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國風·曹風(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詩經名詞解釋:曹風 曹風,《詩經》類名,「國風」之一,共四篇,曹國民歌。地在今山東省西南部的菏澤、定陶、曹縣一帶。周武王封其弟姬振鐸於曹,都定陶(今山東定陶西北)。東周敬王時被宋國所滅。詩約作於春秋時。《史記·鄭世家》說:「虢、鄶之君貪而好利,百姓不附。」故詩多悲觀失望之語。
詩經·國風·曹風·蜉蝣(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題解:對短暫人生的感嘆。
原文:蜉蝣之羽1,衣裳楚楚2。心之憂矣,於我歸處3。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4。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5,麻衣如雪6。心之憂矣,於我歸說7。
譯文:蜉蝣的羽啊,像穿著衣裳鮮明楚楚。心裡的憂傷啊,不知哪裡是我的歸處?
蜉蝣的羽啊,像穿著衣衫修飾華麗。心裡的憂傷啊,不知哪裡是我的歸息?
蜉蝣多麼光澤啊,像穿著禮服潔白如雪。心裡的憂傷啊,不知哪裡是我的歸結?
注釋:1.蜉蝣之羽:以蜉蝣之羽形容衣服薄而有光澤。蜉蝣:一種昆蟲,壽命只有幾個小時到一周左右。2.楚楚:鮮明貌。一說整齊乾淨。3.於(音烏):通"烏",何,哪裡。4.采采:光潔鮮艷狀。5.掘閱(音穴):挖穴而出。閱:通"穴"。6.麻衣:古代諸侯、大夫等統治階級日常衣服,用白麻皮縫製。7.說:(音睡):住,居住。
【賞析】 蜉蝣是一種渺小的昆蟲,生長於水澤地帶。幼蟲期稍長,個別種類有活到二三年的。但化為成蟲,即不飲不食,在空中飛舞交配,完成其物種的延續後便結束生命,一般都是朝生暮死。蜉蝣又是漂亮的小蟲。它身體軟弱,有一對相對其身體而言顯得很大、完全是透明的翅膀,還有兩條長長的尾須,飄舞在空中時,那姿態是纖巧而動人的。而且,蜉蝣喜歡在日落時分成群飛舞,繁殖盛時,死後墜落地面,能積成一厚層。因而,這小東西的死,會引人矚目,乃至給人以驚心動魄之感。
二千多年前,敏感的詩人借這朝生暮死的小蟲寫出了脆弱的人生在消亡前的短暫美麗和對於終須面臨的消亡的困惑。
說起來,是「人生百年」——或者往少說,通常也有幾十年。但相比於人對生命的貪戀程度,這遠遠是不夠的。而且,人作為自覺的生物,在其生存過程中就意識到死的陰影,於是人生短暫之感愈益強烈。當然,活著是美好的,而且人與其他一切生物不同,他們懂得以人的方式來裝飾自己,懂得追求美的姿態。然而放在死亡的陰影下來看,短暫生命的裝飾與姿態,實也是最大的無奈與最大的哀傷。於是,蜉蝣的朝生暮死的生命過程,它的弱小、美麗,以及它對自己鮮明的羽翼、鮮潔的容貌的炫耀,被詩人提取出來描畫成人的上述生存狀態的象徵。
這詩的內容簡單,結構更是單純,卻有很強的表現力。變化不多的詩句經過三個層次的反覆以後給人的感染是濃重的:蜉蝣翅膀的小小美麗經這樣處理,便有了一種不真實的艷光,那小蟲的一生竟帶上了鋪張的華麗;但因這種描寫之間相隔著對人生憂傷的深深感喟,所以對美的讚歎描畫始終伴隨著對消亡的無奈,那種曇花一現、浮生如夢的感覺就分外強烈。
