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構新的國家思想形態

  【摘要】由改革維新轉變為革命推翻清政府是孫中山思想的大轉變,也是其革命道路選擇的變更。在思維理論上,孫中山試圖把西方與中國的實際融突起來,以建構新的國家思想形態。精神在孫中山哲學理論思維邏輯中具有主導的地位,其哲學理論思維基本上屬於心體學的系統,可謂精神心體學。孫中山以「心為萬事之本源」的哲學理論思維為指導,反思民主革命多次失敗的原因,提出了「知易行難」的反命題「知難行易」。把知行納在知識論的範圍,並與精神和物質的演變過程相聯繫,有其近代意義和價值。 中國論文網 http://www.xzbu.com/1/view-5720232.htm  【關鍵詞】革命 精神心體學 「知難行易」 「心為萬事之本源」   【中圖分類號】 B25 【文獻標識碼】A   在中日甲午戰爭期間,孫中山曾上書李鴻章,主張改革變法。他說:「竊嘗深維歐洲富強之本,不盡在於船堅炮利,壘固兵強,而在於人能盡其才,地能盡其利,物能盡其用,貨能暢其流,此四事者,富強之大經,治國之大本也。我國家欲恢擴宏圖,勤求遠略,仿行西法以籌自強,而不急於此四者,徒惟堅船利炮之是務,是舍本而圖末也。」①模仿西法進行改革,發展經濟,做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是富強治國的大經大本,歐洲富強的大本不完全在於船堅炮利,在於人、地、物、貨的才、利、用、流,若只求船堅炮利,乃是舍本求末,是達不到國家富強的目標的。然而,孫中山的良言建議,並沒有被採納。   孫中山自述他在澳門行醫的時候,「欲以和平手段,漸進方法,請願於朝廷,俾倡行新政。其最要者,則在改行立憲政體,以代專制及腐敗的政治。予當時深表同情」,②他以為這是為國利民之事。這時,其思想停留在變法維新的層次,興中會亦「偏重於請願上書等方法」。在中日甲午戰爭失敗後,清朝悍然下詔,不許上書請願。和平的道路已走不通,「知和平方法,無可復施。然望治之心愈堅,要求之念愈切,積漸而知和平之手段,不得不稍易以強迫……徐圖所以傾覆而變更之者」,③於是,便由改革維新轉變為革命推翻清政府。這既是孫中山思想的大轉變,亦是其道路選擇的變更。後成立同盟會,提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的革命口號。在此革命綱領基礎上,他提出了民族、民權、民生之三民主義作為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價值目標。   精神與物質關係論   孫中山曾把改革變法希望寄托在清政府和大吏李鴻章等人身上,然而希望落空,只能依靠自己力量及主體戰鬥精神,奔走四方,組織革命團體,實行武裝起義,以推翻清政府。在思想理論上,孫中山基於其學醫的自然科學功底及對各國政治制度、經濟文化的實地考察和感受,試圖把西方與中國的實際融突起來,以建構新的國家思想形態。   孫中山從物質與精神的融突關係中,來闡述其哲學理論思維。他認為精神與物質既相對又合一。「然總括宇宙現象,要不外物質與精神二者,精神雖為物質之對,然實相輔為用。考從前科學未發達時代,往往以精神與物質為絕對分離,而不知二者本合為一。」④他體認到哲學是探索宇宙中物質與精神關係的,兩者相輔為用。譬如說人的五官百骸為體,屬物質;言語動作為用,屬精神。兩者相輔不可分離。「若猝然喪失精神,官骸雖具,不能言語,不能動作,用既失,而體亦即成為死物矣。由是觀之,世界上僅有物質之體,而無精神之用者,必非人類。人類而失精神,則必非完全獨立之人。」⑤人若沒有精神,即無靈魂,就不是人類。他認為由於科學的進步,可以製造機器人,雖然在形象上與人無異,但他沒有精神靈魂,終究不是人類。從這個意義上說:「人有精神之用,非專恃物質之體也。我既為人,則當發揚我之精神……故革命在乎精神,革命精神者,革命事業之所由產出也。」⑥機器人雖然有人的五官百骸,而沒有精神,所以說精神非專恃物質,精神與物質相對相分。然就人類而言,官骸與精神相輔不分,體用一源,合而為一。   所謂「精神」,他說:「欲求精神之界限,固亦非易。然簡括言之,第知凡非物質者,即為精神可矣。」⑦這個精神的定義太寬泛,而未真正揭示精神的本質,僅就物質相對而言精神。