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內別把諾獎頒給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今年也未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本人或許挺沮喪吧。我們媒體也有些失望。在這種環境下，更加感到沮喪的應該是書店。也有很多書店幾天前就開始加班加點徹夜布置村上春樹的特別專區。

在日本有一群村上春樹的狂熱粉絲，這些人被稱為「春樹迷」。諾貝爾文學獎公布當天，「春樹迷」們來到平時經常聚會的餐館集合，點上村上春樹小說中主人公們愛吃的食物和飲料，大家邊吃邊等待諾獎的最終審查結果公布。每年引起話題的是「熱香餅配可樂」。這是《且聽風吟》中出現的食物。去年諾貝爾文學獎公布時，我得知有這樣一種食物，於是自己親手製作了熱香餅配上可樂嘗嘗，沒想到還真好吃。

與其他文學領域的相關獎項相比，諾貝爾文學獎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基本上事前預測都沒有用。

日本國內著名的文學獎，在事前會公布候選作品，哪位作家是有力人選大概有個預測，往往集中在2、3人身上。正式公布前人們就會選出個「獲獎者」，基本上與最終結果一致。然而，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們完全在密室里審查，以非公開的形式進行。保密措施十分嚴格。每年選拔審查的過程也不公布。

英國的博彩莊家事前曾預測村上春樹獲獎的可能性很高，但都是無根據的推測。另外，很多情況下最終選舉出的獲獎者也往往超出人們預料。今年諾貝爾文學得主是加拿大一名女作家，大概所有亞洲人對這位作家都不了解、儲備知識為零吧。

另外，物理、化學、經濟學等獎項是在世界共同的價值觀被確立的背景下決定的。這很容易理解。但文學獎的評判標準究竟在哪兒？人們完全不清楚。就像和平獎一樣。所以，有時被選中的獲獎者對自己得獎十分吃驚。

至關重要的一點是，所謂諾貝爾獎完全是歐美人按照歐美的價值觀在評選。所以其評選的結果有時在各個獲獎者所屬的共同體（一般是國家）內不太能被廣泛理解，或者很難被接受。有時諾獎就在這種情況下被敲定。

例如日本唯一一個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是1974年時任首相的佐藤榮作，但很多日本人並不那麼尊敬佐藤首相。獲諾貝爾和平獎時大家也不太認可，現在人們幾乎都忘了他曾獲過和平獎的這個事實。獲獎理由是他實現了讓沖繩回歸日本，但提到佐藤首相，給人的印象是狡猾、多疑的政治家。

日本人心目中認為，有些人物比佐藤首相更適合諾貝爾和平獎。如致力於推動日本回歸國際社會的吉田茂首相、與美國前總統里根、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合作推動冷戰終結等國際戰略的前首相中曾根康弘。

對於諾貝爾獎的不可思議的感覺，或許中國人比日本人更容易理解。關於和平獎，鑒於中國的具體國情這裡不必具體闡述，但去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中國人應該也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莫言確實是位一流作家。作品結構厚重且細密，主題中經常隱含著對普遍性問題的思考。然而文學獎授予莫言而非村上春樹，原因很難說是莫言比村上更強。對於去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說實話日本人沒感受到喜悅。原因與其說是村上春樹落選，倒不如說是莫言當選的理由令人捉摸不透。關於莫言獲獎，我的中國朋友們也只透露了多少有點「偏題」的感想：「是因為（莫言的）許多作品都被翻譯成英文了吧。」

儘管如此，日本人對村上春樹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強烈期待也非同尋常。就我個人分析，這與作家村上春樹本人的特性也有很大關係。

村上春樹原本在1980年代悄無聲息地出道，雖有些素樸但其另類風格寫出了不少好小說。當時在小說愛好者中間他成為小有名氣的作家。然而，1987年《挪威森林》熱銷並創下記錄，憑藉這部作品他一躍成為超級名人。之後村上春樹試圖逃避移居海外，他在美國等地一邊生活一邊發表小說。村上春樹的幾部小說在歐美被翻譯成外文，結果收穫了超出想像的人氣。因此，「村上春樹在海外也備受好評」的這種印象傳到了日本社會。所以村上春樹的權威大大超過了日本其他作家，成為一名代表日本的、特別的國民作家。

也就是說，在歐美獲得認可這一點，使村上春樹在日本的地位大大提升。不能否認這體現了殖民地的精神構造，但既然是事實，也沒有辦法。另外，在歐美獲得認可這個意義上，沒有比諾貝爾獎更具權威的了。如果村上春樹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對日本人而言，村上春樹的傳說就終於算是功成圓滿了。

（圖註：本圖來源為《大方》雜誌刊登的《村上春樹三天兩夜長訪談》配圖。）

從個人角度講，我是村上春樹小說的忠實愛好者，但我不希望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如今日本人每到10月諾貝爾獎公布的時節，就像盼望每年的聖誕節一樣，非常期待。如果獲獎了，確實人們會在一瞬間感受到巨大的喜悅。但第二年以後，人們翹首期待結果公布的那份激動與興奮就逐漸很難再體會到了。

很多「春樹迷」的內心，一定抱有這種心情。如果他獲獎了，會失去寫作的動力，今後的作品或許會變得越來越無聊。所以，希望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的各位專家們，至少在今後10年內不要把諾貝爾獎頒給村上春樹。這樣的話10年以後「熱香餅配可樂」應該能成為日本人的全民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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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關於村上春樹再次未能斬獲諾貝爾，中國作家的評論角度也頗有意味。

延伸閱讀：

《黎文：村上大叔才不稀罕這個裝逼的獎》

《徐瑾：村上春樹的80年代》

（責任編輯：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