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華夏之名將傳奇11
06-19
第一百三十四回:成信侯大獻三策,漢大軍一馬平川 此時的漢王,已不再是「漢中王」,而是「漢、關王」——就在楚霸王施逞舉鼎神威,深陷齊地,四處血戰時,他已輕鬆寫意的控制了三秦、隴西、北地,外加之前的漢中、巴、蜀,總計有八郡之多,和項羽一字平肩。 地盤有了,接下來就是怎麼管理的問題,恰在這時,張良如約而歸。 ——楚霸王出兵伐齊前,因擔心韓王成與劉邦私通,竟將其賜死,而張良卻幸免於難(估計又是項伯說的情)。楚軍走後,張良略施小計,便逃出彭城,投入到漢王處。 唉,韓王、漢王都待我張良不薄,若非韓王不幸大薨,本要助他返回封地後,再作圖算……再見劉邦時,張良心中五味雜陳。 但對面的劉邦,當時就蹦起來了。 張司徒回來了!——漢王得見張良歸來,如何不喜,再問其故,得知韓王成已遭項羽誅殺,心下更喜。知張良除了盡心輔佐自己外,再無他念。當下便封張良為「成信侯」,賞賜無數,又請他與韓信共掌兵權。張良以體弱多病為由,拒辭不受,從此常伴漢王身側,充作軍師。 ——如此,漢國終於打造出首套管理體系。君主劉邦行不行先不談;相國蕭何、元帥韓信、軍師張良,這都是最頂尖的人才,堪稱「黃金團隊」。 漢王看著這個團隊,心滿意足,準備與項羽決戰。楚國精銳,此時全在齊地,趁虛而入,是他的一貫作風。 「大王萬萬不可。眼下雖得關中,根基尚弱,非可與楚國決戰之時也。」勸漢王的,正是張良,如今已是漢國重臣:「張侯爺」。 「張愛卿,莫非是忌憚章邯乎?」 「章邯獨守雍丘,大勢已去,何足掛齒?張良所慮者,秦人也。大王欲與項羽爭霸天下,必先收秦人之心,以固後方。否則,漢、楚一旦大戰,必曠日持久,萬一秦人不堪其負,關中有變,如之奈何?」 「愛卿這般說話,必有良策,寡人願聞其詳。」 「張良不才,實有三策:第一,廢除秦社稷,建立漢社稷。社稷乃國之根本也,眼下秦國雖亡,社稷未廢,大王欲得天下,必先廢秦立漢,昭告天下,如此,伐楚一事才可為名正言順此。此為其一;第二:大王只憑十萬軍隊,能勝章邯,一賴韓元帥之能,二賴秦人相助之故,趁眼下關中大定,大王可出深宮,巡視各地,召集鄉民,以告知前日之約不變,此為其二;第三:漢軍出關中時,必先過韓地、魏地,方可入楚,趁漢、楚尚未交戰時,大王可傳檄天下,斥項羽無道之罪,以納諸侯——試問大王,合天下諸侯之力,合戰項羽;獨一漢之力,獨戰項羽,孰優恕劣?。」 漢王拍案叫絕,無所不從。當下便傳各部司職官員上殿,以按張良策略行事。 首先,大擺儀式,昭告天下:我劉邦,之所以是漢王,乃是因為滅秦定漢,取代秦國而稱王。上有祭祀之神,下有懷王之約,並非他項羽封的。——非但不是項羽所封,而且寡人承繼秦皇帝業,尊位猶在項羽之上。不日,寡人便奉神靈旨意,討伐南蠻項羽,以正其謀逆之罪。 其次:漢王輕車簡行,巡視四周,到處宣揚他的簡法輕刑政策,以爭取民心。各地百姓但望漢王駕到,無不爭相投效,殺豬宰羊犒勞漢軍。漢王對此當然是固辭不受,四處轉了一圈後,才樂滋滋地回到國都櫟陽(因咸陽被焚毀,暫時定都櫟陽)。 最後,在以上二策順利實施的前提下,漢王大派使者出關,大挖項羽牆角:願降的,受降;不願降的,出兵征討。部分「牆頭草」被這麼一嚇,立即倒向漢王:如河南王申陽,殷王司馬卬等;漢王又以韓國宗室韓信(韓襄王之孫,非漢軍元帥韓信)為「韓國太尉」,領兵攻打韓地,成功逐走前「韓王」鄭昌(項羽擄走韓王成後,另立親信鄭昌為韓王)。韓信得韓地後,劉邦立之為韓王,是為「韓王信」。 全拜張良奇謀,漢王連施三招,效果極佳。放眼天下局勢,西楚霸王所封的十八路諸侯中,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陽、殷王司馬卬都已降漢;「三齊王」已被田橫代替,「二趙王」已被陳余統一,此時都與楚國對立;而雍王章邯苦守廢丘,亦是名存實亡。算來算去,十八路諸侯中,不與楚霸王為敵的,已僅剩魏王魏豹、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燕王臧荼、九江王英布五路。(其中,因遼東王韓廣不滿與昔日手下將領臧荼平分燕地,此時已被臧荼擊殺。臧荼藉此統一燕國,獨霸遼東、遼西。) 但他們也怕了,順著這波「反楚投漢」的洶湧潮流,集體打出了中立旗號。也就是說,項羽雖名為霸王,其實連一路諸侯,都已號召不動。 真正的霸王,是「西漢霸王」:劉邦。 局勢已理清了,楚國的形勢不大好。有朋友這時會問了:那西楚霸王呢,在做什麼?還不趕緊出面管管!——答案是:他還忙著在齊地平亂,無空理會這事。——眾諸侯因身後無楚霸王撐腰,是他們集體叛變的根本原因。 不過,形勢雖然嚴峻,楚霸王倒也不急。因漢王磨刀霍霍之外,並無實質舉動,充其量,不過是在搞一些造勢、離間、拉攏等陰謀詭計。我項羽乃頂天立地的錚錚好漢,豈會懼怕這些?於是攻齊之勢愈發銳利,只求儘快脫出身來。 但很快,他發現這事不管不行了。 公元前205年三月,「萬眾矚目」的漢王劉邦,終於宣布:正式東征。 三十萬漢軍,由漢王親率,韓信、張良隨行。與之一起的,還有司馬欣、董翳二人。