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快評
劉遠舉 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 研究員/鳳凰評論特約評論員
三聚氰胺醜聞發生時,也許沒人想到,這終將演變為一場波及全球的奶粉事件。出於對國內配方奶粉品質的擔憂,父母們轉向海外,尋覓更高品質的奶粉。香港首當其衝,巨大的需求,造成了香港市面上奶粉的短缺。香港家長憤怒難抑,喊出了「水貨蝗蟲」的口號,敦促香港政府打擊「背奶族」。面對市民的抗議,3月1日,香港立法院修改法規,規定離港人士攜帶奶粉不得超過1.8公斤,否則將罰款50萬港元及監禁兩年。法規生效32小時後,已有25人在香港被捕。一桶奶,一年刑,這似乎不是曾經的香港,在塵封的歷史中,對很多大陸人而言,香港是一個溫情脈脈的存在。
改革開放之前,深圳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寶安只有三件寶,蒼蠅、蚊子、沙井蚝。十屋九空逃香港,家裡只剩老和小」。在民謠背後,則是一場跨越30年,飽含血淚的「大逃港」。上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有近100萬名內地居民,由深圳越境逃往香港。他們用兵乓球、輪胎、泡沫、甚至吹脹的避孕套偷渡,用老虎糞便躲避警犬,冒著飛舞的子彈、夢斷香港的風險翻越鐵網。實際上,今日的水客和昔日的偷渡者,所追求的其實並沒太大差異--食物。當然,從溫飽到品質,歷史的酸澀之中也仍能嚼出甘甜。
價值觀並未綁架奶粉,而奶粉卻綁架、侵蝕了香港的價值觀。香港是中國自由經濟的櫥窗、法治、有限政府的範例,而奶粉禁令,擴大了政府在經濟中的角色,侵犯了公民權利,在迎合民粹的過程中消融了法治,是對香港自由之精神的極大損害
也許是由於當時香港經濟急需勞動力,也許是處於惻隱之心,港英政府並未嚴捕逃港者,他們可在自己眼中的自由之地,覓得一個角落,尋得一份工作、得到一份溫飽。但到上世紀60年代,由於逃港者的增多,港英政府開始遣返。1962年5月,3萬多名逃港者聚集在香港一座小山上,港府則調集數千軍警進行抓捕。與此同時,香港人也行動起來,十餘萬香港市民,帶著食品和飲水趕到,幫助、掩護了大約一半逃港者逃入市區。剩下的逃港者則被軍警裝入數百輛汽車,準備遣返。當晚,香港幾乎所有娛樂場所停業,媒體也停止娛樂節目,開始直播遣返實況。第二天,當汽車緩緩駛向內地,驚人而又溫暖的一幕發生了。數百名香港市民衝出來,躺在車前,人群里爆發出吼聲:「快跳車啊!」。近千逃港者再次逃脫,獲得自由的機會--所謂同胞血脈,大概莫過於此。
奶粉禁令是對香港自由精神的極大損害
逃港者熱愛香港,用辛勤的血汗融入主流社會。有人做過統計,2000年香港前100位富豪中,有40多位是逃港者。金利來主席曾憲梓、壹傳媒主席黎智英、「期貨教父」劉夢熊,著名作家倪匡、「樂壇教父」羅文、「金牌編劇」梁立人等均是逃港者中的一員。
除了香港人對逃港者伸出的溫暖之手,大陸也不會忘記汶川地震時的無私援助,也不會忘記香港傳遞的自由理念。也正是這些價值觀支持著香港人,歷經重壓,最終爭取到今日之自由。時光荏苒,時過境遷,當歷史再次以不同面目重演,而同胞溫情不復存在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大陸人的失落、憤懣也就可想而知。
但情感終究不能代表利益,價值觀亦不應綁架、傷害香港人的利益。不過,真正值得深思的是,恰好相反,價值觀並未綁架奶粉,而奶粉卻綁架、侵蝕了香港的價值觀。香港是中國自由經濟的櫥窗、法治、有限政府的範例,而奶粉禁令,擴大了政府在經濟中的角色,侵犯了公民權利,在迎合民粹的過程中消融了法治,是對香港自由之精神的極大損害。
香港奶粉短缺只是操弄下的虛假恐慌
遺憾的是,這種兵不血刃的悄然侵蝕,實在來得太過容易!實際上,香港奶粉短缺,只是操弄下的虛假恐慌!根據香港媒體報道,除少數品牌,香港奶粉並無短缺問題。港九藥房商會也表示,除惠氏保證供貨外,雅培、牛欄及美贊臣也初步表示願意與藥房合作,香港家長可出示嬰兒出生證,由藥房代為向奶粉廠商訂購,即可保障供應。香港立法院所接受到的意見書,絕大部分都用強烈措詞表示,香港奶粉並無短缺。如果口說無憑,但數據卻不會撒謊。根據去年11月數字推算,香港每月進口約400萬罐奶粉,本地嬰兒每月消耗約60至70萬罐,約300萬罐奶粉經香港轉口。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這些數字,這就表明,香港嬰兒奶粉供應充足。那麼,到底是誰,基於什麼目的,要製造短缺,操弄恐慌民意,進而侵蝕香港人珍視、安身立身的自由與權利?為什麼用憑證供應就能保障的問題,偏偏要興師動眾,用侵害自由與權利的方式來進行?
如果不捍衛香港的自由與權利,由政客操弄民意,侵蝕香港的自由之魂,那麼,在將來的某一天,香港市民猛然發現自己已經遠離香港,也許就不是黑色幽默,而是遺憾事實了。由此得到的另一個提示則是,從長遠來看,唯有價值觀的一以貫之,才能維護香港的根本利益。對於這一點,那些當年的逃港者及其後代,也許會有更深的體會。
如今的奶粉是另一種用腳投票
奶粉問題,終究還得回看大陸,而歷史依然是最好的老師。據說鄧小平在聽了「大逃港」的彙報後說:「這是我們的政策有問題。逃港,主要是生活不好,差距太大,生產生活搞好了,才可以解決逃港問題。」把「生活」換做「奶粉」,偉人之話仍可穿透歷史。更何況,高品質奶粉本是好生活的題中應有之意。
1978年,深圳成為經濟特區,一夜之間,逃港人群消失了。那些用兵乓球、輪胎偷渡,用老虎糞便躲避警犬,冒著子彈翻越鐵網的人群消失了。十年之後,在深圳特區成立十周年時,談及大逃港時,習仲勛意味深長地說:「千言萬語說得再多,都是沒用的,把人民生活水平搞上去,才是唯一的辦法。不然,人民只會用腳投票」--如今的奶粉,不就是另一種用腳投票么?
那麼,既然奶粉問題,源於公眾普遍性的擔憂,那麼大陸是否應順民情而動,適時降低、乃至免除奶粉關稅。更何況,奶粉安全問題,本是政府之失。但是,令人悲憤的是,可謂南北呼應,北京市適時出台了不準網店出售奶粉的規定,這無疑和當年射向逃港者的子彈一樣,都是阻止大眾用腳投票。即使網店出售奶粉有潛在的不安全問題,但社會管理者必須意識到的一點就是:社會大眾的觀念即使存在誤區,但在短期內是客觀的、不能改變的、必須尊重的。只有反求諸己,尋求自己社會治理上的弊端,才能真正解決問題。如果僅僅是粗暴的禁止,孩子清澈的眼睛映出的只會是家長愧疚,而愧疚背後,則是怒火。那麼,我們這個不想折騰的國家,又能經得起幾波這樣的怒火的折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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