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先生:論元青花的收藏

  【一】諸君不識元青花

  元青花的收藏,在世人看來搞深莫測,因為秀美大氣的元代青花器(用蘇青專供出口的)實屬青花器中的極品,收藏到一件優美的元青花器,已屬收藏家一生的驕傲。

  筆者不滿足於常見的明代民窯和清代瓷器,數年前決心向元青花收藏進軍,利用公出的機會,到過英國、土耳其、東京等地的博物館,觀賞到元青花器數十件。在國內,上海博物館陳列了數件元青花器,其他的都秘藏於庫房,一般藏家無緣相識,所以,什麼是真正的元青花,對許多人來講是神秘的。

  筆者有幸依靠海內外朋友幫助,收藏到幾件元青花器,以本人的見識和經驗,這幾件元青花器是確定無疑的。但拿出去交流,竟然處處碰壁,除了一位元青花藏家全部認可外,連拍賣行的鑒定師,開了二十幾年古董店的老闆,號稱是專家的不少「名流」,都不識其貨,著實令人吃驚。這些舊器特徵十分明顯無可懷疑的元代瓷器,竟然不為「行家裡手」所識,中國的收藏界的文化底蘊是不是有點欠缺?

  我不能不提醒:一些專家權威被景德鎮的仿假嚇破了膽,處處懷疑,以真當假。如此這般,中國的文物市場和文博事業,是會遭受新的劫難。

  元青花的特徵十分明顯,它自然地呈現一種整體上的人氣,自如、隨意、成熟、美麗……總之,這種感覺是整體的,而不是支離破碎的。元青花的鑒定,首先是整體感覺,而不是零零星星的特徵對比。例如,在鑒定實踐中,有的行家首先不看整體,而是拿了高倍放大鏡去找氣泡,找筆觸的某些疑點。鑒賞中,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這一筆不行,這片葉子畫的不到位」等等。我所見到的元青花的畫意,無論是花紋和人物,整體上都純屬老到。這可能與元代瓷器不是一般工匠所為有關。

  元瓷上的「周亞夫」等人物故事畫,都是元曲中的內容,它無疑與元代文化生活的整個生態有關。這是因為,元代漢族士大夫中的畫匠,甚至是畫家,在外族統治下,屬下九等之流。他們中的一些優秀人物流落到景德鎮去畫瓷瓶,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要了解元代大型青花器上的畫意,不是一般工匠所為。這也是元青花能成為瓷器發展史上的一朵奇葩的原因所在。

  現在的仿品、高仿品,並沒有能力在整體上達到元青花的藝術層次。這是作假者的藝術素養決定的,這也是作假者的死穴。

  另外,元青花器早晚都入過土,土心沁無法模擬,真假的土沁是能辨別的。以上種種,不識元青花到底是誰的責任?

  【二】收藏界的「黑哨」與「偏哨」

  閑暇之中,藏友好談「收藏經」。我最要說的「收藏經」是:收藏要靠自己的實力,任何「裁判」只能作參考。謂予不信,試以我的親身經歷告訴大家這一真理。

  藏家最頭痛的事情是要別人來認同自己的東西,要讓別人「擇取」,甚至是「鑒定」。你有東西要拿出去拍賣,就得拍賣行評說;你要拿出去鑒定,就要由鑒定師去判斷。收藏界也有「裁判」,這與足球界一樣。

  但與足球界一樣,收藏界存在著「黑哨」與「偏哨」。有的較真的藏友,捧著寶貝遇到這樣的裁判,叫苦不已,血壓上升,氣氛難忍。其實大可不必。

  「黑哨」是這樣的:明擺著是一件到代的真品,他偏說是「後仿」,是景德鎮新貨作舊的,或者說是不到代的。反過來,明擺著是一件假貨,他卻說是個稀世珍寶。這種「黑哨」,在一些不規範的中小拍賣行中存在。這些自己不懂多少的「裁判」,以為掌握著別人的生殺大權,隨心所欲,指鹿為馬,以真說假,以假當真,沒有實惠,沒有好處,就不收你的。這種例子舉不勝舉。對這種人,最好給他洗洗腦筋:中國目前實行的叫做市場經濟體制,各種拍賣行林立,競爭激烈。你沒有誠信,必然垮台。

