【大失誤——20世紀重大情報戰之謎】(10)

原文地址:【大失誤——20世紀重大情報戰之謎】(10)【誰也認不清薩達姆——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作者:曉殘風月【大失誤——20世紀重大情報戰之謎】(10)【誰也認不清薩達姆——伊拉克入侵科威特】(1990年8月2日)薩達姆動了一下手指,吞併了綽爾小國科威特,結果對全世界造成了一次突然襲擊。1990年8月 2日凌晨1時30分, 伊拉克出動10萬大軍,向同為阿拉伯兄弟的科威特發動了進攻。幾個小時之內,伊拉克的坦克部隊,勢如風掃殘雲,席捲了科威特,從而引發了一場舉世矚目的海灣危機。出人意料。儘管在此之前海灣的局勢已經十分緊張,對薩達姆陳兵邊境的舉動,美國、科威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們誰也沒有預料到薩達姆真的會動用武力。科威特與伊拉克同為阿拉伯兄弟之國,儘管兩國在一些問題上磕磕碰碰,在8月之前,兩國也曾唇槍舌劍,進行了一場外交戰,薩達姆的語氣相當嚴厲,但是,直到8月1日6時,雙方的談判還在進行。而根據薩達姆的保證,只要談判在進行,他就不會採取行動。在談判將近結束的時候,科威特談判代表還要求在會談公報上寫入「會談取得了進展」,但伊拉克代表拒絕了,說那不是真的。儘管如此,科威特代表對會談成功的前景還是感到樂觀。儘管科威特知道薩達姆在伊科邊境陳兵10萬,入侵隨時都可能發生,但是,科威特政府成員中沒有一個人相信薩達姆真的會作出這種愚蠢的決定。當8月1日凌晨1時30分,薩阿德王儲被國防大臣驚恐的電話吵醒時,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薩達姆看上了伊科邊界附近的油田和海灣人海口的兩個小島布比延島和沃爾拜島,而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全面入侵。當他把這個消息報告王室成員時,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隨後,他們就與美國大使館聯繫。到4點鐘,他們已經感到沒有希望了。小小的科威特軍隊無法抵抗伊拉克的10萬大軍,王國政府決定撤出科威特。大轎車風馳電掣,駛向美國大使館,在那裡,他們登上了直升機,而把富饒的科威特留給了薩達姆。8月2日零點剛過,英國外交部一位值班官員接到英國駐科威特大使打來的緊急電話: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值班人員頓時愣在那裡。在此之前,他沒有看到任何這方面的情報,英國秘密情報局沒有對伊科邊境的局勢發表過任何評論。清晨,在倫敦飯店的一間客房裡,正在度假的美國駐巴格達大使艾普里爾·格拉斯皮順手打開了電視,突然聽到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消息,她驚呆了:幾天前,她還同伊拉克總統薩達姆·海珊會晤過,會談結束後,她對和平的前景充滿信心。情況怎麼會急轉直下的呢?最尷尬的當數蘇聯。8月2日中午,在蘇聯伊爾庫茨克,美國國務卿詹姆斯·貝克與蘇聯外長謝瓦爾德納澤會談結束後分手,謝瓦爾德納澤飛回莫斯科,貝克則飛往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在飛機上,貝克接到了來自華盛頓的專線電話,得知入侵的消息。一個小時後,謝瓦爾德納澤的專機在莫斯科著陸。一位記者疾步前行,問:「外長先生,您對人侵有何評論?」「評論?什麼評論?」蘇聯外長一臉惘然。「就是關於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評論。」謝瓦爾德納澤愣在那裡。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聽到任何有關這件事的消息。克格勃幹什麼去了?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一無所知!沉默了一會兒後,他說:「我們沒有聽到任何有關此事的消息。」他轉身吩咐他的助手謝爾蓋·塔拉森,要他立即調查此事。只有兩個國家的情報機構知道伊拉克即將入侵科威特,其中一個是大名鼎鼎的以色列軍事情報部阿穆恩。它通過在約巴的情報來源確切地知道,入侵將在幾個小時後發生。根據美國與以色列之間的情報交流協定,它把這個情報通報了美國中央情報局駐以色列情報站。而事實上,中央情報局和國防情報局早就在關注伊科邊境的局勢,並作出過準確的判斷,但是,它們的情報在美國政府內部卻沒有引起任何反響。其他國家對海灣危機所作出的反應並不比美國和科威特更好。在入侵發生一個小時後,日本首相海部俊樹正在東京北部100公里處的淺間山在休假。他對伊拉克人侵的評論是:「令人遺憾。」是為科威特遭到伊拉克入侵感到遺憾,或是為薩達姆作出這麼一個愚蠢的決定感到遺憾,還是為日本情報機構事先沒有得到情報發出警告而感到遺憾?不得而知。與日本在國際社會上同病相憐的德國領導人赫爾穆特·科爾也在休假,不過,他跑得更遠些。他跑到奧地利,租了一座湖邊別墅避暑。也是在入侵發生後,他從自己的私人秘書那裡得到了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情報。薩達姆·海珊,這位在伊拉克頤指氣使的獨裁者,就像當年他下令進攻伊朗,從而挑起長達八年之久的兩伊戰爭一樣,再次讓世人陷入困境。兩伊戰爭結束了,伊拉克的經濟陷入困境。薩達姆把他的目光投向伊拉克南部,那些在戰爭中支持過他的阿拉伯兄弟。像大多數危機發生後所出現的情況一樣,由於決策者對海灣危機的發生始料未及,因而理所當然地歸罪於情報部門。人們難以想像,像美國這樣的情報大國,擁有如中央情報局和國防情報局、國家安全局這樣的超級情報機構,何以會對此事一無所知?事後,美國政府機構內的一幫人,開始大談情報失誤,說美國在海灣危機中的尷尬境地是由於美國情報機構的無能造成的。但實際情況與他們指控的完全相反。美國情報界早就在關注伊拉克的軍事動向和伊科邊界的緊張局勢,並對此進行了連續報告。事實證明,所謂美國情報界在海灣危機之前的「情報失誤」完全是一種編造出來的神話,是美國決策者推卸責任的一種託詞。如果說一定存在一種情報失誤的話,那麼,這種失誤主要體現在最高情報分析人員布希及其幕僚身上,而不是體現在美國情報界身上。各種跡象表明,始於1990年8月2日的入侵行動,其實早在1988年8月8日就已經開始策划了。正是在這一天,伊朗出乎意料地主動同它的對手伊拉克妥協,打了八年的兩伊戰爭終於停火了。也就是從這一天起,薩達姆·海珊決定把他的戰爭矛頭對準伊拉克的阿拉伯鄰邦,在兩伊戰爭中站在伊拉克一邊的科威特首當其衝。1988年8月9日,即兩伊戰爭停火的第二天,科威特違反歐佩克內部簽訂的協議,決定增加石油產量,特別是增加魯邁拉油田的開採量。這個油田位於伊科邊境,是個有爭議的地區。長期以來,伊拉克一直要求科威特把這個地區「歸還」伊拉克,但是每次都遭到科威特的嚴詞拒絕。在薩達姆看來,科威特的上述決定是一種挑釁和背叛, 它使得國際石油市場上的石油過剩問題更為突出了。巴格達 90%的財政收入依靠石油,而科威特的這項措施使之降到每年只有70億美元,這筆錢不夠用來支付伊拉克的債務,科威特的舉動對伊拉克來說真是個滅頂之災。除了魯邁拉油田外,伊拉克還想得到科威特的布比延島和沃爾拜島,哪怕是租借也行,但科威特又拒絕了。八年戰爭,伊拉克元氣大傷。表面上看,伊拉克贏得了戰爭的勝利,但這僅僅是因為伊朗首先停戰求和,並不表明伊拉克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如果不是伊朗的什葉派政權內外交困,鹿死誰手可說不清楚。即使薩達姆保存了臉面,但是,此時的伊拉克已經不是戰前那個富足、安寧的伊拉克,而是面臨著一系列矛盾、甚至是陷入困境的伊拉克。產油設備遭到破壞,海上油路中斷,石油產量銳減,石油收入不及戰前的五分之一,戰爭消耗了大量的財富。經濟嚴重受損,財政收不抵支,外債累累,總數高達800億美元,其中有100億美元是科威特的。而在戰前,伊拉克擁有的外匯儲備達300億美元。要克服伊拉克的財政困難,薩達姆有什麼高招呢?一位中東分析家指出:「薩達姆·海珊現在對自己的財政狀況一清二楚,可在伊拉克本國他有什麼辦法呢?出路不多。但是,有科威特。他的無所事事的軍隊集結在阿拉伯河一帶,距科威特只有幾公里。伊拉克需要一個通向海灣自由水域的出口。」為了擺脫困難,伊拉克千方百計敲詐它的富有的海灣鄰國。它提出,是它擋住了伊朗的革命輸出,兩伊戰爭是保衛阿拉伯民族的「聖戰」,伊拉克是「保衛阿拉伯兄弟免受波斯威脅的真正盾牌」,那些富有者,如科威特、沙特和阿聯酋,應該「幫助我們還清全部債務」。在1990年2月的阿拉伯國家首腦會議上,薩達姆曾私下裡告訴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和約旦國王海珊,伊拉克的經濟已面臨困境,他不僅需要海灣國家無限期地延長他的300億美元債務,而且急需得到300億美元,以渡過經濟難關。他威脅說:如果海灣國家不給他,「我知道怎樣拿到它」。隨後,伊拉克還在伊科邊境舉行了軍事演習。但是,薩達姆的威脅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在5月份舉行的阿拉伯國家首腦會議上,他又舊事重提,指責海灣國家超限額生產石油,從而引起世界石油市場價格下跌。他說,石油價格每下降1美元,伊拉克的國庫每年就少收入10億美元,海灣國家如果繼續違反石油生產限額,就等於是向伊拉克宣戰——一場通過經濟手段發動的戰爭。他說:「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將忍受下去,但是……我們已經不能再忍受任何壓力了。」1990年6、7月間,薩達姆曾派特使到科威特、沙特等國活動,要它們向伊拉克提供300億美元的現款,但被拒絕了。1990年5月30日,伊拉克外長阿齊茲不點名地激烈批評石油輸出國組織內造成石油過剩的國家,科威特也在被批評之列,從而正式拉開了海灣油價戰的序幕。7月17日,薩達姆在伊拉克七月革命22周年的慶祝會上,嚴厲指責海灣國家「不負責任的」石油政策,並將此同帝國主義和猶太復國主義反對伊拉克的陰謀聯繫起來,說帝國主義和猶太復國主義使用了一些新方法來反對伊拉克,而有些阿拉伯人則充當了其工具,用有毒的匕首從後面刺了伊拉克一刀。薩達姆威脅說,如果用語言不能保衛伊拉克,那麼就必須採取某種必要的措施,使事態恢復正常,把被剝奪的權力還給它的主人。當天晚上,伊拉克官方通訊社重發了薩達姆總統1990年5月在巴格達舉行的阿拉伯首腦會議的一篇講話,在講話中,薩達姆提到,經濟原因可能引起戰爭。