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土歸土,還記得當年香港傳奇的貧民窟九龍城寨嗎?

這裡不見像樣的馬路,只有黑暗的巷道和隨處丟棄的垃圾:這就是香港頗具傳奇色彩的貧民窟九龍城寨。

九龍城寨公園原是香港政府、英國與大陸之間的三不管地帶,許多在香港犯了法的人就逃到這裡,然後落地生根,又因這裡無法可管,自然販毒、走私、殺人、搶劫的亂事不斷。

九龍城寨只6英畝大,約2.7公頃,曾是一塊被英國割占而仍是中國行使領土主權的地方。《中英展拓香港界址專條》議定聲明這一塊位於香港境內的土地仍屬於中國,但大陸政府也不想深入此地來打擾、或是被當成挑釁的行為,漸漸的就成為無政府的賊窩。不過,中國官員仍可駐紮九龍城內,並保留附近碼頭以便往來。城寨因此成了「界中之界」。

1941至45年,日本侵華,日軍佔領香港期間,為了擴建啟德機場的明渠,拆毀了全部城牆。日本投降後,露宿者開始在九龍寨城聚居,並於1948年成功抵抗英國政府進入整頓。由於皇家香港警察、殖民地政府無權進入,中國的政權又拒絕管理,九龍寨城頓成了「三不管」地區(即中國不管,英國不管,香港不管)。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大批難民從華南地區湧入香港,並聚居於九龍寨城,港英政府最終完全放棄管理,寨城淪為三合會活躍地帶,成為販毒、賣淫、賭博等非法行為的溫床,最「著名」的色情場所、賭場、鴉片煙館、海洛英館、犬肉食堂等四處林立。1959年,寨城發生了一宗命案,中英兩國政府竟互相推卸處理案件的責任。此外,由於港英政府當時不承認中國醫生的資格,城寨也成為無牌牙醫診所和冒牌貨販賣點的集中地。

1973至74年間,香港警察派出過3,000人強進寨城,剷除寨城內的黑幫勢力。寨城後來「絕地逢生」,鋼筋水泥房屋如雨後春筍般建成,非法擴建、僭建嚴重,街道狹窄如走廊。居民用水來自八條公家的水管或水井。由於建築完全不經規劃,寨城環境衛生惡劣。

1980年代初期,有推算寨城居有35,000人,而罪案率也比香港平均數字高得多。

到了1984年,中英兩國簽訂《中英聯合聲明》處理香港問題,1987年兩國共同決定清拆寨城,遷徙居民。九龍寨城在1993年清拆前,曾經讓藝人成龍拍攝《重案組》電影,並容許一群日本探索家以一星期時間描繪寨城地圖。

九龍寨城在拆毀之前有50,000多名居民;以寨城面積0.026平方公里推算,城寨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里190萬人,是全世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1993年,城寨被拆除前夕,一位攝影記者冒著危險走進這片錯綜複雜的地區,拍下了珍貴的照片。

格里格傑拉德依然清晰地記得1985年他第一次見到這座傳奇「城寨」時的情形。「一天晚上我來到香港的舊機場附近尋找創作靈感,」攝影師回憶到,「當時我正繞過一個拐角,它猛然的矗立在我面前,像一座中世紀的城堡。它顯得如此獨特而生動。」傑拉德此前已經多次聽聞過這片九龍半島上的神秘地域:「人們都說九龍城寨是個賊巢。朋友們曾經屢次警告我,不要靠近這座城寨,否則可能會帶來殺身之禍。」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傑拉德最終還是將警告置之腦後。「我當時既震驚又興奮」,他回憶起同九龍城寨第一次接觸時的感受。「那些高達14層的樓房緊緊的靠在一起。根本就沒有像樣的馬路,儘是逼仄的堆滿垃圾的小巷子,又黑又濕。」房子之間,頭頂上方几米處,密布著開裂的電線和生鏽的管道。水和電就是通過這些簡陋設施被輸送往各家住戶。這裡所有的水電都是由城外主系統非法牽引和搭接而來。

此地並非經過周詳的設計規劃建成,而是循著一種自然的方式逐漸生長起來。先是大量的中國大陸偷渡客湧入此地,將這裡當作了容身之所,並依著個人的需要大肆擴建改建房屋。這些癮君子和作姦犯科者們在九龍城寨里的生活同香港城裡那些連房屋租金都無法支付的底層市民們並無兩樣,平日里也都會操持些固定工作以養家糊口。警察們極少光顧此地,城寨外大千世界的律法在這裡更是等同廢紙。那麼這座無序的城寨又是如何得以長久的生存下來的呢?

