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毛筆的起源到先秦石鼓文
從毛筆的起源到先秦石鼓文
-- 簡析古文字書體演進與毛筆之關係
甄望智
(石古)
(精通中醫、易經、目前專業於石鼓文及三代文字藝術研究與創作)
2007-3
提 要
近年來,書法史和書體演進的論述報導不少,導致書體演進的使用工具之一的毛筆,在這一過程中曾扮演過重要角色。
在先秦漫長的書法史中,古文字書體演進到《石鼓文》為止,毛筆的演進及改良已基本定性。
本文試圖從毛筆的產生到春秋時期的這一過程中,再分析解讀一次古文字書體演進與毛筆之間的互動關係,尤其是在先秦書體演進與毛筆的同向共生方面的問題。
在這裡,首先感謝書法界同仁及前輩對本文的指點和意見。
引 言
中國書法和國畫最能直接表達中國文化精神,而它們的使用工具的毛筆,也就賦予了它特有的歷史使命。
古代毛筆的稱謂有很多。在《爾雅》、《說文》等書裏有:「吳謂之律,燕謂之弗,秦謂之筆」,「蜀人謂筆為不律」等記述[1]。商朝甲骨文已有象形文字,周期典籍中明確出現了「筆」字。關於筆的起源,史記載不一, 南朝梁周興嗣在《千字文》說:「恬筆倫紙」。西晉崔豹《古今注》也說:「昔蒙恬之作秦筆也…」[2]。 明人羅欣在《物原》一書上寫道:「虞舜造筆,有漆書於方簡」。種種說法,不一而是。最早出土與筆有關的用具是在仰韶時期。而最早出土的筆是在春秋戰國時期,而後漢代均有毛筆實物出土。
在原始社會,人類開始學會使用火, 火把樹枝燒成木炭,這就成了人類最原始的筆,即筆墨兼有的「炭筆」。先民們把自己的感情和對大自然的認識,通過「炭筆」塗寫在石頭或其他器物上。
在7千多年前,新石器早期文化遺址上,可以看到繼先民們「結繩而治」之後,圖案和「書契」。
這些令人著迷的圖案,表現了高度美的創造力,已不僅僅是原始美術的萌芽,我們可以從中隱約地看到一絲上古時代毛筆的印記。
一、 新石器時代的筆墨藝術
距今7000——5000年以前的仰紹文化中的彩陶上的圖案,已明顯有了筆的印記。
仰韶文化出土的大量彩陶,其裝飾花紋豔麗多彩,從魚、鳥、動、植物紋以及用抽象幾何圖案表達的古天文,大地座標及四時氣象,豐富又精美;他們已經會熟練地使用動物的皮或植物的莖來作筆,用天然的礦物,如赭石、硃砂、天然石炭做顏料。
仰韶文化陝西臨潼姜寨遺址出土的繪寫工具中,就出現了一根用以研磨的石磨棒(即研石)及土石硯等美術用品。
在考古現場雖然沒有發現毛筆(可能毛筆早已氧化消失),但我們可以據此推理,我們的祖先早在5000多年以前,已經會把天然石炭等用岩石在硯石上研磨成粉,再摻水調和成墨汁。用原始的毛筆在陶器上繪製成各種圖案了。
圖1彩陶人面魚紋盆仰紹文化半坡類型
1957年在西安半坡出土的彩陶盆上,刻畫著精美的人面、魚紋圖案,還有簡單的刻紋,這些半坡人所刻的符號,還可以看出他們先用硬的「木筆」或「竹筆」畫成的圖案。
1987年在安徽含山凌家灘出土了一個距今約 圖2 凌家灘八卦圖玉版
5000年前的玉版。其圖案是一個古八卦圖,是上古人的一個測天地陰陽的天文儀器,這個圖案與崧澤、 大汶口、大溪等文化中所見的八卦太陽原始八卦圖完全 一樣。在很硬的玉版上要刻出如此複雜的古八卦八角太陽紋,在沒有出現青銅和鐵器的上古時代,是 圖3 刻畫陶盆河姆渡文化
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因此,必須用硬筆在玉版上先畫出圖案,才能刻出完整的玉版。