因此聲勢極壯,所過皆降。——河南王申陽、殷王司馬卬皆不消說,連魏王魏豹也降了! 如此,關中與楚地之間的所有障礙,已全被打通。第一百三十五回:說殷王陳平弄計,識奇臣一日三封 「眾叛親離」之下,楚霸王再也忍耐不住了。於是傳一人前來,下令他道:「往日,閣下善出奇謀,言之鑿鑿,說用兵之才堪比韓信。今劉邦大舉東進,誠為閣下大顯身手之時也。」 那人聽後,慨然領命道:「敢問大王,既用陳平,是守楚地耶,是守齊地耶?」 「閣下何必過謙?既是真將才,可為寡人擊河南地,阻斷劉邦東進之路。」 「……」。 卻說這位名叫陳平的,本是魏人,生得面如冠玉,風采絕俗,人稱俊秀「美陳郎」。只因魏王不肯用,故而投入項羽軍中。與韓信一樣,他也經常在項羽面前大獻計策,自稱有主宰天下之才。當下,項羽因分身不得,又惱悔走了韓信,這才將他想起,立即召來。 陳平見楚霸王有意提拔,倒也歡喜,結果一聽令,才知得了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心道:大王可也忒看得起我陳平了,如今劉邦擺明了要與楚國決戰,單憑我一軍,如何扼守河南?於是硬起頭皮,再問道:「大王有命,末將不敢不從。不知此去,可有多少人馬?」 「閣下既有大才,何須許多人馬,這便賜你兵馬五千,可速去!」 五千兵馬?!……過了好半響,陳平終於回過神來。再看楚霸王神色,略含戲謔,便不再多言,拜謝大王過後,受了兵符,領兵五千,往殷地方向去了。 不過十日,陳平凱旋而歸,獻上捷書道:「末將不辱使命,一戰平定殷地。河南王申陽、韓王韓信亦是驚弓之鳥。大王若趁此時機率軍南下,河南三地便可失而復得。」 楚霸王聞訊大喜,厚賞陳平,又封他作都尉(相當於偏將),堪稱王恩浩蕩。不料,陳平得賞之後,毫無喜色,整日勸說楚霸王儘快南下,與劉邦一絕雌雄。那楚霸王心道:寡人已將齊軍打得化整為零,一月之內,便可擒殺田橫。此時撤軍南下,豈非前功盡棄?於是不從其言,繼續與田橫的「齊國游擊隊」混戰。 又過數日,西邊突然又傳來急報:「大事不好,漢王劉邦率大軍數十萬駐軍修武,聲勢極盛,現與楚地只有一河之隔!」 楚霸王納悶了:修武?……修武不是隸屬殷地么?——那陳平還說什麼「一戰平定殷地」?想了半會,他猛然驚覺,大怒。立即差人前去捉拿陳平。 ——好你個陳平,連寡人都敢欺弄,抓住之後,一定斬了你! 原來,陳平自得了五千兵馬後,情知河南三地:殷地、韓地、河南地,各有守軍數萬,不可強攻。於是計上心頭,捏造詔書一封,上面寫道:「……寡人不日便要親率精兵三十萬,入關討伐逆賊劉邦,今特以陳平為先鋒大將,先入河南。各諸侯聽命:如能迷途知返,既往不咎;若執意與我西楚霸王為敵,大軍一到,玉石俱焚!」 詔書草擬完後,陳平仿造項羽筆跡,抄成三份,找個印模糊一蓋,拿去騙人。 這就是狐假虎威了,楚霸王何時說過要揮師西進?——即便有這份心思,那也得等滅了田橫之後,才有空閑。但這封偽詔確實嚇人,「河南三王」之中,殷王司馬卬實力最弱,又緊挨著齊、楚兩國,一見詔書,便崩潰了。立即痛哭流涕地跑到陳平處,獻上降書。 三條魚,能釣上一條,也不錯了。就這樣,陳平一仗未打,便凱旋而歸,加官進爵。但過了許多日,西楚霸王遲遲未到,漢王倒來了,殷王只得又改換門庭,重新拜服在漢王帳下。 唉,人活一世,名利而已,都不容易啊。殷王不容易,陳都尉也不容易。但楚霸王就容易嗎?——好不容易盼得位「名將」,竟然還是個騙子,自然氣得要立斬陳平。 侍衛們得令,連忙前去捉拿。過不多時,回報說:陳平已掛印封金,仗劍逃亡了。 ——此處不可留,我陳平去也!大王亦無鬚髮怒,您所賜之物,小的全部封存未動;至於都尉一職,您另請高明吧。 很快,逃犯陳平逃到了修武,漢王劉邦這裡。 卻說漢王帳下有一人,名叫魏無知,素知陳平有才。今日見陳平「亡楚歸漢」,大為興奮,立即將他引薦給漢王。漢王將其召入,略一打量:嗯,模樣標緻,油頭粉面的,是個繡花枕頭無疑。便不敢興趣,略聊幾句,就讓陳平退下休息。 陳平知漢王不喜自己,眼珠一轉,低聲道:「大王,小的有要事稟報,切不可拖到明日哪!」 哦?莫非是緊急軍情?漢王連忙令從人退下,與陳平獨處議事。殊不知,這正是陳平之計:意在引起漢王興趣,獲得晉身機會——當日范雎說秦昭襄王時,也是用的這一計。果然,一番交談後,漢王對陳平刮目相看。問陳平道:「愛卿在項羽手下,所任何職哪?」 陳平誠實回道:「數日前,剛被封作都尉。」 「好,來日便封愛卿為都尉。」 陳平聞言,忙拜謝漢王。不料,漢王又道:「據方才所言,愛卿除兵法之外,亦熟知政事?」 「恕微臣冒昧,確實如此。」 「好,那寡人再加封你為護軍都尉,以節制眾將。」此時,漢軍勢大,將領頗多,除元帥韓信外,另有部將、偏將百餘。至於塞王、翟王、魏王等各路諸侯部將,更是不計其數,也皆摻雜在漢軍陣中。漢王正需要這麼一位全能型人才,協助他監督、管理軍務。 陳王暗喜,再謝漢王。 但這還沒完,漢王想想,又道:「愛卿此來,空無一物,唯有長劍在身。莫非擅長劍術?」 「微臣確曾習過,略通皮毛而已。」 「使給寡人看看。」 陳平推辭不過,舞劍當場,果真是一好劍客。其雖霸氣不足,但綿長有餘,顯然是練家子出身。漢王笑了,等陳平收劍之後,再授他一職:參乘。 