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全球內參】雅加達明日大選 「雙重少數」能否絕地反擊？

（印尼首都雅加達）

4月19日，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特區將舉行第二輪省長選舉投票，尋求連任的華裔基督徒省長鍾萬學和代表伊斯蘭保守派的前教育部部長阿尼斯將進行第二次對決。

在今年2月15日的第一輪投票中，鍾萬學及其搭檔票數為42.87%，阿尼斯組合為39.76%，原本的頭號候選人前總統蘇西洛之子阿古斯僅得到17.37%的票數。

雖然鍾萬學在第一輪選舉中領先，但由於未獲得超過半數選票，按印尼憲法規定，前兩名候選人需要在4月19日進行第二輪選舉，也就是基督教節日復活節3天之後。

「雙重少數」成印尼社會「出氣筒」

在印度尼西亞，約87%的人口信奉伊斯蘭教，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6.1%的人口信奉基督教新教，其餘信奉印度教、佛教和原始拜物教等。同時印尼是多民族國家，根據印尼政府2014年公布的數字，華人佔總人口的3%至4%。

鍾萬學屬於「雙重少數」，因為他既是基督徒，又是華裔。他能夠當上首都省長實屬不易，此次謀求連任更是困難重重。去年準備連任選舉時，有競爭對手引用《古蘭經》中的「非穆斯林不能領導穆斯林」理念號召選民不要給這位信仰基督的候選人投票。鍾萬學則表示這句話並不能成為阻止選民投票給自己的依據，他也因此被伊斯蘭團體指控褻瀆《古蘭經》。去年11月4日，雅加達超過十萬名強硬派穆斯林上街遊行，迫使警方就此案提起訴訟，展開調查。據悉，此案將在今年5月9日進行最終裁決。上個月的31日，又有數千名穆斯林聚集在雅加達的一座清真寺前，要求罷免鍾萬學的省長職務。一旦褻瀆《古蘭經》罪名成立，鍾萬學不僅很可能無法連任，還會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

（鍾萬學 左）

極端民粹主義抬頭

今年2月22日，佐科總統還曾發出過警告，認為國家有走向極端民粹主義的危險。他表示印尼的民主已經走得太遠，自由主義、激進主義、原教旨主義、宗派主義、恐怖主義以及其它教派主義開始泛濫。這些極端者將民族、宗教之間的矛盾政治化，互相褻瀆，散布仇恨、誹謗和虛假新聞，加劇了印尼的分裂。佐科稱將嚴厲打擊極端民粹主義，為此印尼還成立了專門用於打擊網路假新聞的機構。

印尼曾經發生過多次排華事件，其中以1998年5月13日至15日爆發的「黑色五月暴動」排華事件最為嚴重。僅首都雅加達發生的騷亂中就有1200多人喪生，5000多間華人商店和住宅被燒毀。當年排華事件的導火索是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印尼受到重創，國內物價飛漲，食物短缺，失業率暴增，隱藏的社會、民族矛盾因此爆發，這場暴動最終導致統治印尼長達30年的蘇哈托軍人政府倒台。印尼對華人的不友好情緒由來已久。早在殖民時期，荷蘭殖民者對居住在印尼的華人和本地人分而治之，華人的等級比印尼人高。而華人勤奮經商，很快經濟地位也得到了上升，當地人與華人的矛盾就此埋下。1965年，嚴重親美的蘇哈托上台後不久，就發動了針對華人的一次屠殺，史稱「九三零事件」，更加激化了華人和當地人的矛盾。

全國範圍的省長選舉前夕，印尼伊斯蘭極端組織活動越來越頻繁，警方也因此加強了對恐怖分子的抓捕行動。4月7日，三名印尼恐怖組織神權游擊隊的成員被印尼警方抓獲，其中一人系該組織首領。4月8日，印尼反恐部隊在東爪哇圖班地區擊斃了六名企圖攻擊警察的武裝分子。同一天，警方在東爪哇泗水朱安達國際機場逮捕了一名伊斯蘭國同情者。4月11日，一名伊斯蘭國成員駕駛一輛摩托車襲擊了班尤馬市警察局，造成三名警察受傷。當天，印尼中爪哇省的一個基督教堂還發生煙花爆炸，所幸無人員傷亡。爆炸案嫌疑人疑似患有精神疾病，與恐怖主義關聯不大，但印尼總統佐科仍提醒民眾在接下來的幾天務必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2019總統大選預演

