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來的女人是「鴿子」
情感的博弈中,最好的武器不是暴力,不是牢籠,而是愛。
在電影《色?戒》里,湯唯原計劃用美色騙取梁朝偉的感情,然後藉機暗殺他,結果,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自己的「獵物」。這樣的情節,在浙江麗水有了現實版。
逃跑的新娘
2009年5月23日凌晨3點,20歲的趙世燕用手輕輕推了推丈夫尹星明,然後又叫了叫他的名字。確定他已經熟睡後,趙世燕輕輕掀開被子,借著手機的燈光,躡手躡腳地下了樓。
這麼晚了,她下樓做什麼?還要一個人偷偷地走?
她想逃跑!確切地說,是逃婚!
可當趙世燕跑到鎮口時,卻發現那裡燈火通明,密密麻麻圍著好多人。原來,睡夢中的尹星明翻身一摸,發現妻子不在身邊,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趕緊打電話讓鄰居們去鎮口堵趙世燕。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情急之中,趙世燕轉而往山上跑。躲了兩天,天空又下起了大雨,饑寒交迫的她發起了高燒,只好「自投羅網」。
這已經是趙世燕第三次逃跑了。這次,丈夫尹星明依然像前幾次一樣,不但沒有責怪她,反而對她呵護備至、細心照料。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趙世燕為何要逃婚?尹星明為何又對她如此寬容?
這個女人是「鴿子」
趙世燕出生在貴州仡佬族自治縣一個美麗的小村莊。這些年,村裡流行「孔雀東南飛」,大批青年男女湧向經濟發達的東南部城市,尋找更好的生活。18歲那年,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趙世燕也跟隨同鄉,踏上了開往溫州的列車。
起初,趙世燕在溫州一家服裝廠找了一份工作。臨近年關時,不少服裝廠都放假了,由於離家時間不長,掙錢不多,趙世燕和幾個同鄉決定留在溫州過年。
2009年農曆正月初六,趙世燕和姐妹們到溫州城郊的一個溜冰場溜冰,巧遇了幾名貴州男子,其中一人叫張進,與她同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那天趙世燕玩得特別開心。臨別時,大家還互相留了手機號碼。
春節過後,趙世燕跳槽到鹿城區一家皮鞋廠上班,每月工資1600多元,包吃住,這樣的工作待遇讓趙世燕很是滿意。
然而,她小小的滿足感卻被同鄉給攪亂了。2009年3月5日晚上,趙世燕正在加班,老鄉張進打來電話請她吃夜宵。吃飯期間,張進神秘兮兮地說:「你在皮鞋廠上班,累死累活的,一個月也只能掙千把塊錢。你要是跟了我們,幾天就能掙上好幾萬,咱倆是老鄉,我不會騙你的!」
「好幾萬?做什麼工作這麼掙錢啊?」趙世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騙婚。你聽說過吧?」張進試探著說。
「騙婚?你把我當什麼人了!」趙世燕聽了張進的掙錢計劃後,站起來就走,任張進怎麼喊也沒回頭。
雖然趙世燕拒絕了騙婚計劃,但張進並沒有死心。2009年3月12日,張進帶著兩個貴州同鄉周尊明和周中貴,再次找到趙世燕,並詳細介紹了自己的計劃:讓趙世燕冒充自己的表妹,去麗水騙婚,等錢到手後再設法接走趙世燕。如果騙局被識破,就讓趙世燕改口說是周尊明的表妹。周尊明在鎮上有親戚,到時受騙方礙於親戚的面子,也不會為難趙世燕。事成之後,騙來的彩禮對半分成。
「一次至少能賺1萬塊錢,差不多頂你在皮鞋廠里做1年。」張進說得口沫橫飛,不時給趙世燕描繪「美好」的「錢景」。這個清純少女最終沒能抵住金錢的誘惑,在張進等人的一再教唆下,最終同意參與騙婚計劃。
經過短期「培訓」後,張進化名秦小龍,夥同周尊明、周中貴等人帶著趙世燕來到麗水市遂昌縣的王村口鎮,並找到周遵明的親戚老朱家,放出話說:「來自貴州偏遠山區的女孩小燕,兄弟姐妹多,家裡窮,想嫁到這裡。哪位男子願意拿出禮金給女孩的家人,女孩就嫁給他。」
