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那飛馳的箭,從父母的弓中去向遠方
快到端午節了,我問一個外地的小同事:「放假回家嗎?」她無精打采:「不回去,回去和父母也沒什麼話講,整天就是怎麼還沒結婚,你不要眼光太高,都聽膩了,不愛聽。」
是的,這是很多異鄉青年的生活常態,到節假日回家本來是為了讓身體和精神都回到最安全的起點來休憩,用親情來滋養疲憊的身心。但這個美好的願望卻很難實現,回家了,父母沒完沒了的問,「怎麼還不結婚,有對象了沒有,為什麼還不領回來給我看看」,還有親屬之間有關你家我家孩子工資收入、公司規模、未來前途各種的攀比。
因為害怕被父母和親人逼婚,無限制的追問,有的人都不想回家了。恐歸變成了年輕人每年都要發作幾次的流行病,在春節期間達到了頂峰。為了減少一點口水仗,還有人甚至會想出租男友或者女友回家過年的戲碼,但這只是一時的緩兵之計,善後更麻煩,因為下次回家父母問的就不是有沒有對象了,而是,「什麼時候結婚啊?」
有人創作了這樣的段子:「去年春節被催婚,一氣之下,我假裝出櫃了,終於就安靜了。沒想到今年他們一咬牙一跺腳,催我帶個男朋友回家了。」可見逼婚無止境,只要肯結婚。
客觀地說,父母詢問孩子的婚姻問題,也在情理之中,不能一概打入逼婚的行列。問題是尺度,適當的問是關心,見天問就是騷擾,讓立馬結婚,不管「白貓黑貓只有嫁出去才是好貓」的態度,那簡直就是迫害。
小素姑娘今年27歲,按照陰曆演算法是28歲,在當地已經屬大齡,父母對此非常「非常憂心,非常急!」急到什麼程度?已經從關心詢問,幫著出謀劃策,直接跳到指定「產品銷售商」環節,要求她必須嫁給一個他們覺得條件很好的男人。
父母的理由是,該人「有房。技術工,孝敬父母,老實,不抽煙不喝酒」,對於普通人家,這樣的男人當然是首選。但小素和他接觸過幾次,卻很不喜歡。不,簡直不能說不喜歡,而是非常不喜歡,甚至反感、厭惡。而且這個男人也坦承,對小素也印象一般。
愛情這東西就是難以勉強,它可以在陌生人之間瞬間爆發,也可以在天天見面的熟人中一生都不發芽。小素對感情要求也不高,只要是看著順眼點,能有點喜歡的感覺就行了。她和這男人的感覺如此絕緣,當然不想嫁。
她和父母談了自己的意見,「我說,我不喜歡他……為此吵了一場大架,簡直到了火星撞地球的程度。」父母覺得,「好不容易有個條件不錯的,你怎麼能不喜歡呢,還想要選什麼樣的呢?」父母在她面前哭哭啼啼,還發動很多親戚來勸她,小素試圖妥協,可是再次面對這個男人,她還是覺得內心的強烈抗拒和抵觸。
小素說自己的媽媽簡直「以軍人強硬的手段逼著我要跟他交往」,只要一談起這個問題,媽媽就暴怒,「你是不是想逼死父母啊……」所以小素不敢攤牌。
「到底應該怎麼辦?」小素問我。我的回答是:對於以死逼婚的父母,必須以死抗爭。這沒有絲毫講價的餘地。
否則,結婚一定是不幸福的開始。因為你始終會委屈,始終都覺得自己是父母的傀儡,被命運搬弄,這些委屈積壓在心裡,就是幸福的最致命殺手。從來叫女人不幸福的都不止是男人,更重要的是心態。
既然都知道不幸福,又為什麼要妥協?或者說,以妥協和犧牲自己的幸福為代價來換取父母的滿足,那又怎麼解決「父母擔心我嫁不出去會不幸福」這樣的命題呢?到頭來還不都是兩代人都失望嗎?
至於說抗爭的方式,則可以因地制宜,結合父母的性格打好這場持久戰。比如他們這邊嘮叨,你就在那邊閑扯,「我三舅媽二表妹的孩子現在學習怎麼樣了?」沒準就扯到別的地方了。又或者沒事多講點誰誰誰倉促結婚又離婚的故事恐嚇他們。再比如他們讓相親就去,就當認識新朋友了,反正過完年又該腳底抹油溜了,怕什麼呢?
