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信仰

06-19

綿綿的陰雨假期，城裡的人大多外出了，窗外的馬路空了不少。昏睡到快傍晚，起來吃飯喝湯，然後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我迫切地想寫點什麼，可心裡並無規劃。只是覺得這個時刻，太久違，太適合寫東西了。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想寫字，不是忙，是難有這樣又孤單又享受的與自己親近的時刻。那今天我就來說說愛吧。

其實一直想寫一篇關於感情的文字，但總也下不了筆。一是因為，愛情是偉大也爛俗的命題。它太大，太籠統，又太私人，不好寫。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在感情的路上走得一腿泥濘的人，我實在不好意思妄談我的認識，以免誤人。

何況這個世界需要成功學，無論是事業還是愛情，貌似讓人感興趣的，只有那些能拿出結果的，勵志的「人生贏家」，他們踐行了社會對幸福的共識。反之如果一個人連顯性的成果都無法展示，那他所感所言也就沒有了讓人注目的價值。

只是，成功與幸福的標準是什麼？我可以有不同的認識嗎？

我贊同多元的價值觀，人人有權選擇自己的活法，道德綁架本身就是最不道德的事。世事無唯一正確，關乎個人生活就更沒有大一統的標準。因此我雖不欣賞社會主流的價值觀，我卻接受存在即合理的事實。只是，當自己的價值追求淹沒在多數人的價值判定中，作為邊緣人承受異類的壓力時，我也忍不住想要說幾句捍衛自己作為少數人的話語權。

主流價值觀在我看來，常常過分強調錶面的光鮮，形式的圓滿。為鄧文迪喝彩的人越來越多，全然不顧她是利己和機會主義者這回事，因為手段不重要，大家都是務實的以結果為導向的成年人。所以，身在其中的人的感受如何不是大家關心的，只要你能端出一個驚艷四座，金光燦燦的故事來，那就是皆大歡喜的事。

一個女人成功的定義，在大多數人看來，是有一份過得去的事業，一個優秀的讓自己長臉的老公，然後生個孩子。然而生活畢竟不是擺給別人看的，有這樣的形式固然好，但我更關心的是後半截，就是有了以上的形式後，從此過得怎麼樣的部分。

有時候我也想賭氣般地把以上的程序一股腦都完成了，眼睛一閉和一個世俗的標準下牛掰的男人結婚生娃，然後問一句世界和我媽：請問我交了「高分」的卷子，你我的虛榮都得到了滿足，這回我有資格說說我的看法了嗎？（說說而已，不能害人害己。）

幸福於我不是保時捷跑車，不是說起來讓自己有面子的老公，也不是有個可愛的娃，（當然可愛的娃，我猜，如果自己能handle得不太抓狂，應該還是挺幸福的事）而是兩個情投意合，真正彼此懂得，有高質量陪伴和分享及追求的人。

我這麼一說，好像又把問題推向了另外一個極端，也就是，把形式的圓滿和真正的幸福做了對立。這麼一來，難免要招來一船人的白眼：我們都好著呢，誰說我們在婚姻里的人就是你想的那麼不堪？我不是為現實去嫁的人，碰巧我愛的人就是有本事且愛我不是很好嗎？就算我為了安全感去嫁，有錯嗎，我們也過得很好，犯得著你要擺出一副，婚姻都是將就和不純粹的愛情的產物嗎？

為了避免有人有以上的誤會，我想我還是得解釋幾句。

其實世界上沒有誰比誰的選擇更優越。只是每個人適合的不一樣，需求不一樣。就算是損人利己的鄧文迪，（暈，她老是躺槍要恨死我了）她努力活出了自己喜歡的樣子，如果你不是被她傷害過的當事人，你真的也沒有對她的選擇指手劃腳的權利。

但是，一個健康的社會，應該是一個多元包容的社會，而不該像眼下，如此追捧名利物質，價值取向如此單一，男人有財女人有貌，做了CEO贏娶白富美就是標配的成功人生。我們能允許所有人都做隨心的選擇，包括做CEO娶白富美的選擇，但我們卻不該鼓勵，所有人，主動或被動，在世俗目光的綁架下，只有唯一的選擇，活成了千篇一律一種面目。

中國盛產批量生產毫無特色及美感的居民樓，城市如此，如今鄉村也一樣，清一色的瓷磚樓，白瓷磚綠窗戶，永遠在強調別做出頭鳥，別跟別人不一樣。走在國外，卻發現每一棟小屋，都有自己的獨特和可愛之處，無論是形狀還是花園的規劃，無一不彰顯主人各各不同的精神內里。

中國這樣集體意志下的conformity和無創造性，同時投射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包括愛情和婚姻。