重新播發薩達姆講話的用意何在?18日清晨,巴格達公布了兩天前伊拉克副總理兼外長阿齊茲致阿拉伯聯盟秘書長的一封信,點名指責科威特和阿聯酋參與帝國主義和猶太復國主義分子的陰謀,破壞石油市場的供求關係,從而導致油價猛跌,指責科威特自1980年開始偷采伊拉克南部魯邁拉油田的油層,偷盜伊拉克的石油,「蠶食」了伊拉克的領土,要求科威特拿出24億美元,作為它偷油的賠償費,並稱科威特這一行為是「軍事入侵伊拉克」,譴責科威特利用兩伊戰爭悄悄地執行一項「有步驟、有計劃地向伊拉克領土伸展的計劃」。同日,他又譴責科威特和阿聯酋等海灣國家,說「我們的國家不會屈服,我們的婦女不願淪為娼妓,我們的子女不願被剝奪食物」。倫敦《經濟學家》評論說,阿齊茲的講話聽起來很像是入侵的託辭。7月21日,《巴格達觀察家報》發表題為《反對伊拉克的石油戰爭》的評論,說科威特的石油政策動機只有一個:發動一場反對伊拉克的政治戰、經濟戰。評論用威脅性的口吻稱,油價問題對伊拉克來說生死攸關,那些想用廉價石油來危害伊拉克的人,必定會為此付出高昂的代價。23日,《巴格達觀察家報》發表題為《是的,憤怒突然發作》的評論,點名攻擊科威特副首相兼外交大臣謝赫·薩巴赫·賈比爾是準備執行美國反伊計劃的「科威特罪犯」。23日,約旦國王海珊同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在亞歷山大舉行會談,討論海灣地區的事態發展。爾後,伊拉克外長阿齊茲參加了他倆的會談。阿拉伯馬格里布國家聯盟委託阿爾及利亞總統沙德利·本·傑迪德在雙方之間進行斡旋。沙烏地阿拉伯北部和東部邊境的軍隊進入戒備狀態。24日,巴格達又拒絕科威特建立一個阿拉伯國家委員會來調解伊科邊界爭端的建議,再次指責科威特贊同某些西方國家的反伊計劃和陰謀,使局勢變得具有爆炸性。阿拉伯國家紛紛在兩國之間進行斡旋,以求危機的和平解決。沙特國王法赫德·阿齊茲打電話給薩達姆,希望他能夠剋制。同日,穆巴拉克訪問科伊兩國,建議在開羅舉行阿拉伯國家外長會議。石油輸出國組織在日內瓦舉行緊急會議,同意石油生產限額。26日,石油輸出國組織就有關降低石油產量和減少石油出口問題達成協議,科威特和阿聯酋都表示,保證遵守協議。7月31日,伊拉克和科威特在沙特的吉達舉行談判,同時,伊拉克在伊科邊境集結了10萬軍隊。8月1日,談判破裂,不到24小時,伊拉克的坦克開進了科威特。面對薩達姆的突然襲擊,世人皆說情報機構無能,然而,誰能想到,情報機構在這場危機中,其實是替罪羊。對薩達姆的野心,美國情報界是否像人們所指責的那樣一無所知?根本不是。實際上,美國情報界在這次危機前表現出了少有的警覺,在危機發生前就將伊拉克置於密切監視之下。可以說,薩達姆的一舉一動都未能逃出美國情報人員的視線。從1989年冬季開始,中央情報局就注視著薩達姆·海珊的一舉一動。它認為,薩達姆似乎想在哪個地方再挑起一場戰火。是想支持黎巴嫩的奧恩將軍挫敗伊拉克的宿敵敘利亞人,還是想再次同伊朗交火?中央情報局對此並不清楚。一位情報人員正確地指出:「兩伊戰爭後,伊拉克國內面臨著經濟困難,但是,伊拉克卻大量擴充武器裝備。無論是來自外交部門還是來自情報部門的分析均表明,伊拉克可能會給中東帶來新的麻煩。」一位情報分析家認為,薩達姆在與伊朗交火八年後,在重建趨於崩潰的國民經濟時,會採取某種極端的軍事冒險行動。國家安全局長史蒂曼中將在很久以前,就提請白宮注意伊拉克可能的外侵對象。但是,不少人認為,這只不過是情報部門的神經過敏。但是,中央情報局並沒有放鬆警惕,它還在收集伊拉克的情報。各種跡象表明,伊拉克正在加快取得先進的、危險的新技術。如3月份,英國海關逮捕了兩名伊拉克人,截獲了一船準備運往伊拉克的美國製造的高速電子電容器。衛星照片也顯示,伊拉克已建造可向特拉維夫、大馬士革或利雅得發射導彈的發射器。4月中旬,英國又截獲船運的八個鋼筒,這些鋼簡足以製造一個特大口徑的超級大炮。中央情報局下屬的國家情報收集中心不斷加班加點,增送有關伊拉克軍事項目的情報。中央情報局還監聽到伊拉克的新型導彈試驗,其中有一次是從茅利塔尼亞試驗場發射的。1990年5月初,中央情報局就伊拉克可能入侵科威特發出了第一份警告。警告的依據來自中東的第一手材料。到5、6月份,美國情報界已把大量的技術偵察力量用於伊拉克。7月,中央情報局的衛星網路將運行軌道上更多的偵察設備部署在伊科邊界上,其數量超出了過去對任何一個單一目標的投入。中央情報局下設的成像實驗室日夜加班加工情報。分析家們越來越肯定,薩達姆並不是為了炫耀武力。1990年7月16日,美國國防情報局負責中東和南亞事務的國家情報官員小沃爾特·帕特·蘭走進辦公室,順手拿起了今天早上送來的衛星照片瞥了一眼,嘴裡隨即發出一聲驚呼。隨後,他定下神來,仔細看了看照片,臉上的表情越發顯得驚奇。他發現,在伊拉克南部。科威特北部地區出現了伊拉克「漢漠拉比師」的一個旅,而昨天這裡還是一片空曠的沙漠地帶。「漢模拉比師』塔伊拉克最精銳的部隊,它裝備的坦克是蘇聯提供給伊拉克的最好的坦克,平時通常駐紮在伊拉克中部附近。照片還顯示,伊拉克的鐵路線正在裝運各種各樣的軍事裝備。薩達姆真想動手了!蘭心裡掠過了一個念頭,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因為美國情報界在此之前認為,雖然薩達姆想成為海灣地區支配性的人物,但是,伊拉克在兩伊戰爭中所遭到的慘重損失將使薩達姆克制自己使用武力的念頭。顯然,蘭需要進一步獲得情報資料來證明自己的主觀判斷。作為一名資深的情報分析家,蘭曾經數次到過伊拉克,對伊拉克的局勢以及薩達姆本人都有深刻的了解,他是美國情報界的中東問題專家。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當他以一名陸軍上校的身份退出現役後,國防情報局又把他請了回來,專門從事有關中東問題的情報分析。蘭不愧為一個老資格的情報分析家,他的判斷得到了美國情報界另一位同行的印證。這就是美國情報界的龍頭老大、大名鼎鼎的中央情報局。在蘭作出初步分析一天後,中央情報局的情報分析家也發現,伊拉克與科威特邊境地區出現了異常情況。7月17日,中央情報局首次向白宮發出警告:伊拉克可能向科威特動用武力。同日,蘭再次發現,整個「漢漠拉比師」,包括300輛坦克和一萬多士兵已經全部部署在科威特邊界,另一個師,也是屬於共和國衛隊精銳部隊的「麥地那光明師」也出現在邊界上。第三天,第三個師也開始向科威特方向移動。到7月19日,在距科威特10到30英里的邊界內薩達姆已部署了3.5萬軍隊,所有的坦克呈現出作戰陣式,炮口向外,形成強大的防禦狀態。衛星照片上顯示出的伊拉克軍事態勢使蘭陷入沉思。他關注伊拉克的軍事情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1986年兩伊戰爭期間,蘭就發現伊拉克的軍事力量有了質的飛躍,它已經不再是一個第三世界的軍事強國了。伊拉克擁有的軍事力量表明,它已經是世界第四軍事大國,而且伊拉克軍隊的戰法越來越成熟。擁熟的指揮水平足以使伊拉克發動一個規模宏大的戰役,一戰就可以殲滅幾萬不怕死的伊朗共和國衛隊。蘭對海灣地區一夜之間出現一個軍事強國的勢頭很是擔心。兩伊戰爭後,伊拉克的經濟趨於崩潰,但伊拉克龐大的軍事力量卻沒有裁減。薩達姆想幹什麼?他的下一個目標是誰?美國情報界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1989年秋季,美國情報界向各個情報機構發出一份通報,說雖然薩達姆有獨霸海灣的野心,但是,他不可能動用他的百萬大軍來達到他的目的。因為八年戰爭使伊拉克的經濟快崩潰了。這樣,蘭也打消了警惕伊拉克的念頭。伊拉克以前也曾進行過軍事演習。在演習中,漢漠拉比師這樣的部隊也曾動用過,但是,並沒有跡象表明薩達姆要在實戰中使用他們,而且,這些部隊也沒有離邊界這麼近過。可是,這一次伊拉克想幹什麼呢?蘭百思不得其解。蘭將他的發現報告了他的上司國防情報局局長索伊斯特。他覺得,幾萬大軍出現在伊科邊境,這不是一件小事情,應該讓上級知道。但是,蘭仍然不能肯定薩達姆是否會進攻科威特。他只是說,伊拉克出現了一些軍事異動。他知道自己說話的分量,不願意把話說得過滿,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鮑威爾看到了這份情報,他被伊拉克的軍事動向搞得心煩意亂,但並不顯得驚慌。參聯會的托馬斯·凱利中將也認為,薩達姆此舉也許僅僅是要向科威特施加壓力,迫使科滿足他的要求,也許伊拉克想奪取科威特在海灣中的兩個小島或者幾個油田,薩達姆太想得到那兩個小島和魯邁拉油田了,過去,伊拉克和科威特的糾紛實際上都是圍繞著上述兩個問題進行的。鮑威爾聯想到月初出訪中東時,幾個阿拉伯國家的首腦都向他表示,中東近期發生武裝衝突的可能性不大,當時他也深有同感。可是,不知怎麼搞的,他總有點心神不定,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正在醞釀之中。於是,他又打電話給負責中東南亞事務的美國中央司令部司令施瓦茨科普夫,向他通報這份情報,並詢問他的意見。施瓦茨科普夫也是一個中東問題專家,對中東的局勢十分了解,早在他十幾歲時,他就隨同在伊朗任職的父親在中東呆了幾年。他認為,薩達姆最有可能採取的行動就是向科威特發動一場懲罰性的但目標有限的進攻。鮑威爾稍微安心了一點,但他還是要施瓦茨科普夫起草一兩個計劃,萬一薩達姆幹了什麼蠢事,比方說佔領了儲油量佔世界總儲油量10%的科威特,美軍能幹些什麼。不過,當時他們都不認為危機即將發生。即使到7月21日,中央情報局長威廉·韋伯斯特還不認為危機迫在眉睫,伊拉克只是炫耀武力,以推動油價上漲,並達到它的其他要求。7月27日深夜,美國的間諜衛星KH-11拍攝了一張伊拉克軍隊正在調動的照片。照片顯示,伊拉克的卡車正在向科威特北部邊界附近的軍隊運送彈藥、燃料和水。面對這一過長的後勤「尾巴」,威廉·韋伯斯特和鮑威爾都認為,這是他們所看到的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伊拉克可能入侵科威特,而且迫在眉睫。7月28日,一批中央情報局官員,其中包括中央情報局局長韋伯斯特、近東問題首席專家、行動部主任斯托爾茲和兩位衛星成像分析家,來到白宮,向總統簡要彙報了情況。他們帶來了高度機密的材料,其中包括各種情報資料及中央情報局情報分析家對此作出的分析,KH-11衛星提供的照片也裝在信封里,這些是韋伯斯特提供給總統的情報的主要證據。中央情報局的意圖很明顯:打消布希總統的任何幻想。韋伯斯特認為,從衛星照片上可以看出大批為伊拉克部隊提供後勤保障的卡車,如果薩達姆僅僅想恫嚇一下科威特,這麼大規模的後勤行動是不必要的。布希一言不發,聽完了情報人員的陳述,他的態度沒有任何改變:不相信入侵迫在眉睫。他說,中央情報局的警告是僅僅根據技術手段提供的情報,儘管證據給人以深刻印象——衛星照片清晰到能看清沿巴士拉到祖貝爾公路開往科威特邊界的伊拉克坦克上的標誌——但是,他不想作出過度反應,因為,中央情報局沒有獲得有關薩達姆意圖的情報,他不能輕率地對此作出反應。危機發生後,布希一再強調:中央情報局沒有掌握有關薩達姆意圖的情報,中央情報局沒有偷聽到伊拉克高層會議的任何令人信服的證據,在伊拉克統治者的核心中沒有間諜。美國參議院情報委員會主席戴維·博倫也附和布希的觀點,說光靠「間諜衛星及其他技術手段並不能提供我們所需要的所有情報」。