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三寸金蓮做妙文章
張竹坡稱《金瓶梅》「第一奇書」,《金瓶梅》奇就奇在一不寫帝王將相、二不寫英雄傳奇,三不寫神魔鬥法,專寫市井人物、日常生活。打造世情小說寫人寫事特有章法,是蘭陵笑笑生對古代小說的重要貢獻。用三寸金蓮做妙文章,寫西門府女人間明爭明搶、暗鬥暗戰,是一妙招。
潘金蓮在《金瓶梅》比在《水滸傳》更聰明靈巧,也更性感。她「自幼生得有些顏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因此小名金蓮」。長篇小說「女一號」用腳丫子命名,簡直是黑色幽默。
「男一號」西門慶是色狼,中國古代色狼跟外國色狼的重要不同,是外國色狼重面容、重三圍,中國色狼還重三寸金蓮,「愛蓮」、「戀蓮」、「戲蓮」甚至「品蓮」。西門慶最初跟潘金蓮偷情,曾脫下她一隻繡花鞋,放一小杯酒在內,吃鞋杯耍子。潘金蓮說「奴家好小腳,官人休要笑話」。不是謙虛,是以三寸金蓮為傲。
李瓶兒第二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高底行步鞋; 孟玉樓第三得寵,做的是淺色羊皮高底行步鞋。 再進一步考校,潘金蓮的鞋面當然不會從武大家帶來,只能靠西門慶提供;李瓶兒和孟玉樓的鞋面卻是富婆老庫存貨。李瓶兒有一百雙高檔鞋。潘金蓮望塵莫及,對一隻睡鞋也斤斤計較。 三寸金蓮可以暗藏多麼深刻的社會內容和人際關係! 其實《金瓶梅》從頭到尾都拿三寸金蓮做文章: 西門慶向孟玉樓求婚,薛嫂兒不失時機展覽:「向前用手掀起婦人裙子來,裙邊露出一對三寸恰半扠,一對尖尖趫趫金蓮腳來,穿著大紅遍地金雲白綾高底鞋兒,與西門慶瞧......」 西門慶一見李瓶兒,先對她裙下尖尖小腳感興趣...... 一雙紅睡鞋,風生水起、波詭雲卷,故事仍不結束,這鞋還得推動家庭矛盾向縱深發展。埋下寵妾潘金蓮和嫡妻吳月娘爭鬥火種。 潘金蓮帶點兒自誇意味告訴李瓶兒和孟玉樓,她做睡鞋,是因為她原來的睡鞋被小奴才偷了弄油了,西門慶叫她重做一雙。孟玉樓深知內情,不便當面戳穿,綿里藏針地說:一丈青因為孩子被西門慶打了,海罵「淫婦和王八羔子」,她現在知道罵的「王八羔子」是陳敬濟了。又故意說,她聽到一丈青大罵時,李嬌兒在場,大姐姐不在,「若聽見時,又是一場。」 孟玉樓話裡有話,既然吳月娘「又」有一場,自然前邊已有跟潘金蓮有關的一場。潘金蓮馬上關心地問:「大姐姐沒說甚麼?」孟玉樓說:「大姐姐好不說你哩,說,『如今這一家亂世為王,九條尾狐狸出世了,......為一隻鞋子,又這等驚天動地反亂。你的鞋好好穿在腳上,怎的教小廝拾了?想必吃醉了,在那花園裡和漢子不知怎的餳成一塊,才吊了鞋,如今沒的遮羞,拿小廝頂缸......」 吳月娘對「丟鞋事件」的分析相當到位。此時,吳月娘跟潘金蓮的關係,已不是潘金蓮初進西門府時「上下級」關係、潘金蓮刻意討好吳月娘的關係,現在潘金蓮在西門慶跟前得寵,敢跟吳月娘叮叮噹噹。吳月娘的話戮到潘金蓮的痛處,潘金蓮惱羞成怒,宣布跟吳月娘對著干:「左右是左右,我調唆漢子也罷,若不教他把奴才老婆漢子一條提,攆的離門離戶也不算,恆屬人挾不到我井裡頭!」 潘金蓮第二天就調唆西門慶攆來昭一家出門,被吳月娘勸阻,改派來昭一家到李瓶兒舊居看房子。西門府的這一「人事調動」,還將會引出小鐵棍兒繼觀察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後,第二次用童眼看花花世界,觀察西門慶跟王六兒玩「後庭花」。小說家構思奇中迭奇。為什麼要用兒童單純的眼睛兩次觀察最不堪入耳的情事?寓意何在?是不是作者意在用「小鐵棍兒」給沉緬淫樂的西門慶當頭一棒? 潘金蓮用一隻小紅鞋取得一場勝利,其實,西門府哪個女人最得寵,都不會固定不變,一方面因為西門慶永遠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有封建社會最重要的「母以子貴」將起作用,女人間的爭鬥將更激烈。潘金蓮的惡鬥對象很快會轉向西門慶的新寵李瓶兒和西門慶的命根子官哥兒。那時,連西門府的貓兒狗兒都出來大做文章。更有趣! (本文已發表於中華書局2011年3月《文史知識》「趣話金瓶梅」專欄)潘金蓮進入西門府不久,另一個「金蓮」冒出來。她本來叫宋金蓮,因重了潘金蓮改名宋蕙蓮。「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
《石頭記》點評家喜歡說晴雯是黛玉的影子。「影子」指同一部小說中模樣、性格、命運相似的人物。曹雪芹的影子寫人妙著,不是他的發明創造,是從《金瓶梅》躉來。宋蕙蓮是潘金蓮的影子,二人都漂亮風騷,聰明機智,爭強好勝,纏得一雙小腳。但她們身份不同,潘金蓮是西門府「五娘」,宋蕙蓮是「來旺媳婦」,有主子奴才之分。但宋蕙蓮見賢思齊,剛進西門府,蓬頭垢面無妝飾,一個月後,就學潘金蓮樣子美髮美容:「把鬏髻墊的高高的,頭髮梳的虛籠籠的」。西門慶立即將這個賣弄風情的家人媳婦看到眼裡,用小恩小惠搞上手。
潘金蓮為固籠,給西門慶跟宋蕙蓮私通打掩護,派丫鬟在花園山洞生火安鋪蓋,待偷情者入住,她悄悄聽籬查壁,聽到最不樂意聽的:西門慶說宋蕙蓮的腳比潘金蓮的還小。那時女人比腳大小,像20世紀選港姐比胸圍,宋蕙蓮腳比潘金蓮腳小,相當於A姐用大胸圍將B姐比下去了。這已叫潘金蓮吃醋,宋蕙蓮接著說的話更叫她恨之入骨:「拿什麼比她?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試了試,還套著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樣子周正才好。」這話很惡毒:潘金蓮的腳不僅比她的腳大出一圈兒,還纏得不周正!這對曾以三寸金蓮贏得西門慶愛憐的潘金蓮,不啻扇了記響亮耳光。
宋蕙蓮見潘金蓮得寵,想後來居上,跟西門慶聊潘金蓮、相機貶低:「『你家第五的秋胡戲,你娶他來家多少時了?是女招的,是後婚兒來?』西門慶道:『也是回頭人兒。』婦人道:『嗔道恁久慣牢成,原來也是個意中人兒,露水夫妻。』」
潘金蓮氣得胳膊都軟了。宋蕙蓮只跟西門慶鑽過幾次山洞,就猖狂到不知姓什麼,真升堂入室,豈不成大禍害?絕不能叫宋蕙蓮做西門慶第七個小老婆,成了潘金蓮的大政方針。
潘金蓮雖然氣極,但西門慶興緻勃勃吃野食時她絕不打擾,她把銀簪插在角門上,等於向宋蕙蓮宣布:你在本人掌控之下!
