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男人們為什麼不願意娶妖精

授權轉自：王皮皮的客棧（ID：wangpipihuaer）

古墨社

就像大部分女人心裡都有一個完美的情人一樣，男人的腦子裡也住著一個——不，至少住著一後宮的夢中情人。

這些夢中情人大同小異，都有一個統一的名稱，叫妖精，或者狐狸精。

妖精最多的地方在哪裡呢？當然在蒲松齡的聊齋里啊。聊齋里的狐鬼花妖，就是天下男人的夢啊。

01

「聊齋」是空床男人的夢

蒲松齡小時候才思敏捷，19歲在鄉里，縣裡，省里考試，都拿過第一，但後來因為長期生長在農村，看慣了老百姓的苦逼生活，不管如何也寫不出拍馬溜須的文章，因此就與功名絕緣了。

考試不行，家庭條件更不行。在他25歲那年，兄弟們鬧著要分家，她們夫婦倆不爭不搶，只分了三間老屋和幾畝薄田——據說老屋的門都是破的，院子里長滿雜草，野狼可以隨意進出。這種情況下，除了外出打工還有別的出路嗎？

因此從25歲開始，蒲松齡就獨自一人輾轉各地，給有錢人家或者官宦子弟當家庭老師，這樣的日子足足持續了大半輩子，到他70歲才回老家。他自己也說：「久以梅鶴當妻子，且將家舍做郵亭。」

——一個正常的男人，一個離開老婆獨自討生活的男人，一個real耿直不願意找三陪的男人，有點幻想還不行嗎？

於是就有了各色狐鬼花妖。開始他是聽說了覺得有趣就記載下來，後來開始有意識創作，各色妖精們在他那個打工的文藝圈越來越紅，傳播越來越廣。再後來，狐鬼花妖就成了天下男人的夢中情人。

02

完美的狐狸精是什麼樣的

《聊齋》總共490篇，記載狐鬼花妖的大概有100來篇，每個妖精都讓男人慾罷不能，相思不已，她們都是憑什麼呢？

相貌：沒有一個網紅臉

妖精們絕對不是千篇一律的網紅臉，放在人堆里都一個樣子；也不是你想像的個個都傾國傾城，姿容無雙。妖精之所以稱為妖精，在於她的不可替代性，在於她的辨識度特別高。

像王菲，或者莫文蔚。我從來不覺得這兩個人多美，可是她們就是丟到人堆里一眼能看出來，嫵媚至極，性感至極，這就是妖精。

獐子精花姑子相貌當然不錯，但是相貌不錯的女人多了去了，關鍵她全身都是香味，書生安幼輿一靠近她，只覺得「腦麝奇香，穿鼻沁骨。」

老鼠精阿纖「窈窕秀弱，寡言少怒。」

畫壁中讓書生孟龍潭側目的女人是畫中「一垂髫兒，拈花微笑，櫻唇欲動，眼波將流。」壓根就沒寫女人長啥樣，可是看了之後，你就知道這個女人的眼睛多麼靈動，多麼嫵媚，要不然孟龍潭也不會被看了一眼就丟了魂兒跟著去了畫里。

小狐狸嬰寧就更特別了，她愛笑，抿嘴一笑，哈哈大笑，露齒而笑，就把王子服折騰得得了相思病。

總之，這些妖精們並不是個個都美得要命要命的，但是卻個個美得個性鮮明，讓人過目不忘。

性格：不受人間「男女大妨」的約束，讓男人毫無負擔。

一夜，相如坐月下，忽見東鄰女自牆上來窺。視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來亦不去。固請之，乃梯而過，遂共寢處。

這是狐狸精紅玉第一次跟一個叫相如的書生見面。架個梯子過去睡一起了，後來還天天約會來著。

妖精們真正覺得上床是一件兩情相悅的美差，看上了就在一起，你爽了我也爽是天地間最最自然的事，至於性格是否合適，有沒有車房，婆媳矛盾激烈不——誰管那麼多啊。

經濟：有錢，獨立不依仗於人。

有一個叫黃英的女妖精的故事，是我最喜歡的。

黃英是一個菊花精，自稱陶淵明的後人，但是卻一點都沒有讀書人的迂腐。她說「自食其力不為貧，販花為業不為俗」，因此以種菊花賣菊花致富，把家裡經營得美美滿滿。

與黃英不同，她的丈夫馬子才迂腐不堪，以她賣菊花發財為恥，天天嘮嘮叨叨。黃英二話不說，就在院子里另外開了一個小院子，把豪華裝備全部搬走了，不過兩天，馬子才自己心癢難耐，自動跟了過去，也改了一身的臭毛病。

