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中國首位公開現身的女同性戀者

石頭是一個頗具爭議性的人物。作為中國第一位主動向公眾現身的女同性戀者,最早在圓明園畫家村安營紮寨的畫家等,她一直被視為一個驚世駭俗的文化符號,對主流社會中的種種習以為常的思維習慣不斷提出新的顛覆和思考。在常人眼中,她是另類而神秘的。

在真正了解她的人看來,石頭其實是一個溫柔、細膩、敏感而多情的女人,她最喜歡守著安靜的日子,和愛侶一起過平靜的生活,潛心地創作。她是一個百分百女人,唯一不同的是,面對她,我們卻很難理所當然地面對生活。

因為面對她,再平庸的大腦,都需要去思索生活、愛情、幸福、平等、自由等眾多人生的根本性問題。

1,我不害怕別人說我是同性戀者

1969年出生的石頭,小時候和別的女孩沒有兩樣:梳著小辮子,愛穿花裙子,溫順聽話,學習努力,並且在繪畫方面,極具天賦和想像力,是老師眼中的模範學生。

十三四歲的時候,她開始談戀愛。那時候,她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從本能上說,她喜歡和女孩做朋友,覺得只有和女孩在一起,才感到對自己更有吸引力。但是看到別的女孩都和男孩談戀愛等,她想自己是否也應該這樣做?或許是觀念,或許那根本不算談戀愛,她也和男孩開始了一段被別人稱為「早戀」的時光。

直到遇見初戀的女友,她才終於明白自己,那種愛情的指引力,在冥冥中,一直將自己指向同性。她喜歡女孩,這是上天註定的事情,無法改變。她全部的感覺告訴她,只有面對女性,她才能夠心神飛揚,才能夠激動不安,日思夜想,靈感如潮湧一般。

許多的同性戀者,當他們明白自己性傾向的那一刻,痛苦便相隨而來。在目前的社會,當同性戀者依然受著廣泛的誤解和歧視時,一個同性戀者,不得不面對一個這樣的問題:社會能夠接納我嗎?愛情在何方?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石頭卻沒有這種擔憂,當她明白自己是女同性戀者時,她首先感到的是一种放松後的釋然和快樂。因為多年來,她對真正的自己不甚了解,對生活混沌模糊,找不到出路般的茫然。現在,她發現自己可以愛同性,眼前豁然開朗,那是她想要的生活,不管是否艱難,至少她找到了感情的出路。

但是,初戀受到了很大的壓力,兩個人暗地裡交往,卻依然受到了大人的阻撓。儘管女友和石頭一樣堅決,但是有時候,她們還是對未來感到非常茫然,不知道這樣的戀情能走多遠。

後來,在眾多原因的影響下,她們分手了。至今石頭都不會忘記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充滿活力的女友出現在她眼前,兩人一見鍾情的感覺。

1992年,石頭飄泊到了北京。大學畢業後,她的繪畫才華已經漸漸在中國美術界嶄露頭角,本來,石頭被分配到了一家國營單位,但她覺得北京才是中國繪畫的大本營,於是辭掉了公職,背起行囊,加入了京漂一族。

最初她也面臨著生存壓力,剛開始借居在朋友那裡,生活有時拮据到一個月只能吃醬油飯的地步。直到有一天,她的繪畫參加了一次美術展覽,會後有一位熟悉的朋友帶著畫商找到她,要出當時在她看來,已經不菲的高價買畫。石頭興奮極了,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謀生的低能兒,沒有所謂的掙錢的手藝。現在,沒想到可以用熱愛的繪畫掙錢養活自己,雖然那時她並不懂繪畫行情,一幅畫經過代理商,中介機構的層層扣除,到了她手中,往往所剩無幾。

在著名的圓明園畫家村,石頭在那裡找到了自己熱愛的生活:租一間便宜的房子,將物質需求降到極限,以便有精力潛心繪畫。圓明園畫家村吸引的藝術家越來越多,石頭和許多人成了朋友,偶爾不繪畫時,她和他們交流創作經驗,探討繪畫知識,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那時,有媒體採訪圓明園畫家村,石頭是必須提到的女畫家,國外的畫商慕名而來,點名要收購她的繪畫。

在事業上取得輝煌成就時,石頭卻覺得內心壓抑的情感更渴望渲泄,特別是陷入愛情的挫折和幸福中時,石頭特別希望和身邊的朋友分享自己的體驗。她開始嘗試著將自己愛同性的傾向講給最親密的一些朋友。那都是些她有過基本判斷的人,她相信他們能夠理解她。

