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慶:做小姐、做混混被羨慕,損蝕沖洗下的鄉土,道德潰退令人憂......
今天新華每日電訊官方公號轉發《半月談》雜誌劉志松文章在網路熱傳,文中提到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陳柏峰在其《去道德化的鄉村世界》。
在這篇文章中,半月談雜誌批鄉村「怪現狀」—「做小姐」「做混混」被羨慕,鄉村道德潰退令人痛心!
陳柏峰在其《去道德化的鄉村世界》文章中談及2大社會問題,涉及中國傳統鄉土的淪陷:一個是性工作的去道德化,一個是混混的職業化。
以下摘錄文章《去道德化的鄉村世界》中的這2章節:
1
性工作的去道德化
對於很多希望過上美好生活的婦女來說,性工作似乎就是一條不錯的出路。性工作,這個辭彙本身就表明這一「行業」的中性化。過去人們稱之為賣淫嫖娼、娼妓業,自古以來就遭人歧視,新中國建立後娼妓業被徹底掃除,這與勞動倫理相匹配。
改革開放後,賣淫嫖娼現象又開始復活,至今,人們對它的看法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我們在各地農村調研,都聽農民說過村裡有已婚或未婚婦女在外「做小姐」的。農民講述的故事精彩而生動,雖然未必完全符合事實,從另外一個角度卻反映出他們對「做小姐」的看法和評價。
儘管農民認為「做小姐」終究是「不好」的事情,但同時覺得越來越成為「不好說」的事情。這種「不好說」正和勞動倫理的變遷聯繫在一起。因為儘管「做小姐」並不光彩,但「有錢」總是光彩的事情。
1990年代以來,隨著農民外出打工的日益增多,越來越多的農村婦女開始在發達地區從事性工作,這在農村已經不是秘密。我們在很多村莊調研,隨便一數,一個村裡就有十多個女性在外「做小姐」,「村裡人都知道」。
村民主要是聽在外一起打工的村民回來說的,逐漸在全村也就不是秘密了。有的村莊甚至蔚然成風,有幾十個婦女在外「做小姐」,都是一個拉一個,「傳幫帶」的。最為離奇的是,我在湖北洪湖的一個村子裡調研時,村民告訴我村裡有好幾個未婚女孩在當地縣城裡賣淫,村裡的男人去嫖娼時還經常遇見她們。
「在髮廊(嫖娼)里遇到就迴避一下,換一家(髮廊),在街上遇到照常打招呼。」這些女孩也泰然自若地生活在村莊里,沒有人去過多地說三道四。
湖北京山的一個村幹部說,一些在外從事性工作的婦女,每個月向家中的匯款都在幾千甚至上萬元。以前,村民對這樣的婦女及其家庭都會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些婦女的家人也都會覺到抬不起頭;但現在不同了,社會輿論風向變了,這些發財的家庭甚至成了村民羨慕的對象。
在外面「做小姐」掙了錢的婦女,穿著打扮上檔次,給家裡買東西,給孩子買東西,村民也很認可。「還是出去好,不會受窮。」有兩口子吵架時,丈夫甚至說出這樣的話:「你有本事就跟著別人出去啊,變富了,還好些。」
在我們調研的某村,一個畢業於上海某大學的研究生,娶了村裡一個在外從事性工作的女孩為妻,其理由並不是愛情,而是上海房價太高,這個女孩靠賣淫已經積累了100多萬,正好可以用來買房子。這不能不叫人慨嘆。
在外從事性工作的婦女,能掙錢,丈夫、父母都不說,村民也懶得議論,有很多村民甚至很羨慕,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有錢就能給家庭帶來實惠,並帶來面子。這些婦女在外掙到了錢,家人吃穿用度都可以上檔次,在村裡的地位也可以大大提高,說話做事都比以前更硬氣,更放得開。
這些發了財的家庭,如果在人情交往中出手闊綽,樂意幫助窮親戚,孝順老人,更能得到村民的認可。而大多數靠家人從事性工作的家庭往往能做到這一點。村民們說,「一年能弄那麼多錢,管他正當不正當,老的小的都活得舒服,說話也有風度,還要什麼?」這就是消費經濟時代,一個人的地位是根據其消費能力劃定的,至於那些「陳腐」的道德,沒有人把它當回事。「村民現在也不議論,把這個社會看穿了。」