第二天清早,宋蕙蓮懷著鬼胎來見潘金蓮,見潘金蓮梳妝,就「小意兒在旁,拿抿鏡,掇洗手水」,潘金蓮正眼也不看她,宋蕙蓮要幫潘金蓮收拾睡鞋,潘金蓮立即以「鞋」為題,話裡有話挖苦宋蕙蓮:「等他們來收拾。歪蹄潑腳的(----你竟敢說我鞋子不周正),沒的展污了嫂子的手(----叫「嫂子」等於喊「下人」),你去扶持你爹,爹也得你恁個人兒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們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貨兒(----將宋蕙蓮原話搬出),只嫂子是正名正頂轎子娶將來的,是他的正頭老婆秋胡戲(----挖苦到家)。」
潘金蓮句句如刀,語語在理。淺薄不著調、遇事找不著北的宋蕙蓮哪是對手?只能跪倒在地,賭咒發誓表忠誠。潘金蓮不失時機地正面敲打「不許你在漢子跟前弄鬼」。
宋蕙蓮無意中發現潘金蓮跟西門慶女婿陳敬濟打情罵俏,並不懂得抓住把柄,變成對潘金蓮見血封喉的利劍,卻色迷心竅也去勾搭陳敬濟。元宵節西門府眾人外出放煙花、走百病,宋蕙蓮在闔府女眷眼皮底下向陳敬濟施展媚功,「那宋蕙蓮一回叫『姑夫,你放個桶子花我瞧。』一回又道:『姑夫,你放個元宵炮仗我聽。』一面又落了花翠拾花翠,一回又吊了鞋,扶著人兜鞋,左來右去,只和敬濟嘲戲。」
張竹坡稱《金瓶梅》「第一奇書」,《金瓶梅》奇就奇在一不寫帝王將相、二不寫英雄傳奇,三不寫神魔鬥法,專寫市井人物、日常生活。打造世情小說寫人寫事特有章法,是蘭陵笑笑生對古代小說的重要貢獻。用三寸金蓮做妙文章,寫西門府女人間明爭明搶、暗鬥暗戰,是一妙招。 潘金蓮在《金瓶梅》比在《水滸傳》更聰明靈巧,也更性感。她「自幼生得有些顏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因此小名金蓮」。長篇小說「女一號」用腳丫子命名,簡直是黑色幽默。 「男一號」西門慶是色狼,中國古代色狼跟外國色狼的重要不同,是外國色狼重面容、重三圍,中國色狼還重三寸金蓮,「愛蓮」、「戀蓮」、「戲蓮」甚至「品蓮」。西門慶最初跟潘金蓮偷情,曾脫下她一隻繡花鞋,放一小杯酒在內,吃鞋杯耍子。潘金蓮說「奴家好小腳,官人休要笑話」。不是謙虛,是以三寸金蓮為傲。 潘金蓮進入西門府不久,另一個「金蓮」冒出來。她本來叫宋金蓮,因重了潘金蓮改名宋蕙蓮。「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 《石頭記》點評家喜歡說晴雯是黛玉的影子。「影子」指同一部小說中模樣、性格、命運相似的人物。曹雪芹的影子寫人妙著,不是他的發明創造,是從《金瓶梅》躉來。宋蕙蓮是潘金蓮的影子,二人都漂亮風騷,聰明機智,爭強好勝,纏得一雙小腳。但她們身份不同,潘金蓮是西門府「五娘」,宋蕙蓮是「來旺媳婦」,有主子奴才之分。但宋蕙蓮見賢思齊,剛進西門府,蓬頭垢面無妝飾,一個月後,就學潘金蓮樣子美髮美容:「把鬏髻墊的高高的,頭髮梳的虛籠籠的」。西門慶立即將這個賣弄風情的家人媳婦看到眼裡,用小恩小惠搞上手。 潘金蓮為固籠,給西門慶跟宋蕙蓮私通打掩護,派丫鬟在花園山洞生火安鋪蓋,待偷情者入住,她悄悄聽籬查壁,聽到最不樂意聽的:西門慶說宋蕙蓮的腳比潘金蓮的還小。那時女人比腳大小,像20世紀選港姐比胸圍,宋蕙蓮腳比潘金蓮腳小,相當於A姐用大胸圍將B姐比下去了。這已叫潘金蓮吃醋,宋蕙蓮接著說的話更叫她恨之入骨:「拿什麼比她?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試了試,還套著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樣子周正才好。」這話很惡毒:潘金蓮的腳不僅比她的腳大出一圈兒,還纏得不周正!這對曾以三寸金蓮贏得西門慶愛憐的潘金蓮,不啻扇了記響亮耳光。 宋蕙蓮見潘金蓮得寵,想後來居上,跟西門慶聊潘金蓮、相機貶低:「『你家第五的秋胡戲,你娶他來家多少時了?是女招的,是後婚兒來?』西門慶道:『也是回頭人兒。』婦人道:『嗔道恁久慣牢成,原來也是個意中人兒,露水夫妻。』」 潘金蓮氣得胳膊都軟了。宋蕙蓮只跟西門慶鑽過幾次山洞,就猖狂到不知姓什麼,真升堂入室,豈不成大禍害?絕不能叫宋蕙蓮做西門慶第七個小老婆,成了潘金蓮的大政方針。潘金蓮雖然氣極,但西門慶興緻勃勃吃野食時她絕不打擾,她把銀簪插在角門上,等於向宋蕙蓮宣布:你在本人掌控之下! 第二天清早,宋蕙蓮懷著鬼胎來見潘金蓮,見潘金蓮梳妝,就「小意兒在旁,拿抿鏡,掇洗手水」,潘金蓮正眼也不看她,宋蕙蓮要幫潘金蓮收拾睡鞋,潘金蓮立即以「鞋」為題,話裡有話挖苦宋蕙蓮:「等他們來收拾。歪蹄潑腳的(----你竟敢說我鞋子不周正),沒的展污了嫂子的手(----叫「嫂子」等於喊「下人」),你去扶持你爹,爹也得你恁個人兒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們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貨兒(----將宋蕙蓮原話搬出),只嫂子是正名正頂轎子娶將來的,是他的正頭老婆秋胡戲(----挖苦到家)。」 潘金蓮句句如刀,語語在理。淺薄不著調、遇事找不著北的宋蕙蓮哪是對手?只能跪倒在地,賭咒發誓表忠誠。潘金蓮不失時機地正面敲打「不許你在漢子跟前弄鬼」。 宋蕙蓮無意中發現潘金蓮跟西門慶女婿陳敬濟打情罵俏,並不懂得抓住把柄,變成對潘金蓮見血封喉的利劍,卻色迷心竅也去勾搭陳敬濟。元宵節西門府眾人外出放煙花、走百病,宋蕙蓮在闔府女眷眼皮底下向陳敬濟施展媚功,「那宋蕙蓮一回叫『姑夫,你放個桶子花我瞧。』一回又道:『姑夫,你放個元宵炮仗我聽。』一面又落了花翠拾花翠,一回又吊了鞋,扶著人兜鞋,左來右去,只和敬濟嘲戲。」 孟玉樓問宋蕙蓮:「如何只見你吊了鞋?」這一問,問出《金瓶梅》堪稱經典的「鞋套鞋」細節:「玉簫道:『他怕地下泥,套著五娘的鞋穿著哩。』玉樓道:『你叫他過來,我瞧,真箇穿著五娘的鞋兒?』金蓮道:『他昨日問我討了一雙鞋,誰知成精的狗肉,套著穿!』蕙蓮摳起裙子來與玉樓看。看見他穿著兩雙紅鞋在腳上,用紗綠線帶兒扎著褲腿,一聲兒也不言語。」 孟玉樓聰明過人,她會思考: 宋蕙蓮憑什麼敢把潘金蓮的鞋套在外邊踩泥? 潘金蓮為何容忍宋蕙蓮當眾宣傳比她的腳小? 當然因為宋蕙蓮認為自己有資格跟西門府五娘平起平坐...... 結果是孟玉樓給潘金蓮做軍師,阻撓西門府七娘的產生。毒辣的潘金蓮略施小計,害得宋蕙蓮上吊自殺。 「宋蕙蓮含羞自縊」後,緊接著是「潘金蓮醉鬧葡萄架」。一隻睡鞋掀起潘金蓮新一輪妒風恨浪,並以此徹底收復失地----因為宋蕙蓮失去的西門慶和陳敬濟的「欲」和「愛」。 用三寸金蓮硬是能反覆做妙文章,蘭陵笑笑生好生了得。 潘金蓮好像為慶祝宋蕙蓮已死,跟西門慶淫樂狂歡。「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在色情文學中能評前三甲,《金瓶梅》潔本刪除一千字,顯然「兒童不宜」。不知蘭陵笑笑生出於什麼考慮?偏偏給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安排個自始至終的旁觀者,奴僕來昭和一丈青的兒子小鐵棍兒。一個對男女之事絲毫不懂的兒童!那小猴子居然有耐心幾個時辰只瞧光景不吭聲,真算見鬼了。 當西門慶將差點兒被他「愛」死的潘金蓮扶回房時,小鐵棍兒從花架下鑽出來,趕著春梅要果子吃。春梅給幾個果子把小鐵棍兒轟走。她想不到,眼尖的小猴子接著從葡萄架底下撿起潘金蓮一隻紅睡鞋。 潘金蓮醒後發現紅睡鞋少了一隻,問春梅,春梅說是秋菊抱鋪蓋回來。問秋菊,秋菊說:「我昨日沒見孟玉樓問宋蕙蓮:「如何只見你吊了鞋?」這一問,問出《金瓶梅》堪稱經典的「鞋套鞋」細節:「玉簫道:『他怕地下泥,套著五娘的鞋穿著哩。』玉樓道:『你叫他過來,我瞧,真箇穿著五娘的鞋兒?』金蓮道:『他昨日問我討了一雙鞋,誰知成精的狗肉,套著穿!』蕙蓮摳起裙子來與玉樓看。看見他穿著兩雙紅鞋在腳上,用紗綠線帶兒扎著褲腿,一聲兒也不言語。」
孟玉樓聰明過人,她會思考:
宋蕙蓮憑什麼敢把潘金蓮的鞋套在外邊踩泥?
潘金蓮為何容忍宋蕙蓮當眾宣傳比她的腳小?
當然因為宋蕙蓮認為自己有資格跟西門府五娘平起平坐......