  還有一種「黑哨」當然是不少小店主了,為利益,他即使見了珍寶,眼睛發光,心怦怦直跳,也不會說一句真話。他們的法則是以買假貨的錢拿真品。我所見到的,也真屢屢成功。市場爭奪,有情可原,哪個收藏家不想買便宜貨呢!這種「黑哨」的「黑」在即使沒有交易的時候你拿東西去請他撐眼,一般他也不說心裡話。生意人一見你不買他的東西,拿著別人的東西請他看,心煩上火,有氣不打一處來,說真話,才怪呢!

  大多數藏友的眼光判斷是感性的。在收藏界,每個人都可以是「裁判」,當然,一些已經形成權威的人,就可能成為「職業裁判」。相對來講,這些「職業裁判」心態平穩,出發點良好——因為沒有利益關係。例如北京古玩城、琉璃廠等地,就有四五家有北京文物局頒發執照的「鑒定點」.50元看一件東西,便宜,又叫人放心,所以,生意很好。以我陋見,這些裁判朋友也未必可以全信。本人在市場上購得一隻貫耳哥窯瓶。以我的判斷,這是舊器無疑,但是否是宋元哥窯,尚無法確定。花50元再到玻璃廠鑒定,玻璃廠說是剛出爐作舊的新器。一件東西,也不是什麼複雜得弄不清楚的人造衛星之類,憑有限經驗的裁判,說法完全不一樣。令人匪夷所思,其中必有一人錯!

  憑有限經驗的判斷猶如瞎子摸象,爭論不休,不一而足。經驗是有限的,收藏界的大多數人,對陶瓷史,對某種品種的全貌,沒有條件、沒有精力、沒有興趣去作系統的艱苦的研究。我接觸的大多數人,甚至是最高級別的陶瓷研究人員,判斷的方式是單純的「經驗型」的——自己見過的被證明是真正的東西,就是真品,反之,沒見過的就可能是假的。判斷基本沒有推理過程。以上例子,均說明判斷的片面性、單一性。此為「偏哨」.

  「黑哨」是人品問題,「偏哨」是水平問題。前者用市場經濟的辦法來對付它。對於大量存在的「偏哨」,我建議藏友自己組織起來,各地的收藏家協會應當組織藏友自我鑒定,自我評價。十個、八個有收藏經歷的藏友,共同研究探討一件東西,十之八九不會錯的。何必花大價錢,請一些自己也不甚了了的人去評價呢?說到底:陶瓷器並不複雜,沒有什麼太深奧的道理,就是一句話:多看實物,多看書,多動腦筋。

  【三】元青花與中國收藏界的種種誤區

  元青花是中國瓷器史上的一朵奇葩。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它是中國瓷器史上的一座高峰。這與古希臘文明是世界文明史上的高峰一樣,令人稱奇和令人讚歎。它打破了人們習以為常的漸進式思維的怪圈。它表明:青花瓷生產在元中晚期已經完全成熟。已經發表和已經被人知曉的元青花精品,其製作程度之精美,足以令後人汗顏。

  對元青花的認識,迄今為止也不到半個世紀。在中國,也只是近20年間的事,而對一件事物的認識,總要親自接觸該事物才對。對元青花的接觸,大致有三種途徑:一是國內的博物館,據葉佩蘭、張浦生先生的著作介紹和汪慶正先生文章的介紹,國內博物館有元青花藏品100件左右。二是國外博物館,土耳其、伊朗、英國、日本、美國等地的博物館有元青花藏品共計200餘件,中國只有少數人見過土耳其的館藏。香港天民樓藏有20餘件,台灣也有少許。這就是已經公開發表的材料的全部。能接觸元青花實物,而且接觸得比較多的人,在中國少之又少。三是民間收藏,但許多專家權威對民間收藏不屑一顧,所以,他們失去了許多感知第一手資料的機會。

