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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記史跡:賈島——亦僧亦俗亦詩人

(作者獨家授權《明話傳媒》首發)

文/許永強

在四川安岳縣城南郊安泉山,山腰翠竹環繞的半山腰有座墓冢,至今近1200多年。很少有人知道,這是被稱為「詩奴」的唐代苦吟詩人賈島的墓葬。賈島(公元779-843),字浪仙,亦作閬仙,范陽(今北京房山)人。有《長江集》10卷,錄詩370餘首。他的詩以五言律詩見長,注重詞句錘鍊,刻意求工。「推敲」的典故,就是由於他的詩句「僧敲(推)月下門」而來。

為僧入俗皆難——把自己比成牛羊不如

賈島的家鄉范陽曾是安祿山的老巢,安史之亂平定後,這裡又長期為藩鎮所據,處於半隔絕狀態。賈島出生於平民家庭,門第寒微。31歲前曾十餘年赴考均 「連敗文場」 名落孫山。有一次竟因「吟病蟬之句,以刺公卿」,不僅被黜落,而且還被扣上「舉場十惡」的帽子。

關於賈島出家的時間,資料沒有任何記載。《唐才子傳》謂島:「初,連敗文場,囊篋空甚,遂為浮屠,名無本。來東都,旋往京,居青龍寺……」從史料記載中得知,長年的科場失意加上生活的重壓,賈島無奈之下棲身佛門為僧,取法號無本。無本者,即無根無蒂、空虛寂滅之謂也。看來他要一輩子念佛了。

賈島有個堂弟叫無可,當時兩人一道出家。無可,在中國文學史上聲名不顯,但其在我國的晚唐時期也是一位頗有詩名的僧人,被稱譽為「詩僧」。

因帶著一肚皮牢騷出家,雖身在佛門,賈島卻未能忘卻塵世的煩惱。枯寂的禪房生活,養成他孤僻冷漠而內向的性格,耽幽愛奇,淡於榮利,喜怒鮮形於色,世事頗少縈懷。但他仍酷愛吟詩,常常為構思佳句而忘乎所以,「雖行坐寢食,苦吟不輟。」在洛陽為僧時,當局規定午後不得出寺。若換個出家人,不許出就不出。佛國無邊,何處不可修心養性?然而他卻覺得自由受縛,不能忍受。於是嘆道:「不如牛與羊,猶得日暮歸。」

耐不住寂寞,賈島殺了回馬槍;而無可仍在合掌向佛。賈島還俗時曾有約,將來仍出家,可一落塵網便被裹住。無可寫詩提醒他,不要忘約。賈島說,我怎麼能忘啊? 「名山思遍往,早晚到嵩丘。」「終有煙霞約,天台作近鄰。」他對佛門的清靜,仍懷嚮往之情。但說是說,行動是行動。

為僧難免思俗,入俗難棄禪心。「發狂吟如哭,愁來坐似禪。」俗味很濃,僧味也不淡。他正是在這雙重性中度過自己的一生。

不與常人往來——作詩苦吟闖出「推敲」

賈島與孟郊並稱「郊寒島瘦」(蘇軾(《祭柳子玉文》),一生不喜與常人往來,《唐才子傳》稱他「所交悉塵外之士」。他惟喜作詩苦吟,在字句上狠下工夫。他在 「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詩句下就自註:「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二句三年得」自然是誇張說法,但他吟詩常常煞費苦心卻真有其事,並因此惹出兩次交通事故。

一日騎驢過街,沒注意行人。當時秋風蕭瑟, 黃葉飄零,便信口吟出「落葉滿長安」之句。尋思上聯,忽以「秋風吹渭水」作對,喜不自勝,結果撞上京兆尹劉棲楚車駕,被拘一夜。後人認為這個故事真偽不可考,賈島詩集里有《寄劉棲楚》詩,中有「友生去更遠,來書絕如焚」之句。由此看來,賈島與劉棲楚應該是朋友,劉棲楚似無理由把朋友抓來關一夜之理,可惜典籍中對此並無記載。

之後,賈島又衝撞了另一位京兆尹的車駕,而且還和這位高官成了朋友,這人就是韓愈。一天,賈島又騎驢去拜訪朋友李凝,路上得詩句:「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但是又覺得「推」字不如「敲」字好,於是在驢背上反覆琢磨,並以手作推敲之狀,結果誤入了韓愈的車駕之內。衛士把賈島押到韓愈面前,賈島稟明原因,愛惜人才的韓愈不但不怪罪,反而跟賈島一起「推敲」,並建議說,「敲」比 「推」好。之後將賈島帶回府邸,談詩論道,相見恨晚,結為布衣之交。賈島正式成為韓愈的門徒,也成為韓孟詩派的代表詩人之一。

賈島的詩作與他的苦吟精神,在眾星璀璨的唐代詩壇贏得了一席之地。唐代張為《詩人主客圖》將其列為「清奇雅正」升堂七人之一。清代李懷民《中晚唐詩人主客圖》則稱之為「清奇僻苦主」。晚唐的李洞還鑄了一個賈島銅像放在自己頭戴的方巾中,手持念珠,一天口念「賈島佛」不下一千遍。南唐詩人孫晟,也畫了賈島的像掛在壁上,朝夕禮拜。賈島生前雖然信佛,恐怕也不曾想到他身後竟有人因他的詩作而奉他為佛。倘若他在天有靈,也一定會為他死後「成佛」而心滿意足吧!