他們說,「發財就是本事」,「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甚至那些向我們講述精彩故事的村民,講述時凸顯的往往不是道德譴責,而是強調賣淫者掙錢後其家庭生活和地位的改變。
混混的職業化
在消費經濟時代的農村社會,如果說從事性工作是婦女致富的一條捷徑,那麼做混混則是青年男性的一條捷徑。鄉村混混的狠氣和暴力能牟取利益,也因此受到很多農民的羨慕和讚賞。一個中年農民曾向我講述他做「混混」的侄兒的混世經歷,言談間居然很有幾分自豪,這曾讓我不太理解。
後來一個老聯防隊員的一番話才讓我幡然醒悟,他說:「在80年代,要是誰家裡出了一個流氓混混,全家人都抬不起頭來,親戚朋友見了人也不好意思;今天不一樣了,不說在外面混一混,就是蹲監獄都成了一種榮耀和資本。」
現在,人們說起誰坐過牢,不像在說一段令人感到羞恥的經歷,而好像是說一段英雄經歷;說起誰又砍人了,不是表達對其狠氣的鄙視,而是羨慕和讚揚。更重要的是,混混一般很有氣勢,出手也非常闊綽,甚至賭博也有膽量,從而受人羨慕。
這些人因為有錢,對父母孝順,對兄弟很幫忙,走親戚也比較慷慨。有一個混混,其哥哥與嫂子的關係不好,老吵架,他說:「為什麼吵架,還不是因為窮了,給他們兩萬元,保證關係馬上就好了。」果然給了他們兩萬元。
這樣,鄉村江湖對年輕人有了尤其大的吸引力。那些「能耐大」的鄉村混混周圍很快就可以嘯聚人馬,吸引更多的鄉村混混,也吸引很多青少年加入。許多年輕人慕名而去,有的甚至是家長將孩子送去。在有的村莊里,「混黑道的年輕娃子比在外面打工的還要多」。
在湖北荊州某村,一個農民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一個大混混那裡,並對他說:「我兒子就交給你了,他要麼混出個人樣來,要麼被人砍死!」在鄉村混混的結構中,年輕人可以找到特有的社會上升階梯,很多小混混都把做成 「大混混」當成自己的人生目標。
在調查中,很多小混混告訴我,能被大混混叫出去打架才「有個混頭」,他們期待有一天,自己「混出來」了,在家裡就能控制公司股份、占碼頭、搶地盤,有人送錢來。兩湖平原的鄉村民謠「讀書苦,讀書累,讀書不如去做黑社會,有吃有喝有票子,還有女人陪我睡」也充分反映了這一點。
在勞動倫理變遷的背景下,鄉村混混已具有「職業性」,從「社會排泄型」發展成了「社會理想型」。
過去村莊中的混混,由於觸犯了村民生活的準則和村莊規範,從而遭到村莊主流的拋棄和集體性的社會排斥,因此是村莊為了維護其生活準則和地方性規範所作的正常的「社會排泄」。
而現在,鄉村混混早已發展成了很多青少年的「社會理想」。
正因此,1990年代末以來,鄉村混混中「成年不退出」的現象越來越普遍。
1980年代,混混屬於青春期問題。很多混混等青春期過了,也就開始老實農民的安分生活,最終會返回正常的生活軌道。尤其是他們結婚後,受老婆的「規訓」日益明顯,養家糊口的壓力日益增大時。
而現在,因為當鄉村混混走上「職業化」道路以後,一方面有源源不斷的職業化利益可供他們牟取,混混因此可以不「退出江湖」;另一方面,他們可以通過職業化的關係組織結構來牟取利益,而無需事事親力親為,從而無需因年齡和生命周期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而終止混世生涯。
同時,由於勞動倫理的衰落,家庭對鄉村混混的規訓能力和方式發生了變化,這也導致了「成年不退出」現象越來越普遍。1990年代以後,人們越來越向 「錢」看,能賺到錢就是有本事,至於賺錢的方式則不那麼重要。
因此,人們對混混的道德譴責越來越弱,鄉村混混結婚後,妻子對其的「規訓」也日趨變弱,甚至還可能變成一種鼓勵。楚江市的王某在1980年代中期曾是鄉鎮里一個幫派的頭頭,他最後選擇主動退出團伙,結束這種生活,他總結說最重要的原因是不願意父母和妻子為他「擔驚受怕」。而我曾問幾個正在鄉村江湖的混混的妻子:「丈夫在外的生活,你擔不擔心?有沒有勸他不要和那些朋友來往?」她們中的許多已結婚十多年,大多數人回答說:「男人在外面的事情,我們女人一般不管。」
在女性在家庭內的權力普遍上升的今天,女人顯然不是不願意去管男人,而最有說服力的解釋可能是,她也許不太贊同丈夫的混世方式,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最終選擇了沉默,「能混出來也不錯」。