換言之,精神是由非物質來規定的,然非物質不等於精神。   孫中山以非物質即為精神,是要強調精神的度越性、獨立性,以便凸顯精神的特殊功能和作用。譬如北伐,「自余觀之,武器為物質,能使用此武器者,全恃人之精神,兩相比較,精神能力實居其九,物質能力僅得其一」。⑧以武昌革命為例,當時革命黨人與滿清的武器相差何啻一與千之比。但革命黨人敢以卵擊石,完全靠革命黨人的精神為之。武昌一役可證「物質之力量小,精神之力量大」⑨的現實。日俄戰爭就兵力言,俄國數倍於日本,然日勝俄敗,日勝俄在精神。戰爭的戰略戰術、指揮藝術和官兵的精神狀態,能決定戰爭的以少勝多、以弱戰強。「故在今日而言救國救民,必要革命。革命須有精神,此精神即為現在軍人之精神。」⑩以革命救國,非有革命精神不可。   什麼是革命精神?他說:「智仁勇三者,即為軍人精神之要者,能發揚此三種精神,始可以救民,始可以救國。」「智」是指聰明、有見識。軍人的「智」,「一別是非,二明利害,三識時勢,四知彼已」。「別是非」是講利於民則是,利於國則是,不利於民、不利於國則非。是非不明,便是無軍人的精神。「明利害」與別是非相因,軍人以利國利民為己責。利民者民亦利於你,害人者適以自害。明乎此,始可謂智,為革命之軍人。「識時勢」的「時」是指時機成熟與否,「勢」是指勢力的順逆,順勢用力易,逆勢用力難,乘時勢,無有不成功。軍人的任務是救國救民,建設新國家,而非擾民。「知彼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人民以仁義為重,人民與我一體,利害與共。   所謂「仁」,軍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博愛之謂仁」,「博愛」指公愛而非私愛。仁的種類:「一救世之仁,二救人之仁,三救國之仁。」「救世之仁」即宗教家的仁,以犧牲為主義;「救人」即慈善家之仁,以樂善好施為事;救國為志士愛國之仁。軍人的仁,其目的在於救國。所謂國,包括三要素:一為領土;二為人民;三為主權。   所謂「勇」,「不怕二字,實即勇之定義」。孔子講「勇者不懼」,不懼為勇的特徵。軍人的勇,「須為有主義、有目的、有知識之勇始可,否則逞一時之意氣,勇於私鬥而怯於公戰,誤用其勇,害乃滋甚」。勇的種類有發?之勇,有血氣之勇,有無知之勇,這些都是小勇,而非大勇。軍人之勇,在夫成仁取義,為大勇。一是長技能,熟悉武器和戰術;二是明生死。不明生死不能發揚勇氣。「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者。死得其所則重,不得其所輕。」為革命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從心為萬事本源出發,孫中山認為,「古今之革命維新、興邦建國等事業」,「有志竟成」,「為先知先覺者所決志行之,則斷無不成者也」。「吾心」的意志、精神可以決定革命維新、興邦建國等大事業能否成功。儘管孫中山這裡說先知先覺者決志行之,但他並不否定群體之心的作用。譬如政治的隆污,繫於人心之振靡,即意蘊民心的向背。如發展實業(工業),「此為興國之要圖,為救亡之急務,而能萬眾一心,舉國一致,而歡迎列國之雄厚資本,……則十年之內,我國之大事業必能林立於國中」。若能做到萬眾一心,必先奠基於方寸之心。他說:「要做革命事業,是從甚麼地方做起呢?就是要從自己的方寸之地做起。要把自己從前不好的思想習慣和性質,像獸性罪惡性,和一切不仁不義的性質,都一概革除……自己能夠在心理上革命,將來在政治上的革命,便有希望可以成功。」由己及萬眾,萬眾才能一心。「國民國民,當急起直追,萬眾一心,先奠基於方寸之地,為去舊更新之始,以成良心上之建設也。」萬眾一心,一統思想、意志,必須從每人心上去舊更新,以完成良心上的建設,才能完成建立中華民國的大事業。   如何完成良心上的建設?孫中山認為宣誓是一統思想、意志的一種形式。「故由清朝臣民而歸順民國者,當先表示正心誠意,此宣誓之大典所以為必要也。」正心誠意地表示其擁護民國,扶植民權,勵進民生,經過這樣宣誓典禮,乃得享民國國民的權利。有人視中國如盤散沙,人心渙散,要進行革命建設,首要是心理建設,若人心不能正心誠意,人力不能凝聚,革命就不能成功。這就是孫中山之所以講「心也者,萬物之本源」的根據所在,心就成為萬物之所以然的本源。   