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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蕉風:當代墨學復興運動前瞻(3)

  當代新墨家在整個國學復興浪潮中的定位是什麼?是不是我們絕對反儒?是不是像一些人說的那樣,我們是自由派還是什麼派在國學陣營內部安插的卧底,是文化激進主義在借殼上市借屍還魂?還是說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全盤性反傳統的精神產兒,因為當代新墨家甫一出場就以非儒的面目出現?如果有朋友如斯定位我們,那請一定要糾正一個看法,當代墨學復興運動的題中之義在「立墨」,不在「非儒」。「非儒」是國學內部批判的一個路徑,而不是新墨學復興的必然要求。

  中國傳統文化,自先秦至漢初,即有儒墨道法名兵陰陽;及至之後,則有儒釋道三家合流。近代以來,在文化層面上蘇俄的馬恩列及西方的自由主義相繼傳入中國,已經融入並成為了中國文化性格的一部分;在宗教層面,耶回猶太天主等外方宗教而今也擁有廣大的信眾,亦極大改變了中國長期以來以佛道和民間信仰為主的宗教版圖。以上這些都是「合匯」於「國學」傳統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故「國學」不該局限於「中國之學」,更應該是「普世之學」。由於文化慣性,國學在當代大部可「化約」為儒學。是故國學復興的最大得益者,依然是新儒家。在這種條件下,諸如當代新墨家等新子學學派及其思想的建製成型,恐怕還須經歷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最關鍵的問題,恐怕還是要考慮在脫離了儒家言說傳統的情況下,如何構建屬於自己學派價值觀和民間實體。

  我心目中的大乘墨學,正是起到一個「中保」的作用,為國人橋接一條還原國學真脈的道路。當代新墨家應當充當充當國人回歸古之道術的施洗約翰,是那在前頭預備道路的。新墨學在倫理觀、宗教觀和政治哲學等多個維度的全面復活和重新闡釋,其重要性我比之為馬丁路德、加爾文的「新教革命」,乃是在國學領域全面復興新諸子學、離經還子、脫離儒家言說傳統的一次重新「啟蒙」運動。

  治新墨學及新子學的學者,矢志推廣墨學的墨學愛好者,對於儒家言說傳統應該取什麼態度?我以《聖經.舊約.》的一首詩篇作為比喻:「我往哪裡去,躲避你的靈? 我往哪裡逃,躲避你的面? 我若升到天上,你在那裡;; 我若在陰間下榻,你也在那裡」——儒家言說傳統,就是中國當代學術要「更新轉進」必須面對的一個「無可逃避的靈」。因為無論是先秦至清末,還是民國以降,中國哪一派的知識分子在探討文化的「更新與轉進」上,都脫離不了儒家的言說傳統。

  也就是說,無論是儒家的擁護者還是儒家的反對派,無論是文化傳統內部的墨、法、道、名還是文化傳統外部的耶、回、佛、馬,都必須依傍於以儒家思想為中心主軸的歷史敘事主體,儒家之外的諸子百家或者外方宗教,似乎都沒有能力依靠自己的學說來建立一整套的道統經緯。這種情況必然指向三個完全不同的歷史命運,即「儒化」、「膠著」和「消亡」,對應物分別為佛教、基督教和墨家。當然,自五四以來到文革,出現了「打倒孔家店」「崇法抑儒」「批林批孔」等文化激進主義,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和馬列政黨分別期望以文化解構和行政手段等方式,徹底「取消」或者「滅絕」儒家文化。清末籍廢除科舉制度斷絕了儒家的千年學統;五四新文化運動籍「民主與科學」罷黜了孔子「聖人」「素王」的權威;文化大革命籍摧毀宗族共同體而清除了儒家價值觀在民間賴以生存的土壤;「儒學復興」又是官方借儒家思想來填補主流意識形態淡弱後的國民精神空缺。要麼「契合」「會通」「融貫」,要麼「拒斥」「批判」「打壓」,總而言之,以儒家的言說傳統為參照系的新子學學派的崛起或者所謂「儒耶對話」、「儒馬合流」,都脫離不了以儒家思想為中心主軸的歷史敘事主體的範式轉移。

  所以當代新墨家要在「古之道術」的基礎上重新收復思想界、知識界的失地,甚至構建一種相關當代性的本土思想學派,就不能不直面儒家言說傳統。新墨家也好、新法家也好、中特派也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和新儒學爭奪當代中國文明價值的現代詮釋話語權時,經常忘記了如果沒有「儒家」作為其比較和參照的對應物,那麼自身就很難開出獨立的特屬的政治哲學話語和傳統。尤其是像當代新墨家這樣從「古之道術」開出來的子學學派,與新儒學的爭奪角力,應該是中國文化內部的的互相批判,而不是相咬相吞。就墨學和子學而言,先秦雖曰百家,然諸子共享的「公共文本」,卻也不出《詩經》《尚書》《易經》等範圍。故就文化傳統內部而言,以儒家言說傳統為主要模式的近兩千年的中國文化形態,已經差不多將諸子百家的異質性化合為以儒家言說傳統為主的同一性。其表現不但在周初諸子百家對公共文本的詮釋上,更表現在「獨尊儒術」之後諸子學處理公共文本的方法論上。

  從墨子學說的源流來看,墨家脫胎於儒家,「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說,厚葬靡財而貧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淮南子.要略》)。墨家講「天下之人皆相愛,強不執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凡天下禍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愛生也,是以仁者譽之」(《墨子·兼愛中》),又講「若使天下兼相愛,愛人若愛其身,猶有不孝者乎?視父兄與君若其身,惡施不孝?猶有不慈者乎?視弟子與臣若其身,惡施不慈?故不孝不慈亡有,猶有盜賊乎?故視人之室若其室,誰竊?視人身若其身,誰賊?故盜賊亡有。猶有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乎?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墨子.兼愛中》),這就是墨家的大同理想。

  墨家和儒家自先秦時代開始就互相非難,但不代表儒家支持的,墨家就反對;儒家反對的,墨家就支持。《墨子.公孟》載墨子與儒者程子辯論。墨子引孔子的話表示讚賞。程子說:「非儒,何故稱於孔子?」墨子曰:「是亦當而不可易者也。今鳥聞熱旱之憂則高,魚聞熱旱之憂則下。當此,雖禹湯為之謀,必不能易矣。鳥魚可謂愚矣,禹湯猶雲因焉。今翟曾無稱於孔子乎?」。可見墨家即便非儒,但只要有「當而不可易者」的真理,亦不會全部非之。先秦墨學的包容力體現在不存學派門戶偏見,凡事以本、原、用的三表法為判斷標準和依據,這種精神是當下國學內部論爭中需要大力提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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