結果是孟玉樓給潘金蓮做軍師,阻撓西門府七娘的產生。毒辣的潘金蓮略施小計,害得宋蕙蓮上吊自殺。
李瓶兒第二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高底行步鞋; 孟玉樓第三得寵,做的是淺色羊皮高底行步鞋。 再進一步考校,潘金蓮的鞋面當然不會從武大家帶來,只能靠西門慶提供;李瓶兒和孟玉樓的鞋面卻是富婆老庫存貨。李瓶兒有一百雙高檔鞋。潘金蓮望塵莫及,對一隻睡鞋也斤斤計較。 三寸金蓮可以暗藏多麼深刻的社會內容和人際關係! 其實《金瓶梅》從頭到尾都拿三寸金蓮做文章: 西門慶向孟玉樓求婚,薛嫂兒不失時機展覽:「向前用手掀起婦人裙子來,裙邊露出一對三寸恰半扠,一對尖尖趫趫金蓮腳來,穿著大紅遍地金雲白綾高底鞋兒,與西門慶瞧......」 西門慶一見李瓶兒,先對她裙下尖尖小腳感興趣...... 一雙紅睡鞋,風生水起、波詭雲卷,故事仍不結束,這鞋還得推動家庭矛盾向縱深發展。埋下寵妾潘金蓮和嫡妻吳月娘爭鬥火種。 潘金蓮帶點兒自誇意味告訴李瓶兒和孟玉樓,她做睡鞋,是因為她原來的睡鞋被小奴才偷了弄油了,西門慶叫她重做一雙。孟玉樓深知內情,不便當面戳穿,綿里藏針地說:一丈青因為孩子被西門慶打了,海罵「淫婦和王八羔子」,她現在知道罵的「王八羔子」是陳敬濟了。又故意說,她聽到一丈青大罵時,李嬌兒在場,大姐姐不在,「若聽見時,又是一場。」 孟玉樓話裡有話,既然吳月娘「又」有一場,自然前邊已有跟潘金蓮有關的一場。潘金蓮馬上關心地問:「大姐姐沒說甚麼?」孟玉樓說:「大姐姐好不說你哩,說,『如今這一家亂世為王,九條尾狐狸出世了,......為一隻鞋子,又這等驚天動地反亂。你的鞋好好穿在腳上,怎的教小廝拾了?想必吃醉了,在那花園裡和漢子不知怎的餳成一塊,才吊了鞋,如今沒的遮羞,拿小廝頂缸......」 吳月娘對「丟鞋事件」的分析相當到位。此時,吳月娘跟潘金蓮的關係,已不是潘金蓮初進西門府時「上下級」關係、潘金蓮刻意討好吳月娘的關係,現在潘金蓮在西門慶跟前得寵,敢跟吳月娘叮叮噹噹。吳月娘的話戮到潘金蓮的痛處,潘金蓮惱羞成怒,宣布跟吳月娘對著干:「左右是左右,我調唆漢子也罷,若不教他把奴才老婆漢子一條提,攆的離門離戶也不算,恆屬人挾不到我井裡頭!」 潘金蓮第二天就調唆西門慶攆來昭一家出門,被吳月娘勸阻,改派來昭一家到李瓶兒舊居看房子。西門府的這一「人事調動」,還將會引出小鐵棍兒繼觀察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後,第二次用童眼看花花世界,觀察西門慶跟王六兒玩「後庭花」。小說家構思奇中迭奇。為什麼要用兒童單純的眼睛兩次觀察最不堪入耳的情事?寓意何在?是不是作者意在用「小鐵棍兒」給沉緬淫樂的西門慶當頭一棒? 潘金蓮用一隻小紅鞋取得一場勝利,其實,西門府哪個女人最得寵,都不會固定不變,一方面因為西門慶永遠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有封建社會最重要的「母以子貴」將起作用,女人間的爭鬥將更激烈。潘金蓮的惡鬥對象很快會轉向西門慶的新寵李瓶兒和西門慶的命根子官哥兒。那時,連西門府的貓兒狗兒都出來大做文章。更有趣! (本文已發表於中華書局2011年3月《文史知識》「趣話金瓶梅」專欄)「宋蕙蓮含羞自縊」後,緊接著是「潘金蓮醉鬧葡萄架」。一隻睡鞋掀起潘金蓮新一輪妒風恨浪,並以此徹底收復失地----因為宋蕙蓮失去的西門慶和陳敬濟的「欲」和「愛」。
用三寸金蓮硬是能反覆做妙文章,蘭陵笑笑生好生了得。
潘金蓮好像為慶祝宋蕙蓮已死,跟西門慶淫樂狂歡。「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在色情文學中能評前三甲,《金瓶梅》潔本刪除一千字,顯然「兒童不宜」。不知蘭陵笑笑生出於什麼考慮?偏偏給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安排個自始至終的旁觀者,奴僕來昭和一丈青的兒子小鐵棍兒。一個對男女之事絲毫不懂的兒童!那小猴子居然有耐心幾個時辰只瞧光景不吭聲,真算見鬼了。
當西門慶將差點兒被他「愛」死的潘金蓮扶回房時,小鐵棍兒從花架下鑽出來,趕著春梅要果子吃。春梅給幾個果子把小鐵棍兒轟走。她想不到,眼尖的小猴子接著從葡萄架底下撿起潘金蓮一隻紅睡鞋。
潘金蓮醒後發現紅睡鞋少了一隻,問春梅,春梅說是秋菊抱鋪蓋回來。問秋菊,秋菊說:「我昨日沒見娘穿著鞋進來。」秋菊說的是實話,當時潘金蓮醉得不知所以,丟了鞋也沒發現。但她才不會承認自己有失,叫春梅押著秋菊滿花園尋鞋,尋不來就叫秋菊頂著石頭跪著。
潘金蓮為什麼看重區區一隻鞋?因為西門慶喜歡紅睡鞋,潘金蓮特地做來討他歡心。秋菊在花園山子底下、花池邊、松牆下尋找,怎麼也找不到潘金蓮的鞋,說:「還有那個雪洞沒尋哩。」春梅說:「那藏春塢是爹的暖房兒,娘這一向又沒到那裡......」
李瓶兒第二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高底行步鞋; 孟玉樓第三得寵,做的是淺色羊皮高底行步鞋。 再進一步考校,潘金蓮的鞋面當然不會從武大家帶來,只能靠西門慶提供;李瓶兒和孟玉樓的鞋面卻是富婆老庫存貨。李瓶兒有一百雙高檔鞋。潘金蓮望塵莫及,對一隻睡鞋也斤斤計較。 三寸金蓮可以暗藏多麼深刻的社會內容和人際關係! 其實《金瓶梅》從頭到尾都拿三寸金蓮做文章: 西門慶向孟玉樓求婚,薛嫂兒不失時機展覽:「向前用手掀起婦人裙子來,裙邊露出一對三寸恰半扠,一對尖尖趫趫金蓮腳來,穿著大紅遍地金雲白綾高底鞋兒,與西門慶瞧......」 西門慶一見李瓶兒,先對她裙下尖尖小腳感興趣...... 一雙紅睡鞋,風生水起、波詭雲卷,故事仍不結束,這鞋還得推動家庭矛盾向縱深發展。埋下寵妾潘金蓮和嫡妻吳月娘爭鬥火種。 潘金蓮帶點兒自誇意味告訴李瓶兒和孟玉樓,她做睡鞋,是因為她原來的睡鞋被小奴才偷了弄油了,西門慶叫她重做一雙。孟玉樓深知內情,不便當面戳穿,綿里藏針地說:一丈青因為孩子被西門慶打了,海罵「淫婦和王八羔子」,她現在知道罵的「王八羔子」是陳敬濟了。又故意說,她聽到一丈青大罵時,李嬌兒在場,大姐姐不在,「若聽見時,又是一場。」 孟玉樓話裡有話,既然吳月娘「又」有一場,自然前邊已有跟潘金蓮有關的一場。潘金蓮馬上關心地問:「大姐姐沒說甚麼?」孟玉樓說:「大姐姐好不說你哩,說,『如今這一家亂世為王,九條尾狐狸出世了,......為一隻鞋子,又這等驚天動地反亂。你的鞋好好穿在腳上,怎的教小廝拾了?想必吃醉了,在那花園裡和漢子不知怎的餳成一塊,才吊了鞋,如今沒的遮羞,拿小廝頂缸......」 吳月娘對「丟鞋事件」的分析相當到位。此時,吳月娘跟潘金蓮的關係,已不是潘金蓮初進西門府時「上下級」關係、潘金蓮刻意討好吳月娘的關係,現在潘金蓮在西門慶跟前得寵,敢跟吳月娘叮叮噹噹。吳月娘的話戮到潘金蓮的痛處,潘金蓮惱羞成怒,宣布跟吳月娘對著干:「左右是左右,我調唆漢子也罷,若不教他把奴才老婆漢子一條提,攆的離門離戶也不算,恆屬人挾不到我井裡頭!」 潘金蓮第二天就調唆西門慶攆來昭一家出門,被吳月娘勸阻,改派來昭一家到李瓶兒舊居看房子。西門府的這一「人事調動」,還將會引出小鐵棍兒繼觀察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後,第二次用童眼看花花世界,觀察西門慶跟王六兒玩「後庭花」。小說家構思奇中迭奇。為什麼要用兒童單純的眼睛兩次觀察最不堪入耳的情事?寓意何在?是不是作者意在用「小鐵棍兒」給沉緬淫樂的西門慶當頭一棒? 潘金蓮用一隻小紅鞋取得一場勝利,其實,西門府哪個女人最得寵,都不會固定不變,一方面因為西門慶永遠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有封建社會最重要的「母以子貴」將起作用,女人間的爭鬥將更激烈。潘金蓮的惡鬥對象很快會轉向西門慶的新寵李瓶兒和西門慶的命根子官哥兒。那時,連西門府的貓兒狗兒都出來大做文章。更有趣! (本文已發表於中華書局2011年3月《文史知識》「趣話金瓶梅」專欄)秋菊是個粗笨丫鬟,對推動小說情節發展,她的粗笨有時又相當必要。秋菊果然從西門慶藏春塢書篋里找到一隻紅鞋!春梅回來向潘金蓮彙報,潘金蓮既尷尬且震驚,鞋是「『在藏春塢,爹暖房書篋內尋出來,和些拜帖子紙、排草、安息香,包在一起。』婦人拿在手內,取過他的那隻鞋來一比,都是大紅四季花嵌八寶緞子白綾平底繡花鞋兒,綠提根兒,藍口金兒。惟有鞋上鎖線兒差些,一隻是紗綠鎖線兒,一隻是翠蘭鎖線兒,不仔細認不出來。婦人登在腳上試了試,尋出來這一隻比舊鞋略緊些,方知是來旺媳婦的鞋,『不知幾時給了賊強人,不敢拿到屋裡,悄悄藏放在那裡......」
一隻被秋菊無意中尋出的紅睡鞋,藏著很多背後故事:
西門慶跟宋蕙蓮鑽藏春塢,潘金蓮悄悄偷聽,聽到西門慶答應拿幾錢銀子給宋蕙蓮買各色鞋面。
宋蕙蓮因此有了跟潘金蓮用料和樣子相同的高檔紅睡鞋。
宋蕙蓮先拿這鞋向潘金蓮看齊,再用腳小將潘金蓮比下去!