孫中山首先宣誓。誓曰:「孫文正心誠意,當眾宣誓:從此去舊更新,自立為國民。盡忠竭力,擁護中華民國,實行三民主義,採用五權憲法,務使政治修明,人民安樂。措國基於永固,維世界之和平。此誓。」宣誓是萬眾一心的一種形式,真正做到萬眾一心,正心誠意,其內容在於發揚中國傳統的倫理道德,並融突西方近代自由、平等、博愛思想,以培養民眾的良心,提升民族自尊心、自信心,以振奮中華民族精神。據載,俄國革命家問孫中山:「你的革命思想,基礎是什麼?」孫中山答覆說:「中國有一個正統的道德思想,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至孔子而絕。我的思想,就是繼承這一正統思想,來發揚光大的。」他的哲學基礎是建立在發揚中國傳統文化的基地上,以求中華文化道德精神的復興。由韓愈提出「道統」論,宋明理學家繼承之,自謂繼堯舜而至於孔孟的絕學,孫中山略孟子,亦謂繼承這一正統思想,可見他對於宋明理學家的思想是基本贊同的。   孫中山認為,「只要改造人心,除去人民的舊思想,另外換成一種新思想,這便是國家的基礎革新」。譬如革自私自利之心、金錢主義之心、求官之心等,而提倡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所謂「八德」。為什麼要講中國固有道德,因為「現在受外來民族的壓迫,侵入了新文化,那些新文化的勢力,此刻橫行中國,一般醉心新文化的人,便排斥舊道德。以為有了新文化,便可以不要舊道德,不知道我們固有的東西,如果是好的,當然是要保存,不好的才可以放棄」。就「忠」而言,民國不是忠君,而是「我們做一件事,總要始終不渝,做到成功,如果不成功,就是把性命去犧牲,亦所不惜,這便是忠」。這裡予「忠」以新詮釋,賦予其新內涵。孝是中國傳統倫理之根本,「《孝經》所講孝字,幾乎無所不包,無所不至,現在世界中最文明的國家,講到孝字還沒有像中國講到這麼完全」。孝不能不要,「忠孝二字講到極點,國家便自然可以強盛」。「仁愛也是中國的好道德」,墨子講兼愛,耶穌講博愛。中國古代政治家講「愛民如子」、「仁民愛物」。   孫中山極為看重信義。中國是既講誠信,又講道義的。「中國古時對於鄰國和對朋友,都是講信的。」愛和平是中國極好的道德,「只有中國是講和平,外國都是講戰爭。」又說:「中國人幾千年酷愛和平,都是出於天性。論到個人便重謙讓,論到政治便說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和外國人便有大大的不同。」恢復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這種民族道德精神,是心理建設的重要措施,是建設中華民國的需求。   為振興中華民族精神,除恢復中國固有道德精神外,還要學習歐美等國的長處,以使我國能與歐美並駕齊驅。在學習過程中,他以三民主義的立場觀點,以中解西。他說:「社會主義者,人道主義也。人道主義,主張博愛、平等、自由。社會主義之真髓,亦不外此三者,實為人類之福音。我國古代,若堯舜之博施濟眾,孔丘尚仁,墨翟兼愛,有似博愛也者。然皆狹義之博愛,其愛不能普及於人人,社會主義之博愛,廣義之博愛也。社會主義為人類謀幸福,普遍普及。」在中西文化道德思想比較中,能比較真切地體認到其差異。為消除這種差異,他認為其三民主義建設,可以與博愛、平等、自由相比擬,民族主義以自由為價值目標,民權主義以平等為價值目標,民生主義以博愛為價值目標。「三民主義的精神,就是要建設一個極和平、極自由、極平等的國家。」不僅政治上謀民權平等,而且社會上謀經濟平等。孫中山為實現其價值目標,可謂鞠躬盡瘁。   從「生元有知」到心為萬事之本源,孫中山的哲學理論思維形而上學,基本上屬於心體學的系統,可謂精神心體學。   知難行易論   孫中山以心為萬事之本源的哲學理論思維為指導,反思民主革命多次失敗(包括辛亥革命)的原因,體認到革命的踐行與革命的認知,並不是傳統思想中所說「知易行難」的關係。他認為《尚書?說命中》「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的論說,影響深遠,造成對革命事業的損害。