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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議|你們的對手並不是周國平

  

K君的憤怒說起

一次聚會中,憤怒的K君突然開始吐槽。對的,他確實很憤怒,因為話題轉到了他的領導身上。

他的開場白就是:「女人不能當領導。」其一,他遇到一位很難纏的女領導;其二,他工作以來,接連遇到三位女領導,都令他非常不爽。他說了好多內容,指責那三位女士目光短淺、心眼小、氣量小,等等。在足足罵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他的結語又回到原點:「女人不能當領導。」

似乎確實是那麼一回事,至少,現場的諸多男士都表達了認同。我此前也聽過這個論調——因為生理的原因,女性領導被認為在氣質方面、大局觀方面,比男性弱一點點。

但我又突然警惕起來,這個論調本身是一個陷阱。如果更多人默認這一論調,將剝奪很多優秀女性的晉陞機會。眾所周知,職場女性存在諸多「玻璃天花板」,她們哪怕獲得升職,很快又將遭到男下屬們的質疑,隨時遭遇各路的暗箭,與其說是因為她們的管理手段,不如說來自性別偏見。

K君列數的罪狀,其實不僅女領導有,男領導也有。這些特徵可以形容某個具體的人,卻不能代表整個女性群體,否則就是偷換概念。我見過目光短淺、心眼小、氣量小的男領導,也見過極富人格魅力、勇敢、堅毅的女領導。在我的職業生涯內,遇到過幾位女領導,她們各方面都很優秀。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如果難纏的是位男領導,這位老兄還會如此憤怒嗎?

我覺得不會。在我的印象中,K君才華出眾,自我感覺非常好。他對男領導或許很服從,但對女領導卻有抵觸情緒——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麼能聽命於一個女人呢?這種思想,很普遍地存在於每一位男性心中。這是長期以來的男女地位差異帶來的感官錯位。所以,性別歧視在不知不覺中便會出現。我突然想起愛德華·薩義德所說的,「陰性的、東方的、月亮的,都會成為負面的形容詞」。我深信,在師兄看來,女領導的所有過錯,歸根到底就是一條——因為她是女人。

有些話語是不適合作為結論出現的。與「女人不適合當領導」同類型的,還有「黑人不適合當總統」「中國人不適合搞體育」「同性戀不適合當老師」,等等。這些結論武斷、粗糙、缺乏依據,會侵犯一個群體的權益。如果缺乏這種關懷,那就會出現一個死板的、僵硬的、陰險的社會,處處充滿歧視和限制。人的發展可能性將被大大降低。

當我試圖為女領導平反的時候,遭到了參加聚會男同胞們齊聲反駁。我知道,我挑戰的並不僅僅是他們的經驗,而是整個男權社會的基礎運行法則。

這件事情給我的啟示是,女性平權運動的對手不是某個人,而是整個以男性中心主義為主導的社會體系。

對手不是周國平

又要說到學者周國平的「微博事件」了。他的那段話:「一個女人才華再高,成就再大,倘若她不肯或不會做一個溫柔的情人、體貼的妻子、慈愛的母親,她給我的美感就要大打折扣」,雖然說得很委婉,但無意中透露了男權思維——在他的潛意識裡,女性就因男性的審美需要而存在。後來,有媒體人仔細研讀了他的系列作品,還發現了一些觸目驚心的語句,如「女人搞哲學,對於女人和哲學兩方面都是損害」「女人的聰明在於能欣賞男人的聰明」,等等。就連哲學家都逃不開男權主義的狹窄視野,足可見中國女性活在怎樣的悲哀之中。

女權主義者奮力反擊,將周老師從上到下批了一通。但是,我作為一個男性觀眾,總覺得周國平「有點冤」——比他更「直男癌」的大有人在,善於寫抒情文字的他,只能算個軟柿子。男性中心主義是一個體系,是這個無趣社會的腫瘤之一。悲情、憤怒,或是針對某個男人的抨擊,都不是聰明的反擊方式。

再看看這群反擊者:閆紅、侯虹斌、呂頻等,都是清一色的高知女性。她們很多都是我的朋友,但我必須善意地指出,在男權視角下,高知女性本身就是一個不討好的群體——她們就是「當不了溫柔的情人、體貼的妻子、慈愛的母親而美感大打折扣」的女人。在某種意義上,女性主義者已經被妖魔化,高知女性的聲音再響,也未必能動搖男性中心主義者的天堂。「周國平」依然高高在上,帶有優越感地俯視著一切。

一個不懷好意的詞——「剩女」,就是對獨立女性的終極嘲諷——哪怕你學識再高,沒男人要,就是失敗。男性中心主義這個體系,是一個多層面的範疇,它包含觀念、話語、經濟、生活方式。它能輕易化解憤怒者的任何攻擊。

