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到底有多少瘋狗？

中國到底有多少瘋狗？或者說，中國正常狗群中瘋狗到底佔多大比例？

多年來，這個問題在國內外相關學術界和社會各界一直存在激烈的爭議。

十多年前廣泛流傳的說法是：中國「健康」狗群中瘋狗平均所佔比例為17%。這個數字顯然高得離譜。

中國目前共有1.3億隻狗，瘋狗比例哪怕只佔1%，全國也將有130萬隻瘋狗。如果比例達到17%，全國將有2000多萬隻瘋狗，那麼，中國豈不到處都成了瘋狗的天下了？

目前中國每年狂犬病死亡人數在2000人左右。如果真有那麼多瘋狗，中國每年狂犬病死亡的人數肯定還要多好多倍。

所以常識或直覺告訴我們，中國狗群中瘋狗平均所佔比例不可能那麼高。

1. 理論推算：正常狗群中瘋狗的比例不可能很高

狂犬病的致死率高達100%。致死率很高的病毒在其宿主群體中不可能持續保持很高的感染率；因為這樣的病毒很快就會與受感染的宿主同歸於盡，導致病毒自身也無法繼續廣泛傳播。

國際狂犬病專家根據狂犬病在世界各地的流行規律建立了多種數學模型，均可推算出正常狗群中瘋狗的比例在一個較大的範圍內從整體上看不可能很高。

狗群中狂犬病的傳播方式很特殊，只能是經由瘋狗咬傷健康狗而傳播（經呼吸道和一般性接觸都不會傳播），傳播的效率很低。狗狂犬病的潛伏期都在半年內，即感染了狂犬病毒的狗必然在半年內全部死亡。如果某個狗群的感染率很高，狗的數量在半年內必然快速下降。如果瘋狗的比例達到17%，那麼簡單的計算可知，在兩年時間內，狗的數量將減少一半以上，死亡的瘋狗將隨處可見，這顯然與事實不符。已有大量現場研究和統計數據證明，只有在狗的群體密度超過 4.5隻/平方公里時，狂犬病才可能在當地的狗群中持續存在。如果狗的數量低於這個閥值，該地區狗群中的狂犬病通常會在數年內自然消亡。

事實上狂犬病毒不僅可能在小範圍的狗群中自然消亡，在歷史上還曾經發生過狂犬病毒在所有食肉動物中的自然消亡。有關狂犬病毒的分子鐘和系統進化史研究的結果證明，儘管最早在4000年前的美索不達米亞（在今伊拉克境內）文明中就有關於食肉動物狂犬病的記述，但當時流行的狂犬病毒早已滅絕，目前流行在世界各地的狗群中的狂犬病毒是在大約1000年前從蝙蝠中重新傳播過來的；病毒基因組序列的系統進化分析結果證明，當前狗群中的狂犬病毒與蝙蝠中流行的狂犬病毒有明顯區別，但它們在1000年前有共同的祖先。

當然，瘋狗的高比例在局部範圍、特定條件下、在一個較短的時間內存在是可能的。例如某個村子裡近期發生狂犬病的集中暴發流行，可能在短時間內抓住十隻瘋狗，檢測結果全部是狂犬病毒陽性，即陽性率在局部地區也可能高達100%。

但如盲目將這類在特定條件下短期、局部存在的比例數字推廣、套用到較大的範圍，甚至推廣到全省、全國，則是不科學的，這樣獲得的結果必然是錯誤的。

2.　我國「健康犬帶毒率」為17%的謬論的來源

1992年，廣東省流行病防治研究所等單位曾在《中國人獸共患病雜誌》發表題為「廣東省犬帶狂犬病毒調查」的研究報告，對該省8個縣、市的1 258隻狗（絕大部分是市場出售的食用狗）的腦標本進行檢查，結果是狂犬病毒抗原的平均陽性率為17.7%。許多報刊上經常所說的「健康」狗的「帶毒率」17%，來源就在這裡。

　自該論文發表以來，有多篇關於中國「正常」狗群中瘋狗所佔比例的研究論文在國內外專業雜誌上發表，包括我們單位的多篇論文。其中都得到了大體相似的結果：在所檢測的狗腦樣品中，瘋狗所佔比例相當高，平均陽性率都大於2%，甚至接近10%，其具體結果可相互印證（在狂暴咬人的狗中檢測的陽性率甚至可高達90%－100%）。　　　　　　　　　　　　　　　　　　　　　　　　

重新檢查這些論文所用的方法和結果數據，可見其所用的方法、試劑等並不存在問題，特別是對我們單位將近20年來長期多次重複獲得的結果，我們更是充滿信心，認為不存在方法方面的問題。

