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曾被列為影視禁拍作品

《白鹿原》在《當代》刊出前半部,當月西安《當代》雜誌脫銷,鐘樓郵局是當時西安最大最全的期刊雜誌銷售點,那裡有一個名字很長的登記表,預訂1993年第1期《當代》雜誌。1993年4月中旬,西安廣播電台開始連播《白鹿原》,稍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長篇小說連播欄目開始連播,七八月份小說上市時,形成了熱銷的場面,陳忠實體驗到了簽名簽到手軟的感覺,那天,早晨8點左右趕到書店,看到一眼望不到尾的長隊,他竟有點不知所措,他頭也不抬地簽著,直到太陽西沉,只有中午簡單地吃了點午飯。那個曾經在《陝西日報》門外惶恐徘徊的農村青年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如果父親能看到沉甸甸的《白鹿原》,看到這涌動的人群,會怎麼說呢?父親那《三國》、《水滸》的參照,依然令他畏怯。

1993年7月16日,《白鹿原》討論會在北京中華文學基金會文采閣舉行,張鍥、屠岸、朱寨、嚴家炎、蔡葵等六十多人參加。中國作協副主席馮牧轉來了書面發言。

1993年10月20日,西安召開了《白鹿原》作品研討會,何啟治專門趕到西安參加。

1993年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是特殊的、有意義的一年,「陝軍東征」成為抹不去的一頁,《白鹿原》之外,陝西作家賈平凹的《廢都》、高建群的《最後一個匈奴》、京夫的《八里情仇》、程海的《熱愛命運》相繼在北京的4家出版社出版,形成一種陝軍東征的合力。其中以《白鹿原》和《廢都》影響最大,爭議也最大。《廢都》的命運遭際很複雜,此處不作詳述。《小說評論》(1993年第4期,12篇)、《當代作家評論》(1993年第4期,4篇)、《文藝爭鳴》(1993年第6期,3篇)等期刊相繼發表系列文章對《白鹿原》展開解讀闡釋和批判。馮牧認為《白鹿原》的成功「給嚴肅文學帶來了希望。」雷達說:「《白鹿原》的出現,給當今寂寞的文學界帶來了新的震撼和自信,它告訴人們,我們民族的文學思維並沒有停滯,作為社會良知的作家們,也役有放棄對時代精神價值的嚴肅思考。」評論家白燁專文對這些熱議進行了概括和總結。他說:

我覺得《白鹿原》是真正具有史詩品格的作品,因此避諱使用「史詩」,不足以說明這部作品。這部作品從清末寫到解放,歷史跨度有半個多世紀,雖然主要寫白鹿兩家,但由此聯結的根根鬚鬚卻異常的豐緊,比如由不同政治力量的對抗表現了悲愴國史,由不同的文化心理的較量表現了民族心史,由有關的性愛的恩恩怨怨表現了畸態的性史。整個作品便由這各具內涵的線索交合溝連,構成了一部氣度恢宏的「民族秘史」。在一部作品中複式地寄寓了家族和民族的諸多歷史內蘊,具有如此豐瞻而厚重的史詩品味,我以為在當代長篇小說創作中並不多見。這部作品在藝術上也是精益求精的。它在結構方式上以人物命運為單元,以歷史性的事件為線索,分合得當,宏微相間。語言表述上把關中方言與書面語言相雜揉,鏗鏘有力,有滋有味。這部作品在發表之後,有人認為是新時期以來最好的長篇小說之一,還有人認為是當代時期以來最好的長篇之一。還有人認為是現代時期以來最好的長篇之一。層層遞增,不一而足。這些看法都有所本,並非無稽之談。說它是新時期以來最好的長篇,是因為新時期以來少有在史志意蘊上如此豐厚雋永的作品;說它是當代時期以來最好的長篇,是因為當代時期以來少有在化合中西藝術上如此自然老到的作品;說它是現代時期以來最好的長篇,是因為現代時期以來少有在反思民族文化傳統上如此深沉銳利的作品。

談到閱讀感受,張鍥說:「《白鹿原》給了我多年未曾有過的閱讀快感和享受」,有「初讀《靜靜的頓河》、《戰爭與和平》、《紅樓夢》時那種感覺。」畫家范曾恰旅居法國巴黎,一個偶然的機會讀到《白鹿原》,不覺大驚,大喜,慨然寫到:「陳忠實先生所著《白鹿原》,一代奇書也,方之歐西,雖巴爾扎克、斯坦達爾,未肯輕讓。」並賦詩一首:

「白鹿靈辭渭水陂,荒原陌上隳宗祠。旌旗五色鳧成隼,史倒千秋智變痴。仰首青天人去後,鎮身危塔蛾飛時。奇書一卷非春夢,浩嘆翻為酒漏卮。」

1996年夏,范曾應陝西作家雷電之請,手書此詩及小注(落款:乙亥年抱沖齋五十翼范曾於北京),由雷電轉贈陳忠實。海外評論者梁亮認為《白鹿原》「比之那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小說並不遜色。」