連續幾天,先後有好幾個未婚男子前來「相親」。每次有男子前來,趙世燕除了和他見一面之外,別的事情都不管,禮金則由張進等人談判。或許是因為禮金太高,前來的7個男子都打了退堂鼓。
直到3月14日,尹星明的出現給騙婚計劃帶來轉機。當尹星明第一次見到趙世燕時,就被趙世燕那清純聰慧的大眼睛、楚楚可人的神韻給吸引了。張進見狀,立馬放出「煙幕彈」:「小燕前面已經看過7個人了,他們年齡都偏大,小燕不喜歡,但看過你以後,覺得你人老實、可靠。你要是喜歡這女孩,就得抓緊點兒。」
見尹星明有些心動,張進便說:「我是他表哥,這樣吧,你拿3萬塊錢的禮金給我,我回去也好給她父母一個交代。你要是考慮好了,明天早上來答覆我。」
經過一夜深思熟慮,回想這30多年來孤寂的單身生活,尹星明一咬牙,經過討價還價,最後拿出了28400元作為彩禮。3月15日,尹星明和張進等人帶著趙世燕的身份證到當地派出所進行核實,見女孩的信息沒有問題,尹星明高興地簽下了相關協議。
當日中午,張進等人假意要啟程離開遂昌,並悄悄塞給了趙世燕300元錢,叮囑她晚上趁尹星明不備尋找機會出逃,他們會到鎮口接應。
走不了,留不住
娶到一個年輕漂亮的媳婦,尹星明十分激動。尹星明沒有父母,出生後不久就被他人抱養,養父是獨生子,在尹星明12歲時就因病去世了。後來,養母和爺爺相繼離開,尹星明一直和奶奶相依為命。由於家裡沒有男人,尹星明高中畢業後就開始四處掙錢養家。家境不好,他的終身大事一直懸而未決,周圍的好心人也為他介紹過很多姑娘,但最後都無疾而終。對此,奶奶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現在,他有媳婦了,有家了,尹星明和奶奶都高興得一塌糊塗。這天中午,送走趙世燕的「表哥」們,為了慶賀,他從鎮里買了很多菜,召集親朋好友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晚飯。
當親戚朋友散去後,已是夜裡10點鐘。尹星明迫不及待地走進自己在二樓的房間,發現趙世燕躺在床上看電視。見他進來,趙世燕顯得十分緊張,雙手抱在胸前,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我,我,我口渴,你能不能幫我下樓去燒壺水,泡杯茶來?」
尹星明下樓後,趙世燕聽見樓下已沒有賓客的聲音,趕緊起身悄悄下樓,準備趁機逃跑。可她太緊張了,下樓時一個踩空,扭傷了腳,忍不住「哎呦」一聲。尹星明聽到聲音,趕緊跑了過來。看到背著包袱、神色慌張的趙世燕,他明白了,這個媳婦想逃跑。
但尹星明什麼也沒說,只把趙世燕扶回房間,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趙世燕十分著急,她知道,今晚自己出不去,「表哥」肯定不會等她,她就只能陷在這個騙局中了。深夜,趙世燕偷偷起床,卻發現房門已經上鎖。她癱在床上:完了,自己作繭自縛,被困住了。
第二天,趙世燕借口治腳傷,離開了尹星明的視線。上街後,她馬上走向車站,並買了一張去遂昌的車票。不料,車上正好坐著一位頭天晚上在尹星明家吃飯的親戚,認出了趙世燕??
趙世燕被抓回來後,尹星明加緊了對她的看管。見尹星明如此戒備,趙世燕知道一時半會兒跑不掉了,於是決定先穩住他,然後再尋找機會逃跑。有了這個想法後,趙世燕假裝願意和尹星明過日子,並主動和他發生了性關係,希望藉此讓他放鬆警惕。
一個月後,看見趙世燕對自己溫柔有加,尹星明放鬆了對她的看管,晚上睡覺時不再鎖門了。趙世燕覺得,逃跑的時機到了。於是,這才有了文章開頭那一幕。
逃跑沒成功的趙世燕,只能繼續留在家裡。但尹星明知道,這個女人遲早留不住。於是,他對趙世燕說:「你不願意跟我,我也不勉強你,但你得把那28400元錢還給我,那都是我東拼西湊借來的。」
然而,趙世燕的口袋裡除了張進留給她的300元錢外,身無分文。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地耽擱了下來,直到有一天,趙世燕發現自己懷孕了??