宋蕙蓮已經不在了,她的小紅鞋卻被西門慶珍藏密收!
這隻鞋還跟安息香包在一起,莫非西門慶給宋蕙蓮燒香?
紅睡鞋的出現,說明宋蕙蓮死了,還在繼續爭寵!
潘金蓮那隻鞋哪兒去了?自然在小鐵棍兒手裡,但第二天早晨已送到陳敬濟眼前了。小說家編織的網路四通八達。小鐵棍兒是調皮男孩,他看到陳敬濟手裡拿著當鋪里當的網巾,找陳敬濟要來玩:「姑夫,你與了我耍子罷,我換與你件好物件兒。」從腰裡掏出一隻紅繡花鞋,「姑夫,我對你說了罷,我昨日在花園裡耍子,看見俺爹吊著俺五娘兩隻腿兒,在葡萄架兒底下,搖搖擺擺,落後俺爹進去了,我尋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這隻鞋。」
張竹坡稱《金瓶梅》「第一奇書」,《金瓶梅》奇就奇在一不寫帝王將相、二不寫英雄傳奇,三不寫神魔鬥法,專寫市井人物、日常生活。打造世情小說寫人寫事特有章法,是蘭陵笑笑生對古代小說的重要貢獻。用三寸金蓮做妙文章,寫西門府女人間明爭明搶、暗鬥暗戰,是一妙招。 潘金蓮在《金瓶梅》比在《水滸傳》更聰明靈巧,也更性感。她「自幼生得有些顏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因此小名金蓮」。長篇小說「女一號」用腳丫子命名,簡直是黑色幽默。 「男一號」西門慶是色狼,中國古代色狼跟外國色狼的重要不同,是外國色狼重面容、重三圍,中國色狼還重三寸金蓮,「愛蓮」、「戀蓮」、「戲蓮」甚至「品蓮」。西門慶最初跟潘金蓮偷情,曾脫下她一隻繡花鞋,放一小杯酒在內,吃鞋杯耍子。潘金蓮說「奴家好小腳,官人休要笑話」。不是謙虛,是以三寸金蓮為傲。 潘金蓮進入西門府不久,另一個「金蓮」冒出來。她本來叫宋金蓮,因重了潘金蓮改名宋蕙蓮。「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 《石頭記》點評家喜歡說晴雯是黛玉的影子。「影子」指同一部小說中模樣、性格、命運相似的人物。曹雪芹的影子寫人妙著,不是他的發明創造,是從《金瓶梅》躉來。宋蕙蓮是潘金蓮的影子,二人都漂亮風騷,聰明機智,爭強好勝,纏得一雙小腳。但她們身份不同,潘金蓮是西門府「五娘」,宋蕙蓮是「來旺媳婦」,有主子奴才之分。但宋蕙蓮見賢思齊,剛進西門府,蓬頭垢面無妝飾,一個月後,就學潘金蓮樣子美髮美容:「把鬏髻墊的高高的,頭髮梳的虛籠籠的」。西門慶立即將這個賣弄風情的家人媳婦看到眼裡,用小恩小惠搞上手。 潘金蓮為固籠,給西門慶跟宋蕙蓮私通打掩護,派丫鬟在花園山洞生火安鋪蓋,待偷情者入住,她悄悄聽籬查壁,聽到最不樂意聽的:西門慶說宋蕙蓮的腳比潘金蓮的還小。那時女人比腳大小,像20世紀選港姐比胸圍,宋蕙蓮腳比潘金蓮腳小,相當於A姐用大胸圍將B姐比下去了。這已叫潘金蓮吃醋,宋蕙蓮接著說的話更叫她恨之入骨:「拿什麼比她?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試了試,還套著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樣子周正才好。」這話很惡毒:潘金蓮的腳不僅比她的腳大出一圈兒,還纏得不周正!這對曾以三寸金蓮贏得西門慶愛憐的潘金蓮,不啻扇了記響亮耳光。 宋蕙蓮見潘金蓮得寵,想後來居上,跟西門慶聊潘金蓮、相機貶低:「『你家第五的秋胡戲,你娶他來家多少時了?是女招的,是後婚兒來?』西門慶道:『也是回頭人兒。』婦人道:『嗔道恁久慣牢成,原來也是個意中人兒,露水夫妻。』」 潘金蓮氣得胳膊都軟了。宋蕙蓮只跟西門慶鑽過幾次山洞,就猖狂到不知姓什麼,真升堂入室,豈不成大禍害?絕不能叫宋蕙蓮做西門慶第七個小老婆,成了潘金蓮的大政方針。潘金蓮雖然氣極,但西門慶興緻勃勃吃野食時她絕不打擾,她把銀簪插在角門上,等於向宋蕙蓮宣布:你在本人掌控之下! 第二天清早,宋蕙蓮懷著鬼胎來見潘金蓮,見潘金蓮梳妝,就「小意兒在旁,拿抿鏡,掇洗手水」,潘金蓮正眼也不看她,宋蕙蓮要幫潘金蓮收拾睡鞋,潘金蓮立即以「鞋」為題,話裡有話挖苦宋蕙蓮:「等他們來收拾。歪蹄潑腳的(----你竟敢說我鞋子不周正),沒的展污了嫂子的手(----叫「嫂子」等於喊「下人」),你去扶持你爹,爹也得你恁個人兒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們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貨兒(----將宋蕙蓮原話搬出),只嫂子是正名正頂轎子娶將來的,是他的正頭老婆秋胡戲(----挖苦到家)。」 潘金蓮句句如刀,語語在理。淺薄不著調、遇事找不著北的宋蕙蓮哪是對手?只能跪倒在地,賭咒發誓表忠誠。潘金蓮不失時機地正面敲打「不許你在漢子跟前弄鬼」。 宋蕙蓮無意中發現潘金蓮跟西門慶女婿陳敬濟打情罵俏,並不懂得抓住把柄,變成對潘金蓮見血封喉的利劍,卻色迷心竅也去勾搭陳敬濟。元宵節西門府眾人外出放煙花、走百病,宋蕙蓮在闔府女眷眼皮底下向陳敬濟施展媚功,「那宋蕙蓮一回叫『姑夫,你放個桶子花我瞧。』一回又道:『姑夫,你放個元宵炮仗我聽。』一面又落了花翠拾花翠,一回又吊了鞋,扶著人兜鞋,左來右去,只和敬濟嘲戲。」 孟玉樓問宋蕙蓮:「如何只見你吊了鞋?」這一問,問出《金瓶梅》堪稱經典的「鞋套鞋」細節:「玉簫道:『他怕地下泥,套著五娘的鞋穿著哩。』玉樓道:『你叫他過來,我瞧,真箇穿著五娘的鞋兒?』金蓮道:『他昨日問我討了一雙鞋,誰知成精的狗肉,套著穿!』蕙蓮摳起裙子來與玉樓看。看見他穿著兩雙紅鞋在腳上,用紗綠線帶兒扎著褲腿,一聲兒也不言語。」 孟玉樓聰明過人,她會思考: 宋蕙蓮憑什麼敢把潘金蓮的鞋套在外邊踩泥? 潘金蓮為何容忍宋蕙蓮當眾宣傳比她的腳小? 當然因為宋蕙蓮認為自己有資格跟西門府五娘平起平坐...... 結果是孟玉樓給潘金蓮做軍師,阻撓西門府七娘的產生。毒辣的潘金蓮略施小計,害得宋蕙蓮上吊自殺。 「宋蕙蓮含羞自縊」後,緊接著是「潘金蓮醉鬧葡萄架」。一隻睡鞋掀起潘金蓮新一輪妒風恨浪,並以此徹底收復失地----因為宋蕙蓮失去的西門慶和陳敬濟的「欲」和「愛」。 用三寸金蓮硬是能反覆做妙文章,蘭陵笑笑生好生了得。 潘金蓮好像為慶祝宋蕙蓮已死,跟西門慶淫樂狂歡。「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在色情文學中能評前三甲,《金瓶梅》潔本刪除一千字,顯然「兒童不宜」。不知蘭陵笑笑生出於什麼考慮?偏偏給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安排個自始至終的旁觀者,奴僕來昭和一丈青的兒子小鐵棍兒。一個對男女之事絲毫不懂的兒童!那小猴子居然有耐心幾個時辰只瞧光景不吭聲,真算見鬼了。 當西門慶將差點兒被他「愛」死的潘金蓮扶回房時,小鐵棍兒從花架下鑽出來,趕著春梅要果子吃。春梅給幾個果子把小鐵棍兒轟走。她想不到,眼尖的小猴子接著從葡萄架底下撿起潘金蓮一隻紅睡鞋。 潘金蓮醒後發現紅睡鞋少了一隻,問春梅,春梅說是秋菊抱鋪蓋回來。問秋菊,秋菊說:「我昨日沒見以陳敬濟的鬼精靈,他馬上能判斷出「爹」和「五娘」在葡萄架幹什麼了。連丟了鞋都不知道,可見潘金蓮狂熱放浪到什麼程度。這時,潘金蓮的鞋通過陳敬濟的眼睛描繪出來。「曲似天邊新月,紅如退瓣蓮花,把在掌中,恰剛三寸。」陳敬濟跟潘金蓮調情那麼長時間,沒有實質性進展,這次,終於拿到潘金蓮的貼身褻物,而且知道它背後說不出口的故事了!陳敬濟決定拿著鞋找潘金蓮調情。「今日我著實撩逗他一番,不怕他不上帳兒。」