讀者來信更是數不勝數,一位石家莊的讀者在信中說:「我想寫出這本書的人不累死也得吐血……不知你是否活著,還能看到我的信嗎?」陝西作家方英文曾在文章中講過一則關於《白鹿原》的段子。說是兩個閑人在西安街頭打架互撇磚頭,其中一人接住磚頭一看,厚厚的,一本《白鹿原》,隨揣入懷中,撒腿就跑,一場爭鬥隨之化解。可見小說當年的影響。陝西長武縣農民任安民八十多歲的父母對《白鹿原》非常喜愛,但因年老眼花,看書很吃力。孝順的任安民就用毛筆小楷手抄這部五十萬字的小說供父母賞讀。不料父母未及讀完就先後去世。陝西省書畫研究院有關負責人得知此事,鼓勵任安民將小說抄完。任安民花了五年時間將小說分三十四冊抄完。2004年8月,該手抄本經陳忠實題寫書名,按原貌出版發行,並被陝西省書畫研究院收藏。一時傳為佳話。

讚譽之辭不可謂不多,而非議之辭也的確有點嚇人,有人指責《白鹿原》有「傾向性問題」,歪曲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甚至傳說有人要「封殺」它等等。有的文章從單純社會、政治角度批評「《白鹿原》因對革命鬥爭中某些『左』的弊端和錯誤行為的反思失衡」,「導致了對革命鬥爭本質的歷史文化闡釋的失誤」。這裡所據以評估《白鹿原》的,與其說是文學創作的尺度,不如說是歷史問題決議的尺度。其它諸如:美化地主階級,醜化共產黨人,有意模糊政治鬥爭應有的界限等,這些說辭還頗有依據,即陳忠實依傍陝西省作家協會主席的官位,利用體制資源私下「預定」寫作,作品是靠媒體炒作具有了新聞價值,是商業運作的結果。陳忠實是1993年6月開始擔任陝西作家協會主席職務的。還有傳說《白鹿原》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新聞發布會,又由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節目向全世界宣布:中國文學由此走向世界等等。實際情況是:《白鹿原》出版後並沒有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新聞發布會,中央電視台也從未在新聞聯播中「向全世界宣布」過。幾年後的一天,即1998年4月20日,陳忠實登上了人民大會堂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頒獎台。

何啟治後來回憶說:「從1992年到1999年,作為人民文學出版社分管當代文學的副總編輯和《白鹿原》一書的終審人以及責編之一,我從來沒有見到上級領導關於《白鹿原》的任何結論性的指示,書面的固然沒有,連電話通知也沒有。書照樣重印著,照樣受到讀者的歡迎,卻就是不讓宣傳。」

1993年12月13日《羊城晚報》稱:廣電部副部長王楓說:寫歷史不能老是重複於揭傷疤。《廢都》和《白鹿原》揭示的主題沒有積極意義,更不宜拍成影視片,變成畫面展示給觀眾。這兩部長篇被列為影視禁拍作品。(1)2001年,西安電影製片廠從陳忠實手中拿到電影拍攝權,幾番周折,電影《白鹿原》終於在2010年9月開機,投資1億元。《廢都》於2010年解禁後,影視改編權旋即被金球影業以100萬的價格買下。

陝軍在中國文壇掀起了軒然大波,其作品「莫名其妙地迎接著一輪又一輪的打擠,有些居於台前,有些居於幕後,飄飄忽忽,忽風忽雨,不許宣傳又不給定性。這情形就像一幫子優秀選手,已經在跑道上開始了衝刺,有些已經衝到了前列,觀眾席上一片掌聲,人叢里國旗飄揚,連外國人也撲上來擁抱握手,而我們的領隊卻因為自己昨夜睡得不舒服在貴賓席上皺著眉頭。」李國平的這段描述形象生動地概括了當年「陝軍」的尷尬處境。讀者熱捧熱議,盜版層出不窮,出現了所謂「洛陽紙貴」的怪現狀,評論界則捧者「捧殺」,棒者「棒殺」。《白鹿原》1993年6月10日,獲得陝西省第二屆「雙五」文學獎最佳作品獎,1994年12月獲得人民文學出版社「炎黃杯」人民文學獎(這兩個都是民間組織的評獎活動),並被翻譯成日文、韓文、越文出版,港台還發行了豎排繁體中文版(詳見附錄陳忠實創作年表)。陳忠實對盜版和盜名現象十分厭倦,曾明確表示不為盜版書籤名,後來,他看到有些讀者拿著盜版書排長隊找他簽名,書上還標註著讀者的閱讀感受,他感動了,買到盜版書不是讀者的錯,讀者真心閱讀了就是對作家和作品最大的肯定。他又何苦在乎書的版本呢?

註:(1)原文題為:王楓提出:《廢都》《白鹿原》不能上銀幕,1993年12月13日《羊城晚報》轉引《金陵晚報》常朝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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