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你是女孩子，那又怎麼樣？

　　前幾天和一位老教授聊天，講到她的個人經歷。她年輕時，走過一段很長的彎路。當初本科畢業時，她不知道是該繼續讀書，還是該走向工作崗位。她更想念書，當時一所美院的報考材料已經寄到她手中，只要填報好，就能順利讀研了。可身邊的朋友都對她說：「你是女孩子，你不用讀研，趕緊工作找個人嫁了，弄好家裡就好了。」幾乎所有人都對她灌輸著這樣雷同的觀點。於是，她傻傻地拱手放棄了美院。

　　後來的坎坷，不足為外人道，她愈發強烈地覺得，別人說的「女孩子該做的」，不是她真正的人生追求。她花了很大力氣，費了很多時間，遲了很多年後，才輾轉考上了另一所學校的研究生，這才走回當初那條心之所向的路。

　　老教授的故事，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今年過年回家的時候，某天上午，媽媽收拾著抽屜里的舊物，她突然感慨了一句：「唉，當年的高考成績單還在。」

　　我心裡難過了一下。我知道，對她來說，沒能念大學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結。我們搬了幾次家，陸陸續續扔盡了陳年舊物，唯獨她的高考成績單，母親每每拿出來感慨，卻捨不得扔。當年，她數學成績逼近滿分，總分也算是全校數一數二，外公本來已經給她買好了上大學去的火車票，衡量再三，還是退掉了。因為，她是女孩子。在他們那一代人眼裡，女孩子，讀再多的書也沒用。

　　比起上一輩人來，我們這一輩的境遇已經好了很多。女人不能上桌吃飯的時代已經翻篇，然而，即使如此，我們還是時常遭遇隱形的不平等。一些學校里，學生會主席只能是男生；我以前所在的學院，有的單位來招人，常常點明只要男生；工科女生就業遭冷遇，文科男生就業受熱捧；有的「陰盛陽衰」的行業，女性員工遠遠多於男性，可越往高層走，男性比例就越高。女性的話語權，仍然很弱。

　　記得有一天，我的朋友說，我太「拼」了。我告訴他，我從來不覺得女生就該不如男生優秀，我不指望將來嫁個好老公，從此衣食無憂。我希望我所得的生活，都是靠自己的能力爭取來的。

　　我另一個朋友對我說：「我很欣賞你這樣的女生，但我會娶那種沒什麼野心的小姑娘，宜室宜家。」我在心裡「哦」了一聲。我不想說太深奧的道理，我只是認為，無論男女，人人平等。

　　我的朋友M姑娘有個親弟弟，M特別優秀，能力出眾，而相比之下，弟弟則遜色了一些。M的奶奶很遺憾這件事，說了句俚語——菜刀不鋒利，鍋鏟倒挺鋒利。意思大約是，該鋒利的不鋒利，不該鋒利的卻鋒利了。M不服氣：為什麼男孩子被比作鋒利的刀，女孩子就該被比作不該「鋒利」的鏟子呢？當爸媽一再跟M強調，家裡的房子一定留給弟弟的時候，M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從來沒想過要跟弟弟爭什麼啊！

　　M姑娘通過讀書走出山村，算是同輩女生中最有出息的了。她的母親卻深深為之擔憂：「讀書讀多了，一定嫁不出去。」她的媽媽語重心長地教導她：「命運都是平衡的。你是女孩子，要是事業上打拚得很好，家庭就註定不幸。」

　　說出這番話的M媽媽，因為性別而早早輟學。小學升初中，開學的那一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本來要送她到城裡上學的父親對她說：「要不然就不上學了吧。」如果是個男孩子，恐怕冒著再大的雨，或者是第二天，父母也會把他送去學校的吧。

　　之前這樣一個說法，A男配B女，B男配C女，C男配D女，於是A女就「剩」下了。M有一次把這個說法講給她爸媽聽，她母親立刻表態，希望她成為B女，而不是A女。

　　M問：「難道你不希望你女兒成為最好的嗎？」媽媽依舊語重心長：「女人最重要的是結婚、嫁人。」她的爸爸先說了A，想了想又說，還是B吧。M傷心了一晚上。原來，在很多人眼裡，哪怕一個女性再優秀，只要「嫁不出去」，那她這一生就是「失敗」的。

　　前幾天，一個朋友向我傾訴煩惱。她很有才華，從海外名校留學歸國，卻在婚後選擇了放棄學術，回歸家庭。她「嫁得好」，衣食無憂。生完第二個孩子後，她便辭了職，在家專職帶孩子。漸漸地，她發現自己原本豐富的世界漸漸萎縮了，她和工作繁忙的老公共同話題越來越少。老公回到家，她只能用貧乏的言語向丈夫描述貧乏的生活，瑣瑣碎碎，絮絮叨叨，老公對她越來越不耐煩。

　　她變得很恐慌，生活苦悶，不知不覺間，她的世界縮小到了只剩下丈夫、孩子和家長里短。她很想恢復以前的狀態，可是現在她有兩個寶寶要照顧，已經不得不囿於這小小的家庭。

　　台灣作家朱天心的小說《袋鼠族物語》里，這樣描述生過孩子後從此以孩子為生活重心的媽媽們——她們連計價的貨幣單位都和我們不一樣，她們常以一瓶養樂多、一桶樂高玩具、一打嬰兒配方奶粉，來代表我們所使用的兩塊錢、一百塊錢和她先生十分之一的薪水。

　　她們在語言溝通上逐漸喪失能力。因為，三四年來，大多時候一天二十四小時，她的會話內容都是「寶寶哪，要不要吃奶？」「謝小毛，你怎麼又便便在尿布里了」。她的辭彙早已退化到「汪汪」「果果」，常常一星期里她說過的大人話，僅僅是跟收水費的說：「水管是不是有漏，怎麼可能那麼多錢？」

　　但願，這不是每一個女孩子的最終命運。

　　我並非是想標榜事業成功的女性，也並非想貶低在家做全職太太的女性。我只是希望，有一天，那些成為家庭主婦的女性，都是出於完全的自願，而非受到他人或形勢的脅迫。並且，倘若有一天，她們想重回職場，爭取家庭和事業的雙贏時，也可以不受任何束縛。

　　「女孩子學歷太高了，嫁不出去」，「女孩子不要有野心」，「女孩子的人生意義，就在於經營一個幸福的家庭」……這些話，我統統不信。別人的評價，我只當是個熱心的建議。我的人生，還是要按照我的意願來活。

　　我是女孩子，那又怎麼樣呢？作為一個女孩子，我和男生一樣，希望能痛快地花自己努力賺來的錢；希望自己的能力和才華被別人認可、受別人尊重；希望自己想要的未來，能靠自己的努力來創造；希望嫁人是因為愛情，而不是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另一半的運氣上。

　　我不希望任何人以性別為由，扼殺我人生的可能性。無論性別如何，我都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我不要活成「女孩子該有」的樣子，我只想活出我自己喜歡的樣子。

來源：入江之鯨（ID：rujiangzhijing001） | 作者：入江之鯨，簡書籤約作者，微博@入江之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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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胡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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