陳敬濟是調情高手,借著「我笑你管情不見了甚麼」說潘金蓮「不害羞「,挖苦潘金蓮的葡萄架情事。潘金蓮還不知道詳情,先急著把對宋蕙蓮的滿腹釅醋倒出來:「來旺兒媳婦死了,沒了想頭了,卻怎麼還認的老娘?」陳敬濟聽任潘金蓮亂罵出氣,然後,對潘金蓮死纏爛打,要求拿睡鞋換她隨身帶的汗巾兒,這等於當面求愛了。
宋蕙蓮在兩個不倫情人間插了一杠子,延緩了他們的調情進度。二人在宋蕙蓮事件後第一次交往。陳敬濟用拾到的紅睡鞋向潘金蓮重新表忠誠,潘金蓮將貼身用的鶯鶯燒夜香汗巾給陳敬濟做信物。
接下來情節像鬧劇樣好看:潘金蓮仍要打秋菊,秋菊看到潘金蓮丟失的鞋,「把眼瞪了,半日不敢認,說道:『可是怪的勾當,怎生出娘的三隻鞋來了?』婦人道:『好大膽奴才,你敢是拿誰的鞋來搪塞我,倒如何說我是三隻腳的蟾?』」對話令人噴飯。
通過一隻睡鞋,潘金蓮從陳敬濟這裡收復了失地。
她還要通過這隻睡鞋,從西門慶那兒收復失地。
娘穿著鞋進來。」秋菊說的是實話,當時潘金蓮醉得不知所以,丟了鞋也沒發現。但她才不會承認自己有失,叫春梅押著秋菊滿花園尋鞋,尋不來就叫秋菊頂著石頭跪著。 潘金蓮為什麼看重區區一隻鞋?因為西門慶喜歡紅睡鞋,潘金蓮特地做來討他歡心。秋菊在花園山子底下、花池邊、松牆下尋找,怎麼也找不到潘金蓮的鞋,說:「還有那個雪洞沒尋哩。」春梅說:「那藏春塢是爹的暖房兒,娘這一向又沒到那裡......」 秋菊是個粗笨丫鬟,對推動小說情節發展,她的粗笨有時又相當必要。秋菊果然從西門慶藏春塢書篋里找到一隻紅鞋!春梅回來向潘金蓮彙報,潘金蓮既尷尬且震驚,鞋是「『在藏春塢,爹暖房書篋內尋出來,和些拜帖子紙、排草、安息香,包在一起。』婦人拿在手內,取過他的那隻鞋來一比,都是大紅四季花嵌八寶緞子白綾平底繡花鞋兒,綠提根兒,藍口金兒。惟有鞋上鎖線兒差些,一隻是紗綠鎖線兒,一隻是翠蘭鎖線兒,不仔細認不出來。婦人登在腳上試了試,尋出來這一隻比舊鞋略緊些,方知是來旺媳婦的鞋,『不知幾時給了賊強人,不敢拿到屋裡,悄悄藏放在那裡......」 一隻被秋菊無意中尋出的紅睡鞋,藏著很多背後故事: 西門慶跟宋蕙蓮鑽藏春塢,潘金蓮悄悄偷聽,聽到西門慶答應拿幾錢銀子給宋蕙蓮買各色鞋面。 宋蕙蓮因此有了跟潘金蓮用料和樣子相同的高檔紅睡鞋。 宋蕙蓮先拿這鞋向潘金蓮看齊,再用腳小將潘金蓮比下去! 宋蕙蓮已經不在了,她的小紅鞋卻被西門慶珍藏密收! 這隻鞋還跟安息香包在一起,莫非西門慶給宋蕙蓮燒香? 紅睡鞋的出現,說明宋蕙蓮死了,還在繼續爭寵! 潘金蓮那隻鞋哪兒去了?自然在小鐵棍兒手裡,但第二天早晨已送到陳敬濟眼前了。小說家編織的網路四通八達。小鐵棍兒是調皮男孩,他看到陳敬濟手裡拿著當鋪里當的網巾,找陳敬濟要來玩:「姑夫,你與了我耍子罷,我換與你件好物件兒。」從腰裡掏出一隻紅繡花鞋,「姑夫,我對你說了罷,我昨日在花園裡耍子,看見俺爹吊著俺五娘兩隻腿兒,在葡萄架兒底下,搖搖擺擺,落後俺爹進去了,我尋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這隻鞋。」 以陳敬濟的鬼精靈,他馬上能判斷出「爹」和「五娘」在葡萄架幹什麼了。連丟了鞋都不知道,可見潘金蓮狂熱放浪到什麼程度。這時,潘金蓮的鞋通過陳敬濟的眼睛描繪出來。「曲似天邊新月,紅如退瓣蓮花,把在掌中,恰剛三寸。」陳敬濟跟潘金蓮調情那麼長時間,沒有實質性進展,這次,終於拿到潘金蓮的貼身褻物,而且知道它背後說不出口的故事了!陳敬濟決定拿著鞋找潘金蓮調情。「今日我著實撩逗他一番,不怕他不上帳兒。」 陳敬濟是調情高手,借著「我笑你管情不見了甚麼」說潘金蓮「不害羞「,挖苦潘金蓮的葡萄架情事。潘金蓮還不知道詳情,先急著把對宋蕙蓮的滿腹釅醋倒出來:「來旺兒媳婦死了,沒了想頭了,卻怎麼還認的老娘?」陳敬濟聽任潘金蓮亂罵出氣,然後,對潘金蓮死纏爛打,要求拿睡鞋換她隨身帶的汗巾兒,這等於當面求愛了。 宋蕙蓮在兩個不倫情人間插了一杠子,延緩了他們的調情進度。二人在宋蕙蓮事件後第一次交往。陳敬濟用拾到的紅睡鞋向潘金蓮重新表忠誠,潘金蓮將貼身用的鶯鶯燒夜香汗巾給陳敬濟做信物。 接下來情節像鬧劇樣好看:潘金蓮仍要打秋菊,秋菊看到潘金蓮丟失的鞋,「把眼瞪了,半日不敢認,說道:『可是怪的勾當,怎生出娘的三隻鞋來了?』婦人道:『好大膽奴才,你敢是拿誰的鞋來搪塞我,倒如何說我是三隻腳的蟾?』」對話令人噴飯。 通過一隻睡鞋,潘金蓮從陳敬濟這裡收復了失地。 她還要通過這隻睡鞋,從西門慶那兒收復失地。 晚上,西門慶跟潘金蓮議論他最愛紅睡鞋。潘金蓮藉機將宋蕙蓮的鞋取出來「你認的這鞋是誰的鞋?」西門慶睜眼說瞎話:「我不知道是誰的鞋。」潘金蓮歇斯底里大發作,用惡毒的話語將西門慶保存宋蕙蓮睡鞋罵出來:「一行死了來旺媳婦子的一隻臭蹄,寶上珠也一般,收藏在山子底下藏春塢雪洞兒里,拜帖匣子內,攪著些字紙和香兒一處放著。甚麼罕稀物件......怪不的那賊淫婦死了墮阿鼻地獄!」 如果西門慶不是對宋蕙蓮有思念有愧疚,他珍藏她的鞋且和「安息香」放到一起做什麼?潘金蓮繼續借著秋菊大罵西門慶:「她(宋蕙蓮)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他的鞋這等收藏的嬌貴,到明日好傳代。沒廉恥的貨!」她還要當著西門慶的面,「取刀來,等我把淫婦剁做幾截子,掠到毛司里去,叫賊淫婦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囂張地對西門慶叫板:「你看著越心疼,我越發偏剁個樣兒你瞧!」 潘金蓮靠一隻睡鞋,不僅收復了因宋蕙蓮丟失的寵愛,還跟西門慶把位置顛倒過來。這個女人不簡單。 在這次「三寸金蓮事件」中,受最大損害的,不是西門慶,也不是陳敬濟,更不是潘金蓮,而是無辜的奴僕和小奴僕。毫無過錯的秋菊被潘金蓮又打又罵,頂著石頭罰跪。十一二歲的小鐵棍兒,因為潘金蓮進讒言說偷了她的鞋,被西門慶「揪住頂角,拳打腳踢,殺豬也似的叫起來」,口鼻流血,死了半日。但是三寸金蓮故事還不能結束,還得繼續發揮。 第二天,潘金蓮打發西門慶出門,拿著針線筐到花園台基上坐著描畫鞋扇。叫春梅請了李瓶兒來,告訴李瓶兒,她要做雙「大紅光素緞子白綾平底鞋兒,鞋尖上扣綉鸚鵡摘桃。」潘金蓮知道西門慶愛大紅睡鞋,加緊再做雙大紅平底繡花睡鞋,怕時間來不及,派李瓶兒替她描一隻鞋樣。李瓶兒說她也有一方大紅十樣錦緞,要照潘金蓮的樣子做一雙,李瓶兒不懂平底紅睡鞋受寵的暗道機關,「我要做高底的罷」。高底鞋是穿著走路的,比潘金蓮的平底睡鞋「魅力」低一級。孟玉樓比李瓶兒「魅力」又低一級,她做淺色的鞋,說明孟玉樓對西門慶喜歡大紅大綠的審美習慣還不習慣。 西門府不是賈府,西門慶小妾得自己做鞋穿。現在,三個小妾坐在花園裡,笑語綿綿、你比我看、商量如何做鞋,似乎是幅溫馨的「眾妾和諧」畫面,仔細考校,卻發現,她們原來是按在西門慶眼前得寵的程度做鞋: 潘金蓮第一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平底睡鞋;晚上,西門慶跟潘金蓮議論他最愛紅睡鞋。潘金蓮藉機將宋蕙蓮的鞋取出來「你認的這鞋是誰的鞋?」西門慶睜眼說瞎話:「我不知道是誰的鞋。」潘金蓮歇斯底里大發作,用惡毒的話語將西門慶保存宋蕙蓮睡鞋罵出來:「一行死了來旺媳婦子的一隻臭蹄,寶上珠也一般,收藏在山子底下藏春塢雪洞兒里,拜帖匣子內,攪著些字紙和香兒一處放著。甚麼罕稀物件......怪不的那賊淫婦死了墮阿鼻地獄!」