老祖宗不會欺騙我們的，經濟是基礎。黃英算是平常的，鳳仙懲治花花公子毫不留情，紅玉未卜先知，嬌娜醫術天下無敵。她們能養活自己不說，還能養活男人甚至男人全家。

遵循人間的遊戲規則。

鳳仙一家都是狐狸——廢話，能不是嗎？關鍵是他們一家還是嫌貧愛富的狐狸，在劉赤水還未考上功名的時候，給盡冷眼，為了讓男人發奮讀書，鳳仙自動離開，留下了一面神奇的小鏡子。劉書生如果用功讀書，鏡子中的鳳仙就眉開眼笑，如果不，就只有背影。

這些能做到，侍奉公婆，善待幼子，和睦兄弟，友好鄰居，對妖精們來說，自然就更不在話下。

03

大部分男人並未娶完美的妖精為妻

你看，以上四點，能做到任何一點，即便在現在，女人們在婚戀市場上也可以所向無敵，何況四點全占著的妖精們啊？男人們個個神魂顛倒，還不得趕緊娶回家藏起來？

事實正好相反。聊齋里的100多個女妖精，被男人正式娶進門的寥寥無幾，大部分是歡愉過後人走茶涼，不提婚約，稍微好點的，只做了個可以隨時被買賣的小妾。

最讓人痛心的女子叫公孫九娘。

清康熙年間，山東一代農民起義，後被盡數絞殺，公孫九娘母女就在其中枉死。

她偶然遇到進入鬼村的萊陽生，又對她喜愛至極，公孫九娘心裡歡喜異常。

她與萊陽生「邂逅含情，極盡歡昵。」最後雖然非常捨不得，還是將他送出鬼村，臨分別時，公孫九娘殷勤囑託，希望萊陽生能將她骨灰遷到故鄉，等到萊陽生百年之後葬在一起，也不至於做個孤魂野鬼。

按說這是個多麼小的請求，不求未來，不求現在。但是萊陽生竟然沒有做到，他忘了公孫九娘的「志表「，找不到公孫九娘的墓地……找不到……找不到了……

我們所熟知的聶小倩，在被寧采臣帶回家時，家裡已有老婆，寧采臣的母親極力反對聶小倩進門——哪怕是個小妾也不行，寧采臣遵母命離聶小倩遠遠的。

後來聶小倩不以為忤，終日伺候寧母，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才感動了寧母，並在寧妻死後做了填房。關鍵是，在娶了聶小倩之後，寧采臣又納了兩房」美妾「！

聶小倩得到自己要想的了嗎？誰知道呢。

胡四姐愛上了尚生，好好的郎有情妾有意，尚生的家人卻要捉妖，當著他的面將胡四姐和胡三姐抓到瓶里，後胡四姐逃出了，胡三姐卻被害死。

畫壁里的垂髫少女，在燕好幾日之後，又將孟龍潭送了出去，孟龍潭也已有妻室。

狐狸精青鳳深愛的耿去病，已有妻室，且夫妻情深。

總之，與這些狐狸精在一起的男人，貪圖一昔之歡的多，考慮身後事者少。

04

男人們想要的妻子是啥樣的

聊齋里並不全是這樣的妖精，蒲松齡還以非常讚賞和肯定的筆調寫了另一種女人。

其中有一個被稱為喬女的。

喬女長相醜陋，但是心底善良，雖然多被人非議，卻從不曾生氣。

她的丈夫又窮又老，死後她還年輕。鄰居孟生，平時將她的行為看在眼裡，對她很喜歡，於是上門求娶。

但是喬女卻拒絕了，她說：「我殘丑不如人，就是品德不錯，今天我又嫁給你，不是連這個優點都沒有了嗎？」說得孟生更加敬重她。

然而，當孟生意外死掉，她卻以孟生的「未亡人」身份前往哭吊，在孟家遭受欺凌時，她挺身而出，為之護理家業，撫養他的幼子成人。

——十全十美的妖精，與這樣一個充滿煙火氣息的醜女，按說是沒有可比性的。可是想想，一個求而不得娶，一個被求而不嫁，是不是相當有趣。

蒲松齡本人的妻子也有喬女的典範。

她的妻子劉氏賢惠之極。文章開頭提到蒲家分家一事，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婆媳矛盾激化。蒲松齡的娘很喜歡劉氏，到處稱讚她，說她有「赤子之心」，惹得其他三個媳婦大為不快，天天跟婆婆吵架，這就是分家的導火索。

