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華人為何要「造反」

5月，地處熱帶的馬來西亞換上半袖也很熱了。時隔3年我再次來到了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此行目的是為了採訪5日舉行的馬來西亞大選。結果，執政黨聯盟國民陣線獲得全部222個議席中的133席，成功保住了政權。儘管大選前也有聲音期待實現政權交替，然而，在野黨聯盟人民聯盟雖然比改選前增加了7個議席，但最終還是止步於89席。

在這次大選中，相比競選勝負更值得關注的現象，恐怕是生活於馬來西亞的少數派——華人對多數派馬來人的「造反」吧。華人這次發起了反對執政黨的投票行動。在選舉中，馬來人與華人間的鴻溝進一步擴大。若勝選的執政黨聯盟今後不修改「土著政策」，可以說很可能將導致馬來西亞面臨嚴峻的民族對立，甚至招致國家解體。所謂「土著政策」，是指國家在各個方面給馬來人優惠，而對華人歧視的政策。

(圖註：2013年5月8日，馬來西亞反對黨數千支持者在吉隆坡集會,表達他們對選舉結果的反對；編輯配圖，圖片來自網路)

這次我採訪了一名華裔政治家、反對黨聯盟之一「人民行動黨」的幹部。他年輕時學業非常優秀。據說。儘管20歲前在高中成績優異，但他卻沒能進入大學。因為根據「土著政策」，很多大學的招生名額都被分配給了馬來人。即使與馬來人相比，華人高考成績和高中成績都更優秀，也不能被大學錄取。1970年至1980年代，特別在教育方面，馬來人的優惠待遇非常明顯，很多華人年輕學子被迫放棄了大學夢。這位華人政治家就是其中的一員，他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對執政黨聯盟持批評態度的在野黨「人民行動黨」。

「如果實力不濟也就罷了。而我有過屈辱經歷，不是因為實力的原因而失去了未來。毫無疑問這經歷決定了我的政治立場」，他這樣說道。

馬來西亞是個多民族國家，主體由馬來人、華人和印度人這三大民族構成。它們所佔的人口比例分別為68％、24％和7％。儘管土著民族馬來人是多數派，但移民出身的華人和印度人也是不容忽視的重要族裔。在政治、語言、教育、文化等所有方面，這三大民族某種程度上分別形成了各自獨特的領域，相互間保持著距離，共同生活在馬來西亞這個國家的同一片藍天下。

長期主政的執政黨聯盟已經統治這個國家超過半個世紀，聯盟中的主角是原馬理馬哈蒂爾所領導的馬來民族統一機構(作者註：簡稱「巫統」，UMNO)。目前巫統領導人是現任總理納吉布。2004年巫統有109個議席，2008年時減少到79個，而這次稍有增加，達到88席。同時，巫統的政治盟友、華人選民的支持對象馬來西亞華人協會(MCA)從2004年的31個議席減半至2008年的15席，這次選舉後僅剩下了7個議席。作為配角的地位也在不斷下降。

另一方面，在野黨陣營中以華人為主的政黨「民主行動黨」(DAP)從2004年的12個議席增長到2008年的28席，這一次躍升到38席。過去馬來西亞華人協會也未曾有過如此大的勢力，「民主行動黨」已經取而代之成為代表華人利益的主要政黨。在野黨聯盟中馬來人佔優勢的兩大政黨議席數量都略減：以原總理安瓦爾為中心的「人民正義黨」(PKR)從上次31席減至30席，伊斯蘭色彩濃厚的「全馬來西亞伊斯蘭黨」(PAS)也由23席減到了21席。

總的來說，馬來西亞人的支持票3分之2投給了執政黨聯盟，剩下3分之1流向了在野黨。這意味著，未能如選舉前所預想的那樣，發生馬來人支持票背離執政黨的現象。而華人的支持票80%集中到了在野黨。

應該怎樣理解這一狀況呢？在馬來西亞的政治局勢中，以往從未出現過的「馬來人與華人的分裂狀態」在這次選舉結果中集中體現了出來。而且這是非常嚴峻的事態。

一直以來，馬來西亞的政治體制是在某種名義下維繫的，即代表3個民族的各政黨組成執政黨聯盟，在全體馬來西亞民意的基礎上執政。當然，要說3個民族團結一致有些時候是不現實的，事實上巫統處於壓倒性優勢地位，其他政黨只不過是從屬角色。儘管如此，本質上帶有民族歧視性質的「土著政策」一直能得以實施，也是在3民族達成共識的前提下實現的。

這次大選結果中，用一句話概括華人整體民意就是，「對土著政策說NO」。

投票開票日的前一周，我在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採訪在野黨「民主行動黨」舉行的大選集會時發現，聽了候選人演說後，聽眾們對「改變不公平的教育制度」、「給企業活動平等對待」等主張報以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特別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競選賽義德州州議員的30多歲女性候選人。為追求受教育的機會她曾移民海外，但是後來又回到了馬來西亞。

「一個國家的民眾像我這樣如果不移民海外就不能走好人生的話，這種國家是很不正常的……」有些聽眾聽到這位候選人的大聲疾呼後眼裡噙滿淚水。給人留下的印象是，華人們對「土著政策」的忍耐已近乎接近了極限。

選舉結果揭曉後，納吉布總理在6日舉行記者會時說，「我們沒能得到華裔國民的支持」、「為了國家，要朝著更加穩健、協調的政策方向努力」……這些話語或許應該理解為危機意識的體現吧。納吉布總理能否力壓內部反對勢力，朝著擺脫「土著政策」的方向掌舵前行呢？無暇沉醉於勝利的美酒吧。如果不這樣的話，下次大選中執政黨聯盟極有可能失去政權，或者造成馬來人與華人之間產生永遠難以修復的裂痕。剩下的時間絕對不多了。

(責任編輯：余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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