如果西門慶不是對宋蕙蓮有思念有愧疚,他珍藏她的鞋且和「安息香」放到一起做什麼?潘金蓮繼續借著秋菊大罵西門慶:「她(宋蕙蓮)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他的鞋這等收藏的嬌貴,到明日好傳代。沒廉恥的貨!」她還要當著西門慶的面,「取刀來,等我把淫婦剁做幾截子,掠到毛司里去,叫賊淫婦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囂張地對西門慶叫板:「你看著越心疼,我越發偏剁個樣兒你瞧!」
潘金蓮靠一隻睡鞋,不僅收復了因宋蕙蓮丟失的寵愛,還跟西門慶把位置顛倒過來。這個女人不簡單。
娘穿著鞋進來。」秋菊說的是實話,當時潘金蓮醉得不知所以,丟了鞋也沒發現。但她才不會承認自己有失,叫春梅押著秋菊滿花園尋鞋,尋不來就叫秋菊頂著石頭跪著。 潘金蓮為什麼看重區區一隻鞋?因為西門慶喜歡紅睡鞋,潘金蓮特地做來討他歡心。秋菊在花園山子底下、花池邊、松牆下尋找,怎麼也找不到潘金蓮的鞋,說:「還有那個雪洞沒尋哩。」春梅說:「那藏春塢是爹的暖房兒,娘這一向又沒到那裡......」 秋菊是個粗笨丫鬟,對推動小說情節發展,她的粗笨有時又相當必要。秋菊果然從西門慶藏春塢書篋里找到一隻紅鞋!春梅回來向潘金蓮彙報,潘金蓮既尷尬且震驚,鞋是「『在藏春塢,爹暖房書篋內尋出來,和些拜帖子紙、排草、安息香,包在一起。』婦人拿在手內,取過他的那隻鞋來一比,都是大紅四季花嵌八寶緞子白綾平底繡花鞋兒,綠提根兒,藍口金兒。惟有鞋上鎖線兒差些,一隻是紗綠鎖線兒,一隻是翠蘭鎖線兒,不仔細認不出來。婦人登在腳上試了試,尋出來這一隻比舊鞋略緊些,方知是來旺媳婦的鞋,『不知幾時給了賊強人,不敢拿到屋裡,悄悄藏放在那裡......」 一隻被秋菊無意中尋出的紅睡鞋,藏著很多背後故事: 西門慶跟宋蕙蓮鑽藏春塢,潘金蓮悄悄偷聽,聽到西門慶答應拿幾錢銀子給宋蕙蓮買各色鞋面。 宋蕙蓮因此有了跟潘金蓮用料和樣子相同的高檔紅睡鞋。 宋蕙蓮先拿這鞋向潘金蓮看齊,再用腳小將潘金蓮比下去! 宋蕙蓮已經不在了,她的小紅鞋卻被西門慶珍藏密收! 這隻鞋還跟安息香包在一起,莫非西門慶給宋蕙蓮燒香? 紅睡鞋的出現,說明宋蕙蓮死了,還在繼續爭寵! 潘金蓮那隻鞋哪兒去了?自然在小鐵棍兒手裡,但第二天早晨已送到陳敬濟眼前了。小說家編織的網路四通八達。小鐵棍兒是調皮男孩,他看到陳敬濟手裡拿著當鋪里當的網巾,找陳敬濟要來玩:「姑夫,你與了我耍子罷,我換與你件好物件兒。」從腰裡掏出一隻紅繡花鞋,「姑夫,我對你說了罷,我昨日在花園裡耍子,看見俺爹吊著俺五娘兩隻腿兒,在葡萄架兒底下,搖搖擺擺,落後俺爹進去了,我尋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這隻鞋。」 以陳敬濟的鬼精靈,他馬上能判斷出「爹」和「五娘」在葡萄架幹什麼了。連丟了鞋都不知道,可見潘金蓮狂熱放浪到什麼程度。這時,潘金蓮的鞋通過陳敬濟的眼睛描繪出來。「曲似天邊新月,紅如退瓣蓮花,把在掌中,恰剛三寸。」陳敬濟跟潘金蓮調情那麼長時間,沒有實質性進展,這次,終於拿到潘金蓮的貼身褻物,而且知道它背後說不出口的故事了!陳敬濟決定拿著鞋找潘金蓮調情。「今日我著實撩逗他一番,不怕他不上帳兒。」 陳敬濟是調情高手,借著「我笑你管情不見了甚麼」說潘金蓮「不害羞「,挖苦潘金蓮的葡萄架情事。潘金蓮還不知道詳情,先急著把對宋蕙蓮的滿腹釅醋倒出來:「來旺兒媳婦死了,沒了想頭了,卻怎麼還認的老娘?」陳敬濟聽任潘金蓮亂罵出氣,然後,對潘金蓮死纏爛打,要求拿睡鞋換她隨身帶的汗巾兒,這等於當面求愛了。 宋蕙蓮在兩個不倫情人間插了一杠子,延緩了他們的調情進度。二人在宋蕙蓮事件後第一次交往。陳敬濟用拾到的紅睡鞋向潘金蓮重新表忠誠,潘金蓮將貼身用的鶯鶯燒夜香汗巾給陳敬濟做信物。 接下來情節像鬧劇樣好看:潘金蓮仍要打秋菊,秋菊看到潘金蓮丟失的鞋,「把眼瞪了,半日不敢認,說道:『可是怪的勾當,怎生出娘的三隻鞋來了?』婦人道:『好大膽奴才,你敢是拿誰的鞋來搪塞我,倒如何說我是三隻腳的蟾?』」對話令人噴飯。 通過一隻睡鞋,潘金蓮從陳敬濟這裡收復了失地。 她還要通過這隻睡鞋,從西門慶那兒收復失地。 晚上,西門慶跟潘金蓮議論他最愛紅睡鞋。潘金蓮藉機將宋蕙蓮的鞋取出來「你認的這鞋是誰的鞋?」西門慶睜眼說瞎話:「我不知道是誰的鞋。」潘金蓮歇斯底里大發作,用惡毒的話語將西門慶保存宋蕙蓮睡鞋罵出來:「一行死了來旺媳婦子的一隻臭蹄,寶上珠也一般,收藏在山子底下藏春塢雪洞兒里,拜帖匣子內,攪著些字紙和香兒一處放著。甚麼罕稀物件......怪不的那賊淫婦死了墮阿鼻地獄!」 如果西門慶不是對宋蕙蓮有思念有愧疚,他珍藏她的鞋且和「安息香」放到一起做什麼?潘金蓮繼續借著秋菊大罵西門慶:「她(宋蕙蓮)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他的鞋這等收藏的嬌貴,到明日好傳代。沒廉恥的貨!」她還要當著西門慶的面,「取刀來,等我把淫婦剁做幾截子,掠到毛司里去,叫賊淫婦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囂張地對西門慶叫板:「你看著越心疼,我越發偏剁個樣兒你瞧!」 潘金蓮靠一隻睡鞋,不僅收復了因宋蕙蓮丟失的寵愛,還跟西門慶把位置顛倒過來。這個女人不簡單。 在這次「三寸金蓮事件」中,受最大損害的,不是西門慶,也不是陳敬濟,更不是潘金蓮,而是無辜的奴僕和小奴僕。毫無過錯的秋菊被潘金蓮又打又罵,頂著石頭罰跪。十一二歲的小鐵棍兒,因為潘金蓮進讒言說偷了她的鞋,被西門慶「揪住頂角,拳打腳踢,殺豬也似的叫起來」,口鼻流血,死了半日。但是三寸金蓮故事還不能結束,還得繼續發揮。 第二天,潘金蓮打發西門慶出門,拿著針線筐到花園台基上坐著描畫鞋扇。叫春梅請了李瓶兒來,告訴李瓶兒,她要做雙「大紅光素緞子白綾平底鞋兒,鞋尖上扣綉鸚鵡摘桃。」潘金蓮知道西門慶愛大紅睡鞋,加緊再做雙大紅平底繡花睡鞋,怕時間來不及,派李瓶兒替她描一隻鞋樣。李瓶兒說她也有一方大紅十樣錦緞,要照潘金蓮的樣子做一雙,李瓶兒不懂平底紅睡鞋受寵的暗道機關,「我要做高底的罷」。高底鞋是穿著走路的,比潘金蓮的平底睡鞋「魅力」低一級。孟玉樓比李瓶兒「魅力」又低一級,她做淺色的鞋,說明孟玉樓對西門慶喜歡大紅大綠的審美習慣還不習慣。 西門府不是賈府,西門慶小妾得自己做鞋穿。現在,三個小妾坐在花園裡,笑語綿綿、你比我看、商量如何做鞋,似乎是幅溫馨的「眾妾和諧」畫面,仔細考校,卻發現,她們原來是按在西門慶眼前得寵的程度做鞋: 潘金蓮第一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平底睡鞋;在這次「三寸金蓮事件」中,受最大損害的,不是西門慶,也不是陳敬濟,更不是潘金蓮,而是無辜的奴僕和小奴僕。毫無過錯的秋菊被潘金蓮又打又罵,頂著石頭罰跪。十一二歲的小鐵棍兒,因為潘金蓮進讒言說偷了她的鞋,被西門慶「揪住頂角,拳打腳踢,殺豬也似的叫起來」,口鼻流血,死了半日。
但是三寸金蓮故事還不能結束,還得繼續發揮。
