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概念的意義及研究中存在的問題

06-19

(雙月刊)　　《學術界》

總第103期,2003.6

學科前沿?ACADEMICSINCHINA

No.6Nov.2003

社會資本概念的意義及研究中存在的問題

○鄭杭生,奐平清

(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北京100872)

〔摘要〕社會資本概念既開拓了經濟學、社會學、政治學等學科的研究的新領域,也

為這些學科之間的對話與綜合提供了概念和方法上的支持。社會資本概念也是社會學學科理論和方法趨向綜合的反映,又為這一趨勢的進一步深入提供了基礎。對於關係取向、倫理本位的中國社會,社會資本概念有很強的適用性,社會資本研究對於「增促社會發展,減縮社會代價」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文章對社會資本研究中存在的問題也做了簡要地分析。

〔關鍵詞〕社會資本;概念;意義;個人與社會的關係

〔中圖分類號〕C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1698(2003)-06-0078-13

一、社會資本定義概述

　　「資本」是經濟學的核心術語,是指以交換媒介為體現形式的價值凝結物,有具體的物質形式。「社會資本」最初也是一個純粹的經濟學概念,是與「個人(私人)資本」相對的概念。在社會學中「,社會資本」演化為與「經濟資本」相區別的概念,在這一演化過程中「,人力資本」概念具有重要的啟迪意義,它使「資本」向廣義擴展,成為可以帶來價值增值的所有資源的代名詞,抽象了資本的最初含義。

社會資本是一個新概念,但不是一個新話題。在古典社會學文獻中,對社會作者簡介:鄭杭生,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理論與方法研究中心主任,社會學和哲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奐平清,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2002級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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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的認定就有四種理論傳統:馬克思和恩格斯「有限度的團結」的觀點;齊美爾的「互惠交易」、規範和契約;迪爾凱姆和帕森斯所討論的「價值融合」「、集體意識」等概念,認為價值、道德原則和信念先於契約關係和非正式的個人目標而存在,而不是嚴格工具意義上的;韋伯的「強制性信任」思想(武考克,2000)〔1〕。因

(波茨,2000)。此可以說「,社會資本完全重新繼承了社會學先驅的真知灼見」

當代對社會資本的研究從布迪厄等人開始,在科爾曼、普特南、波茨等學者的努力下,研究逐步理論化並引起廣泛的關注。但是,由於研究者從不同的側面使用這一概念,對社會資本的定義十分混亂,並因此而遭致許多批評。借用布朗(2000)等人的觀點,可以把學者們對社會資本的定義按其討論的層次分為三類(周紅雲,2002),當然,這種分類是相對而言的,因為許多研究者都試圖考察社會資本的不同層次。

第一類是微觀(狹義)層次的社會資本定義,或稱嵌入自我的觀點,認為社會資本是個體獲取資源的人際關係網路。這也是一種較為功利或工具性的解釋。如伯特(Burt,1992)認為「,社會資本指朋友、同事和更普遍的聯繫,通過他們你得到了使用其它形式資本的機會」。布迪厄認為社會資本是指某個個人或群體,憑藉擁有一個比較穩定、又在一定程度上制度化的相互交往、彼此熟悉的關係網,從而積累起來的實際或潛在資源的總和。波茨(2000)相信「社會資本在理論上的最大魅力在於個人層面」,認為社會資本是處在網路或更廣泛的社會結構中的個人動員稀有資源的能力。林南(2002)也把社會資本定義為「個人通過涉取鑲嵌性資源以增強工具性行動或情感性行動中的期望回報而在社會關係中進行的投資」。國內的許多社會資本研究也是在這個層次上進行的,如張其仔(1999)把社會資本定義為社會網路。邊燕傑、丘海雄(2000)也把社會資本定義為「行動主體與社會的聯繫以及通過這種聯繫涉取稀缺資源的能力」。還有許多研究將

(或稱)。社會資本視為「關係」「關係資本」

第二類是中觀層次的社會資本定義,也稱結構的觀點,強調社會資本的公共產品性質。正如Ostrom(2001)所說的,科爾曼為社會資本從狹義向廣義擴展提供了理論基礎。科爾曼強調社會資本的結構性質和公共產品性質,他認為社會資本由構成社會結構的要素組成,主要存在於人際關係的結構之中,並為結構內部的個人行動提供便利。社會資本是生產性的,它使某些目的的實現成為可能。社會資本的表現形式有義務與期望、信息網路、規範與有效懲罰、權威關係、多功