殊不料,這種片面倚重人力情報,忽視對情報的綜合研究正是布希政府決策失誤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毋庸置疑,中央情報局確實存在布希總統所說的這種「缺陷」,博倫的說法也無可非議。間諜衛星可看清伊拉克的軍隊部署,但無法洞察薩達姆的內心世界。問題是,在海灣危機前,美國情報界對薩達姆的真實意圖也不是一無所知。薩達姆的意圖隱蔽得再深,如果他要發動戰爭,那就一定會通過某種形式表現出來。美國情報界通過衛星偵察等技術手段,獲取了有關伊拉克軍隊的具體部署,並結合其他情報分析手段,從中得出可信的結論,應該說是無可非議的。打入伊拉克政府內部的間諜當然是提供薩達姆意圖的最好來源,但是,在缺乏可靠的人力情報時,決策者是否就應該無所事事呢?綜觀古今中外的戰例,有多少次決策是由於打入敵人心臟的間諜事先獲取了準確的情報而進行決策的呢?很明顯,間諜提供的情報只佔很小的比例,大部分情況是,情報機構在掌握大量情報資料的基礎上,通過正確的情報分析,從而向決策者提供較為準確的情報。鑒於發展間諜的危險性和長期性,一個打入敵人心臟的高效率間諜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來的。任何一個國家,不管它在諜報偵察方面投入多少力量,它也不可能在全世界所有國家建立起隱蔽、高效的諜報網,更不用說建立起打入敵人核心的諜報網了。中央情報局在伊拉克內部沒有可靠的間諜網,這不是布希總統無所事事的理由,只能是其推卸責任的一個借口。如果任何決策都必須等到間諜提供敵人的意圖,那要情報分析人員幹什麼?情報機構千辛萬苦發展各種技術偵察手段又有什麼價值?作為美國歷史上唯—一個當過中央情報局長的美國總統,布希是應該懂得其中的利害關係的。但遺憾的是,他雖然仔細閱讀了中央情報局提供的情報分析,但他更喜歡閱讀那些未經分析的原始情報,很少把情報分析專家的意見放在心上,在進行決策時也很少以之為參考。他相信自己能對這些情報作出正確的評價。中央情報局局長雖然名義上是他的首席情報顧問,但事實上,韋伯斯特的話對布希並沒有影響力。他已經同許多中東的官員討論過中東的局勢,他們認為,薩達姆只不過是要通科威特讓步。他對韋伯斯特說,他將繼續與他在國外的高級情報源協商,監視中東的事態發展。很明顯,作為總統首要情報顧問的韋伯斯特和他的中央情報局在布希心目中抵不上他自己的「高級情報源」,韋伯斯特和中央情報局被置於一種非常尷尬的地位。7月30日,衛星照片顯示了伊科邊境的最新動態。蘭確信,伊拉克已具備橫掃整個科威特和沙烏地阿拉伯東部的能力,他迅速接通了連接國防情報局局長索伊斯特的絕密電子通道。在那台與局長辦公桌上的電腦相連的386電腦上,蘭寫道:「我一直在注視著伊拉克向科威特邊境增兵的模式。炮兵、後勤部隊在調動,空軍也在調動。薩達姆完全沒有理由這樣做。我不認為薩達姆在訛詐科威特。我看過他的私人傳略,他不懂得如何訛詐。這不符合他的一貫作法。」他進一步指出,薩達姆的軍隊調動和他手頭的任務木相稱,如果他要訛詐科威特,那麼用不著出動這麼多部隊他就可以達到目的。現在他調動這麼多部隊,答案只有一個:他準備使用它。而且,如果薩達姆要威脅科威特,他必須讓科威特知道這一點,可由於科威特沒有軍事衛星,科威特並不知道伊拉克軍事集結的規模。因此,說薩達姆想訛詐科威特,是說不通的。作為一名情報分析家,蘭此舉可以說是十分大膽。一般來說,由於情況瞬息萬變,任何情況都可能發生,情報人員不會把話說死,以免自己難堪。但蘭覺得此次他有充分的把握,為了引起上司的重視,他決定豁出去了。科威特對薩達姆無可奈何,但是,如果美國及早發出警告,薩達姆也是不會肆無忌憚的。而決策人要下決心,必須有充分的情報依據。蘭覺得,他此舉可以幫助布希總統定下決心。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蘭這麼看問題的。索伊斯特就不同意蘭的判斷,7月24日國務院發言人塔特懷勒就說過:伊拉克和其他國家一樣清楚,在一個開化世界裡沒有強迫和恐嚇的位置。難道不正是如此嗎?但是,索伊斯特還是把蘭的報告呈給國防部長切尼和鮑威爾,並希望他們對此問題有所關注。但是兩人都認為蘭的看法不成熟。8月1日,韋伯斯特又向總統國家安全事務顧問斯考克羅夫特呈遞了另一批情報和最新的衛星照片,照片顯示,伊拉克的三個裝甲師已經擺開作戰陣勢,距科威特邊界只有三英里,八十多架直升機嚴陣以待。伊拉克人的通訊、大炮、彈藥和後勤力量已經各就各位。薩達姆已經具備越境出台的能力,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薩達姆將發動一場戰爭。韋伯斯特說,入侵將在24小時內發生。中央情報局的情報分析家查爾斯·艾倫認為,入侵可能是全面佔領科威特。負責中東政治事務的副國務卿金米特看了很吃驚,沒有充分的把握,情報人員怎敢出此狂言。當天下午,布希和白宮官員一起討論中央情報局的最新情報,斯考克羅夫特似乎最關心此事。他說:「總統先生,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那麼,我們選擇的餘地真不大呢!」可是布希在聽完其他人的發言後,仍然不相信薩達姆會派軍隊佔領科威特。鮑威爾承認,要忽視這些最新情報是不可能的,但是,由於伊拉克是一個極權主義政體,薩達姆的行動說變就變,根本無法預測,美國在伊拉克上層沒有一個可靠的情報來源,因而不能確定薩達姆的真實意圖。切尼和施瓦茨科普夫也有同感。特別是切尼,他對於情報機構發出的警報沒有什麼好感。在他看來,過去中央情報局和國防情報局的警告幾乎是天天不斷,但有幾個警告是驗證了的?比方說,他的辦公室每周都收到警告說,菲律賓的政局不穩,政變即將發生,可是這種政變從來沒有發生過。再說,中東的穆巴拉克、法赫德和海珊都認為薩達姆不會入侵科威特。他們可都是薩達姆的密友,對薩達姆應該是很了解的,他們的判斷應該是有分量的。但是,這次白宮的意見並不完全一致。金米特決定採取一些措施來處理這場危機。他將中央情報局的最新情報發給正在伊爾庫茨克的貝克。貝克表示,他將向他的蘇聯同行了解一下情況,看蘇聯是否了解薩達姆的計劃。謝瓦爾德納澤表示,薩達姆是在嚇唬人。這樣,美國對中央情報局的情報就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到傍晚,美國許多高級官員準備休假,5點過後,斯考克羅夫特也離開白宮,布希總統和國防部長切尼準備第二天飛往科羅拉多州阿斯彭,去同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會談。當天晚上8時30分,伊拉克軍隊越過了伊科邊界。布希政府之所以對美國情報界的警告無動於衷,還有一個重要理由,那就是,以攻城掠地為目的的戰爭是中世紀的產物,在現代國際社會沒有市場。蘇聯以一個超級大國的地位,在人侵阿富汗後還是遭到全世界的反對,越南入侵柬埔寨更是成了過街老鼠。武力征服不是最高明的舉動,薩達姆難道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嗎?美國中東問題專家格雷厄姆·富勒說:「通過入侵科威特,薩達姆把他曾贏得的一切都扔掉了。他竟然入侵,我們感到驚訝。最後,你不能預測不高明的決定,而薩達姆關於入侵科威特的決定是他的一個極大的錯誤。」美國駐伊拉克大使艾普里爾·格拉斯皮也說:「我們很傻,沒有意識到薩達姆是愚蠢的。」總而言之,他們都認為首先是薩達姆犯了錯誤,才導致美國政府也犯了錯誤,這種錯誤是無法避免的。這是一種典型的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在情報判斷上,用自己的價值觀念來判斷對手的行為取向是一種非常典型的、後果非常嚴重的分析障礙,它影響情報人員正確地判斷敵人的意圖,甚至於使之對明顯的戰爭徵兆視而不見。這種觀念認為,人是理性的動物,決策者的任何決策都是受理性控制的,如果某種行為所得超過所失,那麼決策者就會放棄這種行為。但是事實並不完全如此。各個民族的價值觀並不完全相同,其行為取向也不可能完全一樣。某種行動在一個民族看來可能是非理性的,但在其他民族看來卻是絕對理性的。用自己的價值觀來判斷其他人的行動,註定會犯錯誤。海灣危機也是如此。當時鮑威爾等人都認為薩達姆是一個理智的人物,他一定已從兩伊戰爭認識到一場現代戰爭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因此,即使在情報界向他們提供了充分的證據,說明伊拉克即將使用武力,他們仍然固執己見。眾所周知,入侵科威特確實不是一個高明的決定,在一個文明社會裡,攻城掠地、恃強凌弱已經沒有多少市場,但這畢竟可以使薩達姆除去燃眉之急。況且,由於美國政府傳遞的信息含糊不清,薩達姆還產生了_種僥倖心理,也許他的吞併行為會得到國際社會的默認。而美國政府卻根據自己的價值取向,錯誤地判斷了薩達姆的動機,因而使伊拉克的行動一段時間內達成了進攻的突然性。我們並不能用後來事態的發展來否定當時薩達姆在作出這一不高明決策時所達成的突然性,更不能以之來為布希政府的失策辯護。布希低估了薩達姆的冒險精神,使一個小國遭受了滅頂之災,也使美國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處於被動境地,難道這不是布希忽視情報機構的警告所產生的後果嗎?富勒此言只能說明他對歷史的無知。早在50年前,美國情報界和決策者就因為用美國自己的價值觀來判斷日本的行為取向,結果,美國太平洋艦隊遭到了日本海軍的突然襲擊。50年後,美國人還是不能吸取教訓。「我們不希望伊拉克贏得這場戰爭,但我們也不希望它輸。我們知道他(薩達姆)是一個畜生(S·O·B),但他是我們豢養的畜生。」一位美國官員這樣陳述美國與伊拉克接近的目的。其結果,養肥了薩達姆,害苦了科威特,美國在中東為自己培養了一個敵人。薩達姆對美國表現出的敵意,早在事變前已經暴露得清清楚楚,可是布希政府為何一直執迷不悟呢?原來,布希政府錯誤估計了薩達姆的意圖,認為薩達姆是一個可以受美國影響的人物,是中東地區穩定的一個重要因素,把維持中東穩定的希望寄托在薩達姆身上,將伊拉克看成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依靠力量。正是這種錯誤的意圖分析,使得布希政府在關鍵問題上一錯再錯。其實,伊拉克從來就不是一個親西方的國家。伊拉克歷來屬於反對以色列的強硬派,基於美國對以色列的支持,怎麼可能想像伊拉克會站在美國一邊,或者成為「能被美國影響的」「溫和派」呢?1978年,當時的埃及總統薩達特颳起一股外交旋風, 率先承認了以色列, 伊拉克甚至帶頭同利比亞等國一起,成立了一個「堅定與抵抗陣線」,將埃及開除出阿拉伯陣營。這樣的國家,美國是不會將其列為盟友範圍的。實際上,美國在中東的戰略支柱一直是以色列和伊朗。為此,美國武裝了以色列,支持它與阿拉伯國家對抗,然後,又扶植伊朗的巴列維政權,將其視為美國在中東的另一根戰略支柱。可是,天有不測風雲。1979年元旦,被中央情報局視為固若金湯的巴列維政權突然垮台,宗教領袖阿亞圖拉霍梅尼在狂熱的伊斯蘭什葉派教徒的擁戴下上台執政。