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國際問題,還是數學問題?|新批評

《山河故人》里的趙濤一出場,便拋出了金句:咱們之間是什麼問題?代數問題?還是幾何問題?什麼樣的山河,會再無故人?賈樟柯的電影總是充滿了符號,又充滿了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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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蜚聲國際的導演賈樟柯曾自嘲是「電影民工」,其電影一度以「地下」的方式關注著底層現實。學生時代的短片《小山回家》,他已將目光從都市繁華景觀中移開,聚焦於那些漂泊的邊緣人。來自安陽的打工者小山最終沒能在年前返鄉。如今這位「汾陽小子」已開始回望故土,尋找精神皈依與身份認同。  窘迫於城鄉間,身份尷尬的縣城是賈樟柯電影的最初落腳點。20世紀後期中國社會城市化進程加快,縣作為城的邊緣,既無法割捨同鄉村的聯繫,又試圖獲得現代性認同。賈樟柯的鏡頭對準了這個尷尬、變動、混雜的縣城空間,譜寫下「故鄉三部曲」。以自覺的寫實精神與高度風格化的影像和聲音構築出以往銀幕上鮮見的傳統與現代雜陳的草根世界。這裡有偷兒小武、歌女梅梅、縣文工團的演員崔明亮,還有下崗職工子弟斌斌和野模巧巧。他們前途未知,深陷精神迷惘與身份困境。他們夢想走出鄉土,對遠方懷有想像,又難以擺脫和農業文明的血緣關係。最終被放逐於邊緣,被「匆匆趕路的社會」撞倒。賈樟柯映現出的縣城景象,讓觀眾看到了故鄉,以及轉型中的中國。  《山河故人》開篇於1999年汾陽縣一派歡天喜地的春節之「過去」,這同時又是賈樟柯「故鄉三部曲」的時空。三角戀愛情故事裡沈濤選擇嫁給煤老闆張晉生,使得礦工梁建軍悲憤離鄉。過去時刻的敘述結束於產房中張晉生兒子到樂的降生。此時片名文字出現,將過去指為前塵往事,「現在」的敘述正式開始。

 

《山河故人》中張譯扮演煤老闆 在賈樟柯的縣城故事中,傳統鄉土、倫理道德不斷被商業文化、金錢邏輯衝擊。有錢才有尊嚴、愛情和安全,才能擁有現代生活和去往遠方。《山河故人》里的張晉生,在汾陽時已經買了轎車。從汾陽到了上海,由工業資本家變為金融資本家。澳洲的家中桌子上除了汾酒就是槍。其子到樂起了個「美元」的諧音名字,說明他的一切都是金錢堆起的。他從小接受英語教育,做好由現代化進入全球化的準備。  2014年「現在」時空的敘事從梁子在單位拍大合照開始,他最後的身份被相片永遠定格為礦工。遠走他鄉的梁子在外地的生活境遇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底層人到何處都依然處於邊緣。直到身染絕症返鄉,他又回到了原點。沈濤當年欠他的情就這樣無奈地用借款償還。他至此從文本中消失,不出現於「未來」的段落中。曾經的朋友,如今同在一個縣城的梁子和沈濤的境遇有如此巨大的差別。導演於是告訴了我們縣城裡困守者的未來:小武、崔明亮、斌斌和小濟們,要麼已經去世,要麼蹉跎老去。對於縣城而言,想像張晉生們海外移民的生活,就如同隔著大洋般遙遠。社會資源分配和個體的身份認定已然確定,即將完成的中國成了銀幕上確定的未來。  2025年「未來」的時空屬於澳洲的男孩張到樂。他已經忘卻了母語,需要重新學習。「中國」和生母對他而言是不願憶起的前世。雖然擁有最先進的通訊工具,但和父親對話,卻要藉助軟體翻譯。母愛的缺失與相似的失鄉經歷讓他和中文老師發展出感情。相約計劃回國的二人,在這「第二世界」的邊陲之地,隔海遙望故鄉。  《山河故人》,不再有記錄性的長鏡頭中,豐富的視聽細節建構起了縣城喧囂雜糅的背景。世紀末短暫出現的人潮洶湧的廟會上熱鬧的「傘頭秧歌」,旋即近景和特寫鏡頭就開始結構出三段式情節劇的通俗故事。影片不是關注特定環境中人的情感,而是表現情節劇中人物關係的糾葛。也不再有縣城裡的年輕人們出沒的街巷、戲院、撞球室等公共空間,表現對話多為內景鏡頭,只有一場迪廳戲試圖喚起觀眾記憶。汾陽的地面景觀已經變了,只剩冰凍的汾河和文峰塔作為所剩無幾的故鄉標誌。汾陽的田野和澳洲的海岸只為提示地點,而非具有多少表意功能。籠中的老虎、墜毀的飛機、路邊燒紙、關刀少年、餃子和鑰匙等象徵符號離開了縣城豐富多義的環境空間,在這個通俗劇里成了跳脫的猜謎遊戲。畫幅變換亦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形式噱頭。而屬於賈樟柯本人的風格元素,如流行歌曲《珍重》,模擬媒介方式的簡訊畫面等,像一塊強硬按上的拼圖。時而穿插的記錄素材更讓人困惑,仿若夢囈。

《山河故人》這個主題在《站台》里是前半生命運賈樟柯的目光早已跳出縣城,無意再用記錄性的語言表達小武們的迷惘。他還超越了當下,試圖表現未來的預想。他企圖在這碎片化的時代,表達全球一體化中個體的失鄉,呈現分化後反差性的中國。可惜碎片化的三段故事沒有鋪開就匆匆結束,很難讓人充分認同角色。尤其是最後的忘年戀,賈樟柯原先的電影,情人間的親昵從來被放置在遠景鏡頭裡,保持著旁觀的距離。而這段本就不很平常的愛情,發展得太快,沒了矜持之美。兩人摟著的臉孔身體被放到特寫中,這種迫近更讓人不適。當那些縣城裡的底層人止步在「現代」時空,我們卻要跟著賈導的鏡頭體會富人移民們的海外晚景,以及下一代在戀母的情慾中釋放鄉愁。而這一切是賈樟柯篤定的未來。  不過,片中還有位真正的故人,他是梁子的工友韓三明。這個《站台》里簽了生死協議的礦工,這個《世界》里來給「二姑娘」治喪的表哥。這個獨自到三峽庫區尋妻女的男人。這次因為煤價下跌和「一帶一路」戰略,即將作為焊工去往阿拉木圖。韓三明健談了許多,臉上也帶著些喜氣,對阿拉木圖在哈薩克也熟知。在全球化時代,縣裡的鄉民,以這樣的方式,去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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