〔1〕括弧中為相關材料年限,詳見文末參考文獻,

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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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社會組織和有意創建的社會組織等〔1〕。

第三類是宏觀層次的社會資本定義,或稱嵌入結構的觀點,這種觀點將社會資本與集體行動和公共政策聯繫起來。雖然這種理解被稱為是政治學家對社會

(波茨,2000),但這極大地拓展了社會資本的解釋資本所做的「一個有趣的曲解」

力和研究領域,其政策實踐意義也大為增強。普特南(1993)的定義和研究最具代表性。他認為,社會資本指的是社會組織的特徵,例如信任、規範和網路,它們能夠通過推動協調的行動來提高社會的效率。在普特南看來,社會資本有兩種形式:一種是把彼此已經熟悉的人們團結在一起的社會資本,它起紐帶作用;另一種是把彼此不認識的人或群體聯繫到一起的社會資本,它起橋樑作用〔2〕。

關於「社會資本」的定義爭議頗多,從其基本內涵看,它是指不同層次的社會主體(包括個人、群體、社會甚至國家)間緊密聯繫的狀態及其特徵,其表現形式有社會網路、規範、信任、權威以及為某種行動所達成的共識等。社會資本存在於社會結構之中,它通過人與人之間的合作進而提高社會的效率。

二、社會資本概念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儘管社會資本在概念上還很混亂,在理論上還不夠成熟,在實證研究上也還不夠深入,但這一概念所表現出來的強大的解釋力,已使其成了許多學科的熱門概念和分析的重要起點,社會資本理論也成為具有重要的跨學科影響的思潮之

一。社會資本概念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一)社會資本概念為社會科學提供了有力的概念工具,並使各門學科的對話與綜合成為可能。

從社會科學的總體意義上來看,社會資本首先在概念上沒有把社會和個人對立起來,而是試圖把微觀層次的個人選擇與宏觀層次的集體和社會選擇結合起來,力圖弱化主觀與客觀的對立,從而為正確處理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係提供了可能;另外,社會資本概念將文化、價值判斷納入了分析框架,反映了復興人本精神的傾向。

社會資本為社會科學提供了新的解釋範式,也為各學科尤其是經濟學、人類學、社會學和政治學之間的對話提供了通道。正如美國社會學家武考克(2000)

〔1〕〔美〕J.S.科爾曼著,鄧方譯《:社會理論的基礎》,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版,第351-367

頁。

〔2〕Gittell&Vidal,1998,CommunityOrganizing:BuildingSocialCapitalasaDevelopmentStrategy,SagePublication,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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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言「,社會資本最大的價值在於,針對當代某些最迫切的問題,它為用多學科和跨學科的方法進行廣泛探討提供了可靠起點。在社會資本身上,歷史學家、政治學家、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和決策者以及各個領域『內』的各陣營,又一次找到了一種存於公開的和建設性的爭論中的共同語言,一種在過去的150年中受到狹隘的學科主義嚴重壓制的語言。」

下面從學科對話與綜合的角度分析社會資本概念對經濟學、政治學和社會學等學科的意義。

1.社會資本概念的經濟學意義

古典經濟學把生產要素分為土地、勞動和物質資本三種。在這種經濟學模型中,社會資本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必要的。在經濟學的傳統中,曾經出現過社會資本的影子,注意到社會資本因素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但這種觀點從未佔據重要地位,功利主義者和古典經濟學家們「使社會科學沿著《國富論》而不是《道德

(武考克,2000)。情操論》所開闢的道路走下去了」

與經濟學家不同,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早就注意到了社會資本對人類行為的影響,並對經濟學的經濟人假定提出了批評,認為資源配置方式除了市場、等級外,社會網路(包括互惠、友愛等)也是重要的資源配置體制。

「社會資本」這一概念由社會學的核心概念「社會」與經濟學的核心概念「資本」結合而成,並由此產生了一門新的學科———經濟社會學。社會資本理論使經濟學對經濟發展動因的解釋擺脫了傳統的土地、勞動和資本的局限,開始關注文化和規範等方面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作用,從而拓展了經濟學研究的領域。有關社會資本研究的文獻,大多都探討社會資本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係。武考克(2000)高度肯定了社會資本的經濟學意義,他指出,社會資本理論的研究發現,當各方都以一種信任、合作與承諾的精神把其特有的技能和財力結合起來時,就能得到更多的報酬,也能提高生產率。弗泰恩等人(2000)認為,在新經濟中,社會資本已經成為科技創新的一個關鍵因子,社會資本有利於企業之間、企業和國家之間的相互溝通和相互信任,從而有利於合作創新,促進生產力的發展。福山(1996)認為,經濟學家在分析時需要考慮相對的社會資本實力:社會團體中人們之間彼此信任,蘊涵著比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更大而且更明顯的價值,在高信任度的社會中,組織創新的可能性更大。