伊朗政局的急劇變化讓中央情報局的分析家大跌眼鏡。接下來伊朗局勢的變化更讓中央情報局吃盡了苦頭。霍梅尼奉行的外交政策是:「不要東方,不要西方,只要伊斯蘭。」美國與伊朗的軍事合作項目被取消,美國人被迫退出伊朗。更有甚者,激進的伊朗學生還衝進美國大使館,扣留了美國大使館內的全部人員,釀成古今第一起大規模的使館人質事件。為了援救人質,卡特政府費盡心機,最後出動中央情報局特別行動部隊,準備用武力將人質救出。不料搶救人員在沙漠上機毀人亡。華盛頓與德黑蘭這次算是徹底翻臉了。美國不得不另外尋找戰略夥伴,以遏制伊朗。這次,華盛頓看中的是伊拉克。伊拉克與伊朗雖然都「姓」伊,但此伊非彼伊也。伊拉克是伊斯蘭國家,居民是阿拉伯人。伊朗雖然也是伊斯蘭國家,但居民卻是波斯人。阿拉伯人與波斯人,在歷史上就是死對頭,幾千年的恩恩怨怨延續下來,兩國關係素來不睦。伊朗還利用伊拉克的庫爾德人,與巴格達為難。1975年,伊朗支持的伊拉克庫爾德游擊隊,曾經重創伊拉克政府軍,伊拉克軍民的傷亡人數高達六萬人,伊拉克的石油生產也受到嚴重威脅。1975年3月,伊拉克的軍事形勢十分危急。伊拉克的重炮兵部隊的軍需品消耗殆盡,空軍只乘下王枚炸彈c迫不得已,薩達姆不得不暫時與伊朗人握手言和,在阿拉伯河的主權問題上讓了一步,滿足了伊朗的要求。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是薩達姆的權宜之計。兩伊發生衝突,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果然,薩達姆在收買了伊朗後,終於騰出手來,對付庫爾德人。失去伊朗支持的庫爾德游擊隊哪裡是伊拉克政府軍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庫爾德人元氣大傷。薩達姆終於平定了國內局勢,緩過勁來,對付伊朗。1980年9月22日,伊拉克向伊朗發動了突然襲擊。伊拉克的空軍對著伊朗境內重要的軍事目標狂轟濫炸,從而釀成戰后海灣地區規模最大的一場武裝衝突。而此時的華盛頓還沒有看到鵝蚌相爭的好處,將伊拉克列為蘇聯在中東地區最可靠的盟友之一。但這段時間並不很長。很快,美國和伊拉克雙方都意識到,他們存在共同的敵人,這個敵人就是伊朗的宗教政權。結果,巴格達向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搖動了橄欖枝,有意識地靠近了西方,而美國為了遏制伊朗,也利用了伊拉克。里根政府中的一位官員喬弗里·凱普曾直陳美伊接近的目的:「我們不希望伊拉克贏得這場戰爭,但我們也不希望它輸。我們真的不天真。我們知道他(薩達姆)是一個畜生(S·O·B),但他是我們豢養的畜生。」1982年,美國國務院將伊拉克從恐怖主義國家的名單中除去,以便向伊拉克提供經濟援助。這並不是說美國政府沒有意識到伊拉克仍然從事恐怖主義活動,只是為了不讓伊拉克輸掉這場戰爭,美國必須這樣做。物換星移。八年時間過去了,兩伊戰爭結束了,伊朗的伊斯蘭革命被遏制住了,美國人甚覺欣慰。可是,美國的情報專家卻發現,波斯灣地區又出現了一個軍事巨人。這就是薩達姆·海珊領導下的伊拉克。經過八年戰爭的磨鍊,伊拉克的軍事機器在近東已經首屈一指。它的軍隊已經從1980年的10個師擴充到55個師,近100萬軍隊。它擁有500架飛機,而坦克數目竟然高達5500輛,超過美國和西德兩個國家的坦克數目總和。更重要的是,伊拉克的強人薩達姆在戰勝伊朗後,講話的口氣越來越強硬,他時不時把美國與以色列的關係拿出來敲打一番,並以阿拉伯世界的發言人自居。對此,美國已經感到越來越難以忍受了。政府內部對薩達姆的評論也出現了分歧。有人認為薩達姆是維持中東和平的重要力量,但也有人認為薩達姆是一個獨裁者,應該予以推翻。1990年2月12日下午,薩達姆會見了來訪的美國副國務卿約翰·凱利。交談中,凱利對薩達姆說:「你們是本地區的一支溫和力量,美國希望發展與伊拉克的關係。」這使得薩達姆頗為自得。幾個小時後,他把凱利對他的評價通報他的阿拉伯兄弟。可是,三天之後,美國之音卻播出了一篇「反映美國政府觀點的評論」,評論中稱薩達姆,海珊是世界上最橫行霸道的獨裁者,號召人民起來推翻他的統治。這個評論讓薩達姆怒不可遏。他認為,美國政府正在玩弄兩面派的把戲,對此,他決不能容忍。儘管美國政府後來正式通過大使館向薩達姆道歉,並說這不是美國政府的觀點,但薩達姆怎麼會相信呢?薩達姆從中看出了美國中東政策的矛盾。美國的中東戰略急需調整,可是美國政府目前還無暇顧及中東地區。布希政府要乾的事太多了,而最重要的莫過於蘇聯和東歐地區。蘇聯在搞公開性,忙於與西方緩和,東歐則逐步擺脫了蘇聯的控制,民主化浪潮席捲了整個東歐地區,共產黨政權紛紛落馬。情況變化如此之快,布希政府也是始料未及,忙得個手忙腳亂。在這個時候,布希政府要趕快消化東歐民主化浪潮帶來的成果,而對世界其他地區的事務,只好暫且擱置。中東地區雖然矛盾百出,但一時半刻,似乎還不會有什麼問題,美國要竭力穩住中東局勢,它不希望中東地區爆發新的戰爭,以致分散它對歐洲事務的注意力,破壞國際緩和氣氛和中東地區的戰略平衡。布希總統曾私下表示:「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攻擊他人或被人攻擊。」對薩達姆表現出的咄咄逼人的攻勢,布希寧願委曲求全,維持與伊拉克的良好關係,確保海灣地區的穩定。正是因為布希政府錯誤地估計了薩達姆的意圖,在薩達姆一再表現出激烈的反美情緒後,美國政府仍然能忍氣吞聲。對薩達姆陳兵伊科邊界的舉動,美國政府也不太介意。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1990年4月2日,薩達姆對一批伊拉克陸軍軍官講話。講話時,他勁頭十足地吹噓伊拉克的化學武器能力,並威脅以色列:「如果以色列不擇手段地攻擊伊拉克,我們將讓烈火吞噬掉它的一半國土……對那些用原子彈威脅我們的人,我們要用化學武器將其滅絕。」這篇講話立即通過電波傳遍整個阿拉伯世界。中央情報局注意到,他的講話立即在中東引起強烈反響,因為薩達姆在講話中提到了以色列,確實撥動了阿拉伯人的心弦。自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以來,阿拉伯國家為了與以色列爭奪巴勒斯坦,已經打了四次戰爭,可戰爭的結局竟然是4:0。雖然第四次中東戰爭中,阿拉伯國家通過突然襲擊,佔了先手,但以色列終究還是緩過氣來,並在後來的戰事中挽回了敗局。阿拉伯國家在軍事上還是失敗了。四次中東戰爭,埃及都是當仁不讓的阿拉伯國家領袖,可是,納賽爾死後,他的繼承人薩達特背棄了他的事業,與以色列握手言和。儘管薩達特已經死了十餘年,但阿拉伯人對他的舉動還是耿耿於懷。他們迫切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人,引導他們與以色列繼續作戰。對他們來說,薩達姆似乎就是阿拉伯世界所要找的領導人,一個能勇敢地面對美國和以色列的領導人。美國對薩達姆的講話作出了強烈的反應。國務院發言人塔特懷勒稱薩達姆的講話是「煽動性的、不負責任的、令人難以容忍的」。國務院認為,應該給薩達姆發出一個毫不含糊的信號,他的威脅性舉止令人難以容忍。白宮也作了類似的評論。布希告訴新聞界:「我認為這些言論很壞。我強烈要求伊拉克立即放棄使用化學武器的念頭」,並要求薩達姆收回這篇講話。國務卿貝克主張制裁伊拉克。貝克的核心顧問國務院政策計劃部主任丹尼斯·羅斯和負責政治事務的副國務卿羅伯特·金米特都支持貝克的主張。但是,總統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布倫特·斯考克羅夫特及其幫辦羅伯特·蓋茨都表示反對。他們認為這會把美國推人與伊拉克的不必要的對抗之中。薩達姆會對制裁十分憤怒,並把美國的行動視為陰謀推翻他的證據。他們相信能夠說服這位伊拉克鐵腕人物,使他通過與西方合作軟化他的態度。他們的想法獲得了布希總統的支持。布希在正式給薩達姆的信件中,口氣是十分溫和的。他要求伊拉克的領導人對他最近的言行給予重新考慮,說「這對你和中東的和平將是一件好事」。但是,薩達姆對布希的呼籲卻無動於衷。他反而痛斥美國對以色列的支持,說「使中東形勢緊張的是以色列和美國,而不是伊拉克」,要求布希收回其「糟糕」的評論。薩達姆會對布希的態度作出如此強烈的反應,布希大概也是始料未及的。4月12日,一個以羅伯特·多爾為團長、由五位參議員組成的美國代表團訪問巴格達。他們向薩達姆表示,他們是來「尋求同伊拉克建立更為良好的關係的」,他們認為,伊拉克在中東地區起著主要作用,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要向伊拉克表示他們對伊拉克政府某些政策和活動的「最深切的關切」,它們是改善美伊關係的障礙。伊拉克發展核、生、化武器,不僅不會鞏固、反而會損害它的安全,並對本地區其他國家造成威脅。但是,薩達姆對他們的良好願望顯得無動於衷。在整個會見過程中,他滔滔不絕地指責美國的中東政策,譴責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發動了反對伊拉克的宣傳運動。他頗為自得地告訴美國代表團,伊拉克並未要求其他阿拉伯國家發動一場反擊運動,但這種運動現在已自發地在整個阿拉伯世界開展起來。多爾連忙表示:「總統並不贊同這種運動,他昨天還跟我說,他不支持這種做法。」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多爾說,以色列攻擊伊拉克的核反應堆,美國還不是譴責了以色列?多爾不提以色列還好,多爾一提以色列,薩達姆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立即針鋒相對地說:「是的,你們是譴責了它。可是,有許多報告證明,美國在以色列動手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一下無異於打了多爾一記耳光,多爾的臉紅了,只好閉住了嘴。是的,如果美國真把伊拉克當作朋友,何至於在了解內情的情況下不向巴格達通報一聲呢?輪到懷俄明州的參議員阿蘭·辛普森講話了,他替代了敗下陣來的多爾。他說:「您和美國政府或人民之間沒有問題。您唯一的問題是和我們傲慢、刻薄的新聞界之間的問題。」這已經近於獻媚了。多爾又緩過氣來,他順著辛普森的話頭說,美國之音的節目侮辱了總統先生,為此,他再次向總統先生表示歉意。多水順便告訴薩達姆,那個可惡的記者已經被解職。他最後說:「請讓我具體地告訴您,12個小時前,布希總統告訴我,他本人和他的政府尋求同伊拉克建立更為良好的關係。我甚至可以向您保證,布希總統將反對制裁伊拉克。他甚至會動用否決權來打掉這類決定,除非發生某種突發性的行動。』參與會見的格拉斯皮立即補充說:「這就是美國政府的政策。」薩達姆聽了甚是滿意。可是,對客人要求的回報,他卻隻字不提。對於他4月2目的講話,他不僅不肯收回,反而又重複了一遍。他告訴美國人,他這種立場有利於中東地區的和平。