這詩的情調自然是有點消沉的。但人一旦追問自己:「你是誰?你往哪裡去?」深入骨髓的憂傷根本上是無法避免的。特別是在缺乏強有力的宗教的古代中國,由於不能對生死的問題給出令人心安的解答,人心格外容易被憂傷籠罩。但從另一個角度說,對死的憂傷、困惑、追問,歸根結蒂是表現著對生的眷戀,這也是人心中最自然的要求。阮籍《詠懷詩》之七十一,寫木槿花、蟋蟀、蟪蛄、蜉蝣這一系列短壽的生物在世間各自發出聲音和光色,感嘆說:「生命幾何時,慷慨各努力。」但這也就是世界的基本面目。
《毛詩序》解說此詩,以為是諷刺曹昭公的奢侈,後人有贊同也有不贊同的。我們覺得,以蜉蝣來諷刺國君的奢侈,實在有點比擬不倫的感覺。不過從詩的內容來看,它所傳達的是貴族階層的情緒,應無疑問。從曹國的特定背景來看,一則其地多湖泊,適宜於蜉蝣生存,一則其國力單薄,處於大國的威逼之下,這裡的士大夫也許因此對人生更多憂懼和傷感吧。
詩經·國風·曹風·候人(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題解:對好人沉下僚,庸才居高位的現實進行譏刺。
原文:彼候人兮①,何戈與祋②。彼其之子③,三百赤芾④。
維鵜在梁⑤,不濡其翼⑥。彼其之子,不稱其服⑦。
維鵜在梁,不濡其咮⑧。彼其之子,不遂其媾⑨。
薈兮蔚兮⑩,南山朝隮⑾。婉兮孌兮⑿,季女斯飢⒀。
譯文:那位候人小官哪,荷著戈扛著祋。那些平庸官僚哪,卻是穿赤芾的三百人之一。
鵜鶘停在水壩上,翅膀乾乾滴水不沾身。那些平庸官僚哪,與所穿的衣服不相稱。
鵜鶘停在水壩上,尖嘴也乾乾的不沾滴水。那些平庸官僚哪,不能始終如一忠於婚配。
天色陰沉昏暗,這是南山早上雲升霧蓋。年輕貌美的少女呀,是這樣的飢餓難耐。
注釋:①候人:官名,是看守邊境、迎送賓客和治理道路、掌管禁令的小官。②何:通"荷",扛著。祋(duì):武器,殳的一種,竹製,長一丈二尺,有棱而無刃。③彼:他。其:語氣詞。之子:那人,那些人。④赤芾(fú):赤色的芾。芾,祭祀服飾,即用革制的蔽膝,上窄下寬,上端固定在腰部衣上,按官品不同而有不同的顏色。赤芾乘軒是大夫以上官爵的待遇。三百:可以指人數,即穿芾的有三百人;也可指芾的件數,即有三百件芾。⑤鵜(tí):即鵜鶘,水禽,體型較大,喙下有囊,食魚為生。梁:伸向水中用於捕魚的堤壩。⑥濡(rú):沾濕。⑦稱:相稱,相配。服:官服。⑧咮(zhòu):禽鳥的喙。⑨遂:終也,久也。媾:婚配,婚姻。
⑩薈(huì)、蔚:雲起蔽日,陰暗昏沉貌。⑾朝:早上。隮(jī):同"躋",升,登。⑿婉:年輕。孌(luán):貌美。⒀季女:少女。斯:這麼。
【賞析】 這是一首對好人沉下僚,庸才居高位的現實進行譏刺的歌詩。
詩的第一章是用賦的手法,將兩種不同的人兩種不同的遭際進行了對比。前兩句寫「候人」,後兩句寫「彼子」。
「候人」的形象是扛著戈扛著祋。顯示出這位小吏,扛著武器,在道路上執勤的辛苦情貌。
「彼子」的形象是佩戴著三百赤芾。「彼其之子」鄭箋解為「是子也」,用現代漢語說,即「那個(些)人」,或更輕蔑一些呼為「他那(他們那些)小子」。「三百赤芾」如作為三百副赤芾解,則極言其官位高、排場大、生活奢靡。如真是有三百副赤芾的人,則其人(「彼子」)不是一般的大官,而是統率大官的頭頭,即國君。《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記晉文公入曹云:「三月丙午入曹,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杜預注曰:「軒,大夫車。言其無德居位者多。」乘軒、赤芾是同一級別的待遇,故言乘軒者三百,即三百赤芾也。而晉文入曹正是曹共公時,所以《毛序》說此詩是刺曹共公,因其「遠君子而好近小人」。如以本章而言,刺共公之說較為貼切;但從下幾章內容看,則又是指一般的權要顯貴更為貫順統一。