2.社會資本概念的政治學意義

普特南的研究使社會資本概念和理論受到廣泛關注,他對義大利行政區政

(1993)一府進行了長期的調查研究,在此基礎上寫成了《使民主政治運轉起來》

書,由書名也可看出社會資本對政治學的意義。喬丹納(2000)認為,社會資本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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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已為社會科學家所廣泛認可,它被認為是解釋經濟增長和政治穩定等現象的一個關鍵性因素。他還指出,普特南的著作之所以獲得成功,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力圖在比較政治學視野和理性選擇之間提供一個確切的關聯,同時指出它們之間可能存在的關係。在普特南的啟發下,出現了許多關於社會資本與民主的研究。

(這本政治學論文集從不同的角政治學家科曼在為《社會資本與歐洲民主》

度對社會資本概念的政治學意義進行了論述)一書所寫的序言中認為「:社會資本近來作為一個很有潛力的概念出現在現代政治學中……,社會資本被看作是公民社會的粘合劑……許多集體行為的問題只通過個人行為無法解決,但是由遙遠的國家調節或間接的正式民主程序也不容易解決。相反,社群的自我調節,

〔1〕結合民主國家及其機構的威權,倒可以使問題得到解決。」

社會資本強調網路、規範、信任,強調社會資本形成的基本途徑是通過長期的交往、溝通和參與,所以它對社會的穩定和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目前,擺在政治學或政治社會學面前的重大研究課題,如政府的功能、國家與社會的關係、政治統治的合法性、公民參與、制度創新、社會規範、社會信任和社會團結等,都與社會資本有緊密的聯繫。社會資本概念對這些問題提供了一種有效的分析工具和解釋範式。

3.社會資本概念的社會學意義

從學科綜合的角度來看,社會資本對社會學最大的意義在於它促成了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對話,引進了經濟學的視角和方法。社會學家在關注社會組織、結構、制度、規範和道德等研究對象時,借用了經濟學的「功能和效用」視角,社會資本理論的代表人布迪厄、科爾曼、普特南、波茨等人,基本上都是從功能的角度來定義和研究社會資本的,都強調社會資本的資源配置功能,在社會網路研究中,這種傾向尤為明顯。「資本」「、功能」和「效用」等經濟學理念向社會學的滲透,極大地促進了社會學的繁榮。正如武考克(2000)所言「,社會資本尤其為社會學家提供了更有效的概念和政策手段,從而超越了枯竭的現代化和世界體系理論,並潛在地對經濟發展問題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對某些方面的傳統經濟觀點進行了補充。」

從社會學方法論的角度來看,社會資本概念既是社會學理論趨向綜合的反映,又為學科理論的進一步向綜合與深入發展提供了新的基點。

〔1〕李惠斌《什麼是社會資本》:,見《社會資本與社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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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信任與現代性的研究(1990),可視為是經典的社會資本研究。他也重視社會資本在現代社區建設中的作用,認為「社區建設必須重視支持網路、自助以及社

〔1〕會資本的培育,使這些因素成為低收入社區經濟復甦的重要資源」。

其次,社會資本概念順應了西方社會學方法論由實體論向關係論的轉向。西方傳統思想中方法論的實體論和個人主義佔主導地位,與亞洲思想傳統中強調關係與整體的方法論的關係論形成鮮明的對照〔2〕。19世紀以來,西方現代思想中出現了由實體論到關係論的轉變。在社會學理論方面,馬克思、曼海姆、齊美爾、米德、布迪厄、埃利亞斯等人都持關係論的社會觀。華康德指出,布迪厄主張「關係的首要地位」,他的社會學立場的核心是「關係視角」,而且布迪厄持之以恆地熱心推廣這一概念。華康德認為,埃利亞斯是另一位對社會現實的關係性概念的堅定倡導者,埃利亞斯堅持認為日常語言使我們「在行動者與他的行動、結構與過程或者對象與關係之間,作出不自覺的概念區分」,其結果是,妨礙我們把握社會中相互交織的複雜聯繫的邏輯。華康德認為「,個人與社會之間的對立(以及轉換成方法論上的個人主義與方法論上的結構主義的對立)是那些