山東大汶口陶器刻畫符號,浙江河姆渡黑陶上的刻畫的豬紋,大溪文化,屈家嶺文化及二里頭文化等諸多刻紋中,都可以從中看出上古「硬筆」的書寫痕跡。
馬家窯文化出土的大量彩陶,大多用彩色和黑色的天然顏料所畫,它和半坡類型的圖案和符號,都有明顯的毛筆痕跡。
馬家窯文化出現的蛙,龜等圖騰及以雲的勾曲回環為特徵的雲紋圖案,不但看出明顯流暢的毛筆筆法,而且也著眼於對圖案點線的有規律變化。圖案的中心、重心、疏密、對稱、斜正等的章法佈局,已經對書法三個要素有了意識上的追求。
圖4 彩陶面馬家窯類型 圖5 彩陶蛙紋翁 馬廠類型
在新石器時代,用獸毛捆綁樹枝做成的毛筆已經出現,同時,在玉器和陶器上用「硬筆」做出的刻符和原始文字也很普及;在玉器和陶器上用刀直接刻畫的不在少數。
這對以後商朝在甲骨上契刻文字,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二、 商代甲骨文金文書體與毛筆
上古社會,人類最基本,也是首要的精神活動並非鬼神之類的原始宗教,而是人類對宇宙自然孜孜以求的探索和追求。至商代,鬼神世界成了主宰,《左傳·成公十三年》稱:「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人們用甲骨進行占卜,甲骨文出現了,人們又稱之為「殷墟卜辭」 [3]。《尚書· 多士》稱「惟殷先人,有冊有典」,從理論上判斷,漢字形成完整體系很可能是在商代,我們從殷墟甲骨文和商代金文中找到的文字資料可以作為根據[4]。近三百年的殷墟甲骨文書法史中,書寫契刻的風格和方式大致有以下幾種:一是在甲骨上直接刻畫,二是用紅色朱或墨寫在玉片、骨片、 陶片上後, 再進行契刻,也有刻好後再填朱的。一般契刻風格突出的小字,尤其是卜辭中的小字,都是以刀代筆直接刻畫。大字則是先寫後刻,刀附從於筆,大字類字體有被刻成肥碩具有裝飾性,有些字有明顯的繁簡異體,說明了字形再變化的開始,而大字更接近手寫體,也就是從書寫到刻寫的初期,硬筆和毛筆在一定程度上發生了變化,在時間上應該是武丁時代早期。
圖 6此甲骨文為商代(西元前約12—11世紀)遺物,是我國目前發現最早的成熟文字。
到商代,隨著甲骨文的出現,新石器晚期的粗大毛筆開始變小,筆劃圖案也是由大變小,文字筆劃也是由繁到簡,再從簡到繁,而契刻技巧也是由粗狂到精細。用筆也日趨定型,一般是硬筆和毛筆交替使用。
早期甲骨文一般是先書後刻,線條沉穩、渾厚、古拙奔放,用短毫製成的毛筆書寫痕跡明顯。
以後還有一些非王室專用的卜辭,契刻風格明顯。線條修長,字畫轉折處很難見到毛筆的三神采,以及輕重變化和出鋒,線條雖細,但有力度,可以看出殷商時代純熟的硬筆寫法。
商代墨蹟雖不多,但對書法史及毛筆的演變軌跡有著重要意義。出土武丁時期的一片佈滿鑿痕的龜甲反面,中空處有卜辭,在甲橋的位置上留下了數個用毛筆寫過而未契刻的字,用筆的書寫感較差,但是,用毛筆描摹痕跡明顯,線條柔和飽滿,雖然受著圖畫形式的約束,其用筆已變成粗細均勻的柔和線條,開始有了筆劃,筆順的味道。
還有一個無名氏卜辭,甲骨後面有毛筆寫的5個字。可能是當時文字書寫的正體,已具備筆劃,筆順的味道,線條兩頭尖,中間圓曲飽滿,有明顯的粗細變化。體現殷商時期已經用柔軟的獸毛作筆了。筆鋒尖而柔健,經過修飾,筆毛中部飽滿,能寫出圓利的筆劃,觀其筆劃兩頭尖銳,中間圓曲,說明商人捉筆及運筆方法和今人有所不同。
圖7 商代甲骨文
由於當時製筆工藝還比較落後,筆毛極易散,墨也很粗糙,決非像上述手寫甲骨文那樣使筆劃尖圓如人意,因此,筆者斷言,古代「舔筆」之習 ,恐怕要從殷商開始算起,這種情況,至漢代還可以看到。
