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容：烏克蘭的寡頭式民主

　　按：近日，烏克蘭局勢引人矚目。在親歐盟的烏克蘭反對派大獲全勝，通過議會成功罷免現任總統亞努科維奇之後，烏克蘭東部的克里米亞卻升起了俄羅斯國旗，迎來了俄國軍隊。「如俄方一出兵，烏克蘭將陷內戰，即使不分裂，亦會陷入長期內戰。」騰訊思享會再度約稿著名戰地女記者、國際觀察家張翠容，解讀烏克蘭局勢。在張看來，烏克蘭局勢，主要是歐盟、美國與俄國互爭的地緣政治。決定烏克蘭命運的不僅僅是基輔獨立廣場的示威者，還有數十年來把持該國政治、經濟、社會各方面的寡頭們。同時，貪腐文化未能根治，經濟寡頭繼續操弄政治，烏克蘭的民主轉型困難重重。　　本文為騰訊思享會獨家約稿，轉載請務必註明來源。歡迎關注「騰訊思享會」或「ThinkerBig」微信帳號。

　　烏克蘭巨變，成為新冷戰的熱戰場　　烏克蘭最近的局勢好像過山車。經過一輪令國際社會嘩然的血腥鎮壓後，反對派代表本願意與總統亞努科維奇簽定政治協議，提早至五月底大選、大選前組織有反對派加入的聯合政府，沿用零四年「橙色革命」所擬定的憲法、削減總統權力等。（註：橙色革命，是指2004年至2005年圍繞2004年烏克蘭總統大選過程中由於嚴重貪污、影響選民和直接進行選舉舞弊所導致的在烏克蘭全國所發生的一系列抗議和政治事件。當時親西方的反對派發動百萬人上街，因橙色是反對派的代表顏色，故稱之為橙色革命。）　　能夠用民主程序解決紛爭始終是最好的。誰知不及一天，原親俄官員和議員，以及總統，變節的變節、逃亡的逃亡，國會由反對派把持，罷免總統，選出臨時總統和總理，都屬反對派陣營，前親歐盟總理季莫申科回巢，連帶她身負的貪污案一律無罪。（尤利婭·季莫申科，烏克蘭著名政治人物。出身貧寒，個性堅韌，擁有精明的商業頭腦，曾壟斷烏克蘭的天然氣供應，36歲那年，成為烏克蘭20多家大型企業、航空公司和銀行的老闆，身家超過百億元，成為烏克蘭女首富。2005年2月至9月任烏克蘭總理。）　　以上的劇變就是發生在俄羅斯舉行冬季奧運會期間。當冬奧主要場次結束後，普京立刻展示肌肉，在親俄的烏克蘭東部邊境進行軍事演集，而東部地區政府亦不承認由反對派組成的過渡政府，新一輪東西烏克蘭的衝突正在漫延。身處於歐洲與俄羅斯夾縫中的烏克蘭，已經成為新冷戰的熱戰場。　　決定烏克蘭命運的寡頭們　　不過，今次烏克蘭能夠出現戲劇性發展，有不少報道已指出，關鍵在於該國的經濟寡頭的介入，他們紛紛離棄這個親俄政府，令反對派可以奪權。　　為什麼呢？真有趣，原來這群寡頭在歐洲，主要在英國，都有不少資產。倫敦一早是烏克蘭的金融中心。因此，歐盟口中所說的制裁，矛頭直指他們。　　事實上，自烏國大示威發生後，倫敦街頭亦不時出現針對烏克蘭寡頭的抗議活動，就在他們位於倫敦豪宅區的「行宮」門外，要求他們與總統亞努科維奇割席。不然，示威愈演愈烈，他們的財產也笈笈可危。當然，歐盟在背後亦做了大量軟硬兼施的遊說工作。　　過去，在普京上台之前，俄羅斯的政經命脈由七大經濟寡頭控制。可悲的是，烏克蘭亦然，不愧有小俄羅斯之稱。這樣說來，烏克蘭的民主只是寡頭式民主，空有民主選舉制度，卻只淪為寡頭的遊戲。　　今次烏克蘭反對派借經濟寡頭奪權，但反對派領導層與這些寡頭的關係又是什麼？如果烏克蘭民主不能擺脫經濟寡頭的操弄，那就枉費人民拋頭顱、灑熱血了。　　說了一輪經濟寡頭，究竟他們如何成為政治經濟上的「怪獸」？這就需要有機會在國家資源上進行壟斷，再透過與政府進行個人合作，即有權參與政府人事安排，背後掌握國家機器。　　此外，他們還會在社會民生各層面發揮影響。他們通過多元企業發展，除本身的產業外，亦染指出版、通訊、報紙、廣播、電視等可以製造輿論的行業，並同時把手伸到教育、科研、藝術、體育、衛生、宗教等領域，織出一幅經濟和政治互相依賴的關係蜘蛛網。　　「新烏克蘭」告急：新選擇何去何從？　　其實，不獨烏克蘭，整個世界的經濟已趨向寡頭。我拋出的問題是，烏克蘭經濟寡頭為了自保，調轉槍頭，與歐盟和反對派合作。　　換言之，這是一種利益交易。寡頭們昨天與親俄勢力結盟，今天與親歐勢力結盟，最後他們仍可繼續壟斷烏克蘭財富。