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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將回到媽媽的懷抱

2016-12-30 04:01 | 豆瓣:豆瓣閱讀

作者:張木木木

我坐綠皮火車去B城。

在此之前我沒有坐過,有人說綠皮火車有兩個特點:一是綠,二是慢。

我想別人說的是對的。

而且,坐綠皮火車的人可能也有這兩個特點。

火車沒開出去多久就下雨了,我不知道我媽有沒有來找我。

生活不會像電視劇那麼恰如其分。就算我媽來了,我也不會跟她回去。

我看著窗外的雨,田野泛著新生的綠色。這雨不大,但是不能不打傘。

我看著後來斷斷續續上車的濕人,帶傘是個運氣活兒。我暗自慶幸,覺得這可能會是個好旅程。

我從我的老家來,我走的時候,看見我的老家要蓋一棟23層的樓,廣告語是住得高看得遠。這是很有誘惑力的,因為人總想往高了走。

好吧,要是可以的話我想住到天上去,可是要有錢才行。

對於我的家鄉來說,這是個好消息,時代在召喚,被時代召喚的老太太都開始穿著顏色鮮艷的高跟鞋在廣場上扭來扭去,雖然這跟我沒有什麼關係。

就算老家的樓要蓋到天上去,我現在也不會回去了,這事兒沒那麼複雜,但是說來話長。

好在我現在已經跑出來了,綠皮火車正載著我爬在綠色的田野上。

在來的路上,我感覺我變了,像是換了一個人,這種感覺我說不清楚。總之我相信了,在不一樣的地方,人可能會是不一樣的。

我要去B城找工作,這是個蓄謀已久的決定,但是我最終沒有說動我的母親——她不同意我跑出來。所以這趟旅程也可以說是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是孩子做的事兒。

確實,我不大,但是也不小了。畢業之後我回了家,準確地說是我媽讓我回了家,我媽說她左邊的乳房那兒長了個小腫塊,一想到生了我的人在養了我的地方過得並不好,我就趕緊滾回去了。

回去之後我發現並不是那麼個事兒,我媽想讓我結婚,因為在家裡像我這麼大的孩子的孩子都會剝蒜了。

我媽愛吃蒜,所以她需要一個孩子給她剝蒜。

我說,媽,你要少吃刺激性的東西。

她說,你別刺激我就行。

所以她不想讓我出去。而我特別想出去。

原因之一是:我不愛吃蒜。

所以我媽覺得我自私,我覺得她自私。

但是在這場辯論中,我根本贏不了。

因為畢竟是她養了我,這說明我是個特別感情用事的人。

從歷史教訓看,感情用事的人特容易在日後吃癟。

通俗點說,認真你就輸了。

自我回家之後,我媽一共給我安排了15場相親,年齡大小不一,質量參差不齊,我人生第一次有了種作為男人的優越,就像去菜市場買菜一樣,有了選擇白菜還是蘿蔔的權利。

當然這優越感對於我是假的,因為這些菜不是你有買菜的錢就可以買,你還需要有別的,而這別的包含的就多了去了。

這也讓我有了作為男人的恥辱。這倒是真的。

昨天相完了最後一次。那個姑娘是個護士,皮膚好,微胖,臉大,我跟她聊了兩個小時,她一直在說吃吃吃吃吃,我只好在心裡安慰自己,愛吃的姑娘身體應該不會太差。

後來到了飯點,我問她吃什麼。

她說,吃餃子。

以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一個女孩子約會,竟然會去吃餃子……

好,吃餃子就吃餃子。

人家桌子上只擺了醋,這姑娘非要吃蒜。這讓我覺得恐怖,好像我的生活要被蒜包圍了一樣。我要是娶了她,估計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會剝蒜了。

我說,吃點醋吧,將就將就。

她反駁我,不行,吃餃子就得配蒜,過日子不能將就。要是我看不上你,我能將就嗎,我能嗎?

