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興傑:普京的帝國心態

索契冬奧會上最閃耀的明星當屬俄羅斯總統普京,本屆冬奧會被認為是受抵制最強烈的一屆冬奧會,但普京卻成功玩起了柔道之術,借力打力,扭轉了俄羅斯的被動局面,連美國《華爾街日報》也不吝惜溢美之詞,表揚普京在外交賽場上「動作之迴轉,步法之華麗,比任何一場冬奧會賽事都來得精彩」。

  無論國力如何,普京玩的是大國外交,是圍繞著復興俄羅斯「帝國」而展開的,普京的帝國心態在方今世界舞台上無出其右者,而俄羅斯帝國留下的地緣資產和文化傳統成為普京帝國心態的強力支柱。  普京,站在新帝國的起點  帝國,這個詞語往往會激起人們很多想像,想起了羅馬軍團、漢唐盛世。在國際關係中,帝國意味著一種威嚴的秩序建立起來了,比如羅馬治下的和平。然而,從1648年歐洲人結束了30年戰爭之後簽署了和約,承認彼此存在的合理性,不能再隨便干涉別國內政(尤其是宗教信仰),帝國就慢慢被現代主權國家消解了。帝國與主權國家最大的區別是在文化心理層面:主權國家的原則是平等與共存,現在聯合國有190多個成員國;帝國則是等級式的,沒有平等可言。主權國家之外還是國家,所以就構成了一個主權國家的世界,而帝國之外必然是蠻族,帝國沒有明確的邊界,所以,帝國就是一個世界。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便是帝國心態最真實的寫照。  帝國一直執著於尋求一種「自然邊界」,既意味著自然地理環境設定的邊界,比如沙漠、海洋、叢林等,又指帝國控制能力的邊界,那些無法駕馭的子民就被稱為「蠻族」。帝國代表著文明,而帝國之外則是蠻荒之地。在現代主權國家世界建立之前,歷史是由帝國來演繹的,而那些有長久帝國傳統的國家即便在建立主權國家之後依然難以擺脫濃濃的帝國情結。從蘇聯帝國時代而來的普京自然難以割捨帝國曾經的輝煌,他曾經痛心疾首地認為,蘇聯解體是20世紀的地緣政治災難。從2000年掌權俄羅斯之後,普京便矢志不渝為一個強大的俄羅斯而戰鬥,自第三個總統任期期間他著力打造的歐亞聯盟,何嘗不是俄羅斯帝國的現代版呢?  在冷戰之後的一段時間,俄羅斯從大國的行列中滑落下去了,沒有人再恐懼俄羅斯,而是擔憂它的核武器會流落到恐怖分子手中,遏制俄羅斯已經成為歷史了;20年之後,歐美國家才回過神來,俄羅斯又回來了。俄羅斯沒有像大英帝國、法蘭西帝國、德意志帝國那樣崩潰之後安然做一個普通國家,更不用說要重新打造一個新帝國。與大英帝國等殖民帝國不一樣的是,俄羅斯是一個大陸帝國,蘇聯已經不復存在,但是俄羅斯保留了自己的領土主體,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只剩下追憶了。  大英帝國不過幾百年的歷史,而俄羅斯帝國則有上千年的歷史傳統。回顧一下俄羅斯的歷史則會發現,這個帝國經過千年風雨的打磨,幾經淬鍊,有了不壞之身。俄羅斯歷史上曾經有三次「斷裂」時期。17世紀曾經短暫地被波蘭統治,而隨著羅曼諾夫王朝的建立,俄羅斯開始了經久不斷的征服,現在俄羅斯橫跨歐亞的領土基本是羅曼諾夫王朝留下來的。  第二次斷裂發生在十月革命之後,俄羅斯陷入了內戰的泥潭,加上協約國的干涉,俄羅斯內外交困,但俄羅斯在危難之際的爆發力與忍耐力一次次挽大廈於傾頹之際。