這些表明了勞動與財富倫理變遷之劇烈,道德秩序之不存。
2
簡而言之,這篇文章,所涉及的兩大痛點寫實文章大意為:
在一些地方,以前村民對在外面「做小姐」的婦女及其家庭都會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些婦女的家人覺得抬不起頭,但現在,在外面「做小姐」掙了錢的婦女,穿著打扮上檔次,出手闊綽,說話時尚,靠此發財的家庭甚至成了村民羨慕的對象。
「鄉村混混」也是如此。以前誰家裡出了一個流氓混混,親戚朋友見了人都不好意思。今天不一樣了,如果混混的狠勁和暴力能牟取利益,說話行事有氣魄,揮金如土,走親戚也比較慷慨,往往會受到很多人的羨慕,以至於很多小混混把做「大混混」當成人生目標。
網上檢索了下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陳柏峰《去道德化的鄉村世界》這篇文章最早發表於2010年。
讀後確實觸目驚心,這些「怪現狀」所反映的是鄉村社會價值觀的扭曲,鄉村道德秩序令人痛心的潰退。
在當今中國鄉村基層政權內卷化、鄉村人口空心化和農民利益邊緣化交織的複雜生態中,傳統鄉土遭遇著道德危機。
不少人從鄉村走向城市,故鄉作為孕育這幾代人的「母體」,塑造了他們最質樸的情感和最單純的價值觀。
一旦現代城市文明、商業文明對每個個體和整個鄉村固有的農耕生活形態造成衝擊,那種無力的陣痛感就會發生。
找回漸寒的鄉村道德靈魂,需要有良知有責任的知識分子將這些呈現給大家。
鄉村病症需要醫治良藥,更需要到鄉村的現代化變革中尋找答案。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至今尚有9億在籍農民,其中2億是往返於城鄉之間的農民工。
農村能否保持穩定,直接影響著中國的政治社會秩序。越來越多的學者注意到,農村非但不是中國政治失序的源泉,反而是中國社會的「穩定器」。
鴉片戰爭後,隨著西方文明的入侵和中國社會超穩定結構被破壞,傳統倫理文化體系走向瓦解。
笑貧不笑娼、崇尚暴力黑社會,有錢就是孝順、發財就是成功、讀書無用、金錢換選票、婚喪嫁娶大操大辦……
甚至在一些鄉村地區還出現了「造假村」「販毒村」「詐騙村」「乞丐村」……
「在鄉村內部壓制力量與懲罰機制日漸消亡的情況下,"混混』獲得了足以震懾他人的價值再生產能力。
而鄉村社會不再認為"混混』行為是一種越軌和罪惡時,被認可的"混混』人生觀進而佔據了鄉村價值系統的主流地位」
3
中國傳統鄉村大多事「熟人社會」。在傳統的鄉土熟人社會關係網路中,公序良俗與傳統道德依發揮著重要作用。
人們之間儘管有經濟、社會地位的差異,但都深嵌於村落社會結構中,遵循著一套傳統禮俗和道德秩序而生產生活著。
幾千年來中國傳統鄉土為了維護脆弱的小農經濟,道德態度是左右鄉土發展的思想柱石。
在社會急劇轉型中,鄉村社會趨向疏離,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見過世面後,傳統鄉土的道德感也發生了思想漸變。
鄉村整體的精神境界與追求的生活方式,都在向城市靠攏的。
一方面他們在打工中體驗了大都市的霓虹,努力地學做一個「城裡人」。另一方面,又在頑強固守自己已有的東西,抵制著都市人道德中的「自私」「冷漠」「虛偽」「浮誇」。
在屈辱感和抗拒感激烈糾結與衝撞中,他們思想深處實際上也發生著漸變。
傳統鄉土也經歷著階層變化——那些在大城市打工回來獲得致富的鄉村富人,依託經濟資源,很快也攫取了政治權力、社會地位與道德資本。他們依託經濟實力,在鄉村社會炫耀性公開展示財富,不斷推漲禮金數額、酒席規模與檔次,從而將底層不斷排斥出去。
鄉村中的闊佬富人辦酒席一桌不低於3000元,規模多的在50桌以上,隨禮數額起步500元。
底層必須緊跟富人的標準,否則就會受到村莊輿論的負面評價,辦不起就不要辦,別丟人了!
底層逐漸淪落為「說不起話、做不起人」的邊緣群體。
傳統道德受到猛烈衝擊,漸漸失去規範作用,人們越來越向「錢」看,能賺到錢就是有本事,至於賺錢的方式則不那麼重要。
於是笑貧不笑娼,有錢就是爺,黑貓白貓逮到老鼠就是好貓,既得利益為王在現實中獲得了完勝!
