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憶西南聯大生活:常遭日機轟炸 聽到飛行員狂笑聲

原標題:校友回憶西南聯大的生活

封面

西南聯大辦學只有8年,卻被國人惦記了80年。讓我們跟隨西南聯大校友的講述,回到當年的聯大校園。

文|張曼菱

站著吃飯

楊振寧(著名物理學家,西南聯大校友)說:

當時西南聯大,我們吃飯是在學校里。那食堂非常簡單,沒有椅子也沒有板凳,是站著吃飯。有好多桌子,每一張桌子圍著八個人,都是站著吃。飯是拿一個大桶,從廚房挑過來。因為飯桶很大,又是很多人吃。很快,我們就發現了一個基礎性原理,就是你第一碗飯去盛的時候,你不能盛得太滿,要盛得半滿。你趕快吃,吃完了以後去盛第二碗,就可能盛得很滿。假如你第一碗盛得比較滿,你吃得比較慢,你去盛第二碗的時候,飯沒有了。

所以我們是在這樣子的生活狀態下,努力念書的。

鄭敏(詩人,西南聯大校友)說:

在那時的生活里,沒有感覺到特別窮苦的感覺,雖然其實是非常苦的。

你一到飯堂,進去吃飯,你聽見所有的人在敲碗。為什麼要敲碗?他要把裡面摻雜的稗子、石頭敲出來,不然不能吃。大家都是站著吃,從來沒有坐過,念了四年,沒有坐著吃飯過,都是站著吃。好像沒有人覺得過不下去了,很基本的生活還是有的。

有時候家裡也給我一點錢,然後我們就去吃米線。我還記得,太辣了,我們的享受就是到此為止。有時候泡茶館,但是我覺得我們生活特別豐富。

跑警報

抗戰時,中國空軍人數和飛機都非常少。昆明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市,時常遭到日本飛機的轟炸。我父親說過:因為沒有對空的戰鬥力,日機飛得很低,低到可以看得清楚飛行員的面目,聽到他的狂笑聲。聯大的師生們同昆明人民一起蒙受著空襲災難。

鄒承魯(中國科學院院士,1945年畢業於西南聯大化學系)說:

昆明不像重慶,沒有防空洞。昆明都是平原,不好打洞。我們就往學校的後面跑,有點高高低低的地方,趴在田埂旁邊,看見轟炸,昆明城裡投彈幕煙,都看得見。我記得在警報後有補課。至於什麼時間補,都到西門口看。

王希季(中國衛星技術專家,西南聯大學士)說:

我們還要學跑警報,跑完警報照樣上課,照樣工作。跑警報那個地方,上課是不上的,但是回來補。自己跑警報,你帶的東西可以做作業。我們那個時候,整個的愛國熱情是很高的。學,就是要為了要打贏日本人。因為中國的弱,被日本一炸——雲南挨炸的慘象你們可能根本不清楚,簡直非常慘。所以就加強學習、要自強。那個時候跑警報,電燈也沒有,有時候斷電,但是學習不間斷。

郝治純(中國科學院院士,西南聯大校友)說:

我們去(上學)的時候一直在被轟炸,那個時候,雲南當地的學生、學校都疏散到鄉下去了。我們聯大的學生都是住他們的空房。 1939、1940 年轟炸得最厲害。早晨天不亮就拉警報,就跟現在抓囚犯的車的聲音似的。那個一放,我們就得趕快起來。

炸完以後,我們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有的時候就是胳膊、腿什麼的掛在樹上,就在我旁邊。因為跑得很遠,有的老百姓就跑不動了,拖家帶口的。我們學校死過兒個,但是很少。因為我們沒有家累,反正警報來了就跑。

炸完了以後,回來沒電,學校做不出飯來,就餓著肚子。因此在我們學校外面有一個賣大餅的;後來他家就發了財。我們頭天買好了餅,放在一個布袋裡,身上僅有的一點錢,貴重的東西放在枕頭底下。警報一放就趕快起來,把這個鋪蓋一卷放在床底下。

名師雲集

劉長蘭(西南聯大英文系學生)說:

那個時候的教授,沒有名氣是不大容易到這幾個大學來教書的,所以校內都是名教授。我們也很尊敬他們。但是他們也不是光靠名氣,他們確實講的東西很多。像錢穆(著名歷史學者),在那裡教書,他是紹興人講的浙江話,不太清楚。我因為在南京住很久,所以我對南方話還可以懂,好多同學下課我要給他們翻譯一下。但是錢穆上課講書的時候,大家聽懂聽不懂,都是很認真地聽。