總之,對手不是周國平。

社會是巨大的「女德班」

每次,在寒風凜冽的街頭,都可以看到衣著性感的同時瑟瑟發抖的年輕女性。我真是同情她們。我更同情一些姑娘,為了獲得男人的歡心,整容、隆胸,甚至接骨增高。我深深地知道,她們生活的目標,不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而是為了迎合男性的膚淺審美情趣。

男性中心主義在主導著姑娘們的生活方式。以周國平為代表的兩性觀,無非就是把女性安排為弱者、花瓶、玩物。她們以極其短暫的青春,進行一番豪賭。當女性精英遭遇偏見,而美麗女子成為觀賞對象時,就註定了傳統意識形態下女性被安排好的命運。現實如此絕望,絕不是一個周國平造就的。

「不論是制憲會議的溫和派還是國民公會的激進派,在他們高喊『平等』的同時,都一致堅持婦女應回到家庭和廚房中去,履行『造化』所要求她們的賢妻良母的職責。」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強調。這就是女性的普遍困境。

日前,一樁發生在義烏的交通事故被媒體報道為「女司機開車練手」造成,但事實上,我仔細研究車禍的過程,發現是另一輛貨車超載所致。為何新聞會失焦?為何文章故意誤導?在某種意義上,「女人不適合開車」其實是性別歧視的一種變相表達。

就這個問題,我還真的諮詢過交警部門。在我所在的城市,每天的交通事故數以百計,肇事的女司機只佔少數。若是男司機出事,他的性別問題會被忽略;若是女司機出事,哪怕只佔極少的比例,也會成為話題,成為「女人不適合開車」的另一個例證。於是社會的一些相關行業——如交通運輸行業就很少對女性開放,這變相加劇了女性就業的窘境。

如此案例還有很多。在職場,女性被扼殺了多種可能。而在她們發展的過程中,這種扼殺還在繼續。在這個不平等的世界,女人被人為地製造了很多「缺陷」。「女人天生是弱者」,這種同情實際上是觀念上的強暴,不僅體現了大男子主義的優越感,同時剝奪了女人發展的可能性。既定的觀念一再強化出「女人不適合這個,不適合那個」的種種言論,進一步把女人限定在母親、妻子的角色扮演中——溫柔、順從、愚忠,被認為是女性的優良品德。

此前,大家在抨擊「女德班」,殊不知,整個社會就是一個巨大的「女德班」。

男性的女性主義者

讓我們重溫一下美國著名女星艾瑪·沃特森在聯合國的講話——

「我8歲的時候,因為想要自己導演為父母表演的節目,結果被說是霸道;14歲的時候,我開始被媒體的特定元素性別化;15歲時,我的女性朋友們放棄了她們喜愛的球隊,只因為她們不想看起來肌肉發達;18歲的時候,我決定成為一個女性主義者時,我的男性朋友們拒絕表達他們的感受。」

艾瑪·沃特森,就是在電影《哈利·波特》中飾演赫敏的女孩。她依靠自己美麗清純的外表吸引了男性觀眾,但在青春的入口處,她還是高呼了自己的權益。

但是,艾瑪的言論,沒有走到男性中心主義的對立面。相反,她進一步彰顯了與男性和解的可能。「如果男性不必去控制,女性也不必被控制,這時我們就能看到兩性和諧相處而不是互相對立了。我們應該停止為彼此定義。這是關於自由的運動。我希望男性們可以參與其中,這樣他們的母親、姐妹、女兒可以擺脫偏見,他們的兒子可以被允許脆弱、平凡,成為更真實、更完整的自己。」

女性平權運動,實質上是人權問題。作為申訴方的女人,能不能享有更多可能性、更多機會、更獨立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以成為「好妻子」「好母親」為終極目標呢?一個女子,能不能免去豐胸、整容之苦,不用成為取悅男人的漂亮玩物呢?一個女子,能不能不靠男人而活,獨立行走於世界呢?一個女子,能不能擔任領導工作而不受質疑,當司機而不被嘲笑呢?……

曾幾何時,我以為「女權」是一個有侵略性的詞,是「仇恨男性」「鄙視男性」的同義詞,因此我一度與某些女權運動家保持距離。後來,隨著了解的深入,我覺得男性完全可以加入到女權運動中。因為,這是一個旨在平等、寬容、自由、製造溫情的活動,打破這個荒謬世界對某些人群的枷鎖。正如艾瑪所說:「如果你堅信性別平等,那麼你已經在不經意間成為女權主義者,我為你喝彩!」女性主義的實質,就是努力消除偏見,增加笑聲,在觀念上解放女性,使我們的世界變得更好。

我註冊成為「HeForShe」活動的會員,成了這個世界上第201082位女性運動的男性支持者。我是男性的女性主義者。我覺得,這一點不丟人。這是一次爭取陽光的行動。如果你嚮往光明,你也應當加入其中。我相信,隨著人數的增多,可以動搖男性中心主義的體系。那個罪惡的天堂也將逐漸崩塌。

停止對周國平老師的責罵,邀請他加入這個活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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