這四句沒有作者的直接評語以明其愛憎,然愛憎之情已蘊於敘述之中。「何戈與祋」,顯出其職微官小、勤勞辛苦,寄予一片同情;「三百赤芾」,則無功受祿位、無能得顯貴,譴責、不滿之情已溢於言表。本章可以說是全篇的總綱,下面諸章就在此基礎上展開,進一步抒發感慨,以刺「彼子」為主。
第二、三章改用「比」法;前二句是比喻,後兩句是主體,是正意所在處。
鵜鶘站在魚樑上,只須頸一伸、喙一啄就可以吃到魚,不必入水,不必沾濕翅膀。所以然者,是由於地位特殊,近水魚梁乃可不勞而獲。後兩句直指「彼子」,言其「不稱其服」。服者,官階的標誌也。身服高品赤芾,享受種種特權,但無才無能,無功受祿,無勞顯榮,與鵜鶘站在魚樑上伸脖子吃魚相類。
第三章再深一層:說鵜鶘不僅不沾濕翅膀,甚至連喙也可以不沾濕就可以吃到魚。因為有的魚有時會躍出水面,有的魚會跳到壩上。這樣站在壩上的鵜鶘就可連喙都不濕,輕易地攫取到魚兒。而後兩句寫到「彼子」也深一層,不僅不勞而獲,無功受祿,在男女婚姻上也毫不負責,違背社會公認的倫理準則,任意拋棄他的妻妾。
第二章「不稱其服」,從表裡不一,才位不配上著筆譏刺;第三章「不遂其媾」則深入到內里,從品性上進行揭露譴責。
第四章又改用起興手法。前兩句以寫景起興——天色灰濛陰暗,這是南山上朝雲升騰。這句起興與後面的敘事有著某種氛圍或情緒上的聯繫:一個美貌的少女競被遺棄在外受飢挨餓,如此慘象,目不忍睹,天地昏沉,向何處尋找光明!「季女斯飢」與「薈兮蔚兮」正相映相襯。「婉」、「孌」都是美的褒讚,與「斯飢」形成強烈的反差,引起人們的同情。反過來也對造成這悲劇、慘景的惡勢力表示強烈的憎惡。有人認為這「季女」就是前邊「候人」之女,被強佔又被拋棄。就全篇上下貫連的角度看,似乎不能說一點道理也沒有。
但對這第四章還有別解。王夫之《詩廣傳》云:「奚為薈蔚也?欺然而興,皴然而止,初終不相踐而面相欺也;歘(xū,即欻)然而合,欻然而離,情窮於達旦而不能固也;翳乎其相蔽而困我之視聽也,棘乎其相偪而行相奪也。」「奚以為婉孌也?詞有切而不暴也,言色違而勿能舍也,約身自束而不逾分以相奪也。合則喜、離則憂,專一其依而唯恐不相獲也。」這裡把「薈」、「蔚」、「婉」、「孌」都作為人品的比喻語。「薈」、「蔚」是比忽興、忽止,忽合、忽離,無堅定操守,專以矇騙取得信任,巧取豪奪這類行為。「婉」、「孌」是比言辭急切而不凌弱,自我約束而去取不逾越本分,嚴於操守、感情專一這類行為。前者比昏君佞臣,後者比英主賢臣。所以最後又說:「有薈蔚之主,則必親薈蔚之臣,才相近而弗論其情也。詧(chá,即察)魏徵之娬媚,念褚遂良之依人,匪太宗才有大過人者,征與遂良惡能與薈蔚之子爭一朝之饑飽哉!」這是將薈蔚婉孌當作「比」法去理解。這與《毛序》所說刺曹共公「遠君子而好近小人」的觀點是一致的,故可備一說。
這四章賦比興手法全用上,由表及裡,以形象顯示內涵,同情候人、季女,憎惡無德而尊、無才而貴的當權官僚;對高才沉下僚,庸俗居高位的現實盡情地揭露譴責。陳震《讀詩識小錄》云:「三章逐漸說來,如造七級之塔,下一章則其千絲鐵網八寶流蘇也。」評論可以說很貼切。
詩經·國風·曹風·鳲鳩(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題解:頌揚「淑人君子」。
原文: 鳲鳩在桑①,其子七兮。淑人君子②,其儀一兮③。其儀一兮,心如結兮④。
鳲鳩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帶伊絲⑤。其帶伊絲,其弁伊騏⑥。
鳲鳩在桑,其子在棘⑦。淑人君子,其儀不忒⑧。其儀不忒,正是四國⑨。
鳲鳩在桑,其子在榛⑩。淑人君子,正是國人,正是國人。胡不萬年⑾?
