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為的最後十年

06-19

後人觀史，仿若盲人摸象。同一期事件，可以根據講述者立場的不同，而演變出無窮多樣的版本。維新黨；保皇會；康聖人；大同世界；他們都曾在中國近代史中掀起軒然大波。有人宣揚他們救國理念，有人詬病他們的爛賬私德。自這些名詞從他們誕生起始，在這一百年來便從未曾斷絕爭議。然而爭議產生關注，關注造就時名，即便是千夫所指亦未能使其倒退消亡，而恰恰康有為先生與他的理念卻借著數十年來的輿論迅速攀爬，扶搖直上，一度扼住了歷史的咽喉。

康有為「維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經三十一國行六十萬里」朱文印

這方」維新百日「的朱文名印在康南海先生的墨跡之中常常可見，全文二十七字中簡要概括了康南海先生二十年的壯歲時光，面聖兩刻鐘，維新百餘日，流亡十幾年。雖然表面看起來頗為尷尬，但是康有為先生環遊世界十餘年中卻可以稱得上是名利雙收，原本小小的工部主事，可以在海外出售虛擬的官爵，籌募資金，旗下的「保救大清光緒皇帝總公司」還極具投資眼光的在海外炒房，入股，受益頗豐。慈禧太后愈是恨其入骨，代表話語權威的清政府愈給自己闢謠，公眾們就愈發相信康聖人所言非虛，在清政府也啞巴吃黃連的同時，康先生也在海外混的風生水起，聲譽日隆。

匡時2015秋拍百年遺墨 —「伍憲子藏康有為信札」專題

然而歷史的變化複雜而迅速。隨著慈禧太后逝世，新晉攝政王載灃對維新黨人採取了「一不罵，二不理」的政治態度，清廷籌備的立憲改革讓康有為連一個反對的人都沒有。衣帶詔謊言的公之於眾，保皇會貪腐專制的千夫所指，而隨後席捲全國的共和浪潮，更讓康聖人一夜之間成為「過氣」的明星。原本控制欲強烈的康先生在此時也不禁感到迷惘而頹唐。

「傀儡曾遣登場，維新變法，備歷艱辛，廿年出奔已矣！中間灰飛劫易，幾閱滄桑，壽人笙磬忽聞，北海歸來如夢幻；歌舞業經換劇，得失興亡，空勞爭攘，一世之雄安在！此時霧散煙消，徒留感慨，老子婆娑未已，東山興罷整乾坤。」

提要：康有為六十大壽之時，曾將此聯懸掛於戲台之上為眾人吟頌讀詠，上聯追憶變法艱辛，吁嗟不已。而下聯亦訴自己多年不甘之願，仍存「重整乾坤」之志。然而聯中明指光緒皇帝位為」傀儡」似有不敬之嫌，對自己多年來的政治失意，更是不能釋懷。六月張勳復辟，康有為直接參与到這一復辟過程之中，投效末帝溥儀，自此與梁啟超間隙愈深。

康有為七十歲誕辰，身著清朝禮服與六位太太、門人留影

康有為晚年這張照片頗具戲劇色彩，張勳復辟失敗以後康有為改字更牲，其心知復辟無望，軍閥掣肘，對於共和一派的革命黨人更是恨之入骨，其實這個時期的康有為已經很難說清他對已然塵埃落定清王朝是否還抱有忠心與幻想，但是這一身莊重又滑稽的穿著，似乎也預示他內心的最後歸屬：回到戊戌那年，完成自己未盡的風光。

「日暮登颱風雨昏，河山分裂不成書。豈知親見乾坤毀，誤讀春秋通國身。」

提要：1925年10月，浙奉大戰爆發，11月，反奉系軍閥戰爭爆發，國民革命軍拉開南征序幕。而此時的康有為，剛從青島避暑歸來，於江浙多有歷游，而成此詩。

「萬里孤雲，清游漸遠，故人何處？寒窗夢裡，猶記經行舊時路。連昌約略無多柳，第一是難聽夜雨。」

提要：康有為錄抄詩稿一紙。錄南宋張炎詞二首，分別為《月下笛·萬里孤雲》和《高陽台·西湖春感》。張炎為南宋末期著名詞人，尤在宋亡以後，多為滯留天涯，寄懷孤苦之作，風格凄婉，感情悲切。康有為抄錄此二作，或有「於我心有戚戚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