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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謂宋君曰:「夫國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亂,在君行賞罰。夫爵賞賜予,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民之所怨也,臣請當之。」   宋君曰;「善,寡人當其美,子受其怨,寡人自知不為諸侯笑矣。」   國人皆知殺戮之專,製在子罕也,大臣親之,百姓畏之。居不至期年,子罕遂卻宋君而專其政。   故老子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叫做司城子罕,看名字像個日本影星,其實「司城」是他的官職,這個官職一般被叫做「司空」,是負責工程建設的,「子罕」是他的字。司城子罕,或司空子罕,和司空摘星沒有任何關係。   這位司城子罕在宋國做官,勸說宋國的國君:「國家的安危,百姓的治亂,這一切都取決於君王的賞罰之道。爵位和賞賜是大家喜歡的,我建議以後凡是遇到這種給人好處的事情都由您來親自出麵;殺戮和刑罰都是大家怨恨的東西,這種事以後就讓我來做好了。」   國君一聽,非常高興:「好啊,這樣一來,大家的感激都是衝我來的,怨恨都是衝你去的,我的名聲會越來越好,諸侯們誰也不會笑話我了。」   ——我先不往下講,大家自己捉摸一下,司城子罕這是什麽意思,宋國國君的想法對不對呢?   很快,宋國人都知道殺戮和刑罰的大權完全掌握在司城子罕的手裏,於是,大臣們攀附他,百姓們畏懼他,過了不到一年,子罕就殺了宋國國君,篡奪了宋國的君位。   這個小故事闡釋的是《老子》的這句名言:「魚兒不能離開水,國家的『利器』不可以展示給人看。」(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這可是徹頭徹尾的帝王權術。司城子罕的建議實際上提出了一個帝王管理學的重要問題:如果「殘酷」和「仁慈」只能二選一的話,你選哪一個?如果「被人愛戴」和「被人畏懼」只能二選一的話,你選哪一個?——這個問題也正是馬基雅維裏在《君主論》裏論述過的一個最出名的問題,也是最使他承受駡名的一個問題。馬基雅維裏給出的標準答案是:「如果一個人對兩者必須有所取捨,那麽,被人畏懼比受人愛戴是安全得多的。」司城子罕心裡肯定也是這麽想的,只是藏在心裡不說出來罷了,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大駡司城子罕的人比大駡馬基雅維裏的人可少得多了。人心真是很難解釋,掩耳盜鈴竟會成為被社會普遍默許的事情,那些只是把鈴聲敲響而不去盜鈴的人卻成了過街老鼠,就連故事結尾的那句《老子》的話竟也在告誡君主「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其涵義似乎是:種種卑鄙的勾當盡管去做,只要彆大聲說出口來——也許這也可以算作「道可道,非常道」的一種解釋吧?   西方人總愛把事情說得實在一些,馬基雅維裏偏偏就要把這帝王術中不可說的「道」清清楚楚地給說出來了。他不但給前邊那個二選一的考題設計了令幾乎所有的正人君子都無法接受的標準答案,進而還以直爽的口吻道出了無恥的論證過程:「因為關於人類,一般地可以這樣說:他們是忘恩負義、容易變心的,是偽裝者、冒牌貨,是逃避危難,追逐利益的。當你對他們有好處的時候,他們是整個兒屬於你的。正如我在前麵談到的,當需要還很遙遠的時候,他們表示願意為你流血,奉獻自己的財産、性命和自己的子女,可是到了這種需要即將來臨的時候,他們就背棄你了。」火辣辣的名言一句接著一句:「而且人們冒犯一個自己愛戴的人比冒犯一個自己畏懼的人較少顧忌,因為愛戴是靠恩義這條紐帶維係的,然而由於人性是惡劣的,在任何時候,只要對自己有利,人們便把這條紐帶一刀兩斷了。可是畏懼,則由於害怕受到絶不會放棄的懲罰而保持著。……人們忘記父親之死比忘記遺産的喪失還來得快些。……人們愛戴君主,是基於他們自己的意志,而感到畏懼則是基於君主的意志,因此一位明智的君主應當立足在自己的意志之上,而不是立足在他人的意志之上。」   這些赤裸裸的教唆真是觸目驚心,把心照不宣的東西擺在了明麵上,受人圍攻也是自然而然的。心理學家告訴我們:人類的頭腦很難接受直接的負麵意見,尤其是對一些篤信彌深的東西,一不小心就會造成「認知失諧」,而後就會更加固執己見。——說句心裡話,我在寫《周易江湖》的時候對這一點就深為顧忌,所以,盡管關於《周易》的一些要緊問題我是有著明確答案的,但生怕觸怒一些人敏感的信仰神經,便在筆法上每多峰迴路轉,把功夫下在考證與分析思辨上,在結論呼之欲出的當口卻戛然而止,免得有人在看了三四千字之後就怒不可遏地跺腳拍磚。呵呵,各位回想一下當初的閱讀體驗,可有什麽新的感覺嗎?^_^   但馬基雅維裏可是個實誠人,《淮南子》眼中的老子似乎也是個實誠人,把種種的帝王權謀伎倆開誠布公出來,並不諱言一些在後人的眼光看來過於齷齪的內容,而在寫作之時也和馬基雅維裏一樣,設想著自己的諫言是將要上達君主的——事情很可能真是這個樣子,至少從《淮南子》給我們展示出的這些「小故事,大道理」來看就是這樣,而我們之所以認為老子不是這樣,很可能只是因為他的晦澀的文言文使後人讀出了太多的歧意。   但這事也不好說,通行本《老子》在另外一章裏卻和馬基雅維裏一樣,把這層齷齪的意思給挑明白了:「人民如果不畏懼統治者的威勢,那麽,更大的禍患就快要發生了。」(民不畏威,則大威至。)——如果我對這句話的理解是正確的話,老子在這裡確實馬基雅維裏了一回。那麽,老百姓應該畏懼的這個「威」,是否就是「國之利器」呢?   唉,《老子》的歧意無處不在,「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利器」一詞我前邊沒有翻譯,因為這句話雖然看似好懂,可這「利器」到底指的什麽,至今也沒有確定的答案。——陳鼓應在《老子註譯及評介》裏提到了三種解釋:「一說利器指權道(如河上公);一說利器指賞罰(如韓非);一說利器指聖智仁義巧利(如範應元)。」現在看來,我們似乎可以從簡本《老子》判斷出範應元的解釋是不恰當的——「巧利」可以保留,「聖智仁義」或可取消,但河上公和韓非誰對誰錯,這問題就只能等待更新的考古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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