如趙壹《非草書》:「領袖如皂,唇齒常黑」的記述,實和商代舔筆以補筆墨之不足同理。
自武丁以降,在商代晚期出土的陶、玉、骨上,均有毛筆寫過的痕跡。雖然它還有上古圖畫仿形 圖8商代晚期刻石刻玉書法
的線條特點,但是它的用筆力度、筆劃、筆順更加清楚,其線條頭粗尾細,橫畫時起筆粗圓狀如點漆,頗有力度,已有藏鋒之態式;住筆尖細,轉折處圓潤自然,粗細變化流暢自如,已具有書寫涵義的字形基礎。也可以說,柔毫筆在殷商時期書法領域已經進入了實際應用階段。商代後期金文風格豐富多彩,有不少表現族徽的圖形文字[5]。如《司母戎》,《司母辛》銘文是筆劃呈首尾尖,中間粗的所謂「波磔體」,筆道壯實,兩頭尖中有明顯肥筆,在書法藝術風貌上多呈現毛筆筆意,毛筆書寫的痕跡相當明顯,使人聯想到仰韶文化彩陶上自然流暢的畫紋和刻畫符號,體現了毛筆及書畫文化發展的連續性。
在商代,毛筆已經是主要的書寫工具。但由於甲骨文和金文雖是同一體系,但在用筆和書寫上還是有所區別。金文一般是先在泥,陶胎範上用柔毫寫字。在胎範上寫字刻字比較容易,因此字體有肥厚,雄渾的特點,書寫筆意比較明顯。甲骨文則不同,在甲骨上刻上比較麻煩,契刻者為了提高效率。只好將毛筆字跡的用筆加以改變,把粗大的毛筆該造成細筆,改填實為勾廓,改圓形為方行。有些場合還使用纖細的硬筆去寫小字,因此,不少甲骨文有了瘦硬、勁挺、而轉折處不圓潤,因此,甲骨文保留的筆意也就少於金文。
三、從西周金文到春秋石鼓文
在西周早期的金文書法中,大體上幾乎完全沿襲商代晚期金文[6]。象形程度較高,彎曲線條多,線條圓曲,筆道粗細不均,而且夾雜者有規律的肥筆,還有一種是首尾尖細或頭粗尾細,它們與粗細均一的線條並行,這些形體不便書寫,也就是說,在西周早期書法用筆依然沿襲商朝的用筆方式,毛筆的製作和書寫隨著時代的變化,則需要向規整化發展。
西周武王時期的《大豐簋》、《利簋》,成王時期的《令彝》等銘文,就是以上的寫照。然而,若仔細觀察,則發現周初文字筆道厚重,結體更加謹嚴方整,也有收筆較肥 圖10大盂鼎
成垂露狀,也有出鋒時筆劃加肥的,如同早期隸書的波磔;所成筆劃圓轉之勢較商代的更加明顯,說明了西周早期金文用筆並不是一 成不變地承襲殷商遺風,而是有了一定的變化。
至康王時期的《大盂鼎》,所出現的粗畫和肥厚點團,都說明了西周早期的毛筆和筆道存在著殷商遺風, 金文書寫筆意躍然可見。其筆道已有改良後毛筆的味道,為中國書界譽為「方筆之祖」云云。
西周自昭王以後,金文進入成熟時期,筆劃開始規整,章法開始求工,筆道已向圓潤,纖瘦靠近。
1977年在陝西出土的恭王時鑄造的《墻盤》是西周書法劃時代的作品之一,在周人的整個精神世界裡, 禮樂文化使周文化及其藝術精神已遠遠與商人不同,因而,文筆的改革,書法的變遷也在所難免。這時的西周文風書法中,粗畫和團塊已經消失,尖頭鼠尾的遺風已近全無,代之全新的周人藝術思想風貌, 《墻
圖11 《墻盤》銘文(局部) 盤》書風端莊靜穆、圓婉和諧,體現了「立天定人」,天、人、藝、道合一的宗教觀。
西周從《墻盤》始起,用筆已和先周大不相同,起筆,收筆,轉換大多為圓筆,轉折亦柔圓,起收筆皆是藏鋒,這種藏鋒,圓轉筆法就是春秋時期《石鼓文》筆法的由來,也是以後的隸書及楷書中圓筆筆法的源頭之一。
以此推理,殷商時代的毛筆是把獸毛捆紮在木或竹筆桿外周,再塗以生漆,由於毛筆鋒穎雖然柔健,但是毛筆肥大,易散易亂,用筆則易出現頭尖中圓的形態 圖12 《散氏盤》銘文(局部)
,雖有一定筆順的味道和特別節奏或時常穿插出現粗畫和肥厚的團點,但用筆之不順暢是顯而易見的,故可見到殷商時期金文經過修飾的例子不在少數。