〔3〕危害社會學的『毒瘤般的主張』之一」。

〔4〕近來西方興起的社會建構主義理論或稱「新社會學」也持關係論的視

角,致力於研究社會現實的動態建構過程。社會資本分析框架也是一種「新社會學」的視角,它既反對整體主義,也反對個體主義,傾向於既關注多種多樣的社會關係,又關注這種社會關係生產者的多元個人。可以說,社會資本理論在西方的興起,也是這種方法論轉向關係論的集中體現〔5〕。

第三,就社會資本本身來說,它存在於互動之中,並由互動所創造,因此,社會資本概念減弱了宏觀與微觀分析的二元對立。

社會資本視角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功能主義、進化論、結構主義、互動論等社會理論流派各自的缺陷。功能主義過於強調結構對行動者的制約,忽略了互動者的能動性;進化論則認為社會在某些客觀因素的作用下被動地運動,互動者沒有起多少作用;結構主義同樣忽略了人的能動作用;而互動理論則過分強調微觀分析,忽略了社會結構的作用。社會資本理論則可以避免這些理論和方法論的片面化,而且可以把它們作為不同的視角(perspectives)納入自己的分析框架。

〔1〕吉登斯《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14

頁。〔2〕何友暉、彭泗清《方法論的關係論及其在中西文化中的應用》:《社會學研究》,,1998年第5期。〔3〕布迪厄、華康德著《實踐與反思》:,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15-17頁。

〔4〕〔法〕P.柯爾庫夫《新社會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版。

〔5〕奐平清《社會資本的理論和實踐意義》:《社會科學報》,2001年7月26日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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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對於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社會資本的形成、作用及其機制的了解,必須藉助不同的理論視角(包括結構功能論、互動論、交換論、本土方法論以及衝突論等),才能全面把握社會資本的運行規律。

第四,社會資本概念和理論也為研究個人與社會的關係提供了有效的概念工具和分析框架。個人與社會的關係是社會學的基本問題。齊美爾在1917的著作中指出,個人之間處在不斷地相互作用的過程中,由此而聯繫起來的網路就是社會,社會學的任務就是闡明個人怎樣互相交往而形成群體,群體又怎樣制約個人〔1〕。個人與社會的關係問題是社會學的「元問題」,它「不僅是貫穿社會學

〔2〕各個層次、各個方面的中軸,而且也是社會實際發展的中軸」,個人與社會是

一個「相互建構」的動態過程,在現代社會,個人與社會的關係也是「濃縮和聚焦

〔3〕一切重大問題的符碼」。可以說,個人與社會的關係問題是與人類社會相伴

隨的,但在現代,這一問題更加凸現出來: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和社會分化,社會

〔4〕〔5〕成為「非群體化社會」或「個體化社會」,個人與社會之間的張力空前緊

張。一方面,社會共識與信任匱乏,社會面臨失范危機;另一方面,社會轉型與分化所造成的隱蔽形態的社會控制使部分人或群體的權利得不到保障,社會的分離化又導致個人間交往與溝通的困難,無助、冷漠與絕望感成為現代人的通病。因此,個人與社會的關係成為社會科學,尤其是社會學關注的熱點。

社會科學家用理性選擇理論、博弈理論、新制度主義理論、治理理論和社會資本理論來分析公用地的悲劇、個人與集體行動的關係、公共物品以及囚徒困境等困擾現代社會發展和進步的問題(這些問題說到底是個人與社會的關係問題)。尤其是社會資本概念和理論,在分析和解決這些問題上有強大的可操作性,因此受到人們的矚目。

從前面三個方面的分析也可以看出,社會資本概念和理論是一個分析個人與社會的關係的有效視角。作為含義豐富的理論,社會資本可以解釋宏大的社會現象,也可解釋相當小的事情,由於社會資本的層次性,其分析框架可以貫穿