譯文:布谷鳥在桑林築巢,小鳥七個細心哺食。品性善良的好君子,儀容端莊始終如一。儀容端莊始終如一,內心操守堅如磐石。
布谷鳥在桑林築巢,小鳥嬉戲梅樹枝間。品性善良的好君子,他的腰帶白絲鑲邊。他的腰帶白絲鑲邊,玉飾皮帽花色新鮮。
布谷鳥在桑林築巢,小鳥嬉戲酸棗樹上。品性善良的好君子,儀容端莊從不走樣。儀容端莊從不走樣,各國有了模範形象。
布谷鳥在桑林築巢,小鳥翻飛棲息叢莽。品性善良的好君子,百姓敬仰作為榜樣。百姓敬仰作為榜樣,怎不祝他萬壽無疆。
注釋:①鳲鳩:布谷鳥。②淑人:善人。③儀:容顏儀態。④心如結:比喻用心專一。朱熹《詩集傳》:"如物之固結而不散也。"⑤伊:是。⑥弁(biàn):皮帽。騏(qí):青黑色的馬。一說古代皮帽上的玉制飾品。⑦棘:酸棗樹。⑧忒(tè):差錯。⑨正:聞一多《風詩類鈔》:"正,法也,則也。正是四國,為此四國之法則。"⑩榛(zhēn):叢生的樹,樹叢。⑾胡:何。朱熹《詩集傳》:"胡不萬年,願其壽考之辭也。"
【賞析】 本詩的主旨,歷來有兩種相反意見。《毛詩序》云:「《鳲鳩》,刺不一也。在位無君子,用心之不一也。」朱熹《詩集傳》則云:「詩人美君子之用心平均專一。」方玉潤《詩經原始》對於上二說基本同意朱熹說,而亦不廢《詩序》說之一端,取調和態勢。方氏云:「詩中純美無刺意」,「詩詞寬博純厚,有至德感人氣象。外雖表其儀容,內實美其心德」,「迴環諷詠,非開國賢君未足當此。」又云:「後人因曹君失德而追懷其先公之德之純以刺之。」第四章眉評亦云:「全詩皆美,唯末句含諷刺意。」忽而「美」,忽而「刺」,自相矛盾,很難自圓其說。此詩從字面傳達的信息來看,確實是頌揚「淑人君子」而無刺意。但文學作品由於欣賞理解角度不同,若說此詩反面文章正面做,那當然也可備一說。
詩四章,都以鳲鳩及其子起興,實包含兩層意思。一是鳲鳩即布谷鳥,該鳥仁慈,「布穀處處催春耕」,裨益人間。又餵養眾多小鳥,無偏無私,平均如一。《詩集傳》謂:「(布谷鳥)飼子朝從上下,暮從下上。」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左傳·昭公十七年》載:「鳲鳩氏,司空也。」杜預註:「鳲鳩平均,故為司空,平水土。」二是「鳲鳩在桑」,始終如一,操守不變,正以興下文「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不忒」的美德,與那些小鳥忽而在梅樹,忽而在酸棗樹,忽而在各種樹上的游移不定形成鮮明對照。顯然小鳥尚未成熟,故行動尚無一定之規。因此,各章的起興既切題旨又含義深長。
各章起興之後,即轉入對「淑人君子」的頌揚。首章就儀錶而言,「如一」謂始終如一地威儀棣棣,包括莊重、整飭等,而不是指老是同一單調服飾。關於這一點,《詩集傳》引「陳氏曰」解說得很好:「君子動容貌斯遠暴慢,正顏色斯近信,出辭氣斯遠鄙倍。其見於威儀動作之間者,有常度矣。」儀錶從表面看僅是人的外包裝,其實質則是人的心靈世界的外露,由表及裡,首章也讚美了「淑人君子」充實堅貞穩如磐石的內心世界。次章舉「儀」之一端,絲帶、綴滿五彩珠玉的皮帽,將「儀」之美具體化、形象化,讓人舉一反三,想像出「淑人君子」的華貴風采。
