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妙細緻 秀麗洒脫:黃庭堅行楷《梨花詩》
黃庭堅出生於江西的文學名門,為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開山之祖。其父親是著名詩人,岳父是蘇軾的摯友,另外,王安石、歐陽修、梅堯臣都是他的遠親。他是蘇門四學士(黃庭堅、秦觀、晁補之、張耒世稱蘇門四學士)之一。他與蘇軾相差八歲,二人亦師亦友,蘇東坡不僅是黃庭堅文學上的老師和提攜者,更是政治上的追隨者,無論是文學詩詞還是書法都受到蘇軾影響很大。
有人認為,黃庭堅的行草書無骨軟弱,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寫楷書,本素材的《梨花詩》貼就是他的楷書作品,字體點畫精妙細緻、秀麗洒脫、靜中有動,不是一般的好。在此詩貼前面詩序中,黃庭堅以反詰的語氣道出了詩的成因:「夫詩生於情,不情而何以詩」,也就是詩歌要隨情感而行,指明了情感在創作中的動力作用。此貼收錄黃庭堅所書他自己與秦觀唱和的梨花詩共二十首,詩由情生,以詩言情、以詩言志,名為讚美梨花的潔白,實則讚美梨花的不被風塵所染的高尚純潔。(不由令小編聯想到明代吳門諸才子唱和《落花詩》的雅事來,古代文人墨客的風雅,在而今這物慾橫流的滾滾紅塵里,是難以重複的了。)
釋文: 外甥孫莘老以梨花唱和詩寄余索和,夫詩生於情,不情而何以詩?余自黔還戎多日,苦思情由何生?雖然,撫景傷時,不能已也,遂步韻如左。 山谷道人黃庭堅。玉樹亭亭覆碧階,當年莫問阿誰栽。春深雪鎖瓊枝上,端為東君雨後開。翠含寒雪舞嬌姿,一種清標自出奇,香淺定庭翻紫燕,卻教蝴蝶引魂時。上林萬卉斗贏輸,玉潔嬌香自不如。花下一樽挽春色,蝶來蜂去興初余。著意問花花不語,留春有酒酒生香。花下高歌情自爽,燕銜花瓣入華堂。亭院春余喚酒宜,酒情詩興為花移。瓊葩映酒分顏色,玉露飄搖亂雪枝。年年玉乳態尋常,今日花開白雪香。引我詩魂游上苑,莫教春色別流光。一枝玉剪剪冰裳,寄在春條香滿堂。分付東風莫搖落,還留佳興舞雲將。雪消春水剪冰花,白燕飄翎點翠芽;舞罷嬌肢歸別院,亂紅深處問瓊娃。誰言夜雨打梨花,借問東皇老歲華。粉蝶竟來枝上宿,含香殿里勝如家。海棠枝上露新紅,難比牆頭粉黛容。莫許河郎花下坐,春歸何處恕東風。----次韻 秦少游淡籠春韻向晴堦,疑是羅浮月里栽。幽意不傳花信去,雪香深鎖待君開。曉風冉冉曲欄遲,露落妝鈿懶玉姿。莫是夜來香夢杳,難禁深院語鶯時。梁園雪盡已無餘,月鎖瑤枝冷自如。妒殺雙雙白燕子,故將春事往來輸。玉娥翻影拂虛窗,逗得輕風小扇香。春去似憐人寂寞,卻傳清韻問西堂。芳尊幽賞客來宜,句落花前雪羽移。千載清平詞調絕,不須蝴蝶拍南枝。梁緒那誇興不常,漫攜春酒洗明妝。芳魂未逐東風怨,遮莫游蜂度短牆。月捲簾鉤冷素裳,一庭清影浸銀塘。當年白亭歌銷歇,記剪春於遠寄將。春老飄殘陌上花,重門深掩惜芳芽。關心怕是三更雨,點點愁聲到館娃。燈落黃昏怯碧紗,子規聲斷月初華。燕山此際無殘雪,韻落溶溶夢裡家。金谷園中無數紅,迎風承露盡為容。一番歷亂芳菲歇,獨有天花澹院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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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生前之樂身後之名