不過重新全面檢查這些論文中標本的來源，可見絕大部分論文明確說明標本是來自狗肉市場。一部分論文中雖未明確說明，但通過向作者進行詢問或合理推測，也可認定檢測的標本基本上都來自中國各地廣泛存在的狗肉市場，因此所獲得的數據基本上都只能代表中國的部分狗肉市場，而不能代表普通的狗群。由於中國大量食用狗肉的特殊國情，中國每年有超過1千萬隻狗都上了餐桌，中國每年有相當大的一部分瘋狗都集中流向了狗肉市場，所以檢測的樣品中瘋狗的陽性率偏高就不難理解了。這是我國「健康犬帶毒率」奇高的謬論廣泛流傳的真正原因。其實瘋狗所佔比例很高的這些數據絕對不能真正代表中國正常狗群中瘋狗所佔的比例。

3. 　全球狗群中狂犬病檢測的現狀　　

對瘋狗的狂犬病確診，目前的「金標準」是必須處死瘋狗並取其腦組織用特異性熒光抗體進行免疫學檢測，所以檢測的風險和成本都相當高，對技術條件的要求也較高。　　　　　　　　　　　　　　　　　　　　以全球狂犬病監測和研究投入最大的美國為例，美國每年對超過11萬隻可疑動物(其中絕大部分是野生動物)樣品進行狂犬病病毒檢測。平均每個樣品的檢測成本是400多美元，每年此項檢測的總費用大約為4,500萬美元。

美國動物狂犬病檢測的對象也不是外觀「健康」的動物，而是外觀異常的「可疑」動物。2011年美國CDC報告當年從大約11萬份樣品中共檢出了6,031例動物狂犬病。

目前在全世界都並不存在直接對「正常」動物中感染狂犬病動物所佔比例進行系統研究的數據。因為即使是在疫區，瘋狗所佔的比例也很小，對健康狗進行普遍的狂犬病檢測代價高昂，而所能獲得的結果價值不大。

中國多年來對於狗群的絕大多數相關研究，受經費和其他條件限制，樣品來源主要是狗肉市場（這是樣品最廉價、最簡便、最安全的來源），而且樣本總量有限，因此所得結果根本不能代表某省、市或縣正常狗群中瘋狗所佔的病例。

4.　中國狗群中瘋狗到底佔多大比例？

筆者認為要回答這個問題，目前國內最有參考價值的數據來源是：

1） 《中國動物狂犬病監測》（《2012年中國狂犬病年會論文集》　P81）

這是國內迄今包含的樣本量最大的研究：作者於 2004—2011年間，從廣東、廣西、湖南、河北、陝西、山西和重慶送檢的19,106份外觀健康犬唾液和腦組織樣品中檢測出57份陽性，陽性樣品來自廣東、廣西、湖南和山西4個省份。這7個省市全部樣品的總體陽性率為0.3%。如分別計算，其中來源於非疫區河北、陝西、重慶的樣品的陽性率均為0。而疫區廣東、廣西、湖南、山西的平均陽性率也遠小於1%。

（論文作者： 塗長春、馮燁、蘇南、江禹、邵明富　　

作者單位:軍事醫學科學院軍事獸醫研究所，中國農科院長春獸醫研究所)

2） 《我國各地區動物狂犬病街毒的檢測及分析》

（《中華傳染病雜誌》2008,26（8）： 463-466）

該項目屬國家十五科技攻關課題，論文作者包括國內十多位知名的狂犬病專家。

其部分結果是：從狂犬病疫區貴州、湖南、武漢、江蘇四省市外觀「健康」的330份犬腦中檢測狂犬病毒的陽性率為1%（未包括7份來自疑似狂犬或咬傷多人的可疑犬，不排除部分樣品來源於狗肉市場）。從非疫區的瀋陽市69份犬腦中檢測狂犬病毒陽性率為0。

（論文作者：徐葛林 孟勝利 吳傑 肖奇友 周敦金 朱鳳才 王萍 王定明 明平剛 嚴家新 張永振 董關木 唐建蓉 楊曉明，

作者單位：武漢生物製品研究所，湖南省、武漢市、江蘇省、瀋陽市、貴州省CDC， 中國CDC傳防所，中國藥品生物製品檢定所）

5.　初步結論：

根據現有資料可初步確認：

1） 　在狂犬病疫區，明顯的瘋狗、特別是連續咬傷多人的瘋狗，可能90%以上都是真正的瘋狗。

2） 在疫區的狗肉市場的「正常」狗中，可能有2%－10%的瘋狗。

3） 在疫區外觀「健康」的狗中，瘋狗所佔比例通常不超過1%，實際上可能只佔千分之一到萬分之一。特別是在大城市，外觀「健康」的瘋狗所佔比例通常不超過萬分之一（這些狗可能處於發病前的潛伏期，最終必然發病死亡）。

4） 在非疫區，瘋狗所佔比例接近於0，實際上不會超過10萬分之一。

5）　關於中國的狂犬病疫區分布，可參看筆者的科普短文：

《狂犬病毒在中國部分地區可能自然消亡》（ http://health.gmw.cn/2012-09/19/content_5120679.htm））

《高度警惕：中國狂犬病疫區正在擴大》（http://health.gmw.cn/2013-01/31/content_657791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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