  一個誠實的學者,鑒定家,面對這種狀況,比較正常的態度是謙虛的學習、比較、研究,而不是妄加推論。用邏輯語言講,是用「個別」來作全體判斷。試舉幾例:

  「中國民間沒有元青花,沒有!」如此斬釘截鐵的判斷從何而來?土耳其的館藏不是來自中國?大維德基金會的那對象耳瓶當年在中國誰都不承認,被英國人拿去。東京博物館的那些元青花從何而來?香港天民樓的元青花難道是香港生產的?除了元代外銷青花瓷外,後世的元青花都是出自中國民間被他人收去。誰作過調查民國時期有元青花,今日中國民間就沒有元青花?這種常識性的判斷錯誤,如果出自權威之口,那就更不應該了。

  「元青花沒有人物圖!」不知說這話的人見過幾件元青花。張浦生先生介紹已知有人物圖的元青花10來件。葉佩蘭的專著中已介紹了一些元青花的圖案。元青花有沒有人物圖只能是根據實物來下結論。我們見到過有人物圖的元青花,而且畫面十分豐富,不僅有「西廂記」、「唐太宗」、「三顧茅廬」、「追韓信」等,還有從未見著錄的「項莊舞劍」、「負荊請罪」、「姜太公」等故事畫面。事實勝於臆斷。

  「元青花的發色一定是……樣的」鑒定實踐告訴我們:元青花的發色大致有四道五個層次,但大致是深藏青色偏多。有的亮艷,有的深沉不艷;有的感覺上厚實,有的卻較薄。元青花的釉面也有幾種層次:有的是亮青x,釉光十足,有的是鵝蛋青釉,釉光失透厚實。這說明:元青花的大器也不出自一個窯口,是元代景德鎮地區幾個窯口在不同的時間燒造的。這也符合時代規律。對於那些手工操作時代的藝術品,不能用現在機械複製時代的眼光去品賞。

  「元青花用的是蘇青」。有的學者已經提出:元青花用「蘇青」之說可能是以訛傳訛。明代永宣時期有蘇青是有歷史記載的,而元代鈷料從何而來本來是個未搞清楚的問題。中國的西北地區(古西域)也出「回青」。唐三彩已用鈷料,唐三彩的鈷料與元青花的鈷料有相似之處。作為一個假設:元青花的鈷料大多來自中國的古西域地區,俗稱回青。現在已有人在做測試。問題的提出說明:對元青花的研究還剛剛起步,大量的問題沒有搞清楚,現在沒有人可以自稱權威亂點鴛鴦譜。

  還有人撰文對民間出現「象耳瓶」大加嘲諷。好像中國出產的象耳瓶只配呆在英國大維德基金會,中國民間有象耳瓶是觸犯了天庭。沒有理由說當年的象耳瓶只生產了或只剩下了一對。對民間收藏大家譏諷的人,不知出自什麼心態。

  以上種種,元青花在當代中國收藏界像是個被人側目而視的怪物。我們有的機構,寧肯花重金到境外去買出自中國的元青花,而不肯仔細研究一下自己擁有的寶物。究其原因,是因為有的人根本輕視、鄙視中國的民間收藏。

  浙江省博物館做了件壯舉。已經展出的浙江民間收藏精品展,如此精美,令人讚歎。連博物館的人也承認:如果把的民間收藏都集中起來,遠遠超過了博物館的館藏。浙江省博物館的展出品中,包括了元青花。