筆者認為從《墻盤》的筆順,筆劃等方面來分析,西周中期的毛筆和商代的毛筆有所不同,《墻盤》的運筆已顯便捷, 粗細不均的筆劃已消失,說明《墻盤》所用的毛筆,筆毛已不顯肥大,而獸毛也較順,筆尖,筆鋒靈活,柔健不亂,因此筆劃也就圓潤流利,字形中規中圓,這說明一種新的毛筆誕生了,因此,全新的寫法和有趣的格式也產生了。 可能在這一時期,周人學會了把獸毛從捆綁的方式變成了另幾種方式,或用木為管,將獸毛塞入,或用蘆葦為桿,取眼,把獸毛入內成筆,還有一種是以竹為管,把獸毛做成的毛頭纏緊,塞入竹管內,外用繩索捆綁,後一種筆可能成為現代毛筆的先祖。
至西周第三期,也就是恭於以後的懿、考、夷、厲、宣、幽等諸王時期,所出土的《大克鼎》、 《散氏盤》等銘器,筆劃更加均細規整流暢,肥筆完全消失,筆法圓勁,寬敞流暢,排列隨弧度環轉,乍看筆線瀟散,實則字形端莊平穩,筆線遒勁舒展,其結字與線條,已進入到寫字自然的境界,可以和後人寫字運筆相銜接,可以說,毛筆的改良促進了書法的進步。
厲王時期的《散盤》書風,是自《靜簋》、《墻盤》之後,從結體端莊,筆線遒斂,行款寬敞, 銘文風範中突起的異軍。圖13 《虢季子白盤》像《散盤》這樣運用粗豪,結體奇欠側,線條古厚,行氣古茂,造型螺扁,是整個金文書風中最為獨特的。其書寫的毛筆,可能是經過改良後的粗豪大筆,直接影響到作品的藝術風格,它被秦國所繼承,後導致秦文字隸變的發生。
後期出現的《虢季子白盤》,是史稱「宣王中興」時的產物,由於其書體穩定,可以和春秋文字銜接,有學者認為《虢季子白盤》與其他周代銘器風格不同,很可能就是大篆《史籀篇》的初始樣式。類似的銘器還有《頌鼎》《頌壺》等。不同的評論也不少見[7]。在中國書法史中,以字書為範本,同時進行識字和書寫訓練,應始於西周《史籀篇》編寫的宣王時代,在這個時期,毛筆已經得到了充分的改革,因此,此時的書體已經排列整齊,行格疏朗,書法端靜,已啟《石鼓文》之書風。
四、春秋筆墨寫《石鼓》
從春秋時期《秦公鐘》《秦公簋》秦公大墓石磬刻字到《石鼓文》,字形發展一脈相承[8]。一般學者認為秦文正體《石鼓文》是基本遵循《史籀篇》的文字教育,字形變化而來,是秦始皇「書同文字」,以前先秦正規的文字標準範本 。 圖14 《秦公鐘》
春秋時期,百花齊放,文字在載體型式豐富多彩。金文、簡牘、帛書、刻石文字等都有出現。因此有「秦用籀文,六國用古文」一說。由於文字各異,毛筆的製作,也有所不同。
春秋戰國時期毛筆共有三次發現,均為楚筆,有一次是長沙楚墓出土:筆桿竹質,長18.5釐米,徑0.4釐米,筆頭毛長2.5釐米,用兔箭毫,將筆毛圍在桿一端,然後用細小線絲纏住,外面塗漆。這也是商周時期的制筆工藝。圖15《石鼓文》銘文(局部)
還有銅削(刀)、竹片、小竹簡三件東西。銅削為刮竹片和砍削錯別字;竹片是書寫材料;小竹簡是毛筆的套筒[9]。第二次是湖北包山楚墓,筆桿用葦,筆毛長3.5釐米,徑約0.7釐米, 比長沙楚墓的稍大,由於筆桿稍粗,葦質中心鬆軟,因此筆頭是在管內或管外,不得而知[10]。再者河南信陽楚墓出土的毛筆桿為竹質,通長23.4釐米,徑0.9釐米,筆頭長2.5釐米。其製作工藝仍是把筆毛捆在桿上,但毛筆的樣式接近現代的短鋒筆,與湖北包山楚墓的筆已大不相同[11]。
最引人注意的是在湖北雲夢睡虎地秦墓出土了三隻秦筆。
筆桿竹質,上端削尖,下端略粗並鏤空而成毛腔, 與同時期的楚筆相比,製作工藝頗為科學,已與現代的毛筆近似。可以說,這是一支改良後的毛筆[12]。編號為M1:60者桿長21.5釐米,徑0.4釐米,毛腔內的筆毛長約2.5釐米,與留在桿外的筆鋒約為1:2,比例遠遠大於現代毛筆,筆套筒也是竹製,中間部分兩側鏤空,一則易於取筆,二則美觀。