列寧及其斯大林短短几十年便打造了一個共產主義大帝國,尤其是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洗禮之後,俄羅斯帝國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看看二戰後的世界地圖吧,蘇聯及其附庸國已經到了歐洲的腹心地帶;從波蘭經匈牙利到巴爾幹半島悉數進入俄羅斯帝國的勢力範圍之中,蘇聯上百萬軍隊在此駐紮。1815年拿破崙戰爭勝利之後,沙皇亞歷山大一世騎著高頭大馬進入巴黎,僅僅「到此一游」便讓歐洲國家寢食難安了。  第三次斷裂源於1991年聖誕節那天蘇聯的解體,不僅曾經的附庸國已經獨立,加盟共和國也是自立門戶,俄羅斯帝國在歐洲部分的領土頓時回到了300年前。如果不是在亞洲地區的擴張所得,俄羅斯就真要跟帝國說聲再見了。普京掌權之後強勢鎮壓車臣的分離主義運動,剎住了俄羅斯領土的「裂變」;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之際,俄軍攻入喬治亞,讓喬治亞總統薩卡什維利顏面大失,也讓北約向高加索擴張的想法變得猶疑起來。  自2012年普京再度當選總統以來,俄美關係一直處於冷凍狀態,普京已經沒有討好美國的願望,而是以平等對手的姿態與奧巴馬進行一場對弈。從烏克蘭到敘利亞再到遠東,普京顯示出當代一流外交家的智慧。顯然,普京能夠將俄羅斯的地緣價值和現實主義外交傳統雜糅一起,為俄羅斯帝國的再度崛起提供引擎。  難以抹去的帝國記憶  索契冬奧會是蘇聯解體之後新俄羅斯第一次舉辦奧運會,儘管有不少醜聞,但並沒有掩蓋「俄羅斯歸來」這樣的政治意味。開幕式的風波雖然讓普京少了些面子,但是美歐遏制俄羅斯的做法意味著俄羅斯的實力和地位真的不容小覷。令普京惱火的是烏克蘭,2月21日亞努科維奇與反對派簽署了協議,幾乎全部答應了反對派的要求。顯然,歐盟抓住了普京的軟肋:不能讓烏克蘭的亂局打亂索契冬奧會的盛典。圍繞烏克蘭展開的爭奪還將持續下去,可以預見,烏克蘭將成為普京重建新帝國的關鍵一環,俄羅斯與歐盟的博弈將更加激烈地進行下去。  帝國是俄羅斯的「宿命」。幾百年來,俄羅斯一直走在擴張的道路上,這也是「俄羅斯之謎」。二戰結束之後,美國外交官喬治·凱南發了一篇長電文分析俄羅斯行為的根源,他認為不安全感是俄羅斯不斷擴張的動力,為了獲得安全感,俄羅斯需要不斷地擴張——這似乎是一個悖論,擴張越大與外部世界的接觸就越多,遭受的挑戰也越多。  換個說法,這是一種擴張饑渴症,就像渴了喝鹽水一樣,越喝越渴,越渴越喝。13世紀基輔羅斯崩潰之後,羅斯分裂為三部分:東北一支就是俄羅斯,西南一支是烏克蘭,西北一支為白俄羅斯,這樣就是所謂的「三兄弟」,現在普京已經把白俄羅斯拉住了,歐亞聯盟其實就是俄白哈關稅同盟,如果連烏克蘭都不能加入其中,那這個聯盟就是空殼一具了。  普京要打造歐亞聯盟就必須把烏克蘭穩住,烏克蘭不僅與俄羅斯有文化的親緣關係,更重要的是烏克蘭處在文化的分界線上,西烏克蘭是天主教世界,東烏克蘭則是東正教世界,而天主教與東正教的分裂還得追溯到1054年。此後俄羅斯以東正教的保護者自居,在拜占庭帝國崩潰之後則自我標榜為「第三羅馬」。在普京眼中,烏克蘭就是俄羅斯的一部分,這是歷史慣性使然,在蘇聯時期,烏克蘭被稱為「小俄羅斯」。  多數人認為烏克蘭局勢震蕩的根源是歐盟與俄羅斯之間的博弈,但是更深層的原因是,烏克蘭本身就是俄羅斯帝國擴張歷史的一部分。