  【四】重新認識元青花

  在世界範圍內,遲至上世紀30年代才有關於元青花瓷的文章。50年代,中國文博界的極少數專家才開始知道這一信息並開展有限的研究。六七十年代以階級鬥爭為綱,出土器極為稀少,全民對文物棄之唯恐不及,根本談不上收藏和研究,所以,這是個停滯的時期。沒有人敢說他在這時期已經開始認識和研究元青花了

  上世紀80年代中後期開始興起了元青花熱,這是有緣故的。首先,國外由於大維德基金會那對元青花象耳瓶已廣為人知,人們知道元代有那麼美麗的青花瓷。其次,偏偏是80年代國內出土了一批元青花器(總數不足百件),中國本土也存在元青花。以往,由於故宮和上博,南博這樣的博物館也沒有元青花器,再加上中國歷代陶瓷書上均無元代青花器生產的記載,因此,「元青花」並沒有作為一個心理對象存在了。其二,海外的拍賣和日本的收藏界對元青花的推崇,使得國內收藏界也為之垂涎。

  筆者在京的二十餘年中,收藏界朋友均為收得意見元青花為榮,為珍寶。一件元青花高足杯,有沖,私下轉讓也得10萬、20萬。大家記得太平洋公司拍賣過一件殘元青花玉壺春瓶,起拍價18萬元。元青花珍貴之處可見一斑。

  元青花確實珍貴。筆者在土耳其皇宮所見的元青花器,實在精美無比,它比中國任何一個朝代的青花器更大氣、更生動、更明麗、更亮麗。這是一個無拘無束、姿態妄為、中外交流、民族互動的特殊時代生產的藝術精品。它的生產靈感來源於本土,有來源於中、西亞文化,它的生產材料,既有本土,又有進口,甚至它的工匠中,也有「外來的和尚」(波斯人)。這與明清兩代根據皇上的審美情趣生產形成鮮明對照。清代雖然也是北方少數民族入主,但清皇室的漢文化和與中原文化的同化恰恰與元人對漢文化的鄙視形成兩極。所以,元代是一個中國陶瓷史,擴而言之是中國文化史上一個特殊的年代,是多民族互相競爭互相激蕩的時代。它所生產的陶瓷器,風格特殊,是有歷史原因的。

  元青花風格特殊,很難模仿,筆者至今沒有見到一件與出口型真品近似的仿品。誰能說模仿與真品無法區分的元青花,那是說大話。筆者見過景德鎮頂尖高手的仿品,也見過土耳其和日本的館藏,也在民間見過精美的元青花真品。仿品就是仿品,除了工藝上無法復原,原料無法相同外,重要的風格無法與古人相同。元青花的人物、花卉、流暢淋漓。由於它不是圖案式的,而以寫實為主,而且在弧形瓷面上懸腕走筆,今天從小用慣了圓珠筆的匠人,即使用了10年、20年的功夫想要達到這一境界,也是不可能的。即使技術上有希望,現在景德鎮的工匠們也不可能在審美文化上和元人對藝術品的理解上達到同一層面。所以,我同意張浦生先生的意見:元青花是很好識別的。

  現在收藏界有一個誤區,將元青花神秘化了,它似乎變成了一個不可認識的東西。其根本原因是大多數人並沒見過沒上手過真正的出口型的元青花器,而只是看圖片。而仿造者不也是沒有見到過真品嗎?他們根本沒有條件拿到博物館的真品去仿造。其二,收藏界缺乏對元青花瓷器的全面了解。一方面,元代主要目的為出口的至正型青花器是很少的。國外現存就200來件,國內據說有100來件,但實際數目會多些,但不會很多。主要的歷史原因是這種精美瓷器主要供出口用(但並不妨礙一部分也留存在國內,有人斬釘截鐵地說國內不可能有這種瓷器,是錯誤的)。但元代存在100年,元代社會生活中的日用品和漢族使用的陳設器生產並沒停止,現在,大量的因各種原因出土的元青花民用瓷出現在我們面前。這些元青花,有元代瓷器特徵,也有民窯器的隨意和不規整。收藏界許多人把這批元青花器稱為「高仿」,錯矣!也有不少收藏家把這種不上不下的元青花當寶貝,以為收到「國寶」。誰知此元青花非彼元青花也。稀少而珍貴的是出口型的元青花器,它們存在的極稀少是不容置疑的,而大量的元代民用青花器,與歷史上其他朝代的瓷器一樣,並不是稀罕物,當然,其中的精品也是難能可貴的。