所以，不是我對社會不寬容，是社會對有不同想法的人包括我，不接受，不給我們好日子過。嚴格來說，社會不歡迎有不同想法和活法的人，尤其是女人。我並不標榜自己多有想法，我也不願說作為女人，我受到了怎樣不公正的待遇。說實話，我不是任何「主義」下的同盟，我不女權，我愛同性也愛男人，我不願被歸類，被label, 被總結，我在講任何話題的時候，我希望可以忽視我的性別，也忽視我的任何身份，我只是在維護作為一個存在的」人」，我個人所能有的基本的需求和權益。

我的基本需求是，當我想要表達的時候，我可以自由表達，而不是被人嘲笑裝高深：「這女的想法太多」。當我說我愛看電影愛藝術和生活時，不被蔑視，被歸類為酸溜溜，端著做作的「女文青」或「女小資」。當我說我還沒遇到和我有足夠多精神分享的愛人時，我媽或熟人不會丟下一句：「是你太挑了」。

就如同吃飯和睡覺，很多其它的需求於我是同等重要的本能，或許你並不需要，但我需要，我真不是在裝。而且我認為，我的需求是非常可以被理解和接受的需求，是我們的下一輩共同的普遍的需求。

隨著時代的進步，當下的另類會是未來的常態，我們的下一輩，比如我姐姐那8歲的可愛的女兒，小小年紀便有非常豐富的精神世界，對自然，科學，藝術，人文關懷都充滿了好奇和天分，對於她，從來沒有boring的時候，她對生活和世界充滿了熱愛和嚮往。那長大後，她要找的伴侶，也必然是一個可以共同分享世界有趣的點滴的人，她的同學也都一樣，因為他們在幾代人的共同奮鬥下，終於步入了脫離生活里只有油鹽柴米的意識形態，他們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不斷的體驗和探索，而不是做名利的奴隸，苟活的苦行僧。

大人和孩子一樣，給他最寶貴的禮物，就是有質量的陪伴。就算是長到80歲，我們心裡依然有孩童時這樣的本能，依然是需要內在的自己和眼中的世界被另一個人看到，依然感激有人與我們共享有質量的生命時光。不要以為特彆強大，特別忙的人就不需要，以為可以把心和感受鎖起來，以為生活多姿多彩夠忙活了，顧不上悲秋傷春或為某個場景欣喜。事實是無論是痛苦還是歡笑，渴求分享是人類的本能，只是程度不同，或著有人妥協於生活，暫時無暇把它階段性地放到一邊了。

因此，比起更多人，我只不過是像我們的孩子一樣，稍微把節奏提前了一點，去對生活和另一半提出了合理的正常的期望。除了深厚專註的愛，精神世界的懂得，才是我一直在伴侶身上渴望獲得的。

年少時有偶遇，那時自己夠純凈，心閑無生存的煩惱，對世界的體驗沒那麼多，所以分享是比較容易實現的事。但年歲漸長，要面對的生活和感情越來越複雜，漸漸發現，每個人背景經歷各不同，分享的總是很有限，偶能聊得算深入便會讓我格外珍惜，可更多時候離自己的心，常像是銀河那麼遠。

反而是當你看了一部好看的電影，聽了一首好聽的歌，讀了一本有質量的書，內心的這種孤獨和空洞感才會得到一些填充。有時會落下淚來，說我讀懂了，太美啦，我看到了當中的美。會在孤單中自我安慰，至少自己不是異類，另外的故事裡也有你這樣的人，只是你們是隔著時空遇到的。

正是因為人這麼孤獨，所以需要陪伴和分享。又正是因為分享那麼難，愛情和婚姻才變得這麼不容易。

在中國，全面發展的人特別少，大多是跛腳的人。有突出生存能力的人很多，但幾乎全都無趣。他們都把心思放到發展事業上了，既無時間也無情趣，結婚前就沒時間陪你，結婚後女人幾乎成了單親媽媽，根本不能指望老公陪小孩。但小孩不是小動物，是要爸爸媽媽都要管，要陪，給予感情互動的，不是男人賺個錢就覺得了不得，理所應當做甩手掌柜的。

錢不能代替人，錢更不能代替魅力，錢也不是愛。很多女朋友結婚後變成了性冷淡，come on, 世界上哪有性冷淡這回事，都是因為在愛里得不到，是對方讓你傷心失望透了，女人沒辦法把自己當做機器，按鈕一按就有感覺了。性對於女人，是愛的表達，是愛的最高表達形式。一個女人跟你沒感覺，真的是因為她不愛你，而不是任何其他原因。

與此同時，那些有點注重生活的，卻又常常是兩袖清風一族，現實中連基本生活也難保障。戀愛無所謂可以自己養自己，結婚養孩子在高成本的生活的城市，卻讓你覺得望而卻步，不可行。