愛有天意
2009年5月,尹星明81歲的奶奶因病去世。從此,這棟屋子裡只剩下這對「小冤家」。隨著趙世燕肚子日漸隆起,她急需有人貼心照顧。雖然尹星明從不和她計較,處處讓著她、疼著她,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對於服侍孕婦沒有經驗。於是,趙世燕想到了媽媽。
臨產前3個月,趙世燕打電話把母親從貴州叫到遂昌。尹星明見趙媽媽勤勤懇懇地包攬了家務,深受感動,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來孝順,還給她買了好幾套衣服。
在母親和尹星明的悉心照料下,2009年底,趙世燕順利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產後,原本打算以「生孩子作為補償」的趙世燕,想借著和媽媽一起回貴州老家過年的機會,從此離開尹星明。尹星明怎會不知她的心思?擔心母女倆一去不復返,他沒有答應。2010年正月初九,由於趙世燕的一再堅持,尹星明只好跟著母女倆前往貴州。為了打消尹星明的顧慮,趙媽媽對尹星明說:「你放心,按照我們仫佬族的風俗,女兒嫁給你了,就是你的,她要是不跟你回家,我也不會答應的。」
回到老家後,趙世燕變得活潑起來,樸實勤勞的尹星明在趙家更是忙裡忙外,搶著幹活。不僅趙家人對他很滿意,就連鄰居們也都豎起大拇指,誇尹星明是一個勤勞可靠的人。
在貴州老家的半個月時間裡,趙世燕逐漸對尹星明產生了感情,但這份感情還不足以打消她離開尹星明的念頭。她借口想見一下遠嫁江西的堂姐,遲遲不肯動身回遂昌。3月22日,尹星明只好孤身一人回家。
分離才知情重。尹星明的離開,讓趙世燕心裡酸酸的、空落落的。她忽然意識到,時光的手,讓她撫摸到了愛情。於是,趙世燕給尹星明發了婚後的第一條簡訊:「你走了,我覺得空蕩蕩的,我想你了!」尹星明激動不已,他知道,自己終於用沉甸甸的愛,打動了這個一心想飛走的女人。此後兩人開始了簡訊戀愛,幾乎每天都有10多條簡訊。
4月8日,早已歸心似箭的趙世燕帶著女兒,回到了遂昌。當她和尹星明相見時,兩人彷彿隔了半個世紀沒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錯的開始,對的結局
自從愛上尹星明後,趙世燕就後悔自己曾經的騙婚經歷。她一改以往對尹星明不理不睬的態度,每天早上起床給尹星明擠好牙膏;白天跟著尹星明幹活、學遂昌話;晚上哄女兒入睡,讓尹星明可以安靜地休息??
然而,這樣的祥和與幸福,被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6月21日,趙世燕和丈夫到鎮上給孩子買奶粉,無意中遇到了「表哥」張進,而且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趙世燕心裡清楚,自己曾經就是那個女孩。
「我是帶一個朋友來這邊玩玩。」張進見到趙世燕夫婦後,尷尬地解釋。
想到他們當初扔下自己不管,趙世燕憤恨不已。她把丈夫支走,恨恨地問張進:「當初的錢呢,不是說好分一半給我的嗎?」張進無賴地說:「什麼錢?早被我花光了,現在一分錢也沒有。」
「你要不還錢,我可就報警了。」趙世燕威脅道。
「你報警我也沒錢,隨你的便。」張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回到家後,尹星明看了趙世燕許久,終於開口:「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表哥對吧?你告訴我,你當初是被迫的,還是聯合他們一起來騙我?」
趙世燕從沒見過丈夫如此嚴肅。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該如何說。她不願這殘酷的真相毀了自己好不容易擁有的幸福,可是,想到丈夫的一往情深,想到丈夫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趙世燕決定,面對一切。
「對不起,當初是我騙了你,我就是那隻『鴿子』。可是,你的愛把我套牢,我再也不想飛走了。你要告發我就告吧,這都是我該得的。只是,請你相信,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過欺騙??」說到最後,趙世燕忍不住痛哭。
尹星明默默地攬過妻子,輕輕地拍著她。這個真相,從趙世燕第一次逃跑時,他就想過了。但他知道,自己介意的不是被騙走的錢,而是一顆真心。只要現在彼此有真愛,又何必糾纏那些前塵往事?
一場騙婚,有著錯的開始,最終卻因為愛,擁有了對的結局。
但是,趙世燕沒法原諒自己,也沒法原諒騙婚的「表哥」,她要為丈夫討回公道,讓自己的幸福沒有污點。她果斷地向當地派出所報了警,經過警方周密部署,張進和周中貴先後落網。
2011年4月19日,浙江遂昌縣法院開庭審理了這起騙婚案,周中貴、周遵明、張進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趙世燕,雖然得到了丈夫的諒解,卻也逃不過法律的制裁。但是,她內心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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