如果說一、二章是頌「儀」之體,則三、四章是頌「儀」之用,即內修外美的「淑人君子」對於安邦治國佑民睦鄰的重要作用。三章的「其儀不忒」句起到承上啟下的轉折作用,文情可謂細密。四章的末句「胡不萬年」,則將整篇的頌揚推至巔峰,意謂這樣賢明的君王,怎不祝他萬壽無疆?對於一個暴君昏主,人們是不會如此祝釐的。因此《詩集傳》謂此句為「願其壽考之詞也」,其實不錯,反觀方玉潤謂此句「含諷刺意」,似乎有點牽強。
詩經·國風·曹風·下泉(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題解:曹國人懷念東周王朝,慨嘆王朝的戰亂,因作這首詩。
原文:冽彼下泉①,浸彼苞稂②。愾我寤嘆③,念彼周京④。
冽彼下泉,浸彼苞蕭⑤。愾我寤嘆,念彼京周。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⑥。愾我寤嘆,念彼京師。
芃芃黍苗⑦,陰雨膏之⑧。四國有王⑨,郇伯勞之⑩。
譯文:地下湧出那冷泉,一叢童粱浸朽腐。醒來嘆息又嘆息,懷念周朝的京都。
地下湧出那冷泉,一叢艾蒿浸凋零。醒來嘆息又嘆息,懷念周朝的京城。
地下湧出那冷泉,一叢蓍草浸爛死。醒來嘆息又嘆息,懷念周朝的京師。
茂盛黍苗長勢旺,一場好雨滋潤它。四方諸侯朝天子,郇伯親自慰勞他。
注釋:①冽:寒冷。下泉:地下湧出的泉水。②苞:叢生。稂(lánɡ):一種莠一類的野草。毛傳:"稂,童粱。非溉草,得水而病也。"也有人說稂是長穗而不飽實的禾。③愾:嘆息。寤:醒。④周京:周朝的京都,天子所居,下文"京周"、"京師"同。⑤蕭:一種蒿類野生植物,即艾蒿。⑥蓍(shī):一種用於占卦的草,蒿屬。⑦芃(pénɡ)芃:茂盛茁壯。毛傳:"芃芃,美貌。"⑧膏:滋潤,潤澤。⑨有王:鄭箋:"有王,謂朝聘於天子也。"⑩郇(xún)伯:毛傳:"郇伯,郇侯也。"鄭箋:"郇侯,文王之子,為州伯,有治諸侯之功。"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則據齊詩之說以為是指晉大夫荀躒。蓋郇、荀音同相通假。茲從齊詩說。勞:慰勞。
【賞析】 《毛詩序》說:「《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憂而思明王賢伯也。」唐孔穎達疏申其意曰:「此謂思上世明王賢伯治平之時。若有明王賢伯,則能督察諸侯,共公不敢暴虐,故思之也。上三章皆上二句疾共公侵刻下民,下二句言思古明王;卒章思古賢伯。」清姚際恆《詩經通論》亦取「思治說」,但又稱:「大《序》必謂共公時,無據。」而宋朱熹《詩集傳》另發揮說:「王室陵夷而小國困弊,故以寒泉下流而苞稂見傷為比,遂興其愾然以念周京也。」其《詩序辨說》又道:「曹無他事可考,《序》因《候人》而遂以為共公。然此乃天下之大勢,非共公之罪也。」
此外,影響較大的有「傷周衰說」,清方玉潤《詩經原始》云:「此詩之作,所以念周衰傷晉霸也。使周而不衰,則『四國有王』,彼晉雖強,敢擅征伐?」劉沅《詩經恆解》云:「周衰,大國侵陵,小國日削,王綱解而方伯無人,賢者傷之而作。」另又有「美晉大夫荀躒說」,明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據漢焦贛《易林·蠱之歸妹》繇辭「下泉苞糧,十年無王;荀伯遇時,憂念周京」,認為「《下泉》,曹人美荀躒納周敬王也」,清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謂「何氏闡明齊(詩)說,深於詩義有裨」,從其說。今人程俊英《詩經譯註》、高亨《詩經今注》亦從之。