(哲社版),2002年〔1〕楊心恆、劉豪興、周運清《論社會學的基本問題::個人與社會》《南開學報》,

第5

期。

〔2〕鄭杭生主編《社會學概論新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3頁。

〔3〕鄭杭生、楊敏《個人與社會的關係:———從前現代到現代的社會學思考》《江蘇社會科學》,2003年第1期。

〔4〕〔美〕A.托夫勒、H.托夫勒《創造一個新的文明::第三次浪潮的政治》,上海三聯書店1996年版。

〔5〕〔英〕Z.鮑曼《個體化社會》:,上海三聯書店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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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群體、組織、階級階層、國家甚至國際社會等不同的層次。社會資本可以作為一個中層理論的分析工具和技術,深入分析社會運行過程中個人與社會是如何相互建構的;作為一種理論和價值選擇,通過創建或改造社會資本,則可以促進個人與社會關係的和諧,從而增促社會的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

(二)社會資本概念對於研究中國社會有很強的適合性和解釋能力。

中國傳統社會是關係取向、倫理本位的社會,這一點似乎已成了共識。梁漱溟、費孝通、黃光國、楊心恆、許　光、金耀基等人的研究都表明中國社會中「關係」的重要性。雖然近百年來的現代化過程,已使中國社會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但關係仍然對人們的社會行為有著重要的影響,關係支配性仍然存在。中國社會的性質仍是倫理社會〔1〕。

中國社會的這種特徵使社會資本在中國能夠找到理論的原型和證明的依據。因此,從這一點來說,社會資本概念對中國社會學的本土化也有重要的意義。不過,也正是中國社會關係取向的特點,有人主張對此概念的應用要謹慎。這種擔憂也是有根據的,因為中國社會的關係取向可能對實現法制化、理性化和現代化有一定的制約作用。但是,社會資本研究的目的是要深入了解某一社會的社會資本狀態及其性質,並為如何改造傳統社會資本、創造新的社會資本並發揮其積極效用提供理論和政策依據。

另外,社會資本概念所蘊涵和提倡的對人的社會需求(尤其是精神需求)和社會共同體的重視,對於中國正在執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現代化策略可能會造成的後果會有一定的緩解作用。而且,也「有利於減輕中國學界被理性選擇范

〔2〕式和新古典經濟學毒化過深的危險,在研究中恢復人本主義精神」。

(三)社會資本概念和理論的實踐意義。

社會資本概念及其理論研究有很強的實踐性,可以為經濟、社會和政治決策提供行動的方向和科學的根據。因此它越來越多地被引用於經濟、社會和政治研究中。

世界銀行組織對發展中國家的援助項目中「,參與」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從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社會資本」代替了「參與」,世行專門成立了社會資本研究小組,集中國際學者對社會資本與世界政治、經濟的發展以及相關政策進行研究,他們關注「社會資本的特殊資源」,如家庭、社區、公民社會、公共領域、種族和

〔1〕何友暉、彭泗清《方法論的關係論及其在中西文化中的應用》:《社會學研究》,,1998年第5期;謝遐齡《中國社會是倫理社會》:《社會學研究》,1996年第6

期。

〔2〕楊雪冬《社會資本::對一種新解釋範式的探索》,見《社會資本與社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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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等,社會資本研究的話題越來越寬泛,如犯罪與暴力、經濟與貿易、教育、環境、金融、貿易與移民、健康、營養與人口、衛生、信息技術、貧困與經濟發展、農村與城市發展、供水與衛生系統等〔1〕。

在西方社會興起的「第三條道路」,其理論框架和政策建議中,社會資本是一個重要概念,被用來論證理論的實踐性和政策的合理性。社會資本已獲得了官方的認同,並成為西方國家社會政治生活中一個關鍵詞,推動了社會資本由理論層面向實踐層面的全面延伸。

普特南發表《獨自打保齡球:美國下降的社會資本》一文後,受到總統柯林頓的接見並共同探討這方面的問題。普特南認為「,社會資本研究方法能夠幫助我們制定新的發展戰略」「,有希望提出把私人社會基礎和公共政策結合在一起的新的思路」。他目前仍致力於研究如何重新激發美國民主。波茨等人(2000)認為,美國「整個政治領域的知識分子和決策者最近在研究新的思想時都迷上了社會資本這個概念」,自由黨人和保守黨人現在都把社會資本當作解決大量國內問題(從公共教育、老齡問題、心理保健到反對市區犯罪的鬥爭和使美國小城鎮恢復活力)的關鍵。

對於關係取向、倫理本位的中國社會,社會資本概念和理論有很強的契合性和適用性。對正在致力於市場化、現代化並處在這一過程中的中國來說,有豐富的社會資本作保障,這一進程就會更快,而且現代化的負面效應也會在一定程度