蒲松齡長期在外，家裡像是他的客棧，兩人生育了四子二女，都靠劉氏紡紗織布撫養成人。對於妻子，蒲松齡曾經寫過一首詩：

昔學作人家，孤燈照雙影。兩小几何時，素髮各垂領。四十六年中，涉歷遍愁境。食指日已繁，家貧賴節省。遊人不顧家，汲深勞短綆。翁嫗老相依，晨夕念飢冷。聞君病方劇，憂心殊炳炳。春夜尤苦長，暫眠覺亦猛。——問訊知平善，愁顏始一逞。

——我們兩人青梅竹馬，婚後卻貧窮異常，過日子全靠你周全節儉。聽說你生病了，我憂心忡忡。又聽說你病情轉好，我才有了笑顏。

男人們總是把尊重、信任和錢袋給了一種女人，這種女人稱為妻子；把心、身體和輕狂給了另一種女人，這種女人被稱為小三或者妖精。

05

男人為啥不娶妖精

唐代有一個很著名的不娶「妖精」的真實故事。

這個故事的男主人公是詩人元稹，「妖精」叫崔鶯鶯——就是後來非常出名的小說《西廂記》的原型。

元稹在寺廟裡偶然遇到了美麗異常的崔鶯鶯，展開追求，得手。枕上發了千般誓言，一出門就忘記了，娶了別人。不僅僅如此，他還到處跟別人說他睡了這樣美麗的一個人。

至於他負心原因，他解釋說："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人……昔殷之辛，周之幽，據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眾，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

——意思是說，這些天生尤物，生下來就是害人的，不害自己，就害別人。紅顏禍水，褒姒把國都亡了，我的才德不足以戰勝妖物，所以我得忍著。

元稹的說法估計會被很多負心的男人採納，多麼冠冕堂皇啊。可是你睡人家之前你不知道人家是「尤物」嗎？你發誓的時候不知道人家是「尤物」嗎？

不止是古代，現代的男人也一樣不娶「妖精」，我採訪了5個男人，個個都睜著眼睛問我：「誰會娶個妖精？」有三個原因，讓他們不娶妖精：

家裡阻力大。

妖精們如此隨便，今天可以跟我，明天自然可以跟他，我怎麼敢娶？

妖精們花費太大，過日子不行。

從文化上來說，不過是兩點讓男人捨棄完美的妖精。

首先是極度的不自信。男人總是對自己無法掌控的東西不知所措，面對一個強大的妖精，他充滿了不確定性，他會不停拷問：他只有我一個男人嗎？她能跟我白頭偕老嗎？在我困難的時候，她會陪我終身嗎？她能保證後代是我的嗎？這些不確定性，決定了大部分男人不會選擇狐狸精。

再就是中國「娶妻娶賢」的文化傳統。男人再放蕩，終究會過上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常生活，終歸會回歸到煙火氣息當中生兒育女，終歸會要一個平凡的女子與自己對抗生活的平淡。就像一個女人，歷經滄桑，終究會選擇一個老實厚道的男人結婚。妖精們，註定是個傳奇，與平凡的生活無關。

那麼，女人該做妖精還是喬女呢？

其實是不是都不要緊，揣測男人的心理是一件非常無趣的事情，何況你也揣測不出來。你就問自己，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回答了這個問題，想做妖精還是喬女，還是做一個妖精內核的喬女，不是隨你的意。

- END -

作者介紹：王皮皮，畢業於武漢大學中文系，任著名刊任編輯記者10餘年，後遊學美國。關注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的差異，聊市井八卦，寫風花雪月，另一隻眼賞古典詩詞。公眾號：王皮皮的客棧；ID：wangpipihua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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