我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搞的她像我媽而我像個毛孩子,但事實上她並不是我媽。我要是有兩個媽我現在都沒法活,所以我這無名火蹭蹭就上來了。

我說,您別將就了。

然後我就回家了。

回家之後我跟我媽大吵了一架,我媽說我怎麼老是長不大,是不是小時候吃奶吃多了。

我說吃奶吃多了也賴你,小時候不管我吃奶,現在倒管起我吃蒜來了。

我媽甚至懷疑我有問題,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是那方面有問題。

對此我無力反駁,因為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這兩句都是罵人的話。

我媽可以罵我,我不可以罵我媽。我可以罵別人,但是我不可以罵我媽。

所以我說過的,在這場爭辯中,我根本贏不了。

事實上我也努力過,每次相親我都要往錢包里塞一個套套,以備不時之需。但是相了15次親我也沒有遇到讓我看一眼就想上的姑娘,也沒有姑娘看見我就有想上我的意思。

就拿昨天來說,我實在不想跟一個滿嘴蒜味的姑娘發生點什麼,顯然對於她來說,吃應該比我更有誘惑力。所以其實她那話說得沒毛病,套套還是寂寞地躺在錢包里,這事兒不能將就。

我媽捂著胸口說,你要氣死我。

我在心裡咬牙切齒,那我一定要死在你前面。

跟我媽吵完之後我就躲進了屋子,我把自己反鎖,每次跟她吵完我都這樣,這讓我覺得自己活得越來越像個姑娘。

我在心裡罵,難道我一輩子都要被女人騎著?

想到這裡,我竟差點哭出來。

然後我就開始收拾行李,我要走。

我往書包里塞了一身衣服,三條內褲,然後發現沒什麼可帶的了。然後我又把桌子上的兩根香蕉和一個早上沒吃的茶葉蛋塞了進去。

我悲劇地發現,在家裡,我吃的和穿的和用的,都是我媽買的。

我真是受夠了。

然後我躺在床上,打開手機,訂了一張去B城的火車票,然後我又悲劇地發現我沒錢,幾張卡加支付寶加微信好不容易湊了一千塊,然而這個不重要,我就不相信作為一個成年男性我會被餓死。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走。

所以,現在我正坐在綠皮火車上,感覺無病一身輕。

綠皮火車裡飄蕩著滿是生活的氣息。有香的,但更多是臭的,還有香的臭和臭的香。

我看見有個中年婦女抱著孩子旁若無人的餵奶,要不是我媽告訴我出門在外少管閑事,我真想上去對她說,讓孩子少吃點奶。

要不然長大了像我這樣。

這讓我又想到了我媽。果然,我的電話響了。蠟筆小新淫蕩地喊:姐姐你喜歡吃青椒嗎?

周圍的人突然笑了,我被嚇得打了個激靈。

這手機也是我媽買的,它在響,像一個可笑的炸彈,我感覺握著它的手在發抖,我想打開窗戶把它扔出去。

我想,如果我媽喊我回家吃飯的話。我該怎麼拒絕。

我好像沒法拒絕,也沒法不拒絕。這是個難題。

還好,有人救了我,而且是個姑娘。

我想起電影里的美救英雄英雄救美以及英美互救,突然覺得緣分是個很玄的東西,這一定會是個好旅程。

她拍我的肩,問:請問你是坐這裡嗎?

我把視線從手機上轉移到她身上,這姑娘應該不大,長得也矮,極瘦。她被雨淋了,皮膚很白,長得沒有那麼漂亮,但是很順眼。

在一對男女的相處過程中,順眼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如果對方的長相甚至讓我心裡添堵,那麼對不起,你不走我滾。

我繼續打量她,她穿一條白裙子,質量不好,但是不會顯得很土,倒是有點樸素。腳上踩著一雙奶色高跟鞋,同上。

她看我沒反應,繼續問:請問你是坐這裡嗎?

我突然回過神來:啊,不是我坐在這裡難道是你嗎?

不知何時蠟筆小新不再喊了,我不知道是我摁斷了我媽的電話還是電話自己斷了,暫且認為是前者吧。既然已經出來,就算我現在回到三歲,我媽叫我回去吃奶,我也不會回去了。

而且,現在我眼前出現了一個姑娘,我看著順眼。

她拿出自己的車票,然後給我看,12車68座。我扭過頭看了一眼座位號,又掏出自己的票看了看,趕緊從座位上坐起來,喊著:啊啊啊對不起,我看錯了。

其實我坐對面,然後我跟這個姑娘面對面坐著。

我抱著我的書包,她什麼都沒拿。我們都沒帶傘,但是我上車早,她被雨淋濕了一點。我從書包里掏出一卷衛生紙遞給她。

剛才我沒說,我還帶了兩卷衛生紙,衛生紙肯定是要帶的,我認為一個人可以為任何事情憋死,但是不能被屎憋死。

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姑娘對我說:謝謝。

我看著她撕了兩格衛生紙,疊在一起,然後擦頭髮。她的頭髮剛過肩,是我喜歡的長度,她這麼擦著,一股洗髮水的味道鑽進我鼻子里,這屬於火車上的香味,廉價且真實。

這時候蠟筆小新又叫了起來:姐姐你喜歡吃青椒嗎?