他說:「夫革命黨的心理,於成功之始,則被『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之說所奴,而視吾策為空言,遂放棄建設之責任。」革命黨人秉「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的心理,而國事則日形糾紛,人民則日增痛苦,必須破此「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的大敵。「故先作《學說》,以破此心理之大敵,而出國人之思想於迷津,庶幾吾之建國方略,或不敢再被國人視為理想空談也。」如此,才能萬眾一心,急起直追,「以我五千年文明優秀之民族,應世界之潮流,而建設一政治最修明,人民最安樂之國家」。於是,他提出了與「知易行難」的反命題「知難行易」說。   孫中山對於「知難行易」的思議,是從革命實踐中得來。開始時對「行之惟艱」,信而無疑。繼思要打破此難關,便以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說,鼓勵同人,久而久之,仍存畏難之心。於是就專事研究「知易行難」問題,終於豁然有得。他說:「知中國事向來之不振者,非坐於不能行也。實坐於不能知也。及其既知之而又不行者,則誤於以知為易,以行為難也。倘能證明知非易而行非難也,使中國人無所畏,而樂於行,則中國之事大有可為矣。」為證明其「知難行易」之說的正確性、合理性,他用百姓日用生活活動中的飲食、用錢、作文、建屋、造船、築城、開河、電學、化學、進化等十事為證,便可推翻「行難知易」說和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說。   孫中山之所以不憚其煩地以求發明行易知難之理,「蓋以此為救中國必由之道也。夫中國近代之積弱不振,奄奄待斃者,實為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一說誤之也」。他把中國近代落後、腐敗、積弱等待斃情境,歸之於知易行難,而要以「知難行易」來救中國。於是他賦予知行以新內涵、新思維、新關係、新價值,而具有現代性。   就「知」而言,他說:「當今科學昌明之世,凡造作事物者,必先求知而後乃敢從事於行。所以然者,蓋欲免錯誤,而防費時失事,以冀收事半功倍之效也。是故凡能從知識而構成意像,從意像而生出條理,本條理而籌備計劃,按計劃而用工夫,則無論其事物如何精妙,工程如何浩大,無不指日可以樂成者也。」為什麼在科學昌明的時代要先認知?這是為了避免錯誤、費時失事,所以由人的認知的意象感性認識,進而到條理的理性認識,再制訂出計劃,然後用工夫去做,就能完成精妙浩大的工程。從這個意義上說,「天下事惟患於不能知耳,倘能由科學之理則,以求得其真知,則行之決無所難」。如果由科學邏輯,以求得真知,行有何難!中國其時之所以尚未成為完全獨立的國家,境內有他國的租界,中國的治權、海關握於外國人之手,就在於知難。日本維新之初,其當時的知識學問,還遠不如中國,「然能翻然覺悟,知鎖國之非計,立變攘夷為師夷,聘用各國人才,採取歐美良法,力圖改革」。日本不過用了50年,便成為強盛之國。孫中山認為如能毅然打破知易行難的迷信,「奮起以仿效,推行革命之三民主義,五權憲法,而建設一世界最文明進步之中華民國,誠有如反掌之易也」。他把「知」的概念與國民革命的實踐聯繫起來,而賦予其新內涵、新價值。   孫中山的「知」,主要是指革命知識、建設知識以及自然科學知識等方面。他所謂的「行」,是指「人類之進化,以不知而行者為必要之門徑也。夫習練也,試驗也,探索也,冒險也,之四事者,乃文明之動機也」。不知而行,意蘊從行中獲得知,譬如生徒的習練,即行其所不知以達其所欲能;科學家的試驗,即行其所不知以致其所知;探索家的探索,是行其所不知以求有新發現;偉人傑士的冒險,是行其所不知以建立其功業。此四種人的實踐活動,儘管其活動即行的目的、性質、功用不同,但其價值都是從不知中,通過踐行的主體活動而獲得新能力、新知識、新發現、新功業,而促進人類的進化、文明的動機,國家的富強。由此可知,儘管孫中山倡導知難行易,但他並不忽視行的價值與意義。在這裡,孫中山講了先行後知,其實,他講先行後知,是為了證明知難。   基於對知行的體認,他認為人類進化的過程中,知行是交互並進的,它體現了知行進化的階段性。