  新的文物法催生來收藏者收藏他們的決心。它們提供了這樣的信息:美麗的元青花器,中國國內也有。據筆者所見,並不亞於土耳其的館藏,這可視為中國民間收藏界的驕傲。

  【五】類型和標準器

  筆者在《中國文物報》曾連續撰文談「鑒定誤區」問題。話猶未盡,仍有一些想法要談。

  目前文博界的有些鑒定人員和為數不少的「行家」,已所見的博物館藏的「標準器」為鑒定標準,用「對照式」,」依樣畫葫蘆式」的辦法判斷一件藏品的真偽,枉殺無辜到了讓人莫名其妙的地步。報載,前不久北京組織專家替民間收藏者義務鑒定藏品,結論是99%都是假貨,連收藏者手裡的民國瓷也是假貨的!以筆者在北京生活的感受,全國收藏水平最高的是北京地區,當上海一般藏家津津樂道「清三代」、「道光」、「民國」時,北京的玩家早已精通「老窯」瓷器了。事實上、「老窯」瓷器在北京也最有市場。多少收藏者辛辛苦苦的收藏,在專家眼中基本上都是假貨,這種結論偏離事實太遠,不能服人。專家的結論犯了眾忌,對專家的信譽並不有利。專家也要自重啊!

  某些專家行家這種思維狀態是單一的,直線的。最有典型意義的是《收藏家》最近刊登的關於元青花辨偽的文章。明明是開門的兩片元青花瓷片,偏偏堂而皇之地在權威的收藏雜誌上把它們說成一真一假,而兩瓷片的細微差別僅在背面的紋路的粗細!整篇文章對兩件延佑型元青花塔形瓷罐的比較,更不能令人信服。其思維方式的潛話語是:當年元青花生產是有一個模子,一個標準,甚至是一個人做的!

  筆者在收藏和研究實踐中體會到,鑒別藏品,應有類型器概念。打個比方,東方人與歐洲人是有區別的,這好比瓷器與陶器的區別。但東方人中有中國人、日本人、朝鮮人、蒙古人……瓷器中也有各種差別,各種朝代。在判別元青花與別的朝代青花器的區別等級上,我認為可以用中國的北方人與南方人的區別來比喻。而在判別元青花在百年發展中的階段特徵來看,可以用同是南方人的蘇南人與江淮人的細微區別來比喻。你能用文字語言描繪得出蘇南人與江淮人的區別嗎?難,但能感覺出。蘇州與揚州人相距不過200公里,熟悉南方生活的人就是能區別出來。劃分到這種等級,我們可以大致認定,延佑型的元青花就是蘇州人的級別,它們有大致相同的體貌特徵。但蘇州人也不一樣啊,個性與個性之間差距也很大,但這種差異,不會讓你認為蘇州人變成湖南人,這就是類型概念。除非你指出一件器物根本就不是元青花,否則,用一個個體與一個個體去比較,是毫無意義的。

  據載,元代瓷器生產最興旺時,窯廠達300多座。在長達百年時間中,時段與時段之間的差異,窯口與窯口之間的差異,工匠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差異,都體現在每一件器物上。所以嚴格地說,沒有什麼標準器,而只有類型器。在手工藝製作的年代,每一件瓷器都是有個性,是有差異性的。一件瓷器,這條線可以直一點,也可以彎一點;這片葉子,可以工整一點,也可以隨意一點;釉面可以暗一點,也可以亮一點,全由窯火的火候,入土的時間地點和地理環境。

  工匠家小孩生病,心情不好,繪工就生澀一點;心情愉快,繪工就流暢一點,這不是常識嗎?