只有以色列意識到它的玩火將遭到伊拉克的報復,它才會克制自己。如果西方真希望中東地區出現和平,那麼就不應該攻擊伊拉克。只有那些希望以色列攻擊伊拉克而伊拉克又不還手的人才會對此感到沮喪。至於說美國的制裁,薩達姆大度地說,他並不把它放在心上。代表團這才如釋重負。參議員梅津鮑姆還告訴薩達姆,「你是愛好和平的」。代表團回國後,羅伯特·多爾向布希總統表示,薩達姆·海珊是屬於「美國能夠對之施加影響的領導人」。斯考克羅夫特也贊成多爾的意見,說伊拉克和薩達姆是中近東政治平衡中的重要因素。據此,布希總統在25日向薩達姆發出了一封友好信件,希望「美國與伊拉克之間的關係將有益於中近東的和平與穩定」。負責中近東事務的副國務卿約翰·凱利在國會外交委員會作證說,制裁無助於「提高我們對伊拉克行為施加影響、使之變得溫和的能力」。7月中旬海灣油價戰達到高潮,伊拉克和科威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美國也就此問題表態。國務院發言人塔特懷勒聲明,美國的海灣政策是「確保石油自由通過霍爾木茲海峽,和保衛自由航行的原則」。對於可能出現的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塔特懷勒僅僅聲明,美國堅決支持它在本地區有長期關係的朋友的單獨的和集體的自衛行動,但對美國是否會提供援助則未置一辭。在她看來,她的發言是明確的,涵義是清楚的。早在兩伊戰爭期間,美國就向戰爭雙方發出過警告,美國反對攻擊阿拉伯國家的油輪,今天她只不過重複了以前重複過多次的警告。第二天,為了澄清含糊不清的美國中東政策,記者又問塔特懷勒,美國是否有義務保衛科威特,塔特懷勒肯定地說:美國與科威特沒有特定的防衛條約。一名高級官員說,如果伊拉克僅僅奪取科威科一小塊領土,作為逼迫科威科在歐佩克內部讓步的槓桿,美國也許不會直接為此向伊拉克挑戰,但將同所有阿拉伯國家一道譴責伊拉克,並向伊施加壓力,迫使它撤退。他說:「我們不會開戰,但你將看到軍事演習和軍艦。」如果說塔特懷勒是用密碼闡釋美國的中東政策的話,那麼,她這篇講話在巴格達和科威特破譯出來的結果卻大相徑庭。美國人不會拋棄他在本地區的老朋友,這使科威特大感安慰,你薩達姆的軍事機器是厲害,可是比起世界第一軍事巨人,你那點軍事實力又算得了什麼?科威特的立場越發強硬;而薩達姆卻從塔特懷勒的講話中聽出了另外一種聲音:美國不願在中東承擔義務,如果他向科威特發起攻擊,美國不會幹涉。衝突是不可避免的了。7月19日美國國防部舉行了一次新聞發布會,會上有記者問及伊拉克和科威特的糾紛。國防部長切尼回答說,美國在兩伊戰爭期間對科威特承擔的義務仍然有效,這些義務沒有變化,「實際上我們將認真對待威脅到這一地區美國的朋友和美國利益的任何事情」。國防部副部長保羅·沃爾福維茨在與阿拉伯國家的使節私下接觸時也持同樣看法。但同日晚些時候國防部發言人皮特·威廉斯卻出來更正。他力圖把記者的注意力從切尼的講話上引開,說記者引用的切尼的評論不太符合他的本意。7月25日,海軍部長勞倫斯·加勒特在眾議院武裝部隊海權小組委員會上作證時說,美國在波斯灣的艦隻已經處於戒備狀態,但隨後他的助手就出來更正。這種自相矛盾、含糊其辭的做法不僅起不到威懾薩達姆的效果,反而讓他看清美國外交政策的搖擺和游移不定,從而使他對美國的中東政策產生誤解,最終加快戰爭的步伐。7月25日,薩達姆召見了美國大使艾普里爾·格拉斯皮。會見只提前一個小時通知大使,因此她無法通知國務院,甚至無法做好思想準備。當格拉斯皮走進薩達姆的辦公室時,她的神情十分緊張。她並不是第一次與薩達姆接觸,但是,這卻是第一次與薩達姆單獨會見,前幾次會見她都是有其他人陪同的。薩達姆客氣地將美國大使迎人會見室;彬彬有禮地請她落座。格拉斯皮這才注意到,伊拉克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阿齊茲也在座。賓主雙方寒喧一番後進入正題。「我請您來是為了進行一些深入的政治討論。這是我致布希總統的一封信。」薩達姆單刀直入,切人正題。格拉斯皮接過薩達姆遞過來的信封,說:「我會儘快將它交給布希總統。」薩達姆從美國與伊拉克恢復外交關係談起。他說:「與美國恢復外交關係的決定是1980年作出的,那是在與伊朗開戰前的兩個月。」薩達姆此言等於承認了他與美國結交的動機,可見他本人並不圓滑。格拉斯皮心中暗想,在戰爭爆發前兩個月與美國改善關係,薩達姆對時機的把握真好啊。她不禁想起了1975年薩達姆與伊朗締結的《阿爾及爾協議》,當時,為了對付國內的庫爾德人,薩達姆與巴列維國王握手言和,並放棄了阿拉伯河的主權。可是,7年後,薩達姆又撕毀了協議,兩伊戰爭爆發。莫非總統想在這上面做什麼文章?大使不禁為美伊關係感到擔心。「與美國恢復外交關係後,我們同美國的關係受到了一些偶然事件的影響。最嚴重的顯然是1986年的伊朗門事件。事件爆發時,正值伊朗佔據法奧半島。」他指的是美國為了援救被扣押在中東的人質,通過以色列向伊朗出售軍火的事件。當時兩伊戰爭的局勢對伊拉克不利,美國援助了伊拉克的敵人,不等於與伊拉克作對嘛!格拉斯皮覺得十分難堪,可是,她還得坐在那裡,繼續傾聽總統對美國的控訴。「在我們看來,事情很清楚:美國有些人,我不是說布希總統,對我們解放自己的領土感到不快。這些人與情報部門和國務院是有聯繫的。當然,我講這話也不是說貝克國務卿。 他們正在研究伊拉克的國內局勢, 有份研究報告的題目竟然是《誰將接替薩達姆·海珊》。而且,他們已經同一些海灣國家接觸,以恫嚇伊拉克,並且讓這些國家不要向伊拉克提供經濟援助。」薩達姆把這些說得頭頭是道,格拉斯皮也知道,他的指控大部分是真的。雖然她並沒有看到中央情報局的研究報告,但她確信,這種報告肯定是有的,因為中央情報局一直在跟蹤世界各主要國家的局勢,并力求在政局變動之前作出預報,這是中央情報局的本職工作,否則,它怎麼向總統交差呢?「美國官方媒介還發起了一場針對伊拉克的運動。美國宣傳這樣一種觀點,說伊拉克的形勢與波蘭、捷克斯洛伐克或羅馬尼亞的形勢相似。對這個運動我們感到不快和吃驚。」是的,波蘭、捷克斯洛伐克等國的共產黨政權已經垮台,而羅馬尼亞的形勢更糟,發生了軍事政變,齊奧塞斯庫甚至被送上斷頭台,可伊拉克在薩達姆的治理下不是井井有條嘛!美國國內的某些人分明是睜著眼睛在說瞎話。薩達姆完成了對美國的攻擊,話鋒立即轉到科威特上來。「軍事戰爭是通過流血來殺害人民,經濟戰則是通過不讓他們最終過美好生活來殺害人民。而科威特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帶頭執行這種屈辱伊拉克的政策,不讓伊拉克人民過最美好的生活。您知道,我們同阿聯酋的關係過去是好的。順便說一句,在我們進行戰爭的時候,科威特試圖向我們搞領土擴張。」「我注意到美國關於它在我們這個地區的朋友的聲明。選擇朋友是每一個人的權利,但是您很清楚,在同伊朗進行戰爭期間,並不是你們保護了你們的朋友。我可以向您保證,如果伊朗人在這個地區到處推進,美國部隊也無法阻擋他們,除非美國使用核武器。」格拉斯皮聽懂了總統的言下之意:伊拉克保衛了海灣國家,可這些國家卻向伊拉克發動經濟戰,企圖不讓伊拉克人民過上好日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話並不是貶低你們。我是基於地理及美國社會的性質講這番話的。在一次戰役中,美國這種社會是不敢冒犧牲一萬人的危險的。」在吃透了美國的弱點後,薩達姆直截了當地向美國提出了忠告:「美國應該能更好地理解形勢,並且明確指出誰是它的敵人,它願意同哪些國家保持關係。但是,它不應該把那些僅僅在阿以衝突問題上與美國觀點不同的人視為敵人。「我們理解美國關於保障石油供應的立場,我們理解美國同本地區的國家出於互利而建立友好關係。但是,美國不遺餘力地鼓勵某些人損害伊拉克的利益,我們對此不能理解。「我知道,美國可以傷害我們,而我們卻沒有能力威脅你們。我們不能在美國登陸,但是,一個個單獨的阿拉伯人是可以傷害你們的。」威脅,赤裸裸的威脅。薩達姆想幹什麼?想對美國搞恐怖主義吧?格拉斯皮心中立即閃過這個念頭。伊拉克支持恐怖主義活動,這在美國國務院是掛過號的,只是在美伊接近後,美國把伊拉克從恐怖主義國家名單中消除了。難道薩達姆真想對美國發動一場恐怖主義戰爭,作為對美國支持科威特等國的報復?這難道是他作為一個國家元首在會見外國使節時應該講的話嗎?格拉斯皮對此感到木解。薩達姆並不理會格拉斯皮的心情,繼續講述他的報復計劃:「你們可以帶著導彈和飛機到伊拉克來,但是不要把我們逼到不顧一切的地步。當我們感到你們要羞辱我們自尊心、不讓我們過好日子的時候,我們就不再有什麼顧慮了,死亡將是我們的選擇。即使是我們每發射一顆導彈你們就發射一百顆,我們也不會害怕,因為沒有尊嚴,生存就沒有價值。」格拉斯皮儘管對薩達姆赤裸裸的表述感到震驚,但是,她還是同意薩達姆最後一句話。是的,不自由,毋寧死。北美殖民地的人民當年不也就是為了尊嚴揭竿而起的嗎?只是,美國的中東政策真的對伊拉克造成了這麼大的損害?「我們不把美國作為我們的敵人。我們希望它成為我們的朋友,我們也儘力成為你們的朋友。但是,美國去年反覆多次的聲明表明,它不把我們當作朋友看待。好吧,美國人願意這樣看待我們,這是他們的自由。當我們尋求某個人的友誼時,我們還要有尊嚴、自由和選擇的權利。我們要按照自己的地位來處理問題。同樣,我們在同別人打交道時也考慮到它的地位。我們在重視自己利益的同時,也尊重別人的利益。我們也期待別人這樣對待我們。「我們不要戰爭,因為我們體驗過戰爭意味著什麼。但是你們不要把我們逼到這一地步,迫使我們把戰爭當作爭取有尊嚴的、體面的生活的唯一方法。我們知道你們有核武器,但我們決定要麼作為自由人活著,要麼就戰鬥到死。我肯定,世界沒有一個正直的人不理解這種感情。我們不要求你們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已經說過,阿拉伯人的問題就在阿拉伯人之間解決。你們不要鼓勵任何人採取與其地位相體的行動。我不認為什麼人都可以當伊拉克的朋友。我們要友誼,但我們不會隨後就追隨誰。如果有人要傷害我們,我們就抵抗。這是我們的權利,不管這種傷害是來自美國、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或是科威特、以色列,我們不怕。」說到這裡,薩達姆打住了話頭,注視著美國大使。此時的格拉斯皮,雖然驚魂甫定,但薩達姆語氣中流露出的威脅以及對美國的不滿,仍然使她緊張萬分。她不明白,薩達姆怎麼就把美國的中東政策理解為懲罰伊拉克呢?在她的心目中,布希總統、國會領袖對美伊關係都是很重視的,不存在偏袒海灣國家的問題。當然,對待以色列,美國可能是過分了一些,但這與伊拉克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為伊拉克自從第一次中東戰爭後,就再也沒有拿出什麼實際行動支持巴勒斯坦人。他們更多的是口頭附和。這在你死我活的軍事鬥爭中能起到什麼作用呢?可是,聽薩達姆的口氣,他現在儼然是巴勒斯坦人乃至整個阿拉伯世界的保護神了。