參乘,即漢王保鏢,之前由樊噲擔任。樊噲忠心耿耿,不假,但漢王整日對著個大老粗,難免胃口不佳。如今,得了陳參乘,文武雙全,又知兵法、政務,關鍵還長得白白凈凈,可不比樊噲強多了? 如此,陳平剛到一日,便連受三職,一下子紅得發紫。而那些跟隨漢王出蜀的將軍們,一下子眼珠子也都紅了。 這也怪不得他們。他們之所以能作將軍、都尉,都是靠出身入死,靠砍人頭堆出來的。這位陳參乘,何許人也,就憑長得美,竟能典護全軍? 眾將一計議,都覺得氣不過,當下達成共識:整他娘的。 很快,陳平的種種醜聞傳遍各處軍營,內容大致如下。 「陳平此人,好色無德,年幼居鄉里時,曾與其嫂私通;又貪戀錢財,娶一無德寡婦,臭名傳遍鄉里。後因無人可容,投入魏王咎帳下,才過數月,便背魏歸楚。項羽不知虛實,待其不薄,封之為「卿」,後又立為都尉,但此人背信棄義,竟又再叛楚而投漢。投漢之後,蒙漢王隆恩,一日三封其職,本當洗心悔改。但此人不思報效漢王,卻整日忙於私受賄賂,帳中金銀,累積無數……」 「夠了!」漢王聽下臣彙報到此處,拍案大怒道:「立即將這廝擒來!」 陳平這次沒跑(也無處可去了),與他一起來的,還有舉薦人魏無知。 漢王面色鐵青,瞪著二人。——今日這事不說個明白,怎能干休? 二人一看,咦,可辯論?那就好辦了。於是魏無知清清嗓子,先答辯。 「下臣之所以舉薦陳平,並非其才德雙馨,而在於此人是天下奇才,可助大王爭霸天下。敢問大王,眼下局勢,賢明者,奇謀者,孰輕孰重?——至於盜嫂、貪財之事,莫說陳平蒙冤;即便有,何妨大王爭霸天下?」 漢王一聽這話,臉色便緩過來了,又目視陳平,等他答辯。 「微臣當日之所以棄魏王,投楚王,只為寶劍藏深匣,欲得一明主而已;結果楚王徒有虛名,無識賢之能,亦不能用在下,因此又棄楚奔漢——只為大王識賢之名,傳遍天下耳!至於私受賄賂,確有其事,但微臣空身來投,大王只封官,不賞金,微臣不受賄賂,如何度日?若大王信得過微臣,可繼續留用,必肝腦塗地,以報大王;若大王已信不過,可收官印、賄金,立斬陳平……只可惜,大王雖得金,雖解恨,能助大王得天下者,少一人矣!」 漢王大笑,連忙起身攙起陳平,叩問其伐楚大計。第一百三十六回:據洛陽義帝發喪,眾諸侯輕入彭城 當下,陳平說漢王道:「微臣跟隨項羽多日,深知楚軍虛實。眼下,楚地雖名有守軍數十萬,但散布四處,又無良將監國,彭城正當空虛。項羽亦深陷齊地,無一月不可歸國。——大王何不兵行險招,一鼓作氣,直取彭城。彭城若下,項羽腹背受敵,必從齊地回師,匆忙來救。到那時,大王擁強軍百萬,據城池之險,以逸待勞,天下可一戰而定也!」 好一個釜底抽薪!若能成功,寡人豈非有望登天子之位?漢王聞言,心中凜然一動。問題是:一年前,還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這麼容易……就沒了? 事關重大,漢王不敢怠慢,又找韓信、張良二人商議。韓信畢竟年少氣盛,巴不得一掌將項羽拍死,當然沒意見;而張良雖也贊成,卻老成持重多了,建議漢王在攻打彭城之前,再做一事。 數日後,漢、塞、翟、魏、韓、河南、殷七國聯軍南渡黃河,進入洛陽。此地乃東周舊都,人口茂密,四通八達,是個做大事的好地方。漢王一到這裡,當地三老便群集百姓,將漢王當道攔住,哭訴道:「漢王,項羽無道,自據彭城,逐義帝於江南,已而又暗殺之,是為賊也!我等雖卑賤草民,亦知『順德者昌、逆德者亡』之說,只恨其力不逮,不能為義帝報血海深仇;漢王乃義帝親封,名正言順,且擁三軍之眾,理應率天下諸侯,行『湯、武』之事。若漢王不肯,我等情願就死!」 漢王聞言,悲痛欲絕,哭聲震天動地。手下兵將,亦是個個垂淚。當下好言撫慰三老,就於洛陽擺下靈堂,為義帝發喪。 發喪時,漢王袒胸跪於義帝靈前,哀哭三日。眾諸侯以及各國臣子,齊刷刷地跪於他身後作陪。三日之後,漢王方才起身,集齊七路大軍,令張良、陳平擬成檄文,高聲讀道:「義帝才智高遠,仁愛寬厚,為天下諸侯共立。今項羽為一己之私,無故犯上,弒君之罪,人人得而誅之。寡人才能稀疏,只因仰慕義帝恩德,故盡集三十萬關中軍在此,誠盼與諸位賢王一齊東進,共擊逆賊項羽!」 檄文讀罷,眾諸侯齊聲應諾,共推漢王為盟主,以總督五十萬討逆大軍。漢王下令,將此檄文製成多份,散發到河北、江南其餘各路諸侯手中。 ——「不隨寡人共擊叛賊者,眾諸侯共擊之!」 不日,「江南三王」: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紛紛遣使向漢王告罪,說前日我等冒犯義帝,全因逆賊項羽所逼,漢王若擊之,我等可為後援。漢王暗喜。剛答謝完三國使者,那邊代王陳余也遣人送來書信,說願舉趙、代二國之力,出兵相助漢王。漢王再喜:如此,討伐項羽的兵力,又可再多十萬。 於是問代王使者:「代王何時出兵?」 那使者道:「代王說了,漢王若能獻上張耳首級,不日必親率大軍前來。」 唉喲,漢王為難了。原來,當日常山王張耳被陳余逐走後,無奈躲到漢王處避難。之前說過,漢王年少時,曾為張耳座下賓客。因此感念昔日恩德,待之甚厚。——這時,若按陳余要求殺張耳,不仁不義,必讓各諸侯寒心;若不殺他,又白白痛失了十萬友軍,豈不可惜? 