生前坎坷落寞,身後榮名備至,才人高士的際遇,往往如此。宋代並稱「蘇黃」的蘇軾、黃庭堅兩人,因為不容於蔡京、趙挺之等當政者,結果惹來莫須有的文字禍,分別被遠貶到海南、廣西,雙雙客死他鄉。他們的名字均列入蔡京所立的「黨人碑」,被罵成是反對「新法」的奸黨,詩文書畫一概銷毀。一些本來關係密切的人士,為了避嫌,也遮遮掩掩地和他們劃清界線。 等到宋室南渡,已把杭州作汴州的時候,黃庭堅的身價忽然高漲起來,那是因為宋高宗趙構很喜歡黃的詩和書法,令人到處搜集他的手跡和作品。上有所好,下邊的人自然賣力,不但是詩文書畫,連黃庭堅的日記居然也被搜羅來進獻高宗。這部日記名叫《家乘》,黃庭堅直到被流放廣西宜州,仍然沒停止記。宋高宗得到這部手稿,愛不釋手,天天放在御書房桌上,一邊欣賞其書法,一邊也玩味其內容。他發現日記里多次提到一個叫「信中」的人,看來是黃庭堅在宜州時的知交,於是把黃庭堅的外甥徐俯召來,和顏悅色地問他知不知道「信中」究竟是誰。 因為甥舅關係,徐俯年輕時頗得黃庭堅指點(黃寫給他教導如何寫詩的信至今還收在黃的文集里),並被當時人列入以黃為鼻祖的江西詩派。有人稱讚他「外甥像舅」,他也沒拒絕。但當黃庭堅被扣上了「奸黨」的帽子之後,他便不肯承認這個事實了,不但不承認從舅舅那兒學得了本領,甚至連這樣決絕的話都說出來了:「涪翁之妙天下,君其問諸水濱;斯道之大域中,我獨知之濠上。」那意思是:你們說黃庭堅(涪翁是黃庭堅的號)詩文妙絕天下,這事兒我不清楚,你們愛上哪兒打聽就到哪兒打聽去;至於寫作之道嘛,我自有心得,這可是自家修行得來的。 不過正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賞識黃詩、黃字的高宗上台之後,徐俯的態度馬上又變回來了,套用王維詠西施的話就是:「君寵益嬌態,君憐無是非。」他以黃氏外甥的身份被徵召為翰林學士,搖身一變成了黃庭堅研究專家。高宗指示他為黃庭堅的墨跡寫題跋,他感恩戴德地說:「我舅父的文章妙絕天下,承蒙陛下您賞識,擺在御案上隨時觀覽,他可真是雖死猶榮啊!」但顯然,徐俯對舅舅在宜州的那段流放生活也很生疏,壓根兒不知道這個「信中」是誰,不過既然曾與黃庭堅零距離接觸過,就不能「不知為不知」,他斟酌了一下回答說:「宜州乃嶺外荒陋之地,『信中』之流,不會是什麼風雅的士人,或許是個和尚罷。」高宗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其實,「信中」乃是黃庭堅在宜州時的朋友范寥的字。范寥此時正在福建做官,高宗假使知道這些,很可能徵召他去談談黃的晚年生活,范也不難由此獲得升遷機會。然而高宗聽了徐俯的話,便放棄了打探的念頭,范寥最終也沒沾上黃的光而發達起來。不過在這種「黃庭堅熱」的大氣候下,到底還是有人知道範寥與黃的關係,他也將黃晚年的境遇講給人們聽:黃庭堅被流放到宜州後,正如徐俯所說,這是嶺外荒陋之地,設施很不完備,州里沒有亭驛(招待所),連民居也租借不到。本來有一處寺廟可以住,但這所寺廟偏偏是崇寧萬壽寺,皇家專用的,依照法令不許住人,黃庭堅只得住進城樓上一間小屋,屋裡又潮濕又狹窄,當秋老虎肆虐的時節,簡直沒法兒待,黃庭堅就在這樣的地方苦捱。有一天忽然下了一陣小雨,暑氣暫消,頓得清爽,黃庭堅小酌了幾杯,喝得微醉,他坐在凳子上,把雙腳從欄杆中間伸出屋外去淋雨,一臉滿足的神情,回過頭來對來訪的范寥說:「真是暢快呀!信中老弟,我這一輩子都沒這麼暢快過!」過了不久,黃庭堅就病死了。 記下這個故事的,是後輩詩人陸遊。後人稱讚黃庭堅自從第一次被貶黔州之後,詩藝大進,句法尤高,堪稱天下之奇作。歐陽修在《梅聖俞詩集序》里有個著名的論斷:「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這個窮,不光指物質貧乏、住一間又小又破的屋子,更主要的是指政治、仕途上的窮愁潦倒。黃庭堅的遭遇,恰給這段話又下了一個註腳:窮途到只能寫詩的時候,焉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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