格拉斯皮真是弄不懂薩達姆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過,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薩達姆對美國最近幾次聲明已經十分憤怒,薩達姆已經在向美國發出警告:不要干涉阿拉伯國家內部的事務。「我希望布希總統本人能閱讀到這封信,不要讓它落入國務院某個集團的手裡。當然,這不是說詹姆斯·貝克和約翰·凱利。我認識凱利,與他交換過看迭。」看來,薩達姆對凱利和貝克的看法較好,可能是認為他們沒有捲入反伊小集團。薩達姆結束了他冗長的獨白,一直被迫充當聽眾的美國大使終於可以開口了:「總統先生,我向您表示感謝。同您會見並同您直接談話,對於一個外交官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榮幸。我清楚地懂得了您要傳遞的消息。我們在學校里學過歷史,老師教會我們說:『不自由,毋寧死』。」糟糕得很,大使一開口就同意了薩達姆的觀點,認為科威特和阿聯酋甚至是美國正在剝奪伊拉克人民過自由美好生活的權利。大使強調說:「正如您已經知道的,布希總統向美國行政當局下達了指示,拒絕對伊拉克實施經濟制裁的建議。」大使這段話洗清了布希總統,但也等於承認美國政府內部確實有那麼一個反對伊拉克的小集團,他們要制裁伊拉克,只不過是被布希總統否決了。你看,薩達姆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我有總統本人關於尋求同伊拉克建立更良好關係的指示。」格拉斯皮拿出了尚方寶劍,意在對薩達姆說:放心吧,總統先生,那些反對伊拉克的人在美國政府內部是沒有分量的,還是聽我說吧。我這裡有來自最高領導人的指示。「是的,那又怎麼樣?我們也有這種願望,但是許多事情在不斷地妨礙這種願望。」薩達姆對那幫反對伊拉克的人總是耿耿於懷。格拉斯皮急忙說:「您所提及的美國新聞社發表的文章確實是令人遺憾的,對此,我們已經表示了正式的歉意。」大使順著剛才的話頭繼續攻擊美國新聞界:「我看過ABC電視網上黛安娜·索耶的節目,質量低劣得很,而且不客觀。這就是美國傳播網給人的印象。美國政界人士也是這種看法。這就是西方傳播媒介使用的方法。您在電視上露個面,哪怕是五分鐘也將有助於美國人民理解伊拉克的立場。這將增進相互之間的理解。如果美國總統控制得了傳播媒介,他的任務就會輕鬆多了。」格拉斯皮索性把全部責任都推到不負責任的美國新聞界身上,反正他們不會找她打官司。她接著說:「總統先生,我謹告訴您,布希總統不僅希望同伊拉克有更好、更廣泛的關係,他還期望伊拉克對中近東的和平與繁榮作出貢獻。布希總統是個聰明人,他是不會向伊拉克宣布經濟戰的。」格拉斯皮本意是向薩達姆傳達美國政府對伊拉克並不懷惡意,可是在薩達姆聽來卻是十分受用。他覺得,如果他有朝一日對他的海灣鄰國採取行動,美國可能不會採取什麼過激的舉動,因為美國還指望伊拉克在維持中東和平與繁榮上面作貢獻呢!「不過,我們不願意石油的價格提得過高。我想請您考慮這個問題。」大使畢竟想到了油價問題與美國的經濟息息相關,因此沒有一味向薩達姆賣乖討好。「25美元的一桶石油不是一種高價格。」薩達姆見格拉斯皮提到這個問題,也針鋒相對地回敬了她一句。「美國石油界也希望石油的價格維持在25美元以上。」格拉斯皮同意了薩達姆的觀點。在這裡她第一次向薩達姆開了綠燈。這使得薩達姆可能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美國總統支持他提高油價的要求。「對伊拉克總額不算高的預算來說,60~70億美元的損失可是一個災難。」薩達拇指的是因為科威特等國增加開採量、壓低油價對伊拉克造成的損失。格拉斯皮點頭同意,這意味著她同意薩達姆的觀點,認為科威特等國確實在執行一項旨在削弱伊拉克的經濟戰。她說:「我對此不難理解,我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一些年頭。我讚賞你們為重建自己的國家而作出的非凡努力。我知道你們需要資金。對阿拉伯國家之間的衝突,如你們同科威特之間的邊界糾紛,我們不作評論。60年代末我曾在科威特任職。當時我們得到的指示是,在這個同美國無關的問題上不作表態。詹姆斯·貝克指示我們的官方發言人重申這項指示。我們希望你們採用一切適宜的方法,比如通過阿盟秘書長卡利比或穆巴拉克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全部的希望就是你們迅速提出一項解決方法。在此,我是否可以請您注意我們理解這個問題的方式呢?」不知是格拉斯皮還沒有從緊張狀態中擺脫出來,還是她真的奉有指示,即美國對阿拉伯國家之間的糾紛不作評論。歷史的經驗是,美國自以為是一個世界大國,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發生的事,都與美國的國家安全有關。否則,美國不會派兵到海外,也不會到處建立軍事基地,更不會就各種各樣的問題指手畫腳。美國諸難道真的改弦更張了嗎?當然不是。可是,格拉斯皮在這裡分明為薩達姆正在策劃中的陰謀開了綠燈。她竟然要薩達姆提出一個解決科伊邊界爭端的方法。這豈不是與虎謀皮?格拉斯皮講完了這一套長篇大論,表明美國對阿拉伯國家之間的糾紛真的不關心,然後還是提到了薩達姆最不願聽到的問題:伊拉克在邊境囤兵,意欲何為?她說:「我們注意到您在南方部署了大量的軍隊。在正常情況下,這不是我們的問題,但是,聯繫到這件事發生的背景,以及伊拉克認為科威特和阿聯酋所採取的措施是一場對伊拉克的經濟侵略的觀點,我們不得不對此表示關心。因此,我奉命以一種友好但不是對抗的態度詢問您,您的打算到底是什麼。」格拉斯皮接觸到問題的實質所在,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辭,生怕得罪了伊拉克的這位政界強人。對於格拉斯皮表示美國對科伊之間的糾紛不關心,薩達姆很是滿意。但是,她隨後針對美國對伊拉克的軍事集結表現出的「關心」卻不能容忍。他說:「你們不要這樣表示你們的關心,致使一個侵略者覺得他可以得到你們對其侵略的支持。我們想找到一種公正的解決方法:既承認我們的權利,也不剝奪他人的權利。但同時,我們要他們知道,對於他們的行動,我們的耐心已經到頭了。他們的行動已經殃及我們兒童喝的奶、在戰爭中失去丈夫的寡婦們的撫恤金和失去父母的孤兒們的膳宿費。作為一個國家,我們有謀求繁榮的權利。由於戰爭的原因,我們失去了太多的機會,其他人應該恰如其分地估計伊拉克為了保護他們所發揮的作用。「在巴格達首腦會議期間,我告訴阿拉伯的國王和總統們,我們的兄弟在對我們進行經濟戰。並非所有的戰爭都非得使用兵器不可。我向阿拉伯的國王和總統們把這些統統都說了出來,只是沒有點科威特和阿聯酋的名,因為當時他們是我的客人。在此以前,我曾向他們派過特使,提醒他們注意,我們進行的戰爭同樣保護了他們,因此,他們在戰爭期間向我們提供的援助不應被看成是伊拉克的債務。但是他們置之不理。你告訴我,如果美國總統處於這個地位,他會怎麼辦?我不好公開提這個問題。但是,我們應該告訴面臨嚴重經濟困難的伊拉克人民,責任在誰。」格拉斯皮說:「總統先生,如果您能對您的阿拉伯兄弟們同意作出的努力向我們作個評價,這對我們將是很寶貴的。他們是否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關於這個問題,我和穆巴拉克總統都同意讓科威特石油大臣在沙烏地阿拉伯會見我們的革命最高委員會主席,因為沙特人在穆巴拉克幫助下同我們進行了接觸。穆巴拉克剛給我來了電話,告訴我科威特人接受他的建議。」大使聽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如釋重負。科威特人終於讓步了。她對總統說:「我祝賀你們。」是祝賀薩達姆的強權政策達到了目的,還是祝賀科威特避開了一場軍事災難?不得而知。「我對穆巴拉克兄弟說過,協議應當於星期六或星期天在巴格達達成。你不會不知道,穆巴拉克兄弟的訪問總是個好兆頭。」薩達姆在這裡發出了最後通謀,科威特必須在他指定的日期前就範,否則他就要採取行動了。可惜,格拉斯皮沒有聽出來,她只注意到薩達姆提及的穆巴拉克的斡旋是一個好兆頭,其他的都顧不上了。她對總統說:「這是一個好消息,祝賀你。」薩達姆到此時已經摸清了美國的底牌,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他說話更加無所顧忌了。他對格拉斯皮說:『穆巴拉克兄弟告訴我說,他們害怕了。他們說我的部隊僅僅在邊界以北20公里處。我回答他說,不管我的部隊是普通警察、邊防軍還是野戰軍,也不管他們的數量有多少,任務是什麼,他可以把我的話告訴科威特人,在我們見到他們之前,我們決不會採取任何行動。在我們會見的時候,如果我們能看到有希望,那麼,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但是,如果我們不能夠找到一種解決方法,那麼很正常,伊拉克不能等死,即使克制應該壓倒所有其他的考慮。這就是好消息。」薩達姆終於結束了他的發言,這時,一起參與會見卻未發一言的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阿齊茲高聲說:「你有了一條獨家新聞。」可格拉斯皮只記住了「好消息」這幾個字,而把她自從置身於薩達姆的辦公室就感覺到的威脅忘得乾乾淨淨。她告訴薩達姆,她將在7月30日返回華盛頓,估計下周能見到布希,到時,她一定把薩達姆的信件交給布希總統。但是很明顯,薩達姆已經等不及了。他剛才所表演的一切只不過是一種欺騙,或者是為他即將開始的行動尋找一個充分一點的借口而已。他與格拉斯皮的談話,只不過是在正式決定行動之前,打探一下美國的態度。可是格拉斯皮在會見時都講了些什麼?薩達姆從她口中知道,雖然美國對中東的局勢很「關心」,但科威特與伊拉克之間的糾紛是阿拉伯國家內部的事務,與美國「無關」,美國希望薩達姆能提出一個解決衝突的方法。而且,她還告訴薩達姆,美國同意薩達姆的觀點,即科威特降低油價,事實上是向伊拉克發動了一場經濟戰。薩達姆師出有名了。危機發生後,格拉斯皮自己也承認,她向薩達姆陳述的美國政府的中東政策可能會使薩達姆產生誤解,以為美國對他用武力解決科伊爭端開了綠燈。7月28日,布希總統又致電薩達姆,說伊拉克使用武力解決兩國爭端是「不可接受的」,但是,他沒有提到伊拉克部署在伊科邊界的10萬軍隊,也沒有講如果伊拉克軍隊越過邊界將遭到美國的報復,反而強調說,美國政府希望繼續與伊拉克改善關係。專欄作家萊斯利,吉爾伯特評論說,布希28目的電報是軟弱的格拉斯皮路線的回聲。這封電報無疑使薩達姆進一步誤解了美國的意圖。7月對日,約翰·凱利到眾議院中東小組委員會作證。眾議員李·漢密爾頓問:「我在報刊上看到一段引語,說國防部長理查德·切尼先生好像講過,如果科威特遭到進攻,美國的義務就是到科威特去保衛它。這個講話是確實的嗎?請凱利先生予以證實或否認。」