想來想去,漢王心生一計:找了個模樣相似的人,斬下首級,送去陳余處冒功。而陳余本就為找個台階下,得了首級後,管他是真是假,如約領兵前來。 能拉的拉,能嚇的嚇,漢王用盡伎倆,終於湊齊了六十萬聯軍,遂下令直搗彭城。大軍就此出洛陽,過陳留,進入楚國腹地。這時,齊國大將彭越,又領兵三萬前來投奔。——當日他在城陽戰敗後,知正面相抗,非項羽敵手,便吸取教訓,率手下殘兵敗將退出齊地,專在楚地北面,東郡一帶打游擊,已陸續攻下城邑十餘個。今日見漢王大舉伐楚,遂趕來投效。 漢王用兵,並非多多益善,這時已感覺頗為吃力。於是名義上封彭越為魏相國,令他就在東郡一帶,繼續將游擊戰術發揚下去,以牽掣楚軍。彭越不敢不從,領命而去。 就此,彭越脫離齊國編製,亦歸於漢王帳下。 有道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漢王忙活了許多日,把造勢工作做得天衣無縫,只為彭城一戰。如今大軍一經使出,果真不同凡響。——但凡漢軍到處,楚軍無不望風而遁,仿若遊山玩水一般。當月,漢王一行順風順水,毫無阻攔的開至了彭城地界。 楚國國都,就在眼前。 面對這一戰,漢王做了充分思想準備,無論如何要將其拿下。結果探子略一打探,回報漢王道:「恭喜大王,因各地楚軍皆不來救,彭城守軍甚少,可一戰而下。」 漢王大喜:「全軍聽令,攻城!」 軍令一下,六十萬大軍一齊出動。不到一日,聯軍浩浩蕩蕩開入彭城。——楚國國都,失守了。 按常理來論:楚漢之爭,已分出勝負。因為劉邦已從四個方面壓制住了項羽。第一,全楚軍力不過四十萬,而他劉邦光手中兵力就有六十萬;第二,天下諸侯已集體倒向了劉邦一邊,此時的他,是真正的天下共主;第三,楚國雖仍有大量地盤,但已被劉邦攔腰切成了兩段,一半彭城以北,一半在彭城以南,首尾脫節,難以策應,無力發動大規模的反擊。 最後,劉邦佔領了項羽都城,掌握了楚國百官,控制了楚國近一半的財富。至於軍器、糧餉、寶馬、佳人,那也是應有盡有,任由漢王支配。 懷著無與倫比的心情,劉邦一頭栽倒在項羽龍榻上,起不來了。這一次,無論是誰來勸,都已無用。 ——我劉邦已是天子,何須再故作姿態。項羽的都城,朕要了;項羽的財寶,朕要了;項羽的女人,朕也要了! 在這之後,彭城一帶雞飛狗跳,漢軍扔去了「仁義之師」的面具,和楚軍往日的作風毫無兩樣。其實這也不難理解:上一次滅秦時,是楚人欺凌秦人,這一次掉了個個,以秦人為主的漢軍自然要連本帶利收回來。漢軍之外,其餘各路諸侯更不是東西,整日搜刮勒索,四處搶掠,只求哄得漢王高興。——他日,漢王重新分封諸侯時,可別忘了我們哦。 漢王對此,自然是笑而受之。戰勝項羽後,一切偽裝,都已失去了必要。 結果,就在眾諸侯白日忙著搶掠,夜間置酒高會時,身在齊地的西楚霸王,已集齊了一支最精銳的部隊,下達了反奪彭城的命令。第一百三十七回:楚霸王見招拆招,楚精騎夜入蕭縣 「彭城之戰」的第二階段,就此打響。 這是項、劉二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勝負將直接決定楚漢之爭的走向,意義自是重大。在下為讓朋友們透過現象看本質,在大戰之前,先插話幾句。 歷來史書分析「彭城之戰」時,往往只談項羽回擊彭城的這一戰,極力襯托其英勇不凡,無所不能,旁人統統成了配角。在下卻覺得,正是這一戰,掀起了「楚漢之爭」的高潮,豈能用「勝、敗」二字來草草定論,對前因後果不加綜合分析?因此,若理性地分析彭城之戰,可分作兩大階段。 第一個階段,由劉邦率關中軍出函谷關起,至攻下彭城結束。該階段中,劉邦巧妙採用了張良、陳平二人計策,避實就虛,直搗項羽大本營,取得了輝煌勝利。若比作打擂的話,之前項羽是擂主,結果被劉邦暗施偷襲,一腳踹下擂台去了。如今,項羽大怒,爬起身來,要與新擂主劉邦拚命。 而「偽君子」劉邦,似乎對這一切懵懂未知,只顧喝酒玩女人。以項羽的直率性格,面臨這等良機,豈能錯過! 但這一次,項羽沒急著動手,他花了點時間,在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麼貪財好色,才幹稀疏的劉邦,能在這一年內贏得一片叫好聲,連連獲勝;而自己,作為「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鐵霸王,卻一直原地打轉,事到臨頭,連國都都讓劉邦那廝給奪了去。 只有想通了這個問題,一切才能應刃而解。 答案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對,劉邦是個偽君子,總愛惺惺作態,玩些下三濫伎倆,但他卻借用張良巧計,抓住了「道義」二字。而項羽,雖是真好漢,偏偏做事不顧後果。結果又是屠城,又是殺義帝的,把人心給丟盡了不說,連嫡系部下英布,都悄悄背叛了自己。 劉邦進入彭城前,英布曾接到項羽旨意,要他出兵增援彭城。結果英布畏懼漢王身上的「道義」光環,只派了幾百號人趕去彭城湊數,在六十萬大軍面前,一擊便沒。 這麼看來,劉邦別說坐在擂台上喝酒,他就是睡在那,也沒問題。因他雖無勇力,偏偏身旁有十幾大金剛團團護衛。