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詩經 邶風 凱風》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和風習習自南方吹來,吹拂在棗樹的嫩芽上。棗樹芽心太嬌嫩,母親養兒實在太辛勞。 和風習習自南方吹來,吹拂著棗樹的粗枝條。母親明理又善良,我不成器不怨娘。 寒泉之水涼徹骨,源頭就在那浚縣旁。母親養育兒七人,兒子長大累壞了娘。 小小黃雀婉轉鳴,聲音悠揚真好聽。兒子縱然有七人,不能寬慰慈母心。
俗話說:父愛如山,母愛如水。水總是那樣溫柔細語,讓你時時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山不一樣,它總是默默地矗立在那裡,一言不發。也即是說,男子的愛大多像是山,不容易表露出來;而女子的愛大多像是水,容易流動到別人的心田。
回到我們的主題,《詩經》中的這首《凱風》也是歌頌母愛的偉大的,作者對母親抱有深深的愧疚與悔恨之情。
作者以嫩芽自比,將和風比喻成母愛,在母愛和風的吹拂下,嫩芽茁壯成長,可是母親卻累壞了。當他聽到黃雀的婉轉啼鳴時,覺得黃雀尚且能給人帶來愉悅,而作為兒女的他卻不能給母親帶來安慰,所以他感到自責:棗樹芽心太嬌嫩,母親養兒實在太辛勞。母親養育兒七人,兒子長大累壞了娘。兒子縱然有七人,卻不能寬慰慈母心。 古往今來,這樣深情的句子總能引發無數兒女的強烈共鳴。
已故的作家史鐵生先生,有人曾經問他是如何走向寫作之路的,又為何要當一名作家。對於前一個問題,史鐵生的回答很簡單——我不想死。史鐵生先生在22歲那年因一場大病而導致雙腿癱瘓,為了尋找生命的意義,他選擇了寫作。這個我們當然能夠理解;對於第二個問題,他的回答也很簡單——「為了讓我母親感到驕傲!」這樣的回答很坦誠,也很真實,我非常能夠理解他當時的心情。儘管當今社會對「作家」這個詞不怎麼感冒,但在嚴肅文學興盛的80年代,這個詞還是很有殺傷力的,還是很崇高的。他的那篇感動無數人的《我與地壇》,其實是寫他與母親的故事,感動你我的也正在於這一份母愛,無私、偉大和永恆。
在史鐵生懷念他母親的諸多文章當中,最讓人動容的是那篇《秋天的懷念》:「聽說北海的花兒都開了,我推著你去走走。」她總是這麼說。母親喜歡花,可自從我的腿癱瘓後,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這兩條可恨的腿,喊著:「我活著什麼勁!」母親撲過來抓住我的手,忍住哭聲說:「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兒活,好好兒活------」可我卻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經到了那步田地。後來妹妹告訴我,母親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來覆去地睡不了覺。
令人感到痛惜的是,一九七七年,史鐵生的母親因肝癌而早逝,「子欲養而親不在」,等到史鐵生真正成為一名作家之後,他那偉大的母親卻不在了!對於自己的成名,史鐵生沒有表現出喜悅,反而是深深的痛苦,因為他的母親看不到了,看不到他的成就,也看不到他兒子的解脫。對於此,史鐵生只好這樣安慰自己:「她心裡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們也願意相信是這樣的理由。 一位苦命的母親,用自己短暫的一生來呵護住兒子那顆殘缺不全的內心,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這就是史鐵生的母親,平凡而又偉大。
這個世上沒有比母愛更偉大的了,即便是愛情也不行。更多時候,愛情也並非是永恆的,但母愛卻是恆久不變的,無論貧窮或是富貴,無論幸福或是不幸。 正因為母愛的偉大,才成就了後來的史鐵生,使他變成了一個絲毫也不畏懼死亡的男子漢;正因為母愛的偉大,也才成就了歷史上無數的傑出之士。歷史上幾乎每一個偉大的詩人或詞人的背後,都站著一個偉大的母親。比如柳宗元,比如元稹,比如歐陽修----- 柳宗元出生那會,昔日的世家大族柳家已完全沒落了,加上「安史之亂」的衝擊,柳家已與一般普通家庭無異。為了養活自己的子女,柳宗元的母親自己經常挨餓,然後把食物省下來給孩子們吃。
唐朝的元稹也有一位好母親。元稹在八歲那年父親去世,他只得與母親相依為命。《新唐書》上說,其母鄭氏乃是一位「賢明婦人也」。丈夫去世,沒有了薪俸,也就沒法給小元稹請家庭教師了。於是,其母鄭氏便親自教授兒子。 宋代的歐陽修也是如此,他四歲那年父親就去世了,其母獨自挑起家庭的重擔,也是親自教兒子歐陽修讀書,這也就是著名的「荻畫學書」的故事——其母鄭氏用蘆荻作筆,在地上教兒子認字讀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正因為母愛的偉大,才使得後世的無數文人為之歌頌,《詩經》中的《凱風》只是其中一例罷了。 古樂府《長歌行》就是一首遊子歌頌母愛的,詩云: 遠遊使心思,遊子戀所生。 凱風吹長棘,夭夭枝葉傾。 黃鳥鳴相追,咬咬弄好音。 佇立望西河,泣下沾羅纓。 顯然,這首詩完全來源於《詩經》中的《凱風》。遊子遠在他鄉,思念起自己的親生母親來。他看那和風吹拂著嫩芽,嫩綠的枝葉在風中左右搖擺著,於是他想起了母親的辛勞。黃雀發出了清脆的鳴叫,其聲悠揚動聽。他獨自站在河邊,遙望著西河的那一頭,滴下了點點思念母親的淚水!
元代畫家王冕也有一首歌頌母親的詩作,名曰《墨萱圖》: 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 南風吹其心,搖搖為誰吐? 慈母倚門情,遊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問日以阻。 舉頭望雲林,愧聽慧鳥語。 一位慈母倚門送別遊子遠行的場景躍然於紙上。最後兩句「舉頭望雲林,愧聽慧鳥語」,亦是來源於《詩經》中的這首《凱風》。既然聽到黃雀鳴叫就會想起慈母的辛勞,但作為兒子卻選擇了當遊子,不能侍奉在慈母身邊,自然是會「愧聽」了。
歌頌母愛的詩作,歷來有很多,但要說到影響最大的,那麼非唐代詩人孟郊的這首《遊子吟》莫屬了: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話說有一天晚上,孟郊獨自一人在書房看書,看著看著,不覺有些累了。他站起身來向窗前走去。此時,窗外皓月當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孟郊思念起故鄉來了,故鄉里有什麼呢?有自己的老母親。
父母在,不遠遊。孟郊回想起舊事來,一幕一幕在眼前一一浮現,想自己幾十年寒窗苦讀,快五十了才勉強中得進士,做得一個小小的縣尉。這幾十年來,老母親為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尤其是自己每次進京趕考之時,老母親總是忙前忙後地為自己打點行裝,還在出門的前一天晚上熬夜為自己縫補衣裳。一邊縫著,一邊還在那小聲嘮叨著:「出門在外,可要處處留心才是,記得照顧好自己,早點回來,別讓為娘的在家擔心------」 想到這,孟郊的眼睛濕潤了,心裡一陣酸楚,於是他轉身回到書桌前,揮筆寫下了這首流傳千古的《遊子吟》 可以這樣說,孟母是中國歷史上最知名的母親之一,儘管我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伴隨著《遊子吟》中的母愛,她的形象卻永遠地活在了人們的心中,尤其是那些孝子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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