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月色

譚亞新

有幾年遠離家鄉，在北方的幾座城市轉悠。那時常常會想起家鄉，故鄉在每個遊子心裡不是抽象的，我想得最多的是月亮照著古老的小巷和水巷的情景。這種對獨有的故鄉依戀有情有景有畫面，常在記憶里最鮮明的土壤里萌生。我記憶里的小巷和水巷，好多是同月聯繫在一起的。這些細細窄窄的小巷連結著蘇州整座城市，好似縱橫著流動著的歲月，用來點綴著一幅珍藏了2500多年的畫，使這古樸的畫卷永遠不那麼死氣沉沉，永遠充滿活力。

水巷流到我家門前小巷時，總有一座彎彎的石拱橋在迎接著它，那時橋畔還有座古廟，據說廟裡的神仙就是跨過這橋走進巷裡來的，所以水巷的水流到這裡有一個寬寬的彎，然後再從橋洞里穿過，形成了一條繞著枕河人家的翡翠帶，形成了蘇州人家後門頭獨有的景緻。

有外地來的遊人，起先總是一門心思地玩園林，往往是在不經意間走到這裡的，然後大都會發出一聲驚嘆。從紅欄曲橋、庭院水榭、碧池春深的園林走出，此刻面對的卻是一派清幽和古樸，色彩與動靜的反差，讓你在瞬間感覺到了一個本色蘇州。蘇州的本色里最多的是黑與白，黑色的是老牆灰瓦，白色的是石橋和駁岸。在這不經意的留連之間，不知不覺中月亮就升上來了。開始時你並不會覺得月亮的出現，直到你發現房子樓台和屋檐都有了淡淡的影子，水巷的水面上泛起一層幽幽的亮色，抬起頭時，你才看到月亮早已掛在不遠的天際，不知是你的眼睛適應了這朦朧的光影，還是月亮把這些景色勾勒出了獨特的韻致，月色里水巷一下子就開始變得醒目了。此時此刻即便是平日里對這一切熟悉的我，也會一回回生成全新的感覺來。

這水巷裡的月色，也會讓我想起一個叫月妹的人，在我童年的印象里，她是個長得很秀氣的蘇州女子，臉上常常帶著淡淡的笑，每每走過小巷時都將碎碎的步子邁得很快。這時有的街坊鄰居會指著她背影輕輕地說些什麼，也許是關於她的故事或是她父母的故事。後來才聽說她是從小被領養來的，母親生她的那天月亮正圓，所以起了這個名字。過了些年又聽說她要出嫁了，男家在鄉下。記得月妹離開時，就在門前的水巷裡坐小船去胥門搭乘輪船。那天也是月圓時分，月光在水面幽幽地晃，月光照著她臉上的淡淡的凄然。她凝視著駁岸和小巷在默默中隨著小船遠去。若干年過去了，我還能記得起她對月下小巷的留戀神色，是情境還是心境的誘發便不得而知。

有人說，月下的蘇州是一幅刺繡，會發出素緞一般的光澤，它的每一處景都顯得那麼典雅精緻，一縷縷月光就像被綉女精心挑選出來的絲線，綉出了這樣難得的奇景。

有人說，蘇州的巷是最藏得住月亮的地方，無論是岸巷還是水巷，它古樸寧靜是不會驚擾月的，它的波光幽深是能夠融得進月色的。如今隨著城市的發展，好多東西都在變，唯有這古巷的月色依然。只要你耐得住寂寞經得起等待，月就能從你身處小巷升起，還你一個本色依舊的蘇州。

摘自《蘇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