據《左傳》記載,春秋末期的魯昭公二十二年(前520),周景王死,王子猛立,是為悼王,王子朝因未被立為王而起兵,周王室遂發生內亂。於是晉文公派大夫荀躒率軍迎悼王,攻王子朝。不久悼王死,王子匄(ɡài,即丐)被擁立即位,是為敬王。何楷說:「今考詩與《春秋》事相符合。焦氏所傳確矣。」(同上)誠然如此。又《春秋》記周敬王居於狄泉,又名翟泉,在今洛陽東郊,有人認為即《下泉》一詩中之「下泉」,如此說成立,又是「美晉大夫苟躒說」之一證。鑒於以上根據,並吸取《毛詩序》等說的合理成分,筆者同意高亨《詩經今注》的說法:「曹國人懷念東周王朝,慨嘆王朝的戰亂,因作這首詩。」
此詩的前三章,是《詩經》中典型的重章疊句結構,各章僅第二句末字「稂」、「蕭」、「蓍」不同,第四句末二字「周京」、「京周」、「京師」不同,而這又恰好在換韻的位置,易字目的只是通過韻腳的變化使反覆的詠唱不致過於單調,而三章的意思則是完全重複的,不存在遞進、對比之類句法關係。第四章在最後忽然一轉,這種轉折不僅在語句意義上,而且在語句結構上都顯得很突兀。因此古往今來,不乏對此特加註意的評論分析。有人大加讚賞,如清陳繼揆《讀詩臆補》說:「感時追憶,無限傷心,妙在前路絕不說出。讀末章正如唐天寶亂後,說到貞觀盛時,一似天上人,令人神馳,而不覺言之津津也。」牛運震《詩志》說:「末章忽說到京周盛時,正有無限愾想,筆意俯仰抑揚,甚妙。」也有人極表疑惑,如宋王柏《詩疑》說:「《下泉》四章,其末章全與上三章不類,乃與《小雅》中《黍苗》相似(按,《黍苗》首章句云:芃芃黍苗,陰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勞之。),疑錯簡也。」今人向熹《詩經語言研究》也說:「《下泉》末章與前三章句法內容不相類,卻與《黍苗》首章相似。除了編簡錯亂,把《黍苗》詩的一章誤入《下泉》,很難說出別的理由。」持懷疑論者有一定道理,但除非今後在出土文物中發現錯簡之前的原有文句,否則這種懷疑本身仍將受人懷疑。何況檢《國風》一百六十篇,就會發現雖然三章復沓疊詠的有不少,如《周南·樛木》、《召南·鵲巢》、《衛風·木瓜》、《鄭風·緇衣》等等,但三章復沓疊詠之後再加上句式不同的一章那樣的結構並非一無所見(如《邶風·燕燕》即是)。語句部分重複在《國風》、《雅頌》中也可以找出一些(如「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就見於《蝃蝀》、《泉水》、《竹竿》三篇中),更不能據此徑自說某句是某詩的錯簡。並且,此詩第四章的前兩句與前三章的前兩句相比較,「昔時苗黍,今則苞稂;昔時陰雨,今則冽泉」(清陳繼揆《讀詩臆補》),可謂「字字對照,直以神行」(清陳震《讀詩識小錄》),在內容上也是互有關聯的。筆者以為,正是因為以寒泉浸野草喻周室內亂勢衰的比興加上慨嘆緬懷周京直陳其事的賦法本身已具有很強烈的悲劇感,而三章復沓疊詠使這種悲劇感加強到了極點,所以末章雨過天晴般的突然轉折,就令人產生非常興奮的欣慰之情,這樣的藝術效果當然是獨具魅力的。從這一點上說,完全有理由將《下泉》一詩置於《國風》的優秀篇章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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