  熟悉類型,就要熟悉和掌握一件器物大體的時代特徵。我們都知道明代瓷器與元代瓷器是不一樣的,區別出這個不一樣,就要掌握了類型。任何描述和抽象都無法用語言指出蘇州人與揚州人的差別一樣。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大量地接觸實物,熟悉一個對象,你才有可能掌握它——真正的本事,在萬千器物中你由於認識它可以準確無誤地挑選它。

  現在的仿品都是按照書本上的描述做的,個別的也可以是依照實物的。但瓷土材料不一樣,燒造條件大不相同,燒造的時間也相距幾百年,上千年。雖然從細節上他可以在表面做到無可挑剔,一說到元代瓷器,就是九層畫,纏枝蓮、扁菊紋、拼接胎、等等。聰明的作假者可以按照書上的特徵在細節上一絲不苟,但他就是弄不出一隻可以被認為是接近真品的元青花來。原因何在呢?為什麼他們仿不像呢?

  假的元青花之所以處處露餡,就是因為它沒有古人的神韻,沒有畫工和做工的隨意性、瀟洒性、成熟性。這是中國美學上的只能意會不可言傳之妙。《收藏家》雜誌上那篇元青花辨偽的文章,就是用機械加工時代的思維去看待古代藝術品,犯了審美思維之大忌。

  最頂級的元青花器,達到了很高的藝術境界。元青花的人物,花卉都是民間藝術家所繪,並不是一般的工匠的作品,所以,我們應當用欣賞藝術作品的眼光去審視元代瓷器的精品,而不是在精品挑剔細枝末節,以致讓鑒定陷入誤區。

  【六】最好的元青花在中國

  正式刊布的各種言論都說中國只有100件元青花,其中幾乎沒有至正型青花器。最好的元青花在西亞——伊斯坦布爾和德黑蘭。更為極端的言論是:中國國內絕對不會再有元青花,現在民間出現的元青花都是仿品,有的只是低仿品。以上這些斷言,不斷地出自文博單位的各級專家和官方認可的各級權威之口。如果事實是這樣,那麼,民間的收藏者不過是上上當而已,最大的損失只是口袋裡已經為數不多的人民幣。如果事實不是這樣呢?如果真的元青花遭到了枉殺而流失海外呢?被埋沒在塵土之中呢?被人不當玩意任意糟蹋呢?那就不是個人的損失,而是咱們國家的損失,民族的損失。

  2001年我有幸去了伊斯坦布爾「朝聖」元青花。我的神奇感至今仍無法磨滅。當時我也相信中國的元青花全部消失了,僅剩的也到了國外。但鐵一般的事實讓我在意外之中尋得了驚喜。讓我來介紹三位為了保存中國珍貴文化而極盡全力的人士。

  浙江台州「極品王」網站的王先生。收藏歷史三十餘年。千餘件藏品將他三房一廳擠得滿滿的。我不僅親眼見到了聞所未聞的各種青瓷,而且見到了他精心收藏的元青花(可參閱他的網站)。其中元青花人物圖栩栩如生,筆法純熟老到。在收藏界,有的藏品是打開門的東西,是不需要用高倍放大鏡看的。王先生的元青花就是這樣的。他的最大願望就是開一家私人博物館,讓這些藏品供人時代欣賞。報告已經打到市政府,正在耐心等待批複。

  溫州博古齋齋主陳先生,留法十年,在法國拍賣行耳聞目濡,領略了中國陶瓷文化的精華。回老家後,竟然發現聞所未聞的精品無人喝彩。於是,他領囊而出收購,用他的話說:「這是為搶救中國文化而戰」。他過去和現在都碰到了一些對他的藏品不屑一顧的專家,他樂觀地說:歷史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深圳「非忒論瓷」作者王先生。企業家,收藏里是二十餘年,他也是傾囊而出,像把守中國南大門的文物衛士,收藏瓷器數千件。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大陸的徐展堂。

