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留在美國】宋曉亮

《星島日報》副刊，2007年10月25日

簡單地說：活起來簡單。不簡單地說，理由就太多了。從太多的理由中篩出個最為突出的，那就是不用煞費苦心地經營人際關係。待人接物，非我弱相，在親朋好友那兒，不求人人說好，但人人說不好，絕對不存在。可對如何贏得上級歡心，怎樣拉關係，走後門，我就傻眼了。舉個最沉重的例子：在北京愣當了16年「黑人」，都不曾想到給有關部門送點兒禮，找點兒門路，讓自己和兒子不再「黑」個沒完了。舅舅生前常訓我：「也不想法變通變通，就那麼悄悄地悶家裏等著警察來敲你的門，來找著給你報戶口哇？」

其實，北京京劇院政工組的一老領導隔三差五地就提醒我丈夫，說她外甥在市公安局八處工作。八處是幹啥的？從未下心思打探過，直到丈夫離開了京劇院，隻身赴美後，這才聽人說：八處好像是專管戶口的。不埋怨丈夫不懂得揣摩「上意」，就是懂得了，又上哪去弄錢買禮物送給人家呀？就是能從那48.5元的月薪裏摳出錢來，又知道人家喜歡什麼呀？就是知道人家喜歡什麼，雙手拎著重禮去敲人家的門，那胳膊還「抬」得起來嗎？

現實說：不能拉下臉來請頭兒吃飯，給官送禮，跟某些貪心不變的同胞共事，不共出幾肚子急來，那就不正常了。事實已證明了這一結果，並繼續證明下去。

在美國就完全不同了，做事憑本事，花錢自己掙，工資撥到帳戶裏，晉級提薪按業績。倘遇到個棘手事，依照法律上的明文規定去處理就可以了。請客送禮，請誰送誰呀？

不忘96年春天我們剛搬進印州時，有天上午，兒子公司的老闆開車來接他去機場。 那個瘦高瘦高的斯迪文一邁進我家門檻，抬眼一看，跟著就情不自禁了。他說他也特別喜歡中國的瓷器和水墨畫。等有時間了，會帶著他太太來「開開眼」。

一周後，到法國出差的兒子回來了。我跟他商量：「要不下個周末把你老闆請到咱家……」我那來字尚未出口，他立馬就給我堵回去了：「用不著。」一年後，我又跟兒子說：「媽不是個逮誰請誰的人，可斯迪文張了回子口，說要帶他太太來，咱老抻著不理，合適嗎？」他看我一眼：「您還這兒記著哪？」

11年了，兒子是又晉級又提薪，可那個老闆至今也沒帶她太太來我家瞧一眼。就這麼省心，就這麼省力，就這麼自己過自己的。身為百姓的咱，管他什麼人際關係，社會關係，上級下級的。此一新概念，已摻在風裏，日夜吹拂，隨便一呼一吸，都覺得清心爽肺，毫不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