很多人都以為九龍城寨之所以被稱之為「城寨」是因為那些水泥砌成的高大樓房,它們排排相連,彷彿古時的寨牆般將整座城市圍的水泄不通。實際上它的名字同舊時此地的一座軍事據點有關,城寨正是在此據點的基礎上興建起來的。19世紀中期中國被迫將香港島租借給英政府時,不甘心的清政府在當時已割讓給英國的九龍一地建起一座城牆高達四米的防禦工事,欲藉此宣誓主權。英國政府很快驅逐了該工事內的中國士兵,之後雙方都宣稱對此地,也就是之後的「九龍城寨」,擁有主權。

隨著戰爭的結束,大量移民紛紛湧入此地,九龍城寨遂重獲生機。1947年英港政府曾試圖驅逐城寨內的2000餘名非法移民,卻遭到強烈的暴力抵抗,最後連英國駐廣東領事館也被蓄謀放火,毀於一旦。為了防止暴力事件進一步升級,政府當局不得不同住戶們妥協,息事寧人。結果是,有組織犯罪集團也立即注意到了城寨的存在,並欲插手此地。當時的華人黑社會組織——三合會很快接管了這片地區。五六十年代,九龍城寨曾一度淪為毒品交易和色情買賣的集散中心。

一塊三不管的地帶就這麼形成了。一方面,清政府為自己多了塊飛地而得意洋洋;另一方面英國人更不樂意去碰這片爭議區。自此這裡日漸的衰敗下去。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香港島再次淪為日軍佔領區。當時日軍因在附近修建一處機場缺乏建築材料,遂決定就地取材,拆除這片防禦工事。就這樣,這堵四米高的城牆,「九龍城寨」名字的來由,被拆的精光,成了飛機場的墊腳石。城寨的所在地也化為一片荒蕪。

八十年代末攝影師格里格傑拉德多次拜訪九龍城寨,彼時的城寨已經安寧了很多。在政府的幾次針對性圍剿行動後,多數犯罪分子早已落荒而逃。雖然寨內衛生條件依然差到難以想像,犯罪率卻明顯低於香港市區。「這裡大部分人只求能繼續工作和安穩的過日子。」傑拉德解釋說。

翁晦明就是這大部分人中的一員。當年,67歲的他為了能吃頓熱飯而開設武術班子。不僅九龍城寨的人會來拜師學藝,甚至連外面的人也慕名而至。據說翁晦明精通傳統中醫療法,儘管沒有醫師證明,但絲毫不影響他名聲遠揚,上門求醫的人常常是絡繹不絕。

工場主李玉春一家都是九龍城寨的居民。她如今經營著從父母那繼承下來的糖果場。寨子里租金便宜也不用繳稅,食品安全司的人更不會想要來這種地方檢查。工廠的日產量極大。這些由自來水,白糖和化學添加劑製成的糖果被源源不斷的提供給香港城裡的大零售商們。寨子里的孩子們也極喜歡這家糖果場。他們常常去場子里幫忙,只為了能得到一把花花綠綠的糖果。

儘管將人們同外界隔絕的寨子的主體只是廢鐵和水泥,儘管大家都得為工作勞命奔波,寨子里大多數的居戶卻都生活的很自在。這裡滿足了他們的各種需要:逃避律法的懲戒,遠離被驅逐的危險,房屋的租金低廉,如果有機會,甚至還能開間鋪子。「一個寨子里的藥劑師傅甚至曾經將這裡的生活描述成無政府的和諧社會。」格里格傑拉德說。

誰也沒想到,1987年竟成了九龍城寨沒落的開始。再過十年,英國就將正式向中國移交香港島,中國政府卻突然改變了對九龍島上這塊飛地的態度。九龍城寨本是英屬香港島下唯一一塊中國政府依然享有主權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人們口中的賊巢,北京的高層們自是臉上無光,甚至連英國人也覺得城寨實在是香港的一個污點。

好在政府吸取了上次失敗的教訓,從一開始就清楚想直接把這幫人驅逐出去是不可能的,因此改變了策略。他們首先對33000位住戶逐一做了姓名登記,並在此基礎上開始實施一項龐大的搬遷計劃。大部分居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他們得以住進政府的福利房並相應的得到了一筆補償金。政府同時賠償了工場主,醫生和商人們在搬遷中蒙受的損失。然而這筆錢根本不足以幫助人們開始新的生活。政府的如意算盤打對了,只有少部分人反對清巢計劃,而剩餘的百來號釘子戶最終也被警察強行請出了九龍城寨。1993年四月拆遷的工作正式開始。

這裡,曾是一群人賴以生存的狹小世界,它自成體系,不同與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如今卻被永遠的埋進歷史的塵土裡。1995年12月九龍城寨公園正式落成。這座依中國傳統園林建築風格設計的綠地公園平和而幽靜。園裡那些被刻意安排的雜亂場景,原本是為了保留對「城寨」的最後一點回憶,如今卻再難找回原有的韻味,只有一座簡陋的博物館依然忠實的記錄著這片神氣土地舊日的起落興衰。

不過城寨並未就此死去,它正以另外一種形式繼續存在著。如今電影界對這塊聲名狼藉之地的興趣日漸高漲。電影導演克里斯諾蘭正是從傑拉德的照片中獲得了靈感,設計出《蝙蝠俠:開展時刻》里詭異的城市場景。香港恐怖片《鬼蜮》里則將九龍城寨風格化為鬼界,在那裡被世人遺忘的鬼魂們受盡折磨苦苦的維繫著自己的存在。在尚-克勞德·范·戴姆主演的動作片《血點》中,人們更是有幸能見到一些罕見的被記錄下來的九龍城寨的真實場景。該影片開拍於城寨毀滅的前夕,場景均在城寨內部拍攝完成。

在科幻小說家威廉姆斯吉布森(新浪漫派)的文學世界裡也能尋見九龍城寨的痕迹。在他的小說《伊阿朵》中城寨被重塑為「一幅放縱的卻頗具人情味的浮世繪,怪異而又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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