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輝華:我們只需要1%的學者研究經濟學
經濟學的研究方式可以分為兩類:理論研究(theoretical research)和經驗研究(empirical research)。中國的一些經濟學者習慣於將後者稱為「實證研究」(positive research),這是不準確的。因為實證研究是和規範研究(normative research)對應的。而經濟學的理論研究和經驗研究都是一種實證研究,然後可以得出規範結論。若根據庫恩(Kuhn,1970)的定義,規範研究甚至不是一種科學的研究方式。因此,將經驗研究稱之為「實證研究」,似乎是說理論研究不是實證的,這是對理論研究的誤讀。
在美國,大部分經濟學者都是從事經驗研究或者應用理論研究的,只有極少數經濟學者專門從事理論研究。這極少數人通常是一流大學的教授,他們發表的5%的理論文章,被至少95%的本領域的理論和應用研究者閱讀。所有經濟學主要分支的奠基性工作,除了計量經濟學,都是由少數幾個大師級經濟學家提出和發展的理論框架奠定的。因此,一方面,成為知名的理論研究者相當困難;另一方面,理論研究者的地位明顯高於應用研究者和經驗研究者。事實上,諾貝爾經濟學獎自1969年設立以來,在40次頒獎中至少有30次是頒發給了理論研究者。但「文人相輕」。理論研究者通常看不起經驗研究者,他們認為經驗研究如果支持了理論假說,那是理所當然的;反之,如果不支持理論假說,他們認為那可能是樣本偏差所致。從終極意義上講,任何經驗研究都無法「證明」理論研究,而最多只能在特定背景下「證偽」理論研究。但經驗研究者也有時看不起理論研究者,認為後者的結論通常都是「常識」,不同的是對常識添加了一些限制條件。可是,要區分限制條件本身卻需要依賴經驗研究。
在中國,關於中國學者究竟該不該從事理論研究成為一個有爭議的問題。一方認為,中國學者不具備理論研究的水平,得到的理論要麼是沒有新意的,要麼是錯誤的,因此應該從事經驗研究或者應用理論研究。反對者認為,如果不鼓勵理論研究,那麼就可能錯誤地應用理論或錯誤地檢驗理論;而且,中國經濟學者不可能等到某個特定的時刻,突然就變得可以研究純理論了。也有中間立場的學者認為,年輕人剛畢業,對現實情況並不熟悉,因此選擇以理論研究為主,至少可以夯實基礎,等有了經驗之後可以再從事應用研究和經驗研究。
以我個人的有限經驗來判斷,我贊成吳敬璉的那句話:「我們能夠正確地理解和應用現有理論就不錯了。」不是我自卑,我認為,無論是理論研究還是經驗研究,中國大陸在總體上距離世界一流水平都有光年般的距離。這決定了一個殘酷的事實,99%的國內經濟學論文在學術上都毫無價值,或者最多只有練習的價值。如果中國經濟學的進步必須付出代價的話,我認為這個代價太大了。我們至少應該砍掉99%的經濟學刊物。實際上,我們只需要1%的學者去研究經濟學——不管是理論研究還是經驗研究,99%的學者應該去傳播經濟學。與此對應,我們只需要1%的大學成為研究型大學,99%的大學應該成為教學型大學。對中國來說,傳播經濟學——讓公民理解現代經濟學所蘊含的自由、競爭、法治思想,比提高經濟學更重要,也明顯更有比較優勢。如今,我們有全世界數量最多的博士,但是有一項重大科研成果是我們創造的嗎?我們可能很快會有全世界數量最多的論文(按中文算的話應該有了),但是我們有幾篇世界級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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