印尼首都雅加達是東南亞第一大城市，世界最大的國際航空站之一，也是印尼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雅加達擁有全國最大的金融和主要工商機構，被稱為「特區」，由印尼政府直接管轄，這一地區在印尼全國政治舞台上也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雅加達省長選舉期間，許多政治大佬不惜「出山」，動用大量經濟、政治資源支持自己黨內的候選人，因為雅加達省長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印尼總統。2014年，鍾萬學與現任總統佐科搭檔競選雅加達省長，佐科順利當選，鍾萬學也當上了副省長。2014年10月，因在首都實施的改革措施取得了出色的成果，佐科贏得了當年的大選，還未完成雅加達省長任期就成為了印尼總統。鍾萬學也受到提拔榮升省長。

印尼各界普遍預測佐科很有可能再次和鍾萬學組成搭檔參加2019年大選，競選正副總統之位。因此，19日即將舉行的雅加達省長第二輪選舉投票可以看作2019年印尼總統大選的預演。有分析指出鍾萬學被指控褻瀆《古蘭經》事件是佐科2019總統大選的競爭對手故意設局，目的是利用宗教矛盾醜化執政黨在選民心中的形象，從而使自己在未來的大選中獲得更多選票。

佐科與鍾萬學上任以來被人民稱為「改革者」，特別是佐科，他為了經濟發展實施了多項大刀闊斧的改革。僅僅上任一百天，他就立刻著手改革燃油補貼這一阻礙印尼經濟發展的頑疾，提高了部分補貼燃油的價格。印尼是東南亞乃至全球油價最低的國家之一，此次油價上調有助於增加政府的財政收入，改善投資環境，促進經濟增長。2015年，佐科政府又制定了2015-2019年經濟發展規劃，推出14套經濟改革措施。自2014年年底上任以來，佐科的改革取得了良好效果。2016年，印尼的經濟增速為5.02%，在20國集團中經濟增速排名第三。在聯合國發布的全球吸引外國直接投資目的國排行榜中，印尼位列第三，僅次於印度和中國。亞洲開發銀行預計今年印尼的經濟增長率將達到5.1%，印尼政府的預測則為5.6%。根據2016年10月世界銀行發布的報告，印尼營商環境上升了15位，躋身全球營商環境改善最大的10個國家之列。佐科政府並不滿足於取得的成果，他們的目標之一是2045年的印尼人均收入達現在的10倍。

未來走勢

此次雅加達省長選舉是印尼改革派與保守派、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執政黨與反對黨等各方勢力的角逐，兩位候選人不相伯仲，政局難以預料。而近期印尼伊斯蘭極端組織趨於活躍，該國19日前後政治、安全風險將會升級。根據《雅加達郵報》報道，3月31日至4月5日的民調顯示省長選舉兩位候選人之間的差距正在縮小，目前獲得強硬派穆斯林支持的阿尼斯票數為47.9%，鍾萬學為46.9%，阿尼斯暫時領先一個百分點，另有5.2%的選民仍在「搖擺」。

根據目前的民調情況，鍾萬學獲勝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一方面，一些原本支持鍾萬學的穆斯林在褻瀆《古蘭經》一案被起訴後，態度發生轉變。儘管他們贊同鍾萬學的經濟政策，但是宗教信仰使他們必須遵循「非穆斯林不能領導穆斯林」教誨，只能把票投給同樣為穆斯林的阿尼斯。另一方面，第一輪投票排名第三的前總統之子阿古斯背後同樣為穆斯林保守勢力，阿古斯承認敗選後，當初投票給他的約17%的選民很有可能轉投立場與阿古斯類似的阿尼斯。鍾萬學的經濟改革有效改善了雅加達市的經濟、社會狀況，但是這並不能給他更多的優勢。相比於提拔他的搭檔佐科總統，他因為「雙重少數」身份更容易成為印尼民族矛盾的「出氣筒」。華人政治家在印尼議會中本來就處於邊緣化地位，鍾萬學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當年的競選搭檔佐科總統。而佐科於今年2月就國家極端民粹主義傾向發出警告，這一舉動被視為向鍾萬學4月選舉表示隱晦的支持。不過總統能做的只是杯水車薪。佐科本人是穆斯林，若此時明確表態支持鍾萬學，可能會引火上身，招致強硬派穆斯林及其支持者的怨恨，從而影響執政黨的統治。而且歸根結底，省長人選最終將由雅加達人民決定。