——除去那幾路諸侯同盟軍不算 ,在彭城西北處,有彭越的「抗楚游擊隊」;在彭城西南,又有王陵的「反楚義軍」,統統宣布忠於漢王。 (王陵,沛縣人,為劉邦舊交。劉邦入蜀、項羽東歸時,他率兵數千,駐守於南陽,自成勢力。之後,劉邦還定三秦時,成功招納王陵,讓他率部下兵馬潛入沛縣迎取家小,結果該計劃被項羽事先探知,未能成功。項羽因惱恨這事,將王陵老母抓來,去招降王陵。誰料到,連王陵老母都知道項羽殘暴,誓死不從,最終遭項羽殺害。王陵遂鐵了心跟隨劉邦,誓報殺母之仇。) 好了,思索片刻,英明神武的楚霸王已然明白:為何漢王會瞬間暴發,成功壓過了他一頭。下面,就該思索對策了。 有「亞父」范增在,這事並不難。項羽隨即見招拆招,高舉旗號道:「即日起,只誅首惡劉邦,旁人不問。」 ——司馬欣、董翳,寡人知道你二人是牆頭草,只要肯棄暗投明,可恕而不殺。 ——英布,寡人帳下五虎將中,唯你稱王,可謂情誼厚重。你卻背叛寡人,暗通劉邦,罪大惡極。但寡人念在你昔日有大功,也恕你無罪。 ——陳余、魏豹,寡人與你二人並無隔閡,今日佔我彭城,燒殺搶掠,只因受劉邦欺騙。寡人念你二人是初犯,也不追究了。 ——其餘申陽、司馬卬之流,寡人讓你們看看,是誰的拳頭硬,都給我滾回來! 雖然這些諸侯暫時仍唯劉邦是從,是叛賊,是逆黨,但項羽已決定,寬恕他們。——他已華麗蛻變,不再是那個「先做,後想」的莽漢。這樣的「西楚霸王」,才具備和漢王一較高下的資格。 「全軍聽令,諸位父母妻兒皆在彭城,受盡惡賊劉邦蹂躪。我項羽發誓,必用一戰,全殲漢軍,拿下彭城。諸位敢從否?」 「我等唯霸王是從!」三萬精騎,個個義憤填膺道。 「出戰!誅殺逆賊劉邦!」 「士氣戰法」,是項羽的拿手絕活,自能信手拈來。但這還不夠,因為據事先打探,漢軍已在彭城以北重點布防,極力阻止項羽南下。因此,若項羽率全部兵力,從北向南正面突破,劉邦必會很快知曉,也在彭城北境囤積重兵與之對抗。雙方兵力懸殊,實為不可取。 正面突破不行,那就從側面來!西楚霸王不愧藝高膽大,面對五倍於己的漢軍,他竟視若無物,直奔「全殲漢軍」這個終極目標而去。他下令,將十餘萬步兵全扔在齊地,以迷惑劉邦;與他隨行的,只有三萬精騎,以及龍且、季布、鍾離昧、范增等一幹將領。 如此,「彭城之戰」第二階段開啟時,雙方兵力差距,不可思議地達到了二十倍。楚軍三萬,漢軍依然是六十萬。 有道是:「一寸長,一寸強。」兵力越多,自然越有優勢。項羽身為最頂尖的將領,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之所以敢冒這種險,只因他看中了一樣東西:機動力。 正因為人少,因此隱秘;也正因為人少,因此方便調配。在楚霸王項羽的率領下,三萬精騎沿著:「魯縣(今山東曲阜市)—胡陵(今山東魚台縣)—蕭縣(今安徽蕭縣)」,划出了一條「C」字形路線,向彭城疾馳而來。 這時候,只動用三萬騎兵的優勢便體現了出來。因為「胡陵—蕭縣」這一帶方圓百餘里,早已被漢軍控制。楚軍若是動用大隊步兵殺過,必然聲勢浩大且行動緩慢,容易被漢軍哨探提前發覺。結果,因項羽只用騎兵,一路少做休整,才過兩日,便繞完了「魯縣—胡陵—蕭縣」整個大圈,長途奔襲達三百里——當漢軍各處城邑,聽見遠方一陣馬蹄踏過,匆忙派人前去探查時,楚軍早已無影無蹤。 兩日後,楚軍三萬精騎,悄悄抵達了蕭縣地界。此地為彭城前哨,有數千漢軍鎮守。 時為夜半時分,殘月當空,星光明媚。 再往東去六十里處,便是彭城。第一百三十八回:項羽蓄勢奪彭城,劉邦落難走睢水 第二日卯時。彭城,漢王行宮。 「報!漢王,楚軍大量來襲,城頭已失!」 漢王一夜歡愉,頭腦尚自昏沉。突聞急訊,忙拿件長衣披上,問軍士道:「可知楚軍有多少人?」 「外邊天色方亮,只見黑壓壓一片,數不勝數。」 漢王大驚,跌跌撞撞往外跑,連聲道:「張愛卿,張愛卿……韓元帥……」卻見行宮內外人人相擠,混亂不堪,一時哪裡尋找得到。只得拔腿再往軍營處趕,一路上先後與魏豹、司馬欣等諸侯相遇,都是行色匆匆,衣冠不整。漢王來不及與他們寒暄,只顧賣力奔跑——先入軍中,尋到韓信、張良二人要緊。 就在這時,只見一輛五駕馬車飛馳而來,車前御者正是太僕夏侯嬰。他一見漢王,喜形於色道:「大王,速速上車!」 漢王還要遲疑,夏侯嬰大急,高聲道:「事急矣!項羽大軍已攻破東、南、北三處城門,正向此地殺來!請大王速速隨我出西門避難。」 漢王聞得此言,心膽俱碎,連忙爬上車駕。夏侯嬰抖開韁繩,五匹良駒賣力賓士,直直的向西門衝去。於路過去,只聽車外人聲鼎沸,盔甲撞擊之聲不絕於耳。漢王扒開車簾朝外看時,只見前幾日還聲勢滔天的自家兵馬只顧四處亂竄,全無隊列。漢王目睹此景,不禁兩行淚下。心道:前幾日張良等人曾力勸漢軍加強戒備,寡人卻自恃城北已有軍士把守,城中兵力又多,未曾聽其良言。今日,漢軍果然大敗,唉,罪在寡人哪…… 由不得他多想,隨著一陣劇烈的顛簸,車駕已出西門。車駕身後,數十萬大軍摩肩接踵而來,「漢」、「魏」「趙」等旗號,隨地拋灑,混亂不堪。 唯一旗幟鮮明的,是「楚」字旗號。項羽大軍挾著破城時的神威,與路緊隨,不斷斬殺城中的散兵游勇。不多時,有騎探來報,說隱約望見漢王車駕出西門了,是否要立即帶人追趕。 楚霸王笑道:「無妨。且讓這幫鼠輩們奔走一會,稍後再戰。」