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集體道德記憶

人類的集體道德記憶向玉喬 《 光明日報 》( 2014年07月02日 16 版)

集體道德記憶的形成有利於推動人類集體對其過去的作為承擔集體道德責任,侵略戰爭的不合道德性和巨大危害性深深嵌入了德意志民族的集體道德記憶中,促使其對過去承擔集體道德責任。圖為西德前總理勃蘭特跪在波蘭猶太人死難者紀念碑前。資料圖片

人類從遠古走來,一路上有紛繁複雜的生存經歷,也留下了紛繁複雜的生存記憶。人類的生存記憶實質上是一種歷史記憶,因為他們過去的生存經歷總是以「歷史」的形式存在。記憶是人類思維活動的一個重要內容,人類生存活動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他們的記憶思維活動。

作為人類記憶思維活動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道德記憶顯示的是人類具有記憶其道德生活經歷的思維能力。人類在過去的時間裡追求道德和踐行道德,其所思所想和所作所為構成道德生活經歷,並在其腦海里留下深刻印象或印記,從而使其擁有了道德記憶。道德記憶的主體是人類,但由於人類總是同時以「個體人」(個人)和「集體人」(社會人)的身份存在,道德記憶可以區分為個體道德記憶和集體道德記憶。個體道德記憶主要是關於個人道德生活經歷的記憶,它發生在個人身上。作為道德記憶的現實主體,個人對個體道德記憶有最直接、最深刻的體會,對它存在的實在性、主要功能、價值維度等也有最全面、最系統的認識。集體道德記憶主要是關於集體道德生活經歷的記憶,是人類以家庭、民族、團隊、黨派、軍隊、國家等集體形式為載體展現出來的一種道德記憶。

集體道德記憶的發生機制不同於個體道德記憶。個體道德記憶是通過個人頭腦所具有的記憶功能來發揮作用的,因此,具有正常記憶思維能力的人都可能具有個體道德記憶。個體道德記憶發生和運作的一個必要條件是個人必須具備正常的記憶思維能力,但它還會受到個人道德記憶思維的意向性(目的性)的深刻影響。一個人願意記憶什麼和不願意記憶什麼,這深刻地影響著個體道德記憶的內容和方式,並使個體道德記憶具有選擇性特徵。集體道德記憶需要通過人類集體的「頭腦」來發揮作用,但這種「頭腦」是一種抽象物。它是由從屬於人類集體的所有個人的「頭腦」整合、統一而成的;因此,它是基於集體性記憶思維能力而形成的一種道德記憶。集體道德記憶也是選擇性的,因為一個集體願意記憶什麼和不願意記憶什麼,這是由集體道德記憶思維的意向性決定的。在個體道德記憶的框架內,個人主導著所有的道德記憶思維活動。在集體道德記憶的框架內,集體主導著所有的道德記憶思維活動。個體道德記憶發生的時候,個人是主動的,他的道德記憶思維能力和意向性是人類道德記憶思維活動的支配力量。而當集體道德記憶發生的時候,集體是主動的,它的道德記憶思維能力和意向性是人類道德思維活動的支配力量。個人是集體道德記憶的參與者,但他的參與是被動的,因為在集體道德記憶的框架內,個人不是在獨立自主地展開道德記憶思維活動,而是和集體的所有人一起展開道德記憶活動。

家庭是一種常見的集體形式。家庭的集體道德記憶主要表現為家庭成員對家規、家訓和家風的集體性記憶。每一個家庭都有其自身作為一個集體而經歷的集體性道德生活,也可能形成一定的家庭倫理思想傳統。家規、家訓和家風是反映家庭道德生活的鏡子,也是家庭集體道德記憶的主要內容。一個具有良好倫理思想傳統的家庭必然會將它倡導的家規、家訓和家風納入其集體道德記憶之中,並且要求它的每一個成員牢記他們,將他們代代相傳。

家庭的集體道德記憶是家庭道德教育的必要條件。一個具有良好集體道德記憶的家庭往往具有勤儉持家、重視親情、崇尚和諧、利他為公等倫理思想資源,往往更容易形成以這些倫理思想資源為主要內容的良好家規、家訓和家風,也往往更容易對它的成員進行有效的家庭道德教育。相反,一個具有惡劣集體道德記憶的家庭通常具有鋪張浪費、親情冷漠、親人反目、爾虞我詐等有違家庭倫理的醜陋記憶,通常難以形成良好家規、家訓和家風,也通常難以對它的成員進行有效的家庭道德教育。良好的家庭道德教育需要有良好的家庭集體道德記憶作為基礎和支撐。

