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蘇北村莊的匠人故事
秤匠的一把火燒出一個高手木匠 申村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姓申,歷史可以追溯到明朝初年。族譜記載,申村的第一代申良三是從蘇州閶門遷到這裡。1970年出生的申賦漁已經是第17代子孫,那時,這個村莊是擁有上萬人的大村。 申賦漁筆下記錄的第一位匠人,是他的祖父。他的祖父申同守生於1911年,在世的時候,以手藝精湛而聲名遠播,前來請他做木匠活兒的人遍布方圓百里。更為傳奇的是,祖父有一把能夠「通靈」的大鋸。據父輩們講,有時半夜裡,大鋸會自己發出「錚」的一聲巨響,彷彿鋸條要崩斷了一般。這個時候,家裡人便趕緊起床準備,第二天一早,定會有人上門,請祖父去做壽材。祖父1993年去世,而今,這個傳奇的故事隨著祖父的故去而漸漸被歲月塵封,大鋸的鋸條也早已銹跡斑斑。
人多田少,村民們便想盡法子學一門手藝。學手藝不光靠勤奮,更需要天資聰慧,因此,能真正成為手藝人的只是少數,在村子裡很受尊重。申賦漁的祖父申同守在世的時候,村裡人幾乎從來不叫他的名字,而直接稱呼他 「木匠」。「用工匠的類別來稱呼手藝人,是對手藝人的尊稱。」申賦漁說,祖父原本用不著做木匠,他家裡經營一個很大的米行,改變他家族命運的是村裡的秤匠。1911年,祖父出生沒幾個月,秤匠一把火,燒了申同守家的米行。 顧名思義,秤匠的工作就是制秤。秤匠與祖父家並無深仇大恨,只是那一年沒了皇帝,時局動蕩,秤匠覺得什麼都不如土地牢靠,想要買地,卻被祖父的伯父搶了先,繼而懷恨在心。縱火的事情很快便敗露了,秤匠覺得無臉見人,每天神思恍惚,家裡人的狀態也愈發萎靡,特別是他的二兒子五壽,越長大越顯現出一臉呆相。秤匠請了道士來化解,道士給他相了面之後連連搖頭,說:「你家會出3代的獃子,五壽是第一個。」隨著時間的流逝,道士的預言慢慢成真。除了兒子五壽,秤匠的孫子、重孫裡面各有一個獃子,到了第四代人反而都正常了。這故事聽上去很玄,但是村裡的老人們都是這樣口口相傳。 也是因為秤匠,申賦漁的祖父吃了不少苦。18歲時,家裡人為了他將來能有個謀生的手藝,給他簽下了拜師狀,送他去村裡的木匠家做學徒。祖父的師傅是個脾氣暴躁的人,對學徒動輒打罵,還曾經把斧頭直接扔到祖父的頭上,砸得鮮血直流。這位暴躁師傅送給祖父最具價值的東西並非木匠的手藝,而是那把傳奇的大鋸。申同守出師後依靠自己的努力自立門戶,沒日沒夜地幹活兒,成為十里八村最好的木匠,很受人尊重。 秤匠家的最後一個獃子叫五頭。幾年前申賦漁回申村過年,還在河邊遇到他,此時他已經40多歲了,穿著嶄新的棉襖,手裡捏了根沒有點著的香煙朝著申賦漁笑:「呵呵,過年。」 申賦漁也朝他點點頭。彷彿是100多年後,兩個家族的某種和解。 申賦漁曾在書里這樣介紹申村的位置:長江流到蘇北高港的時候,拐了一個大彎。從這個彎向東伸出一條小河,沿河長著一排很老的銀杏樹。銀杏樹領著人們向東20多公里,便到了長著更多銀杏樹的申村。記憶中的故鄉坐標明確,而今,駕車從南京出發回申村的路上,這個中年作家卻幾度在公路岔口減速、猶疑,找不到方向。 抗戰時用剃刀割斷日軍中隊長喉嚨的剃頭匠 在申村,真正意義上的匠人都是和申賦漁祖父同輩的老人。對這些人的故事,申賦漁並不感到陌生。在老人們口中,有的匠人身上帶著俠膽,比如村裡的剃頭匠。
剃頭匠比申賦漁祖父小兩歲,每個月都要夾著一個細長的桃木盒子在整個申村走一圈,盒子里裝的是各種剃頭的家什和一塊疊得方正的布單,挨家挨戶地給人剃頭、刮臉,不收費。村裡人對剃頭匠格外尊敬,不僅僅因為他的手藝好、人仗義。 剃頭匠原本是申村北邊的千佛寺幫僧人剃頭的,抗戰時期,日本鬼子來了以後,把僧人們趕去做雜工,卻把剃頭匠留下來,給日軍的小隊長、中隊長刮臉。摸准了中隊長刮完臉要午睡、不能有人打擾的習慣,一個午後,剃頭匠的剃刀在經過了對方的嘴唇和下巴之後,悄無聲息地割斷了中隊長的喉嚨。據說剃頭匠離開日本人駐地的時候很淡定,臨走前,還彎腰向門口的士兵借了個火兒。 與剃頭匠身上的俠膽相比,有些匠人卻帶著事與願違的宿命,比如修鍋匠。修鍋匠長到28歲讀書也沒讀出個名堂,只好去學修鍋的手藝,村裡人因此經常嘲笑他。申賦漁小時候卻很喜歡跟著修鍋匠,看他用小坩堝熔化牙膏皮和鐵片,再用一把長鉗夾著小勺,舀了鐵水,飛快地倒在鐵鍋的裂縫上,覺得很有意思。 「人總是對小時候聽過的故事印象深刻。有些人的故事,當時聽一下就過去了,人過中年之後再回想起來,方才體會到箇中滋味。」站在申村的祠堂里,望著整整三面牆的申氏族譜,申賦漁說。他曾經想寫一部族史般浩大的《百年鄉村》,卻最終選擇了去記錄一個一個匠人。「這些匠人是用自己的一生講一個故事。」申賦漁感慨,「故事裡卻包含了鄉土社會的人情、恩怨和時代賦予的宿命感。」 裁縫匠和鐵匠兩家的恩怨及他們的後代 2010年春節,申賦漁陪著父親坐在申村宅子的堂屋裡守歲,伴著低低的電視聲,父親無意間講起了自己的朋友,村裡的教書匠鳴久家的事情。教書匠已經算不上匠人,但他的父親卻是村裡最好的裁縫匠,當地人稱之為裁衣。 裁衣家與村裡的曹鐵匠家因為祖墳的風水糾紛不睦已久,1945年根據地整風運動的時候,裁衣被鐵匠告發曾經「試圖勾結國民黨反動派報復共產黨」,在鄉里的東嶽廟門口被槍斃。那個時候,鳴久才只有13個月大。鳴久是申賦漁父親最要好的朋友。申賦漁曾聽父親講起,鳴久性格沉靜,因為他父親裁衣的緣故,小時候經常被村裡的孩子欺負。他酷愛讀書,一輩子只想做學問,卻因為出身在求學的路上屢屢碰壁,最後成了附近縣城裡的一名代課老師,到死未能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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