敢說宣宗不懂詩——跟皇帝爭奪詩稿被貶官

韓愈對賈島的才華十分欣賞,曾寫詩說:「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風雲頓覺閑。天恐文章渾斷絕,再生賈島在人間。」把賈島看作是上天派來,頂替剛去世的著名詩人孟郊位置的詩人,褒賞有加。靠著韓愈的賞識和推薦,賈島終於考上了進士。

賈島時刻想推銷自己,從「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詩中可以看出。然而,他出身微賤,朝中無親故,缺乏外援。他認為自己沒有出路,是因受到公卿的壓抑所致。他從裴度庭院經過,吟道:「破卻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種薔薇。薔薇花落秋風起,荊棘滿庭君始知。」裴度平定叛亂有功,封晉國公,聚斂甚多,長安有高第。賈島一見,火從內發,故作詩嘲之。

他蔑視權貴,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及第後,他寓居法乾寺無可精舍。一日宣宗微服出遊,行至寺中,聞人吟詩,便循聲登樓,見案上詩卷,便取來瀏覽。賈島在後面,一手奪走。他不認識宣宗,便瞪眼嚷道:「看你穿得衣服這樣鮮亮,長得又是如此肥頭大耳的,就不是一塊懂詩的料!」事後十分緊張,伏闕待罪。據說他後來被貶謫到長江(今四川蓬溪縣)擔任主簿一職,就跟這事兒有著絕大的關係。後來有許多詩人為他鳴不平,如唐人安程錡在一首詩里就有句說賈島「奪卷忤宣宗」;李克恭也有詩句稱「宣宗謫去為閑事」。

孤貧潦倒,宦途極艱,一生很不得志的詩人,依然是雄心不改,壯志難磨,仍幻想著有凌空搏擊的機會。他的 「不緣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爾低!」 「三尺握中鐵,氣沖星鬥牛。報國不拘貴,憤將平虜仇。」 「舊宅兵燒盡,新宮日奏多。妖星還有角,數尺鐵重磨」幾首詩無不是豪氣滿紙,風骨凜凜。只可惜賈島有此壯志而無此機遇,致使他始終未能施展自己的才幹。

為詩藝灑盡心血——死時只有一病驢一古琴

賈島在長江主簿任上有何建樹,史書不載。唐人蘇絳在他的《賈司倉墓志銘》稱讚賈島「三年在任,卷不釋手」。看來,賈島仕宦後,讀書吟詩的癖好依然不改。

唐開成五年(840年),61歲的賈島被任命為普州(今安岳縣)司倉參軍。政務之餘常去南樓(南門外過街樓,1958年拆除)讀書作詩。在南樓曾寫出《夏夜登南樓》詩:「水岸寒樓帶月躋,夏林初見岳陽溪。一點新螢報秋信,不知何處是菩提。」此外,還有《寄武功姚主簿》《送裴校書》《送僧》《原上草》《詠懷》等詩。唐會昌三年(843),朝廷升賈島為普州司戶參軍,未受命而身先卒,終年64歲。安葬在安岳縣城南郊安泉山。

葬墓,長7米,寬、高各3米,石條鑲砌為垣。清乾隆年間,安岳縣令徐觀海(浙江錢塘人)在墓前建造「瘦詩亭」。後來的縣令斐顯忠又進行重建,並立牌坊。現有清建墓碑「唐普州司戶參軍賈浪仙之墓」。墓前有清建瘦詩亭,內陳歷代文人弔唁賈島的石刻詩文,由於風化,加之拓印者黑墨的浸蝕,已經很難辨認。

《安岳縣誌》載賈島生前好友蘇絳《賈司倉墓志銘》稱:「賈島於會昌癸亥歲七月二十八日終於郡官舍,春秋六十有四,葬於普南安泉山」。李洞《賈島墓》詩云:「一第人皆得,先生豈不消?位卑終蜀土,詩絕占唐朝。旅葬新墳小,魂歸故國遙。我來因奠灑,立石用為標」。李洞,是賈島的狂熱追隨者和忠實信徒。因避朱泚之亂入蜀,在普州城北大雲山「鑿石為洞,讀易其中」。他在賈島墓前「立石為標」,此即後世安岳所傳的「李洞碑」。

一般的說法,賈島墓有三處,一處在安徽當途,一處在河北涿縣(即唐范陽,今房山),一處在四川安岳。賈島一生清貧,且無子女,處在古代交通十分不便和七月盛夏酷暑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扶樞數千里歸葬故鄉房山;更不可能無緣無故旅葬千里之外的安徽當塗;北京房山的賈島墓,應是具有紀念性質的衣冠墓。至於安徽當塗青山的賈島墓,則可能是好事者所偽托。

賈島一生,為詩藝灑盡心血,死之日,家無一錢,只有一頭病驢和一張古琴,教人為之一嘆;他是否感到此生值得,含笑而去,或是後悔還俗,不如誦經?這就不得而知了。詩人為寫詩的認真與執著千百年來卻影響著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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