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遠的記憶——布鞋

06-19

　　每當夏天來臨的時候，腳穿皮鞋，不到半天，鞋裡全濕了，腳也是奇癢無比，難受極了。這時候，自然想起母親做的布鞋來。我們小時候，一直到工作好多年，都穿母親給做的布鞋。工作之後，雖然也穿皮鞋，但都是在有些場合，平時為了舒服，還是穿布鞋的時候多。母親去世之後，雖然也穿過一段時間布鞋，但或許是人們審美觀念的轉變，或許是睹物思人引起傷感吧，已經很少穿布鞋了。

　　有鞋穿的日子，總是美好的。這樣說似乎不太合理，但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有切身的感受。我清清楚楚記得，小時候冬天在磨坊門前曬太陽玩耍的時候，有的人家的孩子，就是光著腳丫，早早出來曬太陽，那紫黑紫黑的腳丫，讓人觸目驚心，感覺凍僵的不是別人的腳，而是自己的。而我們，雖然也貧窮，但冬天有棉布鞋，其它季節有單布鞋，肯定也是很幸福的了。

　　布鞋的製作程序並不是很複雜的，只是做起來費時費力。那時農村婦女除了田間勞作和家裡做飯、打掃、洗刷之類的瑣碎之事，沒有電視可看，不會外出打工，常年四季，業餘時間都花在縫縫補補和做鞋上面，尤其是冬天農閑時節和晚上。所以布鞋凝聚了農村婦女的心血和汗水。

　　做鞋的第一道程序就是根據腳的大小剪鞋樣。腳有肥瘦之別，剪鞋樣也就依葫蘆畫瓢。一般情況下，誰家都有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鞋樣，沒有的話到別人家找個鞋樣，照樣子用紙剪出來即可。婦女之間也會相互交流和探討，還要看著腳，對現成的鞋樣適當進行調整修改，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沒有一成不變的，何況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雙腳，哪怕一個人的腳，也會隨著年齡等因素的變化而發生變化。鞋樣有兩部分，一是鞋底的，一是鞋幫的。剪好之後，就開始粘鞋。根據鞋樣，找一些破布，剪成鞋樣大小，用麵粉打了漿糊，抹在上面，一層一層粘在一起，直到粘到足夠合適的厚度，尤其是鞋底，太薄的話容易磨破，太厚的話納不下去。鞋底最外層可是新布，一般是嶄新的的確良白布。鞋面可是條絨之類的，自然也是新布。男鞋大多是黑色的，女鞋可以是花花綠綠的。粘好的鞋底和鞋面還要壓在石頭或者其它的重物下一段時間，一是要充分粘合好；二是要平整。在這期間，就開始搓緔鞋的細麻繩，後來也用細尼龍繩或者線繩。一般情況下，還是麻繩耐用，它不容易磨斷，尤其不怕水的侵蝕。買回來的麻皮要分成勻稱的細條，之後把幾根麻絲合成一股，先是兩個人用手搓，搓到一定程度，再拴在捻轉子上，旋轉捻轉子，把麻繩搓緊，直到鬆開手不會再變鬆懈為止。搓好的麻繩繞成一團，這時鞋底、鞋面也已經壓好了，就開始納底。因為鞋底比較厚，納起來肯定吃力，找一個比較大的針，穿上麻繩，還要用針矛子，這針矛子其實就是一根粗針，安放在鐵手柄上，有的人還在手柄上纏了布，這樣穿起洞來不容易手疼。安放手柄也是為了省力。納鞋時先用針矛子刺穿開一個小洞，然後再用針將麻繩穿過去。這個環節是最吃力的，一雙鞋底，那密密麻麻的針腳，是怎麼也數不清的每一個針腳上都凝結了農村婦女的艱辛和情感。布鞋又叫千層底兒鞋，可以想像一下一下用力穿過千層底的艱難和疼痛。也有的婦女為了省力和避免過度疼痛，納鞋時將鞋底夾在木板架子上，但速度要慢得多。

　　納底也是慢活，心中急不得，大都是抽空做。比如閑時納一會，等到做飯呀忙的時候，就放過去，到閑下來的時候再接著做。尤其是冬天，長夜漫漫，婦女們沒事幹，就要一直納鞋到半夜。我們小時候，母親總是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哧哧地納鞋，那聲音簡直就是一首美妙的小夜曲，也是一首催眠曲，等我們在半夜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還可以看見母親納鞋的背影，還可以看見她不時地將針矛子在發梢上一掠，接著繼續納鞋。

　　鞋底納好之後，就把鞋底和鞋面緔到一起，沿著邊緣，飛針走線，可是走鋼絲一樣的技藝和水平，要是緔得歪歪斜斜，那會叫人笑話的。農村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智慧，在鞋面兩邊，分別留了一個豁口，上面縫上鬆緊帶，這樣做出的鞋即使小一點，也可以穿下去。新鞋做好後，還要用楦頭撐在裡面一段時間，否則穿到腳上就會夾腳。

　　新鞋做好後，還是捨不得輕易去穿它的。有時有重大的活動，比如到親戚家串門呀才穿上新鞋裝點門面。要是舊鞋實在穿不住了，才把新鞋穿上。但遇到泥濘、雨天，就會脫下鞋提在手裡光腳丫走路，害怕弄髒弄濕。但到河裡去玩或者冬天溜冰的時候，忘乎所以就把新鞋弄濕了，害怕回家被父母發現，就把鞋放到日頭下晒乾才回家，誰知父母還是火眼金睛，剛進門就一眼看穿我們的把戲。冬天的時候，只好把鞋偷偷地放到爐火旁邊烤乾。

　　布鞋也是感情的紐帶。家裡來了不常來的或者遠方的客人，也要挑一雙合適的新鞋作為禮物送給他的。如果是城裡來的，能夠得到這樣一雙正宗的布鞋，肯定會欣喜若狂的。小夥子相了親，女方要是中意，早就留意下了對方腳的大小，下次上門的時候就會送小夥子一雙新布鞋。或許小夥子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會把新布鞋摟在懷裡或者放在枕頭下，激動得睡不著覺呢。姑娘出嫁，進婆家門的見面禮，也會是每人一雙合腳的布鞋，不論男女老少，都很合腳，在大家誇她心靈手巧的時候，總是弄不明白她是怎麼做得那樣合適的，豈不知自家的小夥子早就當了間諜，把鞋樣偷給了自己的未婚妻。

　　穿著千層底的布鞋，冬暖夏涼，走起路來踏踏實實、虎虎生風。原生態的布鞋，不管是有著怎樣的來歷，但不是你花錢買來的，肯定是最合你腳的，穿著它，哪怕是到了天涯海角，也有絲絲縷縷的線牽著你，也有密密麻麻的針腳，支撐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