第二天,潘金蓮打發西門慶出門,拿著針線筐到花園台基上坐著描畫鞋扇。叫春梅請了李瓶兒來,告訴李瓶兒,她要做雙「大紅光素緞子白綾平底鞋兒,鞋尖上扣綉鸚鵡摘桃。」潘金蓮知道西門慶愛大紅睡鞋,加緊再做雙大紅平底繡花睡鞋,怕時間來不及,派李瓶兒替她描一隻鞋樣。李瓶兒說她也有一方大紅十樣錦緞,要照潘金蓮的樣子做一雙,李瓶兒不懂平底紅睡鞋受寵的暗道機關,「我要做高底的罷」。高底鞋是穿著走路的,比潘金蓮的平底睡鞋「魅力」低一級。孟玉樓比李瓶兒「魅力」又低一級,她做淺色的鞋,說明孟玉樓對西門慶喜歡大紅大綠的審美習慣還不習慣。
西門府不是賈府,西門慶小妾得自己做鞋穿。現在,三個小妾坐在花園裡,笑語綿綿、你比我看、商量如何做鞋,似乎是幅溫馨的「眾妾和諧」畫面,仔細考校,卻發現,她們原來是按在西門慶眼前得寵的程度做鞋:
潘金蓮第一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平底睡鞋;
李瓶兒第二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高底行步鞋;
張竹坡稱《金瓶梅》「第一奇書」,《金瓶梅》奇就奇在一不寫帝王將相、二不寫英雄傳奇,三不寫神魔鬥法,專寫市井人物、日常生活。打造世情小說寫人寫事特有章法,是蘭陵笑笑生對古代小說的重要貢獻。用三寸金蓮做妙文章,寫西門府女人間明爭明搶、暗鬥暗戰,是一妙招。 潘金蓮在《金瓶梅》比在《水滸傳》更聰明靈巧,也更性感。她「自幼生得有些顏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因此小名金蓮」。長篇小說「女一號」用腳丫子命名,簡直是黑色幽默。 「男一號」西門慶是色狼,中國古代色狼跟外國色狼的重要不同,是外國色狼重面容、重三圍,中國色狼還重三寸金蓮,「愛蓮」、「戀蓮」、「戲蓮」甚至「品蓮」。西門慶最初跟潘金蓮偷情,曾脫下她一隻繡花鞋,放一小杯酒在內,吃鞋杯耍子。潘金蓮說「奴家好小腳,官人休要笑話」。不是謙虛,是以三寸金蓮為傲。 潘金蓮進入西門府不久,另一個「金蓮」冒出來。她本來叫宋金蓮,因重了潘金蓮改名宋蕙蓮。「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 《石頭記》點評家喜歡說晴雯是黛玉的影子。「影子」指同一部小說中模樣、性格、命運相似的人物。曹雪芹的影子寫人妙著,不是他的發明創造,是從《金瓶梅》躉來。宋蕙蓮是潘金蓮的影子,二人都漂亮風騷,聰明機智,爭強好勝,纏得一雙小腳。但她們身份不同,潘金蓮是西門府「五娘」,宋蕙蓮是「來旺媳婦」,有主子奴才之分。但宋蕙蓮見賢思齊,剛進西門府,蓬頭垢面無妝飾,一個月後,就學潘金蓮樣子美髮美容:「把鬏髻墊的高高的,頭髮梳的虛籠籠的」。西門慶立即將這個賣弄風情的家人媳婦看到眼裡,用小恩小惠搞上手。 潘金蓮為固籠,給西門慶跟宋蕙蓮私通打掩護,派丫鬟在花園山洞生火安鋪蓋,待偷情者入住,她悄悄聽籬查壁,聽到最不樂意聽的:西門慶說宋蕙蓮的腳比潘金蓮的還小。那時女人比腳大小,像20世紀選港姐比胸圍,宋蕙蓮腳比潘金蓮腳小,相當於A姐用大胸圍將B姐比下去了。這已叫潘金蓮吃醋,宋蕙蓮接著說的話更叫她恨之入骨:「拿什麼比她?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試了試,還套著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樣子周正才好。」這話很惡毒:潘金蓮的腳不僅比她的腳大出一圈兒,還纏得不周正!這對曾以三寸金蓮贏得西門慶愛憐的潘金蓮,不啻扇了記響亮耳光。 宋蕙蓮見潘金蓮得寵,想後來居上,跟西門慶聊潘金蓮、相機貶低:「『你家第五的秋胡戲,你娶他來家多少時了?是女招的,是後婚兒來?』西門慶道:『也是回頭人兒。』婦人道:『嗔道恁久慣牢成,原來也是個意中人兒,露水夫妻。』」 潘金蓮氣得胳膊都軟了。宋蕙蓮只跟西門慶鑽過幾次山洞,就猖狂到不知姓什麼,真升堂入室,豈不成大禍害?絕不能叫宋蕙蓮做西門慶第七個小老婆,成了潘金蓮的大政方針。潘金蓮雖然氣極,但西門慶興緻勃勃吃野食時她絕不打擾,她把銀簪插在角門上,等於向宋蕙蓮宣布:你在本人掌控之下! 第二天清早,宋蕙蓮懷著鬼胎來見潘金蓮,見潘金蓮梳妝,就「小意兒在旁,拿抿鏡,掇洗手水」,潘金蓮正眼也不看她,宋蕙蓮要幫潘金蓮收拾睡鞋,潘金蓮立即以「鞋」為題,話裡有話挖苦宋蕙蓮:「等他們來收拾。歪蹄潑腳的(----你竟敢說我鞋子不周正),沒的展污了嫂子的手(----叫「嫂子」等於喊「下人」),你去扶持你爹,爹也得你恁個人兒扶侍他,才可他的心。俺們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貨兒(----將宋蕙蓮原話搬出),只嫂子是正名正頂轎子娶將來的,是他的正頭老婆秋胡戲(----挖苦到家)。」 潘金蓮句句如刀,語語在理。淺薄不著調、遇事找不著北的宋蕙蓮哪是對手?只能跪倒在地,賭咒發誓表忠誠。潘金蓮不失時機地正面敲打「不許你在漢子跟前弄鬼」。 宋蕙蓮無意中發現潘金蓮跟西門慶女婿陳敬濟打情罵俏,並不懂得抓住把柄,變成對潘金蓮見血封喉的利劍,卻色迷心竅也去勾搭陳敬濟。元宵節西門府眾人外出放煙花、走百病,宋蕙蓮在闔府女眷眼皮底下向陳敬濟施展媚功,「那宋蕙蓮一回叫『姑夫,你放個桶子花我瞧。』一回又道:『姑夫,你放個元宵炮仗我聽。』一面又落了花翠拾花翠,一回又吊了鞋,扶著人兜鞋,左來右去,只和敬濟嘲戲。」 孟玉樓問宋蕙蓮:「如何只見你吊了鞋?」這一問,問出《金瓶梅》堪稱經典的「鞋套鞋」細節:「玉簫道:『他怕地下泥,套著五娘的鞋穿著哩。』玉樓道:『你叫他過來,我瞧,真箇穿著五娘的鞋兒?』金蓮道:『他昨日問我討了一雙鞋,誰知成精的狗肉,套著穿!』蕙蓮摳起裙子來與玉樓看。看見他穿著兩雙紅鞋在腳上,用紗綠線帶兒扎著褲腿,一聲兒也不言語。」 孟玉樓聰明過人,她會思考: 宋蕙蓮憑什麼敢把潘金蓮的鞋套在外邊踩泥? 潘金蓮為何容忍宋蕙蓮當眾宣傳比她的腳小? 當然因為宋蕙蓮認為自己有資格跟西門府五娘平起平坐...... 結果是孟玉樓給潘金蓮做軍師,阻撓西門府七娘的產生。毒辣的潘金蓮略施小計,害得宋蕙蓮上吊自殺。 「宋蕙蓮含羞自縊」後,緊接著是「潘金蓮醉鬧葡萄架」。一隻睡鞋掀起潘金蓮新一輪妒風恨浪,並以此徹底收復失地----因為宋蕙蓮失去的西門慶和陳敬濟的「欲」和「愛」。 用三寸金蓮硬是能反覆做妙文章,蘭陵笑笑生好生了得。 潘金蓮好像為慶祝宋蕙蓮已死,跟西門慶淫樂狂歡。「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在色情文學中能評前三甲,《金瓶梅》潔本刪除一千字,顯然「兒童不宜」。不知蘭陵笑笑生出於什麼考慮?偏偏給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安排個自始至終的旁觀者,奴僕來昭和一丈青的兒子小鐵棍兒。一個對男女之事絲毫不懂的兒童!那小猴子居然有耐心幾個時辰只瞧光景不吭聲,真算見鬼了。 當西門慶將差點兒被他「愛」死的潘金蓮扶回房時,小鐵棍兒從花架下鑽出來,趕著春梅要果子吃。春梅給幾個果子把小鐵棍兒轟走。她想不到,眼尖的小猴子接著從葡萄架底下撿起潘金蓮一隻紅睡鞋。 潘金蓮醒後發現紅睡鞋少了一隻,問春梅,春梅說是秋菊抱鋪蓋回來。問秋菊,秋菊說:「我昨日沒見孟玉樓第三得寵,做的是淺色羊皮高底行步鞋。
再進一步考校,潘金蓮的鞋面當然不會從武大家帶來,只能靠西門慶提供;李瓶兒和孟玉樓的鞋面卻是富婆老庫存貨。李瓶兒有一百雙高檔鞋。潘金蓮望塵莫及,對一隻睡鞋也斤斤計較。
三寸金蓮可以暗藏多麼深刻的社會內容和人際關係!