這是獨立廣場抗爭者最不願看到的結局，當中有不少人高呼：我們要求一個新的烏克蘭，就是廉潔，公平的社會。　　對，我們希望見到一個新的烏克蘭，也希望見到一個世界新秩序。但，新的選擇在哪裡？　　有經濟學家說，歐盟採用制裁這一招，的確起了很大的作用。還未實行制裁，寡頭們相繼投降。　　制裁對他們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他們集中在英國的資產將受凍結。對富裕的烏克蘭經濟寡頭而言，潛在的影響不容小覷。這表示他們會被迫退出歐洲的業務。　　原來，在金融危機之前，烏克蘭寡頭以塞普勒斯作為他們商業運作的中心。當塞普勒斯在金融危機中破產後，他們便轉往倫敦作為他們的金融中心了。（註：塞普勒斯位於地中海東部，隸屬歐洲，是歐洲海濱城市綜合體，唯一定製法案，購房即獲全家歐盟國籍，避稅天堂。是希臘神話里的「愛神之島」，歐亞大陸交通咽喉。現在塞普勒斯因成為歐債危機的重災國而聞名）。　　因此，歐盟輕易掌握這些烏克蘭寡頭的全部資料，並且列出一份名單，造成攝嚇效果，令得那些靠寡頭吃飯的親俄政客也紛紛變節，原因是出於經濟考慮，而不是正義。　　不過，至今歐盟不願透露這份寡頭和一干相關人等的名單身份。但有消息指名單上也包括亞努科維奇的家人，主要是他的兒子和妻子。他兒子的企業帝國總值達三億多英鎊。而妻子亦長袖善舞，聽聞曾是英國商界的甜心。　　倫敦，其實已成為不少國家經濟寡頭的樂園，他們均有「大款」庫存在英國，以英國為基地，把私人企業邁向國際化。雖然目前還不清楚亞努科維奇家人在英國有哪些資產，但肯定他們一早把資金從國內調走。　　烏克蘭親歐寡頭一樣如是。有天然氣公主之稱的親歐代表季莫申科，她的龐大企業足與寡頭媲美。而她在位時，一樣被涉嫌利用總理權力，為自己企業謀私利，最後被檢控。　　當季莫申科釋放後，她在廣場上大呼，烏克蘭將很快成為歐盟的成員。亞努科維奇去年十一月就是因為拒絕簽署歐盟拋出來的自由貿易協議，引發今次政治危機。　　經濟癥結：貪腐是最大的敵人　　烏克蘭反對派一直向群眾推銷加入歐盟這個方案，他們指出，除了可以正式確立烏克蘭的歐洲身份外，同時也可以改善經濟。但，只要細看歐盟的自由貿易協議條款，便知道對烏克蘭是極不公平的。歐盟要求烏克蘭切斷與俄羅斯的關係，包括經濟關係。　　歐盟能取代俄羅斯，穩定烏克蘭經濟嗎？不是，他們反之要求烏克蘭削赤，取消能源和農業補貼和最低工資、增加煤電收費等，這樣才符合作為歐盟准成員國的條件，不過，這恐怕會令烏克蘭本來已經非常困頓的經濟雪上加霜，令老百姓更陷水深火熱之境。　　其實，今次烏克蘭有不少群眾上街，都是不滿經濟現狀，然後怪罪於政治精英的貪腐。烏克蘭貪腐文化的確是個大問題。　　我就此在基輔親訪《基輔時報》總編輯，他說司法部的確掌握了季莫申科貪腐的一定證據，歐盟卻一口咬定是政治打壓，現在更未有真正徹查，便無罪釋放。　　換言之，除了歐、俄在背后角力，企圖主導烏克蘭的發展外，烏克蘭內部最大的敵人就是貪腐。　　有歐洲糧倉之稱的烏克蘭，人民本應可以生活富足，為何卻成為個窮國，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令我想起南美的玻利維亞，當地人自嘲為坐在金礦上的窮人，烏克蘭也是這樣吧。　　玻利維亞經曆數世紀的殖民，國家資源不在人民手中。至於烏克蘭，受前蘇聯帝國殖民的剝削，即使九一年獨立後，經濟寡頭借私有化卻迅速壟斷財富，烏克蘭是典型的1%vs99%。談到經濟寡頭，真是無分東與西。可以說是一百步笑一百步。　　當烏克蘭法治不彰，經濟繼續受權貴壟斷，貪腐文化未能根治，無論那一派上台，民主轉型都是困難重重。再加上烏克蘭瀕臨分裂，親歐的西邊與親俄的東邊各不相讓，歐盟與俄羅斯又在不斷角力，老百姓生活難有改善，令烏克蘭法西斯主義乘勢崛起，他們訴諸於暴力來面對問題，為這個國家增添危機，這一點是國際社會不能漠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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