  連我在內的這幾位,我們本不相識,但是由於收藏有緣,天南海北,偶有機會交流。玩到這種程度,絕不會出現大面積的上當受騙,幾百件,上千件地購進景德鎮的高仿品。這幾位藏家加在一起,上至「l老三代」,下至「新三代」,有萬件之多。景德鎮的高手仿也來不及吧!

  我們無論如何說破了嘴,我們有些專家還是不會相信中國有元青花,仍是不肯承認中國有元青花,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拒絕送上門來的元青花。博古齋陳先生情急之中向國家文物局寫信,要求專家會診,非忒先生要抱著珍品來北京展出。極品王要與某博物館專家打擂,賭真假。此心此情誠可嘉,中國的收藏家是偉大的愛國者!

  有專家級的人物中(我接觸的不多,特別是沒有去打攪同去伊斯坦布爾的汪慶正先生,李輝炳先生),也有人肯定中國有至正型元青花。八十齣頭的大收藏家費伯良老先生,同去伊斯坦布爾。某天我抱著一對被別人「槍斃」的元青花龍紋梅瓶去他家,剛打開他就脫口而出「元青花」。同樣這對龍紋梅瓶,孫學海先生(國家鑒定委員會委員)連聲說好,還出了證書。可見專家也不全部拒絕民間收藏。特別是我欣賞地聽說耿寶昌先生非常重視和關注民間收藏出現的新現象,深感振奮!

  話說回來,事情似乎走進了怪圈:我說對,你說不對。有人說機器也不可信,機器也會上當受騙。如此循環反覆,鑒定成了一種耍貧嘴遊戲。是這樣嗎?歷史消失了嗎?回答是否定的。而且事實也是可以說清楚的。我們接觸不少平民收藏家,甚至是擺地攤的農民,眼光好得很。什麼唐五代北宋南宋元初元末洪武天啟……他們清楚的很。為什麼呢?因為歷史造成的印記就在器物上,仿造是仿造不出來的。因為他們與器物打交道而不是單單與書本打交道。

  我上手和仔細研究過的元青花人物圖器物已不下十件,其中有未曾見著錄的圖案,如「項莊舞劍」,「姜太公釣魚」,「負荊請罪」等,還有一些圖案因學識有限,誰不出出處。其圖案的特點是構圖故事性強,人物眾多,線條極其流暢。如果新人新作,其水平至少夠得上中央美院的專家級,即使是專家級人物也未必畫得好瓷畫。這些器物的元代特徵十分明顯,恕不一一介紹。收藏圈子裡,我們都認識這是元青花。特別是故事性強,人物眾多,未見著錄,畫面純熟,這四條以決定了不可模仿性。我本人曾將自己收藏的「周亞夫罐」與葉佩蘭著「元代瓷器」所刊收藏在日本的同類罐,放大照片後自己對照。筆者專家也認定為同一人所作。元青花有人物圖是一個公理,已不必討論。當然這一結論並不排除洪武器也有人物圖。但反過來並不成立:洪武有人物圖,元青花就沒有人物圖。

  現時「中國民間有沒有至正型元青花」已成為一樁公案。我們希望這裡不要存在個人利益得失,是非,威望等心理。從保存民族文化的大局看,任何個人的一點自尊算不得什麼。這是一次嚴肅的文化爭論。現在討論清楚,堅強搶救,比元青花流失後再出重金買回來強得多。非忒先生滿懷信心地說:最好的元青花在中國,我同意這一看法。

  以上文章是摘自:中國民間大收藏家徐明先生親歷世界兩大博物館,所著的《元青花》精妙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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