「考世界人類之進化,當分為三時期:第一由草昧進文明,為不知而行之時期;第二由文明再進文明,為行而後知之時期;第三自科學發明後,為知而後行之時期。」由「不知而行」、「行而後知」到「知而後行」,既表明人類認知發展的過程,又說明知行之間進化的關係。這就是說人類在進化過程中,知與行始終相依不離,無論是不知而行,知易行難,還是知而後行,知難行易,只不過是一個知行先後、知行難易的話題;換言之,猶朱熹所說的「致知力行,論其先後,固當以致知為先,然論其輕重,則當以力行為重」,即知先行後,知輕行重的話題。只不過孫中山將其放在人類進化過程中來論述,而賦予其新義,並構成了行(不知而行)――知(行而後知)――行(知而後行)的過程,這個進程基本上符合人類認知的發展。孫中山認為,歐美等國由於沒有知易行難等思維定勢的障礙,便由草昧而直進文明,由文明而進於科學時期,得以有今日突飛的進步,從而跨越了由「文明再進文明」的行而後知的階段。   孫中山認為,由於自然科學的發明,人類始能進於知而後行的第三時期的進化。人們的真知特識是與科學相聯繫的。他說:「夫科學者,統系之學也,條理之學也。凡真知特識,必從科學而來也,舍科學而外之所謂知識者,多非真知識也。」科學是可經驗世界的實證理性的世界觀。孫中山認為科學是能實證的,便舉中國習以天圓地方、天動地靜以及養子為螟蛉等相襲數千年的思想見識,都是誤識謬見。只有到了科學發明後,人類才獲得真知特識。然而,從實證的視閾來觀,有可實證的知識,但也有未經實證的科學預見,亦有不可實證的價值理想等。把科學之外的知識,都說成是非真知識,就把知識所包含的內涵狹隘化了。   在孫中山的思維里,是把「知」與「智」分開的。如果知識主要指科學的實證知識,那麼,「智」主要指智慧。前者舍科學之外的知識為非真知識,是狹義的知識,後者則「智之範圍甚廣,宇宙之範圍皆為智之範圍,故能知過去未來者,亦謂之智。吾人之在世界,其智識要隨事物之增加,而同時進步,否則漸即於老朽頹唐,靈明日錮,是以智之反面,則為蠢為愚」。「智」相對於蠢愚而言,智識隨事物的發展而進增,否則就會變為老朽頑固。「智」範圍廣大,宇宙範圍之內的都是其所包含的對象。「知」與「智」分殊,基於這個體認,他認為認知宇宙萬事萬物的方法也二分:「一種是用觀察,即科學;一種是用判斷,即哲學。人類進化的道理,都是由此兩學得來的。」一是在觀察科學實驗中獲得知識,一是在邏輯判斷中獲得智慧,前者是可實證的,後者一般是不可實證的。但兩者亦是相輔相成的,「到了這個時代,科學也一天發達一天,人類的聰明也一天進步一天,於是生出了一種大覺悟」。有了大覺悟,便可推行三民主義、五權憲法,建立中華民國。   孫中山囿於傳統的觀點,他把人的覺悟分為三系:「其一先知先覺者,為創造發明;其二後知後覺者,為仿效推行;其三不知不覺者,為竭力樂成。有此三系人相需為用,則大禹之九河可疏,秦皇之長城能築也。」能創造發明的人是先知先覺者,能仿效實行的是後知後覺者,從事勞力的是不知不覺者,三者相需為用,才能完成一大工程。只有先知先覺的發明家,而無後知後覺的鼓吹家以為知之易而不效法,以為行難而不推行,那麼,不知不覺的實行家也就不能竭力去完成,也就做不成大工程。孫中山雖把人分為三系,但也看到三種人各有其用,缺一不可,只有三者合力,才能使創造發明轉化為現實的成果。   由於發明家、鼓吹家、實行家的社會分工的差分,被孫中山視為知行的差分。他舉建築學為例說,先繪圖設計,後從事建築,這是知而後行。譬如「上海租界之洋房,其繪圖設計者,為外國之工師,而結垣架棟者,為中國之苦力。是知之者為外國工師,而行之者為中國苦力,此知行分任而造成一屋者也」。在表面上看,似乎工程師容易,而施工者胼手胝足很難,其實工程師設計用盡心機,又需具備各種知識,是知難行易。在科學愈來愈發達的時代,這種分工愈來愈顯明,知行的分工亦愈來愈遠。於是他批評王守仁的「知行合一」,雖用心良苦,但「其說與真理背馳」。「然陽明乃合知行於一人之身,則殊不通於今日矣。以科學愈明,則一人之知行相去愈遠,不獨知者不必自行,行者不必自知,即同為一知一行,而以經濟學分工專職之理施之,亦有分知分行者也。然則陽明知行合一之說,不合於實踐之科學也。」儘管在科學文明愈來愈發達的當下,確不需要「知行合一」兼於一身,然而,科學家既是科學原理的發明者,亦是科學實驗的參與者,可兼知行於一身。當然科學的實驗可以是一個團隊。