又從馬上俯下身來,問一旁車中的老者道:「亞父,項羽今日這一計,如何?」 「大王此番用兵,真神人也!一頓『打草驚蛇』下來,諒那些烏合之眾,如何抵擋?昨夜亥時,大王率人奪下蕭縣,老夫見您突然下令駐軍,本有疑慮。原來卻是要借敗兵之口,宣揚我楚軍之強盛。稍後尾隨一擊,劉邦手下果然大亂,此刻,他們只道我等兵馬有數十萬之眾哪!」 「亞父足智多謀,看得明白。如今我項羽已布下天羅地網,諒那劉邦插翅也難飛!彭城以北,十萬大軍正由齊地趕來,劉邦必不走此路;彭城以西,已有季布率數千軍士把守,也已萬無一失;項羽所憂慮者,在彭城西南處,有一險山,林蔭茂密。一旦被劉邦等人藏入其中,勢難剿除……亞父對此可有妙計?」 范增道:「大王放心,只需撥給老朽三千軍士,必保劉邦入不得此山!」項羽放聲大笑,當即擇一軍交給范增統領。范增略一拱手,催車駕動身,數千騎兵隨行往南去。范增去後,項羽盡集部下兩萬餘人,自去追趕劉邦。 卻說那彭城,毗鄰東海,在春秋時屬徐國地界。因此是多澤之鄉,除南面稍顯開闊外,東、西、北三面皆有河道。當日孫武子引水灌徐國,也正為看中此等地利。眼下,夏侯嬰因西門無人把守,又可直通關中,遂毫不猶豫,保著漢王由此門衝出。數十萬聯軍將士,狼狽緊隨。 大軍方出彭城十餘里,兩條大河攔住去路。往北去,是為谷水;往南去,是為泗水。兩河之間唯有一條大道,可直通蕭縣,聯軍來時便是打此經過。漢王剛到此地,早有敗兵回報,說前方楚軍旗號大張,已攔住去路。漢王聞訊大驚,連忙探頭巡視車外,只見數十萬敗兵已丟盔棄甲,轉向逃往南方。漢王大怒,跳下車駕,叫住身旁幾員漢軍將領,就令他們率所部兵馬繼續向西,不得擅自向南。那幾人不敢違令,忙喝住部下,上前疏通通道。楚軍那邊早已有備,也不甘示弱,猛將季布親率騎兵數千人敵住。兩軍正廝殺時,項羽領數萬精騎,山呼海嘯而來,所過之處,聯軍無不落水。不多時,淹死者竟達十萬之眾!漢王魂飛魄散,哪還敢繼續逞能,慌忙又爬上車駕,令夏侯嬰掉過車頭,也往南去。 就此,數十萬聯軍如蟻聚一般,又向南潰逃。其中有一馬車,裹在亂軍之中格外顯眼,正是漢王鑾駕。只因拉車的都是寶馬良駒,又是五馬齊奔,因此遙遙領先於其他將士,暫無性命之憂。在敗軍身後,兩萬楚軍得項羽吩咐,按髻緩行,並不急追,沿途斬盡漏網之魚。 卻說漢王車駕奔走了近半日,算算腳程,早已出了彭城地界。漢王因楚軍追得不急,心中稍定,探頭往前看時,只見不遠處有一山,山上林蔭成片,突然一激靈道:由此再往南去,全屬楚國地界,我等這般逃法,豈非越陷越深?想到此處,他連忙叫住夏侯嬰,傳令道:「全軍聽令,隨寡人前去爭奪此山!」 ——寡人畢竟是山大王(芒碭山)出身,論翻山涉嶺,他項羽遠不及寡人;更何況,漢軍多為步兵,適合叢林作戰。只要穩住了陣腳,再尋到韓信、張良二人,猶能反敗為勝。 此令一下,漢軍呼啦啦一片,向山腳下涌去。山頭的范增見了,暗暗冷笑,也下令道:「樹旗!」 剎那間,旌旗大舉,漫延一片全是「楚」字,實不知楚軍有多少。漢王大驚,哪敢輕身涉險,忙令數萬軍士先行上山,探明虛實。結果只這麼緩了一緩,大隊馬蹄聲已由遠及近,楚霸王來了。 漢王欲哭無淚,果斷放棄了登山計劃,繼續向南逃跑。本該這也沒錯,因為他車駕飛快,總比貿然登山,自投羅網要好;問題是,這次他剛爬上車,小跑了沒多會兒,夏侯嬰就驚喝一聲,將車駕停住了。 前方,一條大河攔住去路:睢水。第一百三十九回:霸王奮勇戰睢水,漢王惜命棄幼孺 睢水,當日為鴻溝支流,源頭出自開封,經彭城以南百餘里處流過,最終注入泗水。當下,漢王乘車先到,下車一看,方圓數十里處,楚人早已將沿途船隻收拾得乾乾淨淨,連片竹筏也沒有,不禁暗暗叫苦。正當他彷徨無計時,在他身後,十餘萬大軍因不清楚狀況,仍在咬牙堅持趕來…… 看著那一個個氣喘吁吁的部下,漢王傷感不已。因為他已看到了楚軍旗號,就在大軍身後。領軍者,西楚霸王項羽也。 一時間,睢水北岸人仰馬嘶,項羽率領兩萬精騎,不斷發起衝擊,將聯軍將士驅趕入水。聯軍之中,大多為漢軍,漢軍之中,大多為秦人,常年居住關中、隴西,自然不熟水性,加上早已精疲力竭,與待宰的羔羊無異。約摸個把時辰後,岸邊十餘萬人,大多已被擠入水中,各自掙扎;剩餘的,手無寸鐵,盔甲盡棄,亦大多遭楚軍斬殺。 血水流,睢水不流。——當日慘狀,大抵如此。 漢王正目瞪口呆時,夏侯嬰急了:「大王速速上車,末將保你突圍。」漢王得他提醒,連忙再上車駕,身旁數百親兵因感懷於漢王平日大義,奮死上前開路。但這樣一來,躲在深處的漢王便現出身來了——試想,五馬鑾駕,在戰場上那是何等顯眼?楚軍見狀,果然放過其他軍士,一窩蜂似的趕來。不多時,漢王車駕旁的親兵便倒下了大半,僅存了數十騎,被大隊楚軍團團圍定。 就在漢王暗嘆一聲:「吾命休矣」時,突然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直迎楚軍之面猛烈襲來!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西楚霸王,也被這一陣莫名其妙的狂風,吹得差點跌落馬下。(此處非在下杜撰,史書如實記載。)——楚軍因此人人自保,不暇顧及漢王。少時,狂風退後,眾楚軍艱難睜開雙眼,卻見那輛要人命的馬車已趁機衝出重圍,不見了。 