其實《金瓶梅》從頭到尾都拿三寸金蓮做文章:
西門慶向孟玉樓求婚,薛嫂兒不失時機展覽:「向前用手掀起婦人裙子來,裙邊露出一對三寸恰半扠,一對尖尖趫趫金蓮腳來,穿著大紅遍地金雲白綾高底鞋兒,與西門慶瞧......」
西門慶一見李瓶兒,先對她裙下尖尖小腳感興趣......
一雙紅睡鞋,風生水起、波詭雲卷,故事仍不結束,這鞋還得推動家庭矛盾向縱深發展。埋下寵妾潘金蓮和嫡妻吳月娘爭鬥火種。
潘金蓮帶點兒自誇意味告訴李瓶兒和孟玉樓,她做睡鞋,是因為她原來的睡鞋被小奴才偷了弄油了,西門慶叫她重做一雙。孟玉樓深知內情,不便當面戳穿,綿里藏針地說:一丈青因為孩子被西門慶打了,海罵「淫婦和王八羔子」,她現在知道罵的「王八羔子」是陳敬濟了。又故意說,她聽到一丈青大罵時,李嬌兒在場,大姐姐不在,「若聽見時,又是一場。」
孟玉樓話裡有話,既然吳月娘「又」有一場,自然前邊已有跟潘金蓮有關的一場。潘金蓮馬上關心地問:「大姐姐沒說甚麼?」孟玉樓說:「大姐姐好不說你哩,說,『如今這一家亂世為王,九條尾狐狸出世了,......為一隻鞋子,又這等驚天動地反亂。你的鞋好好穿在腳上,怎的教小廝拾了?想必吃醉了,在那花園裡和漢子不知怎的餳成一塊,才吊了鞋,如今沒的遮羞,拿小廝頂缸......」
李瓶兒第二得寵,做的是大紅繡花高底行步鞋; 孟玉樓第三得寵,做的是淺色羊皮高底行步鞋。 再進一步考校,潘金蓮的鞋面當然不會從武大家帶來,只能靠西門慶提供;李瓶兒和孟玉樓的鞋面卻是富婆老庫存貨。李瓶兒有一百雙高檔鞋。潘金蓮望塵莫及,對一隻睡鞋也斤斤計較。 三寸金蓮可以暗藏多麼深刻的社會內容和人際關係! 其實《金瓶梅》從頭到尾都拿三寸金蓮做文章: 西門慶向孟玉樓求婚,薛嫂兒不失時機展覽:「向前用手掀起婦人裙子來,裙邊露出一對三寸恰半扠,一對尖尖趫趫金蓮腳來,穿著大紅遍地金雲白綾高底鞋兒,與西門慶瞧......」 西門慶一見李瓶兒,先對她裙下尖尖小腳感興趣...... 一雙紅睡鞋,風生水起、波詭雲卷,故事仍不結束,這鞋還得推動家庭矛盾向縱深發展。埋下寵妾潘金蓮和嫡妻吳月娘爭鬥火種。 潘金蓮帶點兒自誇意味告訴李瓶兒和孟玉樓,她做睡鞋,是因為她原來的睡鞋被小奴才偷了弄油了,西門慶叫她重做一雙。孟玉樓深知內情,不便當面戳穿,綿里藏針地說:一丈青因為孩子被西門慶打了,海罵「淫婦和王八羔子」,她現在知道罵的「王八羔子」是陳敬濟了。又故意說,她聽到一丈青大罵時,李嬌兒在場,大姐姐不在,「若聽見時,又是一場。」 孟玉樓話裡有話,既然吳月娘「又」有一場,自然前邊已有跟潘金蓮有關的一場。潘金蓮馬上關心地問:「大姐姐沒說甚麼?」孟玉樓說:「大姐姐好不說你哩,說,『如今這一家亂世為王,九條尾狐狸出世了,......為一隻鞋子,又這等驚天動地反亂。你的鞋好好穿在腳上,怎的教小廝拾了?想必吃醉了,在那花園裡和漢子不知怎的餳成一塊,才吊了鞋,如今沒的遮羞,拿小廝頂缸......」 吳月娘對「丟鞋事件」的分析相當到位。此時,吳月娘跟潘金蓮的關係,已不是潘金蓮初進西門府時「上下級」關係、潘金蓮刻意討好吳月娘的關係,現在潘金蓮在西門慶跟前得寵,敢跟吳月娘叮叮噹噹。吳月娘的話戮到潘金蓮的痛處,潘金蓮惱羞成怒,宣布跟吳月娘對著干:「左右是左右,我調唆漢子也罷,若不教他把奴才老婆漢子一條提,攆的離門離戶也不算,恆屬人挾不到我井裡頭!」 潘金蓮第二天就調唆西門慶攆來昭一家出門,被吳月娘勸阻,改派來昭一家到李瓶兒舊居看房子。西門府的這一「人事調動」,還將會引出小鐵棍兒繼觀察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後,第二次用童眼看花花世界,觀察西門慶跟王六兒玩「後庭花」。小說家構思奇中迭奇。為什麼要用兒童單純的眼睛兩次觀察最不堪入耳的情事?寓意何在?是不是作者意在用「小鐵棍兒」給沉緬淫樂的西門慶當頭一棒? 潘金蓮用一隻小紅鞋取得一場勝利,其實,西門府哪個女人最得寵,都不會固定不變,一方面因為西門慶永遠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有封建社會最重要的「母以子貴」將起作用,女人間的爭鬥將更激烈。潘金蓮的惡鬥對象很快會轉向西門慶的新寵李瓶兒和西門慶的命根子官哥兒。那時,連西門府的貓兒狗兒都出來大做文章。更有趣! (本文已發表於中華書局2011年3月《文史知識》「趣話金瓶梅」專欄)吳月娘對「丟鞋事件」的分析相當到位。此時,吳月娘跟潘金蓮的關係,已不是潘金蓮初進西門府時「上下級」關係、潘金蓮刻意討好吳月娘的關係,現在潘金蓮在西門慶跟前得寵,敢跟吳月娘叮叮噹噹。吳月娘的話戮到潘金蓮的痛處,潘金蓮惱羞成怒,宣布跟吳月娘對著干:「左右是左右,我調唆漢子也罷,若不教他把奴才老婆漢子一條提,攆的離門離戶也不算,恆屬人挾不到我井裡頭!」
潘金蓮第二天就調唆西門慶攆來昭一家出門,被吳月娘勸阻,改派來昭一家到李瓶兒舊居看房子。西門府的這一「人事調動」,還將會引出小鐵棍兒繼觀察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後,第二次用童眼看花花世界,觀察西門慶跟王六兒玩「後庭花」。小說家構思奇中迭奇。為什麼要用兒童單純的眼睛兩次觀察最不堪入耳的情事?寓意何在?是不是作者意在用「小鐵棍兒」給沉緬淫樂的西門慶當頭一棒?
潘金蓮用一隻小紅鞋取得一場勝利,其實,西門府哪個女人最得寵,都不會固定不變,一方面因為西門慶永遠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有封建社會最重要的「母以子貴」將起作用,女人間的爭鬥將更激烈。潘金蓮的惡鬥對象很快會轉向西門慶的新寵李瓶兒和西門慶的命根子官哥兒。
那時,連西門府的貓兒狗兒都出來大做文章。更有趣!
(本文已發表於中華書局2011年3月《文史知識》「趣話金瓶梅」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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