該死。

周圍的人又看了過來,包括她。她笑了。我看著她的笑,把蠟筆小新拍死了,我發誓,這個時候我絕對沒有想上她,我只是看她順眼。

我很久沒有看過順眼的東西了,所以想多看一會兒。

她說,你真有意思。

然後我們就聊了起來,綠皮火車載著我和她在綠色的田野上爬,我想周圍要是沒有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這可能會是場不錯的約會。

約會總要帶點什麼,於是我把書包里的兩個香蕉拿出來給了她一個。

我們交談的主要內容集中在三個方面。

是誰。

從哪來。

又到哪去。

她說我是個有意思的人,為了證明她是對的,我又開始主動問下一個問題,她要去幹什麼。

她說她叫林小白。從家裡來。到B城去。她去B城找她男朋友。

我問,你多大了。

她說,18了,剛高中畢業。

早戀啊。

不早了,家裡不上學的女孩早談了。

這讓我想起自己的處境,覺得人不能閑著。要麼學習要麼工作,一閑著就要生孩子,你不想生也有一堆人叫你生。

我說,你男朋友在B城做什麼。

開飯店。

飯店?他也不上學了嗎?

恩,不上了。

高中同學嗎?

不是,網上認識的。

噗,我差點把半個香蕉吞下去。

網戀?

恩,算是吧。

以前沒見過?

見過...照片...

你這樣會被騙的我跟你講。

她說,反正我不想待在家裡。

也對,每個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權利,誰能管得著。

她說,那你去B城幹什麼。

我去B城...找工作。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去B城幹什麼,找工作根本不是我去B城的原因,又或者只是單純地逃離?那為什麼一定要去B城,後來我想了想,可能去B城的火車票便宜。

我告訴林小白,我不去B城的話,怎麼能遇見你。

她又說,你這個人真有意思。

我和林小白的緣分就這麼開始了。她出來是找男朋友,我出來是為了不讓我媽給我找女朋友,我們都出來了。這個世界上那麼多從家裡出來的男男女女,只有我倆認識了,林小白一定是跟我有緣分的。

雖然我不相信一見鍾情也不相信緣分天註定,但是有時候誰也沒法解釋這樣的事情,畢竟綠皮火車上那麼多的女孩子,只有林小白一個人吃了我的香蕉。

為了不讓這段緣分夭折,到了B城的第一件事兒,我帶著林小白在蘭州料理吃了一碗八塊錢的拉麵,因為我倆都餓了。

本來我想帶她吃點好的,可是我窮,她更窮。

我把碗里為數不多的幾塊薄薄的牛肉片夾進林小白的碗里,對她說,小白,等我找到了工作,請你吃加肉加蛋的!

然後林小白又笑了。

B城的樓好像蓋到了幾百層,像針一樣捅到天上去,連老天爺的地都打算幫忙開發了。

這兒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出現什麼都不新奇。這兒什麼品種的姑娘都有,但是沒有一個認識我,最重要的是,我在B城沒有看見餃子館,這讓我對這座城市的好感驟增。

吃完牛肉麵之後,林小白坐公交車走了,我說你知道去哪兒嗎。

她說,我男朋友會找我的。

我目送林小白所坐的公交車遠去,心裡悵然若失。公交車身是一則治痔瘡的廣告,上邊寫著:真男人想坐就坐。

說得真好啊。

公交車消失在拐角處,林小白走了。我掏出手機,剛好電話響了,又嚇了我一跳,還好不是我媽,是林懷柔,他問:到了么?

我說:到了。

掛斷電話之後,我就把鈴聲換了,蠟筆小新是個老流氓,不能掩蓋了我的風頭。

林懷柔叫我過去找他。

恩,林懷柔是個男的,不知道他爹媽哪根筋不對了,給他起了個妓女的名字。他是我的大學室友,長得黑黑瘦瘦小小,我們都叫他小懷柔。

我們讀的是數學系,數學系裡總是隱藏著一堆學霸,一到期末考試就把屁股縫在圖書館椅子上的那種,所以不是我們太弱,是對手太強。

林懷柔是第一,我是第二,倒的。宿舍里還有兩個,一個第五,一個第八,正的。兩類人,說不上話。

畢業之後,那兩個去了另一所學校接著搞數學,我懷疑他們的腦子已經被數學榨乾了。我和林懷柔本來相約著去B城闖蕩闖蕩,無奈我被我媽召回了家,過得特不自在。林懷柔他爸媽也讓他回家,但是他不聽,一個人去了B城,當了個...保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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