民族是另一種人類集體。世界上的每一個民族在其發展過程中都會擁有集體性道德生活經歷,也都會形成具有民族特色的倫理思想傳統,並且會通過它的集體道德記憶不斷傳承和傳播。然而,不同民族所擁有的集體道德記憶是不同的。有些民族歷來主張民族與民族之間相互包容、和平相處和互利共贏,因此,他們的民族集體道德記憶充滿著他們促進世界各民族和睦相處、和諧發展和同生共榮的內容。有些民族歷來崇尚民族與民族之間的征戰和侵略,因此,他們的民族集體道德記憶充滿著他們試圖用武力征服、控制和統治其他民族的內容。

一個民族的集體道德記憶是該民族的所有成員在長期共同生活的過程中逐漸積澱起來的。由於長期在同一個社會共同體中生存和發展,同屬於一個民族的成員在道德生活方式和道德生活內容上容易相互影響、相互融合,他們的許多道德生活經歷是共同的,他們也會因此而形成大量民族性的集體道德記憶。一個民族的集體道德記憶主要記錄該民族的過去,它是該民族建構其道德生活史的主要史料來源。

團隊的集體道德記憶往往通過它的團隊精神來集中體現。倫理思想和倫理精神是團隊精神的核心,也是團隊集體道德記憶的主要內容。一個優秀的團隊必定擁有優良的倫理思想和倫理精神傳統,並且會要求將他們納入它的集體道德記憶之中。一個籃球團隊可能擁有團結奮戰的集體道德記憶;一個體操團隊可能擁有相互幫助的集體道德記憶;一個產品研發團隊可能擁有精益求精的集體道德記憶;一個市場銷售團隊可能擁有誠實守信的集體道德記憶;一個科研團隊可能擁有聯合攻堅的集體道德記憶。每一個優秀團隊都希望他們過去的共榮道德生活史成為一種永不消失的集體道德記憶,從而為團隊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一種強大的道德動力。

政黨的集體道德記憶主要是政黨對其黨德狀況的集體記憶。黨德是一個政黨對其自身提出的道德要求,它的主要內容既可能內含於它的黨綱、黨紀和黨風之中,也可能通過一些普遍有效的道德原則和規範體現出來,還可能通過黨員的道德修養狀況展現出來。例如,中國共產黨的黨章明確規定:「黨在任何時候都把群眾利益放在第一位,同群眾同甘共苦,保持最密切的聯繫,堅持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不允許任何黨員脫離群眾,凌駕於群眾之上。」這一規定既是一種黨紀要求,也是一種道德要求。中國共產黨自創建以來一直堅持把人民群眾的利益放在首位,歷來要求中共黨員做「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表率,並且湧現了焦裕祿、孔繁森等一大批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優秀黨員幹部,從而使其集體道德記憶中充滿著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事迹和故事。

集體道德記憶的形成有利於推動人類集體對其過去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為承擔集體道德責任。例如,德國曾經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對其他民族犯下燒殺搶掠的嚴重錯誤,這已經深深地嵌入德意志民族的集體道德記憶之中。讓當代人感到欣慰的是,二戰後的德意志民族真誠地吸取了它發動侵略戰爭的慘痛歷史教訓,能夠時刻警示自己不再重蹈歷史覆轍。如果一個集體缺乏應有的集體道德記憶或故意抹殺它的集體道德記憶,它就不可能對其過去承擔相應的集體道德責任。當今日本就是一個典型事例。由於右翼分子和軍國主義者重新抬頭,篡改、否定甚至美化侵略歷史的行徑在當今日本社會大行其道,當今日本正試圖將其在世界大戰中瘋狂侵略他國的醜惡歷史從民族的集體道德記憶中徹底移除。在如何對待侵略歷史的問題上,德國和日本有著根本區別。由於在民族的集體道德記憶中深深地嵌入了侵略戰爭的不合道德性和巨大危害性,前者能夠以史為鑒,並能夠真誠地對其過去承擔集體道德責任;由於沒有在民族的集體道德記憶中深深嵌入侵略戰爭的不合道德性和巨大危害性,後者不能以史為鑒,也不能對其過去承擔集體道德責任。

(作者單位:湖南師範大學道德文化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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