「逆賊劉邦,休走!」楚霸王大怒,帶著軍士四下尋找,毫無線索。只得泱泱派人前去通知北邊各處守衛:劉邦必是向北去了,你等加緊提防,切勿讓此人走脫。 楚霸王料得不錯:大風驟起時,夏侯嬰當機立斷,駕著馬車衝出了重圍,正是向北趕去。但這時,彭城、蕭縣等地皆已失守,漢王車駕仍陷在楚國腹地——雖暫時撿回了一命,前途仍然堪輿。 既然如此,就不管那許多了,只顧向北走吧,希望蒼天還能再保佑一回。漢王與夏侯嬰商議後,倒在馬車中任其顛簸。不知不覺,馬車又行了兩百里,過去了半日一夜,車停了。 漢王正昏昏沉沉,突見馬車停下,忙問夏侯嬰何故。夏侯嬰兩眼含淚,答他道:「大王,前方是沛縣啊。」 漢王連忙下車觀望,果然正是昔日故土:沛縣。遙遙算起,自當日舉義以來,已有四年未回。——不知家人可都安好? 二人見沛縣守備鬆懈,便驅車趕往漢王故居探視。放眼看處,非但漢王家中空無一人,周圍但凡與漢王扯上點關係的,也已全部逃光。二人悵然若失,只得駕車再出沛縣,繼續逃難。 既然已過沛縣,距「斬蛇起義」之地芒碭山也不遠了,就去那吧。於是車駕轉道向西,馳向下一個目標,芒碭山(今屬河南永城)。 剛出沛縣不久,夏侯嬰又將車子停住了,歡喜道:「那不是大王之子,劉盈么!」 漢王探頭一看,可不正是親生骨肉?——而且不光有兒子,還有一個女兒(魯元公主)在內。當下大喜,連忙將一子一女抱上車駕,同行而去。一路上,漢王看著兩個孩子,憂愁之心稍解,只期能儘早脫困。 (漢王芒碭山舉義前,夫人呂雉已育有一子一女。長女年紀約摸七八歲,姓名不詳,後被尊為魯元公主;二子名叫劉盈,便是日後的漢惠帝,此時方才五歲。) 漢王剛為揀得了子女而喜,楚軍那邊卻急了。尤其是季布,奉楚霸王之命鎮守彭城以西,只等捉拿劉邦,結果一不留神,竟然讓漢王車駕矇混過關,還大搖大擺去了一趟沛縣。——這還了得!季布擔心楚霸王發怒,連忙召集軍士,向西追趕。一路打聽過去,只因漢王車駕招搖,看見的人著實不少。季布覓得線索,發力急追,很快便迎頭趕上。 卻說夏侯嬰此人駕車,端的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隱約聽見身後有異狀,忙側過身子一看,暗叫不好,是楚軍追來了!於是急抖馬鞭,催促五馬奮力向前。但這幾匹馬,雖是寶馬,經過連日顛簸,早已氣喘嘶嘶,哪裡還能再加速向前?漸漸地,楚軍越追越近,旗號漸漸清晰,夏侯嬰正六神無主時,忽聽「噗、噗」兩聲,像是有人掉下車去了,連忙勒住韁繩,停車。 細細一看,他大吃一驚,掉下車的,正是王子劉盈與公主二人。——原來,卻是漢王嫌這二人佔了重量,害得馬車跑不快,故而一人一腳,踹下車去。夏侯嬰沒空與漢王理清緣由,見二人無恙,一手一個抱上車去。然後跑回御者座位上,重新駕車飛奔。 剛奔了沒多久,「噗、噗」兩聲處,漢王又將二人踹下車去。夏侯嬰不敢怠慢,也是急拉韁繩,再次救起二人。誰料沒多久,那兩個娃娃又被漢王踹下車去了……如此三番五次,夏侯嬰但見漢王踹人,必定下車救人,馬車當然是跑不快,季布等人也漸漸追近。漢王大怒,當夏侯嬰又一次救起兩孩子時,拔劍威脅道:「再敢停車,寡人殺了你!」 夏侯嬰毫不畏懼,哀求道:「大王,追兵雖急,但幼童何罪?——更何況還是大王的親生骨肉哪!」 漢王長劍高舉,叱喝道:「寡人方與項羽爭霸天下,何惜二孺子性命。再不讓開,莫怪寡人無情!」 夏侯嬰任由漢王恐嚇,誓死不從。漢王無奈,怒氣少息,只得權且答應,催他趕緊駕車啟程。夏侯嬰仍怕漢王再「腳下無情」,讓二位幼子一前一後,抱住自己腰間,三人坐於車前駕車。如此,漢王無從下腳,只得獨自坐在車後生悶氣了。 好個夏侯嬰,為救漢王父子,抖擻精神,竭力追憶來時的路徑,盡挑七拐八繞的小道行走。季布等人坐騎雖不慢,只因路徑不熟,搞得暈頭轉向,始終落下一大截。就這麼你追我趕,算算腳下路程,漢王一行又跑了百餘里,可憐那幾匹馬兒,早已脫力,隨時可能趴下不起。夏侯嬰顧著追兵,不敢留力,只得咬牙一鞭又一鞭地揮就上去。突然間,前方道口處閃出千餘軍士,遮住道路,齊喊「萬歲!」 夏侯嬰不知虛實,本不願上前,無奈此路唯有前後兩個出口,身後不遠處,便是季布。只得無奈停車,高聲答問。 「本將呂澤,封張侯爺之命,特來救駕。」 「大王,是呂娘娘親弟哪!」夏侯嬰喜極而泣道。 車駕到近前時,漢王下車一看,果然是呂雉之弟:呂澤。話說昔日漢王出芒碭山,隨項梁轉戰四地時,曾令他率一千人看守山區,素來無事。今日得張良前來告急,因此匆匆出兵趕來,幸好救得及時。 幾人正答話間,季布率數十騎姍姍來遲。見漢軍人多勢眾,已然有備,只得恨恨退去。 「張侯爺現在何處?」 「前方不遠處,便是下邑(今河南夏邑)。張侯爺急著報訊,奔走勞頓,正在那裡暫歇。」 漢王見楚軍退走,又聞知張良消息,如逃生天,大喜道:「寡人此番能得性命,全賴滕公(夏侯嬰)之力也!」遂下令道:走,速速去下邑與張良回合。 第一百四十回:漢王憂難問群臣,下邑論策定三將 下邑,屬碭郡地界,位於楚地西北角。該地的楚軍,早在漢王入彭城前就被漢軍驅逐乾淨,加上再往西去,便是韓地,屬鐵杆盟友韓王信地盤。——漢王逃到這時,總算脫險。 話說漢王率夏侯嬰、呂澤等人到下邑後,張良等人迎接過了,就與漢王細述前日戰況。