凱利回答說:「我不知道您提及的這段講話,但我知道政府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我們同海灣各國沒有防務協定,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們支持那個地區友好國家的獨立與安全……我們呼籲和平解決所有糾紛,我們認為海灣每一個國家的主權都應該得到尊重。」凱利實際上重複了切尼前不久的外交辭令,因此難以令漢密爾頓滿意。他又問道:「舉例來說,如果伊拉克越過科威特邊界,不管其理由如何,我們關於使用美軍的立場如何?」凱利說;「我們不能談論這類假設,只能說這將同我們密切相關,但我們不能去討論『如果』。」凱利畢竟是經常到國會作證的,他用外交辭令有效地避開了漢密爾頓為他設置的一個餡餅。「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說我們沒有一個條約、沒有一項義務迫使我們派出美國部隊,這對嗎?」漢密爾頓也是一個提問題的老手,他不會讓凱利鑽空子,而唯一的方法就是單刀直入,逼得凱利正面回答。「對!」這一回,凱利沒有躲躲閃閃,他直截了當地回答說:「沒有一個條約。沒有一項義務迫使美國派出武裝部隊。」李·漢密爾頓還嫌凱利的回答不夠具體,他又問:「萬一我們的海灣朋友因為石油問題或領土問題同其鄰國發生糾紛,我們是否對其承擔義務?」凱利再次強調美國與海灣國家沒有防禦協定,而目,「歷史上,我們就避免在阿拉伯國家的邊界糾紛或歐佩克的內部糾紛問題上表態」。在這裡,凱利實際上再次向薩達姆保證:如果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美國不會幹涉。巴格達通過英國廣播電台的新聞節目聽到了凱利的保證。薩達姆終於下了最後的決心。薩達姆一面發出戰爭威脅,一面又頻頻搖動橄欖枝,向他的阿拉伯兄弟表現友愛,籍以掩蓋他的戰爭準備,並向他的對手傳遞錯誤的信息,以達成戰略上的突然襲擊。布希總統在拒絕美國情報界的警告時,就提到他自己的「國外情報源」,並說自己對他們的觀點頗為信任,這讓中央情報局感到十分難堪。這些「國外情報源」其實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一些盟國的領導人,如埃及總統穆巴拉克、沙特國王法赫德和約旦國王海珊。在布希總統心目中,這些阿拉伯人應該對他們的阿拉伯兄弟薩達姆有深刻了解,他們的意見在布希總統心目中就非同一般。按常理而論,這種想法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事實證明,恰恰是這些了解薩達姆的阿拉伯國家的領導人使布希總統誤入歧途。這應該歸功於薩達姆出色的戰爭欺騙。薩達姆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知道,凡事得慢慢來。他可能想到了希特勒在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經驗,那就是,絕對不能四處樹敵,搞兩線作戰。也就是說,攤子不能鋪得太大,對付敵人得一個個下手。他仔細估計了伊拉克面臨的局勢,從而採取了不少富於戲劇性的步驟。首先,伊拉克在外交上頻頻出手,同它的阿拉伯鄰國(科威特除外)簽訂了一系列「互不侵犯條約」,一方面樹立伊拉克愛好和平的形象,一方面又藉以束縛對手的行動,如N89年3月伊拉克同沙特簽訂的互不侵犯條約,1990年與巴林簽訂的互不侵犯條約。科威特也曾要求與薩達姆締結互不侵犯條約,但薩達姆拒絕了。背信棄義,大丈夫所不為!他薩達姆不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世人指著脊樑罵。科威特是他的首要目標,怎麼能同它簽訂和約,從而捆住自己的手腳?薩達姆說什麼也不幹。不過,對那些可能站在科威特一邊的國家,薩達姆可不敢怠慢。1990年7月底,儘管伊拉克的經濟也十分吃緊,薩達姆還是派特使拜訪埃及總統穆巴拉克,表示願意向埃及提供一筆巨款,但穆巴拉克沒有接受薩達姆的「好意」。如果埃及真的接受了薩達姆的禮物,那在伊拉克對科威特採取行動時,埃及只能幹瞪眼。對宿敵伊朗,薩達姆也表現出少有的「好意」。兩伊戰爭停火對個月,雙方的談判進行了四輪,但一直沒有取得進展,這種不戰不和的局面給中東籠罩了一種不祥的陰影。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從1990年新年伊始,伊拉克對和談表現出出乎意料的「熱心」。薩達姆在建軍69周年的大會上宣布,伊拉克「準備並且渴望向伊朗打開一扇新的高尚的和平之門」。雖然伊朗對薩達姆的建議反應冷淡,但薩達姆在阿拉伯世界卻受到普遍的歡迎。阿盟秘書長稱薩達姆的方案是「建立兩伊相互信任和諒解的良好途徑」,一些駐海灣國家的外交官評論說,薩達姆這一和平建議是1988年實現停火以來最詳細、最具體的方案。4月下旬,薩達姆致函伊朗總統拉夫桑賈尼,提出兩國首腦舉行直接談判。伊朗這次也作出了積極而謹慎的反應。6月18日,兩伊代表會談,為兩國首腦的會議作準備。兩伊和談出現轉機,一時為國際社會交口稱譽,尤其是伊拉克的高姿態更受到國際社會的讚賞。但是,善良的人們沒有想到,伊拉克在兩伊問題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是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薩達姆的用心不久就昭然於天下。在吞併科威特後,伊拉克又採取措施,向伊朗提出一項一攬子解決兩伊爭端的和平建議,並且在一夜之間解決了雙方爭執不休的戰俘問題、撤軍問題和阿拉伯河的主權問題。像1975年伊拉克在伊朗支持的庫爾德人的反叛下被迫與伊朗妥協一樣,薩達姆在大敵壓境下再次向他的宿敵屈膝。薩達姆的目的,不外乎以下三點:1.解除伊朗所造成的側翼威脅,集中力量對付南線;2.爭取伊朗的合作,打破西方的封鎖;3.安撫國內的反對勢力,緩解國內矛盾,爭取一致對外。由此可見,兩伊和談在1990年出現突破性的進展,實際上是薩達姆蓄謀已久的一著棋,它迷惑了人們的視線,導致人們對伊拉克作了錯誤的認識,並且清除了一個潛在的對手,避免了兩線作戰。為了轉移人們的視線,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薩達姆還蓄意利用了阿以矛盾。1990年3月15日,伊拉克以間諜罪處死了英國記者巴佐夫特。3月中旬英國海關截獲了一船運往伊拉克的美國產高速電子電容器,並逮捕了兩名伊拉克嫌疑犯,4月份,又發生了類似事件。這一系列事件在西方和以色列掀起了一股攻擊伊拉克的輿論,伊拉克也對此進行了反擊。4月2日,薩達姆向西方發出威脅,如果他們膽敢支持以色列用原子武器威脅伊拉克,那麼,他要用化學武器「將他們滅絕」。5月7日至9日,巴格達召開了聲勢浩大的「聲援伊拉克反對以色列和帝國主義威脅的阿拉伯大會」,譴責猶太復國主義和反帝國主義在中東製造緊張局勢,企圖侵略伊拉克。此後,伊拉克一直攻擊以色列和以美英為首的西方國家,說西方所以掀起反對伊拉克的運動,就是因為它們不願看到阿拉伯國家發展起來,號召阿拉伯國家加強團結,抵抗以色列可能的侵略,從而巧妙地把它的圖謀用反猶太復國主義和反帝國主義掩蓋起來。就這樣,薩達姆利用阿以矛盾和阿拉伯世界同西方的矛盾,樹立起自己反以反西帶頭人的形象,同時又攪亂了國際社會的視線,並藉此完成了戰爭動員。如在入侵前兩個月,伊拉克以防範以色列為名,進行了城市居民的疏散演習。在入侵前幾周,伊拉克的大部隊已經出現在南線,為了轉移人們的視線,伊拉克又黨稱這是為了防止以色列的襲擊。但是,薩達姆此舉並不難以識破。美國和以色列都曾向薩達姆保證,以色列決不會先進攻伊拉克,事實上薩達姆也沒有在西線部署一兵一卒,只要對此稍微留心一下,薩達姆的用心其實是昭然若揭。對付以色列的侵略云云,其實是薩達姆用來掩蓋自己圖謀的『噪音」,正是通過這些「噪音」的掩護,薩達姆成功地進行了戰略欺騙。為掩飾自己的野心和意圖,薩達姆多次向阿拉伯國家表示,他不會發動侵略戰爭,並且通過直接或間接的途徑將伊拉克的「和平誠意」轉告美國,讓美國放心。4月初,沙特駐美大使班達爾前往巴格達會見薩達姆,會談結束後,班達爾向布希總統傳達了薩達姆的承諾,說他「從未打算進攻以色列」,只不過很擔心以色列會向伊拉克發動先發制人的打擊。如果伊拉克遭到以色列的進攻,他將作出反應,但絕不會首先進攻以色列。班達爾的口信令布希總統大為不解,如果薩達姆不想發動戰爭,他那些威脅性的言論於他何益?不過,為了避免以、伊兩國因誤解而發生衝突,布希還是通過正式渠道詢問以色列政府是否計劃打擊伊拉克。以色列保證,它不會採取先發制人的行動。布希又立即將此信息傳給巴格達。殊不料,這正是薩達姆的一個詭計。它通過美國和以色列的保證,穩住了伊拉克的西部邊界,得以騰出手來對付科威特。7月初,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鮑威爾出訪摩洛哥。約旦和以色列、埃及等國,這些國家的首腦和高層人士都認為,近期內中東發生衝突的可能性不大。鮑威爾因而認為,中東地區將持續穩定。在事發前幾周,布希為了弄清伊拉克可能會幹些什麼,特別聽取穆巴拉克和海珊的意見,但他們都認為,薩達姆如能通過威脅取得科威特的讓步,就不會使用武力。穆巴拉克告訴布希,這是薩達姆本人告訴他的。聯繫到薩達姆的這個保證,穆巴拉克因而認為,薩達姆在科伊邊界集結重兵,不過是在嚇唬科威特,逼迫科威特讓步。7月28日,海珊國王告訴布希,事態不可能超出理智的範圍,「沒有這種可能性,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兩位阿拉伯國家首腦的意見顯然使布希總統吃了定心丸,因而他對中央情報局的警告也就不放在心上,因為他已經通過更可靠的情報渠道解決了這個問題。殊不料,薩達姆正是要通過這兩位阿拉伯兄弟欺騙布希,可以說他完全達到了目的。當人侵發生以後,穆巴拉克和海珊都連呼上當。班達爾重溫了三個月前同薩達姆的會見,這才驚呼「真主,這傢伙是在準備發動進攻」。在入侵前夕,伊拉克為了掩飾自己的進攻意圖,還製造了各種假象,有意識地進行誤導,以混淆視聽,轉移人們的視線。在科威特拒絕作出實質性的讓步(如向伊拉克提供經濟援助,同意伊拉克租借或割讓海灣兩島)之後,伊拉克向科威特發動突然襲擊已勢所難免。但是為了更有效地達成進攻的突然性,薩達姆又作出準備與科威特談判以解決問題的姿態,以迷惑科威特和其他各國。當時美國情報界還吃不準薩達姆的意圖,不知他是否真的想吞併科威特,還是僅僅想嚇唬一下科威特,逼它讓步。幾乎所有西方國家都認為薩達姆是在訛詐,用武力逼科威特讓步,推動世界石油價格上漲。他已經成功地使油價每桶上升了3美元,伊拉克的國庫因而每年多收入30億美元。但他還不滿足,想故伎重演,直至完全達到目的。美國國務院認為,伊拉克推遲伊科會談正說明薩達姆在訛詐,而薩達姆本人也不斷地作出訛詐的姿態。他反覆表示不會對科威特採取軍事行動,前提是,只要談判還在進行。7月24日埃及總統穆巴拉克訪問巴格達。他反覆問薩達姆,伊科關係緊張原因何在?共和國衛隊為何出現在伊科邊界?薩達姆回答說:「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很平常。」