此次雅加達省長選舉是對2019總統大選的預演。現任總統佐科是穆斯林，他對鍾萬學的宗教官司一直保持沉默，不予評論，也因此沒有受到波及。佐科出身草根，因為長相酷似奧巴馬而被媒體稱為「印尼奧巴馬」，是以為政績出色、頗受人民愛戴的平民總統。雅加達民調機構「印尼晴雨表」今年3月22日發布的一份包含34個省的調查顯示，佐科的支持率達66%。82%的受訪者表示，現任政府管理下的國家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57.8%的受訪者則表示希望佐科在2019年大選中能夠勝出連任。該機構的調查還顯示民眾認為的2019大選熱門候選人中，佐科排在第一，約31.3%的人提到了他的名字。而排在第二位的候選人普拉伯沃的這一數字只有9.8%。排在第三位的是鍾萬學（8.3%），其餘候選人支持率不足5%。

普拉伯沃曾在2014年大選中敗給佐科。他是製造了排華事件的前獨裁總統蘇哈托女婿，曾任陸軍戰略後備司令，因為大舉民族主義大旗，自稱「伊斯蘭捍衛者」而在草根民眾中和軍隊中有較高的支持率。他曾明確表示，如果他的支持者想要他在2019年當總統，則首先必須專註讓阿尼斯贏得雅加達選舉。今年2月，普拉伯沃已經明確表示要參加2019大選，與佐科再次角逐總統之位。而佐科目前沒有明確表示是否參加2019大選。

雅加達選舉中，鍾萬學的勝出概率不大。而2019總統大選，根據目前的民調，佐科獲勝的可能性反而比較大。5月9日將宣布「褻瀆《古蘭經》」一案的結果，鍾萬學一旦敗選，很有可能再次成為眾矢之的，免不了牢獄之災。雖然不能排除2019年佐科當選後提拔他東山再起的可能，但那時身陷牢獄的他已不能以副總統候選人的身份與佐科再次組成競選搭檔。而以阿尼斯為首的穆斯林強硬派當選雅加達省長後，勢必會採取更加保守、更加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的經濟政策，損害鍾萬學和佐科苦心經營的投資環境。

印尼有「民族主義經濟」的傳統，即便是奉行改革、吸引外資的佐科政府也不例外。2015年，佐科政府要求國外手機製造商在印尼銷售的4G智能手機的組件中必須有30％是在印尼本土生產的，這一規定迫使多家外國手機製造商退出印尼市場，包括蘋果。直到今年4月4日，蘋果才重新得到了在印尼出售iphone的許可，因為蘋果同意在雅加達附近建立研發中心。可以預見，如果阿尼斯當選雅加達省長，外資在印尼的處境將會變得艱難。而目前中國手機企業如華為、小米和OPPO在當地銷量都不錯，其中OPPO的市場份額位居第二，為19%，僅次於三星（26%）。

若鍾萬學最終勝出，穆斯林強硬派極有可能針對華人和基督徒發起遊行，印尼極端伊斯蘭組織如神權游擊隊和伊斯蘭國支持者則可能會發動恐怖襲擊表示抗議。而且5月9日如果鍾萬學被判有罪，即便勝選，他也可能被撤銷省長職務。而如果他敗選，雅加達社會對華人、基督徒的排斥情緒將上升，經濟開放程度可能會下降，投資環境惡化。正如佐科所警告的，不論這位華人基督徒省長連任與否，印尼極端民粹主義的危害將最終將對經濟發展造成負面影響。

近期印尼的政治、安全風險將在雅加達大選期間升級。目前，印尼政府已經加強了警力，一方面保證省長選舉順利進行，另一方面保障復活節期間教堂等公共場所的安全。據4月13日報道，印尼警方已經將選舉期間的安保力量增加至六萬多人。雅加達每一個投票站都會有一名警察和一名軍人值守。因為大選與復活節相近，政府也派出了大量人手加強教堂等基督教場所的安保。近期特別是19日前後赴印尼人士應減少不必要的出行，在雅加達的華人和中國企業員工更須小心外出，勿在容易成為襲擊目標的諸如教堂、公園和大型商場等地長時間逗留，實時關注關於遊行的報道，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鳳凰指數：

政治風險：中

安全風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