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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過客

徐剛打開新到的《中國攝影》雜誌,翻了翻,然後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兩幅攝影作品上。

作品是韓國攝影家金我他拍攝的。他本來拍了一組,總題為《匆匆過客》,這次選刊兩幅,一幅題為《足球比賽》,一幅題為《紐約大街》。這兩幅作品,粗粗一看,沒啥特別,細細琢磨,便磨出味道出來了。那幅《足球比賽》,看台上座無虛席,人山人海,球場中卻綠草茵茵,空無一人。徐剛納悶的是,這幅作品是怎麼拍出來的呢?如果沒有進行比賽,即使有錢,也請不來這麼多觀眾;如果是在比賽,又怎麼能使運動員和所有工作人員離開球場一會兒呢?《紐約大街》也是這樣,街道寬敞,高樓矗立,但街道上闃無一人。這幅作品又是怎麼拍出來的呢?偌長偌寬的街道,何時會沒有一人呢?

怪!

徐剛是個天賦很高的人,凡是他下過功夫的領域,還沒有遇到過看不懂、想不清的事呢!

徐剛從小就練打乒乓球,一直打到省隊,參加過全國比賽,只是沒有得過名次。無論哪個高手,無論上旋下旋,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參加工作後,他進行過文學創作,在國家級刊物發表過詩歌和小說,有一篇小說還差點就獲全國短篇小說獎了呢!那些晦澀的朦朧詩,那些人睡一覺起來變成甲蟲之類的現代派小說,他都看得懂。他還搞過書法,浸潤二王行草多年,作品入過國展。傳統書法自不必說,那些什麼流行書風、現代書法,他都看得懂。涉足攝影也有三四年了,也在《中國攝影》雜誌上過小片子了,怎麼能作品都看不懂了呢?

徐剛心裡涌動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焦躁。

平心而論,徐剛是一個很有志向的人,總想在某一個方面有所建樹,達到全國一流水平。乒乓球沒有希望之後,他轉向文學創作,也已小有名氣,就是因為沒有獲獎,總上不了檔次。那個和他同時起步的朋友,就因為獲了全國短篇小說獎,早已是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了。自己呢,僅僅是一個省作協會員而已,連全國作協的會員都不是,上不了檯面。正在他尋求創作的突破時,偶然遇到一位書法家。那位書法家說他的字寫得好,有書法天賦,不搞書法可惜了。他便轉攻書法,先楷書,後行書,再草書,一日一課,循序漸進。三年之後,他已小有成就,一幅行書作品進入國展,那是非常難得的。只要入兩次國展,就可以加入全國書法家協會,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稱為書法家了。可他又搞了兩個三年,卻怎麼也進入不了國展了。一位和他同時進入國展的朋友,竟連連入展、獲獎,還在中國美術館主辦了個人書法展,然後便成了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如今隨便搗鼓幾筆,就要賣一兩千塊錢呢!他又一次失望了。後來,他經過認真分析,覺得在所有藝術門類中,只有攝影最容易成功,無非是買一台好相機,考慮考慮構圖、用光,然後咔嚓一聲,就成了。於是,他花了十多萬元,購買了專業攝影師用的頂尖相機和鏡頭,全身心投入到攝影中去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僅兩年時間,他便有作品上了《中國攝影》雜誌,至於省級刊物上的作品就更多了。正在雄心勃勃之時,卻看到了自己看不懂、想不清的作品,遇到了自己從未遇到的事情,怎能不令他心煩呢?

大約十多天之後,省攝影家協會邀請北京幾位大師前來講課,徐剛欣然前往。第一堂課便是他仰慕已久的梅大師主講。課間休息時,徐剛拿著那本《中國攝影》雜誌,走到梅大師面前,恭恭敬敬地請教。

梅大師只在那兩幅作品上瞟了一眼,便用狐疑的目光望著徐剛,輕聲問道:「你真的不懂嗎?」

徐剛點點頭。

梅大師說:「這兩幅作品都是用小光圈、長時間曝光拍攝的。你看,」梅大師用手指著《足球比賽》下一行極小的字,「這幅作品是用91的光圈,曝光兩小時。」梅大師又用手指著《紐約大街》下一行極小的字,「這幅作品也是用91的光圈,曝光時間更長,8小時。你想想看,在這麼長時間的曝光中,那些動來動去的人怎麼能留下影像呢?只有那些長時間堅守一地的人和固定的構築物,才能留下影像。你懂了嗎?」

徐剛點了點頭,臉紅紅的。欣賞攝影作品,凡標有拍攝數據是必看的。怎麼當時沒注意呢?徐剛簡直羞得無地自容。

梅大師又說:「這組作品富有哲理。金我他不僅是個攝影家,而且是個哲學家。這個人很了不起,他為自己拍像,坐在那裡,兩個小時,一動不動。這樣的定力,常人難及。這樣的人,不可能不成功,無論幹什麼,都可以成功。」

徐剛點點頭,又點點頭,忽然心裡刀割一樣難受。

200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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