穆巴拉克還不放心,又問:「你是否想同科威特作戰?」薩達姆再次要他不要擔心,軍隊調動純粹是為了嚇一嚇薩巴赫,「他們受到了威脅,害怕了,這就夠了」。在送穆巴拉克去機場的路上,薩達姆甚至要求穆氏暫時不將他這個打算告訴科威特人,嚇他們一陣子。穆巴拉克建議,科伊兩國在第三國舉行直接談判,這樣就可能和平解決爭端,而不必訴諸武力,薩達姆也同意了。到此時,一直憂心忡忡的穆巴拉克也放心了。他告訴科威特人,讓他們放心。7月25日薩達姆在接見格拉斯皮時也重複了他對穆巴拉克的保證。他要美國人轉告科威特人:「讓科威特人放心,把我的話告訴他們,在我與他們會見之前,我們不會採取什麼措施。」不過這次他又加了一個先決條件:「當我們會見時,看到有希望了,那麼,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如果我們不能找到解決辦法,那麼很自然地,伊拉克不會接受死亡。」尤其是7月對日的吉達會議,伊拉克派出了「革命指揮委員會」副主席易卜拉欣,這次會談表現出一派祥和氣氛,世界輿論普遍認為伊科爭端將趨於緩和。聯合國也排除了伊拉克進攻科威特的可能性,連科威特自己也認為,伊科之爭就像「夏天的彩雲一樣,很快就會煙消雲散」。這次會談其實是一種障眼法,它嚴重干擾了阿拉伯國家領導人對形勢的判斷,認為伊拉克不會進攻科威特,特別是在談判正在進行的情況下。當布希從穆巴拉克口中得知薩達姆曾親口告訴他「他不會派部隊,他不打算進攻科威特」的消息時,伊拉克在伊科邊境集結的10萬大軍就成了一種訛詐。其實,這一招恰恰使伊拉克處於極有利的地位:如果科威特在威脅面前屈服,那麼伊拉克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正合薩達姆心愿;如果科威特不屈服,那麼,10萬大軍可以輕而易舉地蕩平科威特,伊拉克一樣可以達到目的。在危機的關鍵時刻,美國政府既缺乏必要的威懾手段,更缺乏制止侵略的決心,使得薩達姆實現了自己的野心。在處理歷次危機時,美國政府除了炫耀武力外,還不時祭起一個屢試不爽的武器:威懾。如古巴導彈危機期間,蘇聯在美國的後院古巴部署導彈,肯尼迪政府針鋒相對,派出強大的海軍艦隊,在公海上攔截蘇聯船隻,部署在世界各地的美國軍事力量同時進入戒備狀態,美國的戰略導彈部隊也進入戒備狀態。世界走近核大戰的邊緣。在這種情況下,赫魯曉夫不得不讓步,從古巴撤出導彈。一場核大戰消彌於無形。在第四次中東戰爭時,美國也曾祭起這個利器,阻止了蘇聯出兵中東的行動。由於威懾屢試不爽,威懾理論在美國流行一時。海灣危機後,人們不禁提出一個疑問:美國在這次危機前為什麼沒有對伊拉克進行威懾?美國軍界和學術界的一些人士認為,由於威懾是一件很難捉摸的事,要在戰爭開始之前發出具有足夠威懾力的信號是困難的,而且,即使發出這一信號,也難保像薩達姆這樣的地區獨裁者會深信不疑。他們認為,必須重新探討威懾理論。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曾經說過,一種有效的威懾狀態的形成,必須具備以下三個條件:一是威懾力量,這是構成威懾的物質基礎,如果沒有可靠的物質基礎作後盾,那麼威懾是不可能有效的,所謂威懾就成了一種訛詐,成功與否,很難確定。其次是使用力量的決心。威懾力量是客觀存在,但如果不同時具備使用武力的決心,那麼,所謂威懾也可能流於形式,不可能產生使人畏懼的威力。所以,實力和使用武力的決心是威懾的雙翼,缺一不可。他說:「(實力和使用實力的決心)如果有一種要素不存在,那麼,威懾就不起作用。實力不管多大,如果沒有訴諸武力的決心,它也無濟於事。」三是威懾信息的傳遞。威懾者必須把國家的實力和使用實力的決心傳遞給被威懾者,警告它不要玩火。如果只有威懾一方的決心,而被威懾一方沒有獲得上述信息或獲得的信息不準,那麼同樣不能構成有效的威懾。因此,信息通道是否暢通,是關係到威懾能否成功的關鍵一步。布希和他的支持者認為,美國在中東地區的軍事實力不夠,無法採取有效的威懾措施。這有一定的道理。在危機開始後,美國武裝部隊實際上並未做好戰鬥準備。在危機開始前,美國在中東只有一萬名軍事人員,而且幾乎全部是海軍。美國中部軍區在附近沒有地面部隊。中部軍區曾制定了一份90-1002絕密計劃,這是一份應急行動計劃,規定在3~4個月時間內向中東地區運送10萬地面部隊,該計劃是參照參謀長聯席會議80年代初擬定的對付蘇聯或者伊朗的標準戰鬥而制定的,它包括一個詳細的運輸和後勤供應安排。第一天,F-15戰鬥機將飛往中東,到第7天,美國第82空降師的戒備狀態最高的地面部隊將降落在中東地區,海軍陸戰隊將在第門天從美國開到,同時從迪尤加西亞島開來的海上預置船將彈藥。補給和裝備運來。從第27天起重型坦克部隊開始運到。但是,所有這一切必須在計劃實行日前30天發出通知,以便為這一切作準備。因此,在美國情報界發出明確警告時,美國政府確實沒有時間在中東地區部署軍隊,以進行威懾。但是,我們認為,美國在中東地區缺乏地面部隊不應該成為布希政府無所事事的理由。美國是一個具有全球利益的大國,它的影響力決不體現在它在某地區有多少部隊,而更主要地體現在它使用武力的意志上。只要美國政府表現出使用武力的決心,任何人都不能忽視這種決心所產生的威懾效果。美國在以往的歷次危機,如1962年的古巴導彈危機和1973年10月的中東危機中事先都毫無準備,但由於美國決策者堅決地顯示出其使用武力的決心,結果都達到了威懾目的,使危機得以順利解決。美國在海灣危機開始時的兵力匾乏不應成為布希政府無所事事的理由。還有人認為,薩達姆是一個頤指氣使的獨裁者,根本不受任何威懾,即使布希政府及時發出威懾信號,也難保薩達姆會接受威懾。布希政府有沒有進行威懾,實際上差別不大。這種觀點有多少說服力呢?海灣危機今天已經成為歷史。歷史不能重演。今天我們確實無法肯定如果美國政府及時發出了威懾信號,薩達姆就一定會接受威懾,停止他的軍事行動。但是,我們確實有充分的根據可以證明,薩達姆其實並不是一意孤行,他的每一步棋都經過深思熟慮,並巨隨時準備收回的。只是由於美國政府發出的信號太過含糊,有時甚至目相矛盾,以至於薩達姆錯誤地估計了美國可能對他的侵略行動所作出的反應,釀成這場海灣衝突。時過八年,1998年2月,伊拉克與聯合國在武器核查問題上的衝突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美國在海灣集結重兵,準備用武力迫使伊拉克就範,其決心是明白無誤的。在聯合國秘書長安南親赴巴格達曉以利害之後,薩達姆還是識時務地保證無條件地執行聯合國決議,從而避免了美國的軍事打擊。美國在中東缺乏地面部隊,這是影響美國政府遲遲不敢對薩達姆發出威懾信號的一個重要原因。然而,更糟糕的是,美國在危機的關鍵時刻還缺少使用武力的決心,從而導致威懾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敗。在這一點上,布希總統、國防部長切尼和參聯會主席鮑威爾應負主要責任。軍方領導人都認為,如果美國情報界所說的是真的,那麼,對美國來說,防止科威特遭到蹂躪的唯一辦法就是用武力威脅伊拉克。由於越南戰爭的慘痛記憶,美國軍方在使用武力問題上可以說是慎之又慎。這次危機一開始,美國軍方就決定,除非總統明確規定美國的政治、軍事目標,並且授權軍方使用一切必要的手段來實現目標,否則決不使用武力。7月27日,沙特大使班達爾追問鮑威爾,如果海灣危機升級,美國會不會來幫助我們?鮑威爾心裡對這個阿拉伯人煩透了。他在美國的活動太過頻繁,是一個善於走捷徑的專家,美國國內出現的很多醜聞都有班達爾的影子,如伊朗門事件就是由他安排的。鮑威爾對這個人很有些戒心,因此,他漫不經心地回答說:「讓我們祈禱吧,希望薩達姆不會將危機擴大。」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班達爾滿意,於是追問道:「假如他使危機惡化,你們會怎麼做呢?」鮑威爾還是擺了擺手,他實在不願意與這個慣於惹是生非的阿拉伯人多講。可是班達爾卻不肯歇手。他追問道:「作為參聯會主席,你會提出什麼建議呢?」「我一點主意也沒有,這得看總統的。」他停了一下,看班達爾似乎不肯罷手,就多說了一句:「假如有人問我,我們該不該去打,我一定說不。但是,如有人命令我去,我會去;可我去是為了打贏,可不想去那裡吃敗仗。」鮑威爾此言,實際上是美國高層心態的流露。美國在對外戰爭上已經屢吃敗仗,決策者多受到指責,他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栽跟頭。一位政府官員承認,美國不願意與伊拉克在沙漠中對峙,美國公眾是否支持政府的行動也不清楚。入侵發生後,凱利的情緒極為低落。他說:「我們無能為力。」沒有重型地面部隊,沒有坦克部署在中東,美國拿什麼去與伊拉克對陣?軍方不願捲入中東的地面戰爭中去。他說:「希望你們這些搞政治的人不要有幻想。伊拉克不是巴拿馬。如果你們要考慮如何對付伊拉克人的話,我可得提醒一句。」這實際上正是薩達姆決定入侵的理由。7月27日,負責政治事務的副國務卿羅伯特·金米特主持召開了一次副手委員會會議,討論伊科邊境的形勢。貝克國務卿起草的一封致薩達姆的信也在討論之列。信的語氣和緩,貝克向薩達姆保證美國將儘力同薩達姆搞好關係並將確立一條共同處理事務的原則,但伊拉克必須作出對等反應。負責政策的副國防部長保羅·沃爾福維茨代表國防部反對這封信,他認為要達到威懾效果,信的口氣應該硬一點,這一封軟綿綿的信,送去了還不如不送,起不到什麼效果。但他的意見被否決。大家都認為,薩達姆已經向穆巴拉克保證,在會議期間,他是不會進攻科威特的。大家總覺得,薩達姆這句話還是可信的。薩達姆總不會去欺騙他的阿拉伯兄弟。因此,貝克還是發出了這封信。沃爾福維茨想採取一些補救措施,他提議調動停泊在印度洋迪戈加西亞島美國軍事基地的海上預置船。迪戈加西亞是美軍離波斯灣最近的補給基地。這些船裝載的食物、彈藥和補給藥品足夠一支1.6萬人的部隊使用一個月,但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鮑威爾反對這樣做。在一般情況下,調動海上預置船是動用地面部隊的信號,而他並未從最高領導人那裡得到命令要動用美國的地面部隊。他反問沃爾福維茨,為什麼這樣做?你想達到什麼目的?究竟是執行什麼任務?沃爾福維茨一個也答不出來,因為調兵遣將是作為最高總司令總統的事情,他和鮑威爾只不過是總統的參謀,並無權這樣做。但是他還不死心,竭力勸說鮑威爾這樣做,但無濟於事,結果美國未動用海上預置船。到8月1日,國防情報局和中央情報局都發出了最新警報,說入侵即將發生。這次鮑威爾相信了。他和國防部長切尼都認為應該向總統敲警鐘,讓總統通過秘密外交途徑向薩達姆發出警告。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布希卻無動於衷。這樣,美國失去了危機前最後一次威懾機會。入侵終於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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