若把社會分工簡單等同於知行分任,把知行的分任固定化、絕對化,也有其弊病。知行既有分任,亦相資為用,不可分離。若以知行分任的實行者為不知不覺者,則有忽視人民群眾革命覺悟和革命力量之弊。   知行話題,在中國哲學思想演變過程中,論爭不斷。或講知識與實踐的關係,或指倫理道德的遵守與實行,或論科學的知識與實驗,或說革命精神與革命行為等。就中國古代哲學思維而言,知行主要是指道德意識與道德行為之間的關係,雖涉及知識論話題,但非主導,孫中山把知行納在知識論的範圍,並與精神和物質的演變過程相聯繫,有其近代意義和價值。   孫中山積極向西方學習,探索西方為什麼發展進步,中國為什麼落後挨打,除了政治的、制度的、經濟的、文化的原因之外,他從「知易行難」與「知難行易」的視閾來論述,從理論思維層面予以揭示,可謂別開生面。他在向西方學習過程中,盡量與中國的實際相結合,創造性提出自己的主張,儘管有些主張過於理想化,但寄託了他的價值理想,體現其救國救民的願望。他為中華民族的存亡而憂患,為中華民族的復興而擔當,為中華民族理論思維的發展而致思,為推翻專制的清政府、建立民主的中華民國而盡瘁,這種精神是值得大大肯定的。   (本文是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中國哲學思潮發展史」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為:05AZX003)   注釋   《上李鴻章書》,《歷年書牘函電》,《孫中山全集》第4冊,上海:三民公司印行,1927年,第2頁。以下《孫中山全集》均採用三民公司1927年版本。   《倫敦被難記》,《孫中山全集》第4冊,第2、5頁。   ~《軍人精神教育》,《孫中山全集》第3冊,第299、299、299~300、298、300、301、305、305、306、314、325、325、331、332、306頁。   ~《建國方略?孫文學說》,《孫中山全集》第2冊,第50、51、5~6、51、51、52、6、6、6、77~78、97、96、78、78、78~79頁。   《孫文學說?自序》,《建國方略》,《孫中山全集》第2冊,第3頁。另見《心理建設自序》,《序文》,《孫中山全集》第4冊,第7頁。   《宣傳主義是以黨治國的第一步》,《歷年演講錄》,《孫中山全集》第3冊,第115頁。   《陸軍軍官學校開學訓詞》,《歷年演講錄》,《孫中山全集》第3冊,第482頁。   戴季陶:《孫文主義之哲學的基礎》,蔡尚思主編:《中國現代思想史資料簡編》第2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602頁。   《革命成功全賴宣傳主義》,《歷年演講錄》,《孫中山全集》第3冊,第129頁。   ~《民族主義第六講》,《三民主義》,《孫中山全集》第1冊,第88、89、89、89、90、92、93頁。   《社會主義之派別及方法》,《歷年演講錄》,《孫中山全集》第3冊,第7頁。   《與戴季陶氏社會問題之談話》,《歷年演講錄》,《孫中山全集》第3冊,第30頁。   《心理建設?自序》,《建國方略》,《孫中山全集》第2冊,第7、8、8頁。   ~《建國方略?孫文學說》,《孫中山全集》第2冊,第1~2、55、62~63、61、60、60、89、57、57、59、37、55頁。   《答程正思》,《朱熹集》卷50,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2452頁。   《民權主義第一講》,《三民主義》,《孫中山全集》第1冊,第5、10頁。   責 編/樊保玲   張立文,中國人民大學一級教授、博導,中國人民大學和合文化研究所所長,中國人民大學孔子研究院院長、學術委員會主席,中國周易研究會副會長。研究方向為中國哲學、中國傳統文化。主要著作有《和合學概論》、《中國哲學範疇發展史(人道篇)、(天道篇)》、《周易思想研究》、《朱熹思想研究》、《宋明理學研究》、《傳統學引論》、《走向心學之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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