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個塵世中修鍊 張紅靜

元代管道升「我儂詞」有幾句很動人的情話:

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們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幾句話果真道出了「你儂我儂。忒煞情多」。乍一看管道升的名字像個男人,但實際上她是元代書畫名家,而且是同樣為書畫名家趙孟頫的妻子。管道升與趙孟頫之間的愛情佳話不遜於李清照與趙明誠,也不遜於人間四月天的林徽因與梁思成。

管道升28歲嫁給趙孟頫,可以說,他們兩人是才子才女,玉璧佳人,另多少文人羨慕。他們的結合,比陸遊與唐婉兒幸運,雖然管道升是大齡剩女,但找到了一生中的摯愛。那麼這首詞寫於什麼時候呢?是他們婚後二十載,趙孟頫想納妾,寫了一首詞試探:

「我學士,爾夫人。豈不聞:陶學士有桃葉、桃根,蘇學士有朝雲、暮雲。我便娶幾個吳姬越女,也無過分。你年紀已過四旬,只管佔住玉堂春。」

言下之意,你已經四十開外,只要坐好正房原配的位子就行了。管道升不是一般的女子,既不哭鬧也不指摘,只寫了一首「我儂詞」給趙,他便打消了納妾的念頭。世間男子,只要正常為人,哪個不喜歡年輕女子?哪怕是「垂垂老矣,尚能飯否」也願放在跟前賞心悅目秀色可餐。對於女人來說,花無百日紅,青春易逝,紅顏易褪。昔日曼妙終不能抵擋歲月那把殺豬刀,寧是唱出「當你老了」也是握著一把蒼涼。你妄想著一起變老,但是同樣變老的對方,心卻不老。他們當女人是一朵花,把自己當作葉子四季常青。花與葉,哪個更為長久?

正因如此,曹雪芹筆下的《葬花吟》才成為絕唱: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紅樓夢》之所以成為古代以至現代獨一無二的經典都是因為作者「愛紅」「惜紅」的可貴思想,還因為第一次說出了男人是鬚眉濁物,女兒是水做的,如水般清純這大膽的言論。尤其在古代,甚至現代,愛惜女人的思想尤其可貴。

當然,我們感嘆林黛玉一心為情,為情所困,為情而死之餘,還慶幸她少了現代女人為生存而奮鬥的艱辛。當年曹公並不想寫生存之艱難,個人奮鬥之艱辛,他關照的是更為開闊的整個矛盾激化的社會。個人的奮鬥,儘管寫了諸如小人物賈雨村在官場的升遷,薛寶釵想躋身於賈家上層,劉姥姥曲意逢迎討賈母歡心,小紅攀高枝侍奉王熙鳳等。現代女子其實更值得憐惜,在職場混得風生水起就成為女漢子女強人,回歸家庭一不小心就成了全職保姆黃臉婆。在男人眼裡,他的老婆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即使全做到了又感嘆愛情保鮮期太短。那麼,可憐可嘆的女子,有多少男子能配得她玻璃脆玲瓏心?

傳統的根深蒂固的思想總認為女子是來侍奉男人的。因為這種思想作祟,大男子主義經久不衰。我們不再擔心離婚率的高低,那是整個社會的事情,只在意我們個體的內心是否如意,因為要衝破一種舊思想的劣根性就需要痛苦的裂變。

若要人愛之,需先自愛。晴雯常逞口舌之快,自己作死,但這種作死可歌可泣,好於襲人等奴才們的自輕自賤。現世中的晴雯仍值得稱頌,哪怕被修鍊成人間剩女也要保持自己的個性,保有自己的始終,不委曲求全,不拜金無德。

近期風行朋友圈的水泥妹,白天卸水泥,晚上弄水泥直播,引起了多少人的非議。那麼這種持反對觀點的人,胸懷同情心,卻發現自己的同情心被欺騙,被置若罔聞非常失落,於是反過來指責這種直播的行為。其實,自己的思想怎不會片面和落伍?

一個一輩子裝卸水泥的姑娘,她最終會被勞累和水泥所傷,難道你寧肯讓她接受你的同情和幫助而一輩子辛苦,而不是讓她稍微動一下腦子在互聯網社會一炮走紅?她們的走紅自有她們的道理,她們生在這樣的社會,也不愧對這同樣不完美的社會。她們無論採取了什麼樣的手段,都像路邊那些在霧霾下開放的花朵。是花朵的錯,還是霧霾的錯?臉上身上蒙塵,但還是要生存。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躲在空調房裡安逸的人,不能體會太陽下勞動和暴晒的辛苦。水泥妹的勞動,如果你覺得是作秀,那麼沒有作秀的那些在同樣場合勞動的女人是不是早就被你忽略了?同樣是女子,我們更欣賞那些有個性,有頭腦,有能力,不依賴男人的女子。

現代社會,你的愛情觀是不是要變一變了。那些夢想找到霸道總裁的女子,骨子裡是不是還是那種女子侍奉男人的思想?是不是要終生依賴他們,而且自己的紅顏永不老去?是不是要做一個美夢,然後永不醒來?

我們來這個社會,不是發奮,不是傷情,不是感恩,不是報德,不是負重,也不是不能承受之輕,不是自戀也不是自賤,我們是來這個塵世修鍊的。我還怕修鍊一詞道破了天機呢!因為我們的生存不完美,有缺陷,才是我們修鍊的大環境,大時機。當你遇人不淑,當你被誤會,當你被親人友人或愛人背叛,你都當自己來這個塵世修鍊。這樣的話,你總能靜下心來,有一分鐘的時間可以賞花品茗觀日升日落斗轉星移,只有你的心變寧靜了,才不枉個體生命這個宇宙世間的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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