那一戰,楚軍奔襲數百里,又趁初曉時分突然猛攻,神不知鬼不覺,韓信、張良二人雖然多智,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先退出彭城再作商議。隨後,因楚軍主力集體南下追趕漢王,韓信抓緊時機,沿途收攏殘兵敗卒,得數萬人,率軍突圍;張良則繞道趕往碭郡搬救兵,找到了呂澤,半途救下漢王。如此,漢國君臣才有機會再聚一堂。 漢王就此駐軍下邑,暗中打探眾將消息。數日後,探子回報,說韓信、樊噲、曹參、灌嬰等股肱之臣大多無恙,正引軍向西回撤。漢王這才放心,又問其他各諸侯動向。回報說:司馬欣、董翳、申陽等人,因聽說項羽有令:降者不殺,已都背漢而去。唯有陳余、魏豹二人不願降楚,正趕來會合。 唉,只因彭城一敗,前幾日還歃血為盟的五六路諸侯,竟跑得只剩二人!再點算手下兵馬,來時的六十萬大軍,也只剩下區區數萬。漢王召集下邑群臣,說到此事時,搖頭嘆息不止。 就在這時,張良上前,恭喜漢王。漢王心道:諸侯皆背寡人而去,兵馬死傷殆盡,何喜之有?於是問張良是何意。 張良道:「微臣之所以恭賀大王,原因有三。其一,司馬欣、董翳等人,今雖背漢而去,但封地皆臨近關中,剛好名正言順,盡收其地。此其一也;其二,大王前日雖然大敗,但始知『勝多不足喜,兵多不足恃』,唯有『將用其人,兵行仁義』,方可與項羽再戰。此其二也;其三,大王途中偶遇公子,攜之同歸,大業後繼有人。此其三也。大王回國後可速立太子,鎮守國中;如此,再率精兵強將東進時,便可心無旁騖。」 漢王聞言,轉悲為喜,下令重賞夏侯嬰。又問在座眾人道:「誠如張愛卿所言:兵多不足恃,唯賴良將。今寡人慾棄函谷關以東,作為封地以賜天下英才,共戰項羽。試問,誰能擔此重任?」 一聽這話,落寞了多日的漢國臣子,瞬間炸開了鍋。什麼,漢王要將關外之地盡賜他人?一時間,群情踴躍。——這等好事,我等為何不可? 只可惜,他們都曲解漢王本意了。首先,所謂的關外之地,一半在項羽手中,另一半,也大多「名地有主」,如田橫、趙歇等實力較強的諸侯,因此能夠分封的,至多也就黃河以南的一小塊;其次,漢王此舉,和當日楚懷王一樣,也是個空頭支票,堪稱「有價無市」的典範。試問,項羽如此厲害,誰敢迎面而上。——連漢王他老人家都不行,你等平庸小吏,反倒可以了? 於是張良又站出來了,答漢王道:「大王雖壯志可嘉,但項羽乃不世出之名將。必集三人之力,方可勝之。」 漢王忙傳令眾人住口,屏聲息氣,聽張良把話說完。 「第一人,項羽帳下五虎將之一,『九江王』英布。其雖屬項羽手下,但前番上書告罪,又不肯發兵救援彭城,已激怒項羽。大王可招納此人,斷項羽身後,襲擾楚地東南。」 漢王眼睛亮了,盯著張良,等著他繼續往下講。 「第二人,當今魏相國,昌邑人彭越。其乃大王舊交,曾領兵來投,可速速修書與之厚結。請他率所部兵馬轉戰粱地,斷絕楚軍糧道,使項羽首尾不能兼顧。」 說到這裡時,漢王已然有底,這兩路都是專襲項羽後方的。那誰可與項羽正面抗衡呢? 「第三人,漢軍大元帥:韓信。其用兵之能不下項羽,再輔以英布、彭越,勝項羽必矣!」 ——既然漢王打不過項羽,那就放開手腳,讓能打的上!一個英布不行,那就上彭越;彭越還不行,可再上韓信。合此三人之力,定能擊敗項羽。 以上這番話,便是鼎鼎有名的「下邑論策」。 發言者:張良。 拍案叫絕者:漢王劉邦。 不過,張良也太謙虛了。作為漢軍總軍師,他的地位舉足輕重,可與那三人齊肩。正因他的寥寥數語,輕易為漢王撥開了眼前迷霧,指向了必勝的終點。 就此,漢國不滿足於「黃金團隊」稱號,開始加速升級,力圖打造成「超白金團隊」。當然,君主沒得換,還是漢王劉邦;文臣中,陳平被添加進去,與蕭何、張良攜手畫策;武將中,韓信之外,英布、彭越已成既定目標,早晚要歸入其中。 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擊敗西楚霸王:項羽。 漢王能力雖然平庸,但有個很大的優點:善於聽取意見。尤其是善於聽取正確的意見。很快,一封封書信從漢王處飛向英布處,千言萬語,只為哄他來降。 英布得了書信後,只下一令:統統燒掉。 他又不傻,之前漢強楚弱,確實對漢王聲勢有點顧忌;可眼下漢王已然大敗,六十萬大軍一朝覆沒,他怎會放著好好的九江王不做,棄明投暗? 有道是,世上無不透風的牆。英布和漢王眉來眼去的事,終究還是讓楚霸王知道了。 好你個英布,劉邦假惺惺發喪時,你暗送書信求饒;劉邦攻入彭城時,你假裝告病,見死不救;如今,竟又和劉邦暗通書信,氣煞寡人也!楚霸王狠狠捏著密報,心痛不已。 但最終,他還是鬆開大手,嘆道:唉,罷了,我西楚霸王殺人無數,到頭來眾叛親離,又有何用?——念在其有大功於寡人,寬恕他吧。不過,饒歸饒,罵他一頓還是很有必要的。楚霸王打定主意,也修書一封送去英布處,告知他:你與劉邦暗通之事,寡人已然知曉,若再敢放肆,休怪寡人不念舊情! 書信發出後,他調兵遣將,殺向下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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