雲夢出土的秦王朝建立之初的秦筆,製作工藝明顯與楚筆不同,楚筆依舊沿用商周時期作筆的方法,只是外觀精巧了許多。西晉崔豹《古今注》說:「昔蒙恬之作秦筆,柘木為管,以鹿毛為柱(筆鋒)羊毛為被(副毫)…」,與秦筆鏤製毛腔裝嵌筆頭的工藝相仿,只是工藝可能沒有雲夢秦筆工藝精緻,蒙恬因地制宜的製筆方法歷史傳說應當可信,所謂蒙恬發明筆,則可能是後人的一種假說罷了。
先秦時期的《秦公鐘》、《秦公簋》的書體都接近小篆,中間一些小篆結體字,更與《石鼓文》近似,開闢了大篆向小篆過度發展的道路[13]其字大而方正,蒼勁雄厚,有濃厚的宗周色彩,基本沿用了周宣王太史籀的「籀文」。以後的《石鼓文》則更加規範。本文推論,在這時期所使用的「秦筆」其結構、造型與雲夢睡虎地秦墓出土的毛筆是同一類型。
《虢季子白盤》與《秦公鐘》相隔百餘年,此後秦景公四年的《秦公簋》再往下延百年。《石鼓文》在春秋晚期,中間文字歷史雖有缺環,但從它的書寫格式和規格來看,早在東周時期它們的書體和毛筆已經開始改造。這種改造隨著書體演進持續地進行著,到了《石鼓文》時代,書體的演進和毛筆的改造在秦國已經基本定型。 以後秦代小篆只是最後一次有系統的整理和規範。由於《石鼓文》是直接丹書上石,行格整齊,字體寬大,石面又平滑,與書寫帛素相仿。較範鑄能更直接的保存著書寫筆意。因此,通過《石鼓文》對古文字書體演進和毛筆的關係的研究,有一定的意義。
《石鼓文》是「石刻之祖」又是篆書承前啟後的紐帶, 其字兼采《史籀篇》[14]與時文 [15]。
《石鼓文》承繼了整體書法的廟堂涵義,乃煌煌巨制。然而,在春秋時期晉定公時的《侯馬盟書》時略早於《石鼓文》的載書,它是以毛筆書寫在玉片或石片上,一般為朱紅色字跡,少數為黑色墨書。《侯馬盟書》落筆粗拙而重,多取側鋒,收筆多提出鋒,稍有丁頭鼠尾之形。
圖16《侯馬盟書》局部 其中也有收尾向下弧曲,沉勢力雄,微存西周古風,線條兩端均有出鋒,它們是商周手寫體的自然延續。有學者稱其為「俗體」我們從筆順、筆劃的聯結方式看到舊秩序的崩壞,為實用書體提供了歷史性發展機會,隨之而來的,就是書寫水準的提高及毛筆的改造。
《侯馬盟書》的用筆肯定和《石鼓文》的用筆不同。侯 馬盟書毛筆鋒短平,筆劃表現出線條的連貫。用毛筆寫出當
時通行的篆書,不像全文那樣筆道單一。也不及《石鼓文》圖17《溫縣盟書》局部那樣圓通流利。另外《溫縣盟書》同為晉字古字,書體差異不小,用筆也和《侯馬盟書》略有不同。《溫縣盟書》 出鋒向下回曲,筆道圓潤迅疾,類似楚書,其毛筆毛鋒應比《侯馬盟書》尖長柔軟。
戰國時期唯一的一件書畫合璧的珍品是《楚帛書》[16],《楚帛書》筆劃基本保守著粗細勻一的曲線形質,弧曲如一,疏密組合規律和諧,收筆轉曲處皆圓,其書寫的毛筆已和普通楚簡有所不同。而馬山一號楚墓亦有絹書兩件三字,頭粗尾細;短畫兩端皆輕,筆鋒呈弧狀劃過絹面,故而有掕形出現;另有包山楚簡筆勢多有弧曲而著力,也有的多用側筆,有的線條蝌蚪特徵明顯…
這些楚簡的書寫方式大多起筆重,收筆輕,筆鋒或藏或露,筆劃略向右上方傾斜。雖屬篆書,已有隸書的一些特點。也有商周手寫體的遺韻,其用筆也應是商周時期的製筆工藝。
我們從雲夢睡虎地出土的「秦筆」所寫的秦簡來看,雖然不是宗廟正統的文字,但是在用筆上表現強烈的接按意識,橫畫多為逆入平出,出現了明顯的波磔。在大多情況保持了篆書的中鋒用筆,雖然與比它早一二百年的《石鼓文》相比,睡虎地文字不是官方專用的正體書法,但是它的用筆應該和《石鼓文》用筆一樣, 圖18雲夢睡虎地秦墓竹簡選字