或者還有花花公子，懂女人卻不是好男人。能哄你也能哄全世界的女人。你別跟人要安全感，他只會指責你太有控制欲。而我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西方有那麼多有情調的專一的好老公。除非他真愛上別人提出離婚，在婚姻里他可以做到忠誠。為什麼中國男人出軌成性，卻還覺得自己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你若期望一個平均點的，綜合點的，普通級別的優秀的正常人，兩個人一起努力可以在一線城市過得有質量和尊嚴的人，真的太難了。

愛情雖不是生活的全部，卻是一個成年人生命里特別重要的，面對世界和認識自己的方式。有別於家人和朋友，愛人是唯一有肌膚之親的人。什麼都不隔，便有了最大的真正讓心貼在一起的優勢，如果你真的把身體的親密傾注愛的話。

所以如果偶爾遇到了陪你走一程的人，哪怕你們只是一起走了一個月，如果在某刻你體會到了愛意和欣喜，那也該懷著感激，因為看似世界上有那麼熙熙攘攘的人，能讓自己心裡長出愛的，實在是太稀有了。

同時，我一直認為，財務自由下的愛情往往更純粹，完全財務自由的人（不是說僅僅是獨立，而是給未來的生活有足夠的保障），可以把門檻放下一些，有更多的底氣和勇氣去追尋一份跟生活及安全感，還有形式無關的愛。可以愛一個人只想著不管不顧地給予，從不索取，我說的索取不僅是物質或婚姻，還包括感情，潛意識裡的期望。這都不是賭，不是德州撲克里的all in,那裡的all in為的還是成為最後的贏家。而無私的，飽滿的，有氣度的愛，是愛的體驗和過程比結果重要，我愛你就對你好，你愛我我很幸福，不愛我也不妨礙我享受對你好。

因為通向真愛，在吸引力之外，唯一可使之升華的路徑是卸下要求，也放下防備的盔甲，讓自己的赤子之心，柔軟之身袒露在愛人面前，天真地，虔誠地，溫柔地，去擁抱和融化。

所以單身的女人，如果我們渴望最純粹的感情，也要儘可能地讓自己有財務自由，不僅有能力負擔自己的生活，還有能力負擔父母的，小孩的生活。那樣的話，我們可以愛任何我們想愛的人，也給到他最無壓力和輕鬆的愛。而高質量的無要求的愛，換來的，一定是完整的一顆心。因為迫於生活壓力，很多人心裡充滿了焦慮和恐懼，也在愛情和婚姻里賦予了過多無關愛的期望。如果我們可以過得很好，只想無私地去愛和給予，那愛的狀態和質量是不一樣的。沒有幾個人可以給出純粹的，高質量的愛，也沒有幾個人會拒絕這樣輕鬆純凈的感情。

最後我想說，因為我們那麼孤獨，所以分享在愛情里至關重要，但愛情里到最後，比拼的是人格魅力。在一切的硬體之外，性情之外，人格魅力是終結魅力。因為愛情的本質是一個人「靠近真善美的決心」，誰能在愛情里，用自己的方式，展示夠有高度和境界的真善美，誰就是會被最終愛慕的人。所以一個人感動另一個人，往往最後不僅是因為他貪戀這份好，更加是因為他欣賞她面對愛情的態度，她用他自己做不到的品質和魅力打動了他。

愛一個人多才多藝，是愛他眼裡有美。愛一個人溫厚溫柔，是愛他的細膩和對待世界的方式。而愛一個人的精神內里，愛他的人格之美，眼界格局，便真的是難以逾越。而在愛情里，不怕吃虧，不怕死，這樣的姿態，和愛的質量，無論是那個人把這份愛給了你，或是給了別人，你都會被打動，因為最終的最終，劉瑜說，「愛情是正義的分支」，是「靠近真善美的決心」，你愛的不過是你眼中的美，是這個世界，更是你認同的自己，或是自己做不到的心之所向的那個更好的人。

最後的最後，在希望和失望的交織中等待愛情的人，願我們先學著好好跟自己做朋友和心靈的知己，更多地去向自己，向內去求索，也通過興趣和事業向外去探索。人生而孤獨是常態，唯有自己對自己的愛，陪伴和慰藉最是長久穩固。如果有一天，我們遇到了合適的愛人，那是被上天眷顧的運氣，更加是沒有辜負自己的努力。但如果沒有遇到，那一個人也要有勇氣有范兒地帶著充盈的內心和愛去獨行。

因此，幸福和愛情沒有統一的標準，於我是美好的體驗，感受和成長。愛情到最後，往往需要婚姻的形式和儀式給予承諾表明愛的決心，但那該是愛到自然時，自發的樸素的渴望，而不能本末倒置，成為芸芸眾生循規蹈矩不敢勇為異數勇做自己的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