錢穆講書非常熱情,他矮矮的,他在大教室上課。大教室是有階梯的,階梯一層層上去,他在下面是一個講台,好像一個小舞台。他說中國歷史沒有幾個人有資格講,我也沒有資格。我為什麼要講?我愛這個歷史。他說到「我愛這個歷史」就跳起來了。他人跳起來講:所以我要講這個歷史。

男女學生談戀愛

郝治純(中國科學院院士,西南聯大校友)說:

那個時候男女之間的交往是非常自由,沒有什麼強迫的,也可以有一段時間走得比較合適,覺得不太合適,說開了那就還是好朋友。

我在天津做地下工作的時候,跟我的愛人,我們是一起做地下工作的。後來天津黨讓我們轉移的時候,我們又一塊兒轉移到昆明去了。所以我一直跟他的關係比較密切。人家都知道我們兩個人原來就比較好,同學都比較理智,一看,你們兩個人已經好了不短時間了,我們幹嗎去插手呢?

我到了聯大以後是以進步學生身份出現的,我還當了兩屆學生會的主席,所以一般的家境好的、公子哥這樣的學生,他也不敢找我。有不少同學跟我談過這個問題,多半還是經常在一起的,思想合得來的進步的同學。進步的同學就無所謂了,你要不行,合對來,不合則去,沒有什麼太多的麻煩。

總體上來說,那時候我們的勇敢、堅定,敢於拼搏,有能夠吃苦耐勞的精神,比現在一般知識女性強得多。現在的女孩子不能吃苦。那時候,我們獨立自主的意識比現在強。

教授風采

姚秀彥(西南聯大歷史學系四十五級學生,台灣新竹清華大學教授)說:

聯大是三個學校合併的,所以名師如雲。就我們文學院來說,中文系幾個教授,有個教授就是寫《聯大校歌》的那位,寫的真是壯烈、動人。聞一多、朱自清這些都是名人。我們歷史系有陳寅恪,吳晗教明史的,哲學系有幾個教授,都是名師,你跟他們學都是享用不盡。聯大的老師,現在很難讓後人體會。現代的大學,無論台灣也好,哪裡也好,設備是非常好,高樓大廈、新的設備,行政效率也高。但是沒我們那時候的情調。

那時老師跟學生完全像一家人。你隨時隨地跟著老師的問題,到他家裡,打橋牌,給他倒點水啊,在他家裡吃便飯,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到好幾個老師家去過,比如龔祥瑞(著名法學家),他是教我們政治學的,師母我也認識。我們就到他家裡去,無話不談,就像家裡人一樣。以後的大學,看著規模非常的大,學的東西非常多,但是那個情調沒有。

(西南聯大的)授課不是光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課。你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隨時聽他的教訓。不但是知識,而且是生活,尤其在晚上,因為上課總是有一定的進度了,每天晚上都有講演,學術性的、生活性的。所以生活上老師的陶冶、熏陶那是很多的。

課程不及格,不得補考

沈克琦(1943年畢業於西南聯大物理系)說:

西南聯大有個規定,你課程不及格,不得補考,必須重修。這跟一般學校是不一樣的。西南聯大也有補考,什麼樣的補考呢?因為生病了,沒有辦法考試,那麼你用病假條,到補考的時候,這個可以補考。缺考的可以補考,不及格不準補考。

不及格的學分數達到多少,就要除名。你必須學到一百三十二個學分才能畢業。我一個同班同學就稀里糊塗,後來一算學分就只一百三十一個,就差一個學分,他又念了一年。

另外,西南聯大非常重視體育,這是清華的傳統,必須上四年體育。體育課要考試,還有點名。如果你體育課有八次缺席,這一學期的體育課就不及格,不及格就要重修。等於你要學八個學期的體育,一個學期不能差。差一個學期,到畢業的時候不讓畢業,留下來就是上體育課。

(圖文節選自張曼菱《西南聯大行思錄》,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

以上內容選自《南都周刊》12月刊

推薦閱讀:

誰來關心失業飛行員?
〖2018 Baselworld〗航空時計美學 漢米爾頓卡其飛行員星期日曆自動腕錶
飛機墜毀時飛行員呼叫的Mayday是什麼來歷?
飛行員的靈與肉
從飛行員到釀酒師,他花費30年釀出了一款中國人自己的精釀啤酒,連德國人都服了

TAG:生活 | 飛行員 | 飛行 | 校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