村莊生活褪去了溫情脈脈的一面,變得冰冷與陌生化,傳統道德的威力逐漸失去市場。
在傳統鄉土文明尚未開化時代,芸芸眾生信奉鬼神、信仰生死輪迴,注重「積陰德」。
現代文明日昌,生活日趨世俗化,現實的德性並不必然有利益回報。
為善者得不到鼓勵與褒揚、作惡者不遭譴責與唾棄。
現代道德報償的社會生態面臨嚴重破壞,鄉村社會倫理秩序自發性發育不足、自覺性嚴重缺失,陷入一種無力中。
4
人人都拚命地表現,期待獲得成功,達不到標準心裡就不痛快,便產生恥辱感。
看到和自己一起長大並不比自己強的閨蜜,到城市做小姐回來還嫁個好嫁個好老公後,吃穿打扮等都比較好,而自己的「窮光蛋」老公,無力參與社會消費競爭時,心裡不痛快。就會誘發並引導一部分鄉村女孩選擇現實,通過出賣肉體換得財富。
有些人不想再通過在黃泥地上修地球,來實現家庭財富積累,而需要參與到撈快錢的偏門暴富中去。
通過出賣自己的身體和美色來換取高額報酬,比如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陳柏峰在其《去道德化的鄉村世界》文章中,中部某些農村就已經出現大量農村婦女外出從事性工作的現象。
一旦走上了那條路,就不想再從事農活。根據一份媒體的站街女賣淫調查——深圳的站街女做「快餐」,每次收費100—200元不等,這其中有50元要交給「媽咪」,其餘的錢歸他們自己。如果客人喜歡,還會給數目不等的小費。她們一個月的收入大約有萬元左右。
這對鄉村的道德秩序帶來了很大的衝擊。
就身體而言,身體是中性的,只是當身體被賦予文化的凝視時,身體被貼上了各種符號的標籤,既被生產,又被消費;既製造慾望,又消滅慾望。
面對資本的誘惑、城市的文明,鄉村淳樸小芳是無可拒絕的,積極投入生活擁抱生活,但是卻直接地毫無疑問地走向了「墮落」,銷售了自己的身體。
失去了情愛的附麗,性的出讓失去了性典禮和性儀式,變成了一種商品。
5
也許那些見識了城市霓虹的性工作者,都或多或少地有過自己的私密感情空間,有過愛情滋生的可能。
但是她們沒有任這種可能發展,而是選擇了愛情方面的空白。
鄉村失足婦女的愛情,亦不因為貧賤就被收買或者閹割到沒有。
她們也有她們自己的喜好,有她們自己的選擇標準——身體是可以出賣的,但情感卻不一定賦予。
今天我們寫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要在道德層面譴責了性工作者,讓他們在返鄉中受到鄉人目光的詰難,落入倫理的審判。也不是為女性的「不貞潔」立法,在文字里懲罰她們,以向其他女性告誡。ml/ ]
性工作者一旦選擇了性漫遊,他們就失去了與舊有世界敞開的穩定聯繫,就找不到其他意義所支撐的象徵,也就成了精神上的「無家可歸」者。
邊緣境遇造成了他們的失落和荒誕,自恥感又潛意識無情地吞噬著他們。
性工作者的「性」是不斷流浪的,是漂而不泊的,是不自由的不自由。
如果鄉村道德報償缺乏動力引擎。唯金錢論,必將道德打入地牢!勢必放逐集體道德。
一旦傳統鄉村道德良知遭洗劫,傳統倫理淳樸民風解體,村莊向善力量必然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炊煙與暮靄交織,在村落間裊繞。
晨曦荒蕪、戴月荷鋤歸的田園農耕生活。
曾是他們一生揮之不去的美好記憶。
故鄉在每個人心目中,佔據著郵票大小的地方。
但故鄉淪陷所帶來的「傷」,卻可以橫亘他們一生。
對於城市而言,農村既不等同於落後和愚昧,也不是充滿歡樂的故園。
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社會問題。
現代城市既無法拯救受到嚴重衝擊的舊式鄉村,傳統的鄉村價值也拯救不了面臨太多新問題的城市。
也許很多鄉村外出者在外漂泊久了,每次想家,就會整夜失眠。
儘管現在的村莊,除了板結的土地就是擁擠的樓房,卻始終無法忘記,那個有著蛙鳴蟲唱的美麗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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