(哈貝馬斯語)。因為正如塗爾干在上得到克服「,現代性才能得到全面展示」《社

會分工論》中論述的那樣,大規模的工業生產使社會團結精神面臨崩潰,而市場經濟的競爭倫理不足以成為社會團結的基礎。市場化、現代化本身是不能自發地同時促進社會資本再生產的,必須人為地加以重建或創造。隨著中國社會分化的加劇,社會不公、腐敗、黑社會犯罪等社會問題叢生,人們的無助感、冷漠感和不信任情緒都在蔓延,人與人、人與自然以及國家之間關係的惡化等,這些問題都可以用社會資本概念和理論加以研究分析,這種研究對於「增促社會進步,

(鄭杭生語)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減縮社會代價」

三、社會資本研究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國內外有關社會資本研究的文獻越來越多,對社會資本的認識也逐步深入。但是,研究中也存在一些問題,這些問題有的制約著研究的深入和系統化,有的

〔1〕BenFine,2001,SocialCapitalversusSocialTheory,Routledge(LondonandNewYork),2001,p.

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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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能對實踐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

首先,最主要的問題是對社會資本的理解和定義過於狹隘。社會資本是一個非常有用但也非常複雜的概念。為了特定的目的從某個單一的角度定義社會資本是有其意義的,有利於研究的深入,但是,社會資本既然已經是一個多學科的公共辭彙,我們就應該從廣義的角度全面理解它。而且,社會資本的複雜性、多層次性、多樣性和功能雙重性等特徵決定了我們必須從廣義的角度理解它。如果狹義地理解社會資本,就無法把握一個社會(社區)社會資本的全貌及其運作機制;另外,由於社會資本不易被觀察和測量,廣義地理解社會資本則有利於社會資本的實證研究,可以從社會資本的載體、功能、表現形式、特徵和影響因素等多個方面理解社會資本,拓寬其研究領域,既有利於數據資料的搜集,又可在一個較大的框架內審視和對比已有的研究,以促進研究的深入與整合。

其次,過於關注社會資本的經濟功能,視社會資本為手段,忽視社會資本的社會、政治、文化功能及其自身的目的性。從現有文獻的題目及其主題看,大多數關注社會資本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係,在概念界定上,有人甚至把社會資本狹義地定義為「工具性利用的社會網路」。這種傾向與其說是經濟學在社會科學中霸權地位的影響和滲透,不如說是現實社會中以經濟發展為中心的發展觀在學術上的必然反映。雖然「資本」的含義已超越了錢和物的範圍,但人們還是把它們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在實踐中,各國政府也逐漸認識到社會資本給經濟和社會帶來的好處,開始致力於社會資本的創建,但往往視社會資本為工具,或者將其作為醫治社會弊病的權宜之計。

社會資本雖然仍是「資本」的一類,但「社會」一詞限定了它的社會性和非物質性。社會資本首先具有社會、政治和文化功能,它自身就是目的,具有內在價值,是人們生活的意義所在;其次它才具有工具價值———有利於經濟發展。社會資本的下降或喪失的負面作用主要表現為社會成員的剝奪感、無助感、社會效率下降、社會活力削減〔1〕。另一方面,工具性社會網路只是社會資本的一個側面,而且往往產生消極效應,例如,尋租、腐敗等機會主義行為都是對社會網路工具化利用的結果,它給一小部分個體帶來好處的同時,也排斥和限制了大多數人及其利益,對信任、公正等社會整體層次的社會資本無疑是極大的破壞。工具性的社會網路往往是短暫的,無利用價值後就會被拋棄,從長遠看,它不利於可持續發展,也不利於社會的團結穩定。從一定程度上說,中國社會傳統(原始)性和功利性的社會資本並不缺乏,關鍵在於如何提升其層次或使其向現代公民意義上

〔1〕趙孟營、王思斌《走向善治與重建社會資本》:《江蘇社會科學》,,2001年第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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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科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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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E.Ostrom,1999,Socialcapital:afadorafundamentalconcept?SeeSocialcapital:amultifacetedperspective.

〔28〕I.Serageldin&C.Grootaert,1999,Definingsocialcapital:anintegratingview,seeSo2cialcapital:amultifacetedperspective.

〔29〕WorldBank,2003,HowisSocialCapitalMeasured?

〔責任編輯:鍾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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