煩不煩,累不累?煩,累。但這是單身生活需要付出的代價之一,連這點壓力都抵抗不了的人,沒資格單身。
很多年輕人其實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父母還不是為了我好」,這個念頭會讓他們的反抗更軟弱,更不徹底。要消除反抗父母逼婚而帶來的道德負擔和歉疚感,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很多父母並不真的關心孩子是不是幸福,他們只是更關心自己的意志是否得到實現,以及「我給的才是幸福你自己不能瞎安排」的自大感在作祟。
有的父母說:你不結婚我們臉上無光,這說中了逼婚父母的一部分心態,傳統父母把孩子當做自己生活的延續,他們信奉什麼生存原則,就會把這種生存原則傳遞下去。他們覺得不結婚是丟人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允許孩子不結婚來損害自己的顏面。
中國的孩子可憐,中國的父母也挺可憐。不要以為只有被逼婚的人難受,那逼婚的人更難熬。被逼婚的孩子是春節難受幾天,而逼婚的父母則是在「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里,天天都鬧心。一旦想起自己的孩子還一個人單著,馬上痛不欲生。《東北一家人》里的牛大媽也曾逼著女兒繼紅和孫明復婚,繼紅納悶,「是我守寡,又不是你守寡。」牛大媽痛心疾首的回答很暴露實質,「你守寡就是媽守寡。」
逼婚的父母迫切的需要孩子按照自己希望的人生軌跡來生活,這樣就能卸下自己的人生負擔。他們把自己的人生寄養在孩子的人生之上,如果自己的人生沒了惦記和念想,他們就來琢磨孩子的。而做女子一旦屈服,之後則更加是沒完沒了的操縱——有對象只是第一步,什麼時候結婚啊,結婚了什麼時候要孩子啊,要了孩子怎麼教育啊,上什麼學校啊,夫妻關係如何經營啊,都要來插一腳。
這樣的人生,活到最後,品味一下,不過是父母的小傀儡,沒有活出一點新意。
台灣詩人席慕蓉也是一個畫家,每當她看到一些母親會拿著幼小的孩子的手教他怎麼畫樹和山,她心裡就會很著急。「幫助孩子長大不是這樣幫助法的,很多問題是不可以混淆的。」因為這抑制了孩子用自己的眼光和感受來觀察世界的權利,沒有給孩子表達自己的機會。她談的是繪畫的技巧問題,其實也代表了所有教育問題的核心。
子女不是父母的私有財產,理智的父母都應該明白,小時候,非要孩子買一個他們不喜歡的文具盒他們尚且會拒絕,更何況是結婚這樣的大事了,不讓他們遵從他們自己的意志,再好的設計都是一種自私。即使日後他們會後悔,那也是他們自己體驗人生的機會,不能由父母全部代勞。
正如紀伯倫所說:
孩子並不真的是你的。
他們是「生命」的子女,產生於「生命」對它自身的渴慕。
他們經你而生,卻不是你所造生。
你可以給他們你的愛,卻不是你的思想。
因為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供他們的身體以安居之所,卻不可錮范他們的靈魂。
因為他們的靈魂居住的明日之星,甚至在你的夢中也無法探訪。
你可以奮力以求與他們相像,但不要使他們肖似你。
因為生命不能回溯,也不滯戀昨日。
你是一具弓,你的子女好比有生命的箭借你而送向前方。
射手看見了在無限的路程上的標記,而用它的臂力彎曲了你,以使他的箭能射得快而且遠。
愉悅的屈服在他的手中吧;
因為正如它愛那飛馳的箭,同樣它也愛強固的弓。
這才是最正確的兩代關係:做那飛馳的箭,從父母的弓中去向遠方。
我有位老領導女兒三十多了還是單身一人,獨自在北京生活,老兩口經常去看她,卻很少就感情問題問東問西,和我們聊天的時候也是坦蕩的承認孩子獨身,並不遮遮掩掩,覺得自己顏面無光。這位可愛的父親說:「因為孩子是一個人,所以更需要父母的疼惜。」
是啊,為何她要因為一個人就受懲罰,或者因為沒有把自己嫁出去就不愛她那麼多呢?難道不是因為孩子還沒有找到愛人而更要去疼她嗎?
父母的愛,是人世間最接近神聖的一種愛,可千萬別讓它再有附帶條件,那該多叫人絕望啊。
孩子在父母那裡想要得到的只是愛,而且是那種「即使全世界都拋棄了我,只有你不會」的愛。有了這樣的愛,結不結婚又如何,我們會殊途同歸,沿著不一樣的軌跡,而到達一個同樣的終點——做一個有人愛的幸福的人。
被逼婚的人們啊,你們必須要讓你們的父母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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