是經過改良後的「秦筆」。
我們從《石鼓文》的用筆可以看出,圓頸挺拔,圓中見方,雄強潤厚,是它的特點。用筆以中鋒為主,穩健均衡,流暢中正的行筆規律,看得出筆柱(筆鋒)和被(副毫)已經不是單一的一種獸毛所製,筆頭也不是商周早期模樣,對選毫,束鋒等製作工藝已經規範化, 兼毫毛筆的書寫印記已經明顯。因此可以說,雲夢睡虎地出土的「秦筆」應該和《石鼓文》同一脈絡。
在先秦漫長的書法史中,古文字書體的演進到《石鼓文》為止。毛筆的演進及改良已經基本定型。
在此以後出現的各種字體所使用的毛筆,無不深深地烙有先秦改良後毛筆的印記。
後記:
圖補充
圖1彩陶人面魚紋盆仰紹文化半坡類型
圖2 凌家灘八卦圖玉版
圖4 彩陶面馬家窯類型圖3 刻畫陶盆河姆渡文化
圖5 彩陶蛙紋瓮 馬廠類型
圖 6此甲骨文為商代(西元前約12—11世紀)遺物,是我國目前發現最早的成熟文字。
圖7 商代甲骨文
圖8 商代晚期刻石刻玉書法
圖10 大盂鼎
圖9 商代墨書書跡
圖11 《墻盤》銘文(局部)
圖12 《散氏盤》銘文(局部)
圖13 《虢季子白盤》
圖15《石鼓文》銘文(局部)
圖14 《秦公鐘》
圖17《溫縣盟書》局部
圖16《侯馬盟書》局部
圖18雲夢睡虎地秦墓竹簡選字
主要參考文獻
[1] 轉引於宋朱長文《墨池篇》卷十九,盧輔聖主編《中國書畫全書》(一),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年第一版,第365頁。
[2] 轉引於宋朱長文《墨池篇》卷十九《中國書畫全書》(一)第365頁。
[3] 唐蘭《卜辭時代的文學和卜辭文學》
[4] 董作賓《甲骨文斷代研究例》1932年。
[5] 叢文俊《象形裝飾文字:塗上宗教色彩的原始書法美》文載《中國書法全集、商周金文卷》榮寶齋1993。
[6] 《中國書法全集》卷二《商周金文》榮寶齋1993。
[7] 叢文俊《籀文考述》《中國書法全集商周金文卷》榮寶齋1993。
[8] 叢文俊《中國書法史,秦代》江蘇教育出版社。
[9] 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員會《長沙左家公上的戰國木槨墓》
[10] 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包山楚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
[11] 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信陽楚墓》,文物出版社,1986年。
[12] 雲夢睡虎地秦墓編寫組《雲夢睡虎地秦墓》文物出版社,1981年。
[13] 《篆書基本知識》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年。
[14] 郭沫若《石鼓文研究》第25、26頁,《郭沫若全集·考古編9》,科學出版社,1982年
[15] 徐暢《石鼓文年代研究綜述》《中國書法全集4·春秋戰國刻石簡版帛書》第42頁,榮寶齋
[16] 饒宗頤,曾憲通《楚帛書·楚帛書之書法藝術》第149——151頁,中華書局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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