現在烏克蘭分裂為東西兩部分,東部是親俄羅斯的,西部則急於加入歐盟。羅曼諾夫王朝建立之後,烏克蘭還在波蘭的統治之下,後來烏克蘭的哥薩克首領起兵反抗,兵敗之後與俄羅斯簽署條約,俄羅斯將其稱為俄烏合併條約。借著烏克蘭反抗波蘭的由頭,俄羅斯擴張到了第聶伯河東岸。克里米亞半島,現在俄羅斯的海軍基地還在此地,則是在1783年從奧斯曼帝國手中奪來的,1853年俄羅斯還與英法聯軍在此鏖戰。烏克蘭也有俄羅斯人強烈的歷史記憶,單單從外交博弈是難以理解為什麼普京願意拿出150億美元來「購買」烏克蘭,以阻止亞努科維奇與歐盟簽署聯繫國協定。  烏克蘭雖然已經是獨立的主權國家了,按照國際關係的原則,普京沒有理由介入烏克蘭事務,是否加入歐盟是烏克蘭人自己的事情。烏克蘭入歐意味著俄羅斯的邊界繼續後退,彼得大帝、葉卡捷琳娜開拓的領土丟失殆盡。普京當選總統之後將彼得大帝的畫像掛在辦公室,其用意顯而易見,彼得大帝奠定了現代俄羅斯帝國的基礎,富國強兵,開疆拓土,普京經過十幾年的努力,整頓國內政治,改變了俄羅斯一盤散沙的局面,當然,其鐵腕手段也遭到了很多人的質疑,但彼得大帝強行剪掉貴族的大鬍子又是何種氣魄呢?  普京治下的俄羅斯逐漸恢復了元氣,尤其拜能源價格飆升所賜,俄羅斯的錢袋已經鼓起來了。出資150億美元購買烏克蘭國債,這絕對是大手筆,連歐盟都為之側目。軍事一直是俄羅斯帝國的傳統強項,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軍力大不如從前,普京開始新的總統任期之後宣布了新的強軍計劃,耗資7000億美元打造一支新型軍隊。  在歐洲一線,俄羅斯面臨著沉重的軍事壓力,龐大的北約不斷擠壓俄羅斯的防禦空間。當然,軍事力量在21世紀更多的是作為威懾,更重要的是要打造一個包容開放的市場空間。經濟一直不是俄羅斯帝國的長項,蘇聯解體何嘗不是經濟的失敗,普京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要搞關稅同盟,打造一個俄羅斯主導的歐亞聯盟,把蘇聯曾經的加盟共和國整合到一起。此謂「舊邦新命」也。  俄羅斯帝國的記憶未消,帝國的領土猶存,帝國心態起而復生,唯一不同的是時代已經變了。民主、市場、法治已經叩響了俄羅斯的大門,也滲透到了俄羅斯周圍的國家,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被議會「開除」了,而此前普京也遭到了本國新生代選民的抵制。  普京雖心懷帝國夢想,但征服擴張之路是走不通了。還是學習彼得大帝通權達變的治國之策吧,彼得大帝的西化改革讓俄羅斯擺脫了奧斯曼帝國、波斯帝國等歐亞大陸農業帝國被肢解瓜分的命運。普京在外交舞台上遊刃有餘,但以市場力量重整俄羅斯的地緣空間才是最為迫切的,這恰恰又是普京以及俄羅斯所不擅長的。  普京的帝國心態深植於俄羅斯帝國歷史土壤之中,而帝國夢想成真的關鍵則是走出並超越歷史。戰爭殺伐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單靠秀肌肉只能吸引俄羅斯的姑娘嫁給普京,而不能讓烏克蘭這樣的小兄弟重歸俄羅斯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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