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各位書友大家好，今天是我們王維詩歌選讀的第五天，一起來讀一首有桂花飄落的詩。

過節回老家的時候，我采了一些桂花夾在了書里。

返京路上翻開書，花香沁人心脾。當火車馳進漆黑的夜晚，城市的燈火漸漸寥落，一輪明月在原野上升起時，讓人感嘆起「皎潔」這個詞的美好和精準。

每次看到月亮，都覺得它乾乾淨淨，像洗過一般。

難怪王維有「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詩句。

青松高潔，泉水清澈，彷彿只有他們和月亮的搭配才是最完美最明凈的。

明月松間照耀，是安寧靜謐的，清泉石上流過，是有動態有聲音的。

以動顯靜，以有聲襯無聲這是王維營造詩意時常用的手法。

此刻有桂有月，於是想起他的《鳥鳴澗》一詩：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王維喜歡營造靜謐的意境，這首詩也是，而且同樣使用了以動顯靜的手法。

詩中所寫的花落、月出、鳥鳴，這些動的景物，既使詩顯得富有生機而不枯寂，同時又通過動，更加突出了春日山中的靜。

作者的心境是何等的安閑，竟然感受到細碎微小的桂花的飄落，可見心與春山一樣安靜而空寂。

萬籟俱寂中，月亮出來了，一隻鳥兒飛過，像是受了明月的驚嚇，春山深澗中響起它的鳴叫。

可是這叫聲卻並沒有打破剛才的靜，相反，深山裡偶爾發出的鳥鳴聲讓人更感寂靜。

這首詩意境很美，可是有個細節卻很有爭議，仔細追究起來，不僅和文學知識有關，還牽涉到其他多個學科，很有意思。

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鳥鳴澗》是一首描寫春天夜景的詩，因為作者提到「春山」「春澗」，可是常理來說春天怎麼會有桂花飄落呢？不是八月桂花遍地香嗎？該是秋景才對。

有人解釋說，桂花有多種類型，不僅有在秋天開放的，還有四季桂，可以在春天開花，這樣一解釋問題也就不算什麼問題了。

但也有人說，此處桂花應指月光，原因有二：一是因為花也是華的意思，傳說月宮裡有桂樹，所以月亮的光輝又被稱桂華，古詩里一直有這種用法。

二是唐代北方桂樹很少，更別說四季桂了。

王維的輞川別墅位於西安附近的終南山，那裡冬天氣溫較低，並不適宜四季桂的生長，所以王維不可能在春天看到桂花飄落。

我並不認同桂花是月光的說法，雖然古詩里確實把桂花當月光用的例子。

原因是這樣的，從詩意來看，人閑桂花落比人閑月光落更富有詩情畫意，更能突出詩人內心的安閑寧靜。

從詩中風物來看，詩中所寫的地方可能不是北方，而是江南。

這首《鳥鳴澗》是《皇甫岳雲溪雜題五首》之一，是王維題友人皇甫岳所居的雲溪別墅所寫。

人們對「桂花」到底是什麼的爭議，其實也是對「雲溪」到底在哪裡的爭議。

持月光說法的人認為雲溪和輞川別墅一樣在終南山或者根本就在輞川別墅，在當時能栽培春桂的可能性極小。

可是浙江紹興的若耶溪也有一個名字叫雲溪，那裡自古就有桂花生長。

《皇甫岳雲溪雜題五首》每一首寫一處風景，包括「鳥鳴澗」、「蓮花塢」、「鸕鶿堰」、「上平田」、「萍池」，其中蓮花塢、鸕鶿堰和越中地名常帶塢、堰相符，紹興自古產鸕鶿，水鄉又多蓮花，因此詩中地名風物更符合浙江若耶溪一帶的特點，皇甫岳別墅位於關中地區的可能性很小。

這樣以來，在江南一帶春日桂花飄落也就見怪不怪了。

800多年後，明代的雲溪人胡應麟在他的詩論專著《詩藪》中評論這首詩說「讀之身世兩忘，萬念皆寂。」

並沒有對春季花開的桂樹提出疑問，可能也是認為是當地的尋常現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