有的朋友聽完後,驚訝地說:「是嗎?真沒想到!」過後,她明顯地感到她們對自己的敬而遠之。

有的朋友聽完後,平靜地說:「沒關係,石頭,我們支持你。我還是把你當作好朋友。」此後,他們的關係更加親密。

有人表示了激烈的反對,他們說:「我討厭同性戀,覺得同性戀是醜惡的,反自然的。」碰到這種情況,石頭就很冷靜地告訴他「對不起,請你走開,我們談不到一塊兒來。」

但是,事後反對同性戀的人還是向她表明了心跡:「石頭,我不是反對你,我覺得你是一個特別自然、美麗、可愛的女人,我只是反對同性戀這個概念。」

石頭無可奈何,這是同性戀者在世界範圍內的社會處境。石頭去美國舊金山訪問時,看到即使在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一方面是社會允許同性結婚,立法保護同性戀者不受歧視等,但另一方面,依然有強大的的教派等保守派人士,公開叫囂要禁止同性戀者。

關鍵是,石頭說:「當我鼓起勇氣,向我的朋友們坦露身份時,我相信別人都擁有這樣一種理念:尊重平等地看待個體差異,允許不同觀點存在,但前提是互不傷害、歧視、干涉等,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心與心的交流。」

2,女人的天空也可以很美麗

愛情總是在石頭默默地等待時降臨。初戀受挫的多年後,她又擁有了一位真心相愛的女友,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比起第一次,石頭覺得現在的心境更加坦然。

兩個人一起做飯,一起洗衣服,有時手拉著手逛街,夏天的黃昏,順便捎一個西瓜回家,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並沒有傳說中的「女同性戀者生活在一起,誰必須做妻子,誰必須做丈夫」的情景。石頭說:「在家庭事務中,我們是平等的,不會存在誰對誰擁有權利,不象丈夫對妻子天生似乎擁有權力。我們彼此尊重,互相照顧,體貼對方。」

在她看來,性別是一種非常好玩的遊戲,「你可以很柔情似水地愛她,尋求她的保護,但有時你也可以堅強地保護她,讓她靠在你的肩頭哭泣。在我的戀愛關係里,我深深地感到,一個人如果不拘泥於性別身份的限制,充分地展現真實的自己,在兩人世界中更自然,更隨心所欲,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在她看來,男人和女人的婚姻關係里,充滿了性別身份確定後的不平等,即丈夫只能扮演丈夫的角色,社會讓男人必須在任何時刻堅強,不輕易流露感情,時刻要保護女人。而女人因為被保護,只能充當弱者角色,哪怕一個女人有時希望保護丈夫,希望自己強悍,但社會可能便認為她缺少女人魅力。

然而捫心自問,有哪一個男人不具有柔情和軟弱的一面,有哪一個女人不具有強悍的一面呢?在婚姻關係里,我們不應該按照性別確定身份,而是怎樣做最舒服就怎樣去做,應該盡情地展露本性。

有些人會問石頭:兩個女人在一起生活,比如碰到搬煤氣罐等體力活,怎麼辦?石頭笑著說關於煤氣罐問題,她已經不止一次解釋過了。在她看來,這正是女同性戀者生活的精彩之處。「我一個人可能搬不動煤氣罐,但如果我和伴侶一起抬,總應該抬得動吧!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情,當我這樣做後,我發現了我的強大、自信、力量,那也就是說,女人在體力上並不是天生就一定依賴男人,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同樣可以做。」

那麼,沒有男人的保護,兩個女人的生活是否會缺少安全感呢?石頭覺得,法制化的社會,兩個女人的生活如果真碰到外來威脅,首先可以法制的保護;其次是保護和被保護,便意味著不平等,當女人以弱者的身份尋求男人的強有力的保護時,她們不可必免要付出諸如自尊等方面的妥協,而女人自己保護自己,甚至去保護他人,更能體會到女性成長的自豪和喜悅。

石頭還覺得,同性戀關係為愈來愈千瘡百孔的婚姻提供了顛覆性的思考。在同性戀關係里,也許分分合合的情況比較普遍。那是因為同性戀者結合在一起,沒有金錢、身份、孩子、法律等諸多束絆。正因為如此,同性戀者在一起,更需要因為純粹的愛;一旦愛情消失時,她就覺得應該離開另一方,感情是絕對不能勉強和湊合的。

當然,並不是說同性戀者不重感情。每一次分手,她也會很難過,有時甚至是絕望,和一個人相處久了,不是說分開便能分開的。但在石頭看來,兩個人在一起,一定是因為真正的愛,如果沒有愛了,還勉強在一起,是一種對彼此更深的傷害。

關鍵是,分開也需要勇氣,需要我們戰勝情感的惰性,戰勝對以往積累的一切的依賴。離婚的人在遭受痛苦的折磨,但她們也是勇敢的,只有離開那不愉快的昨天,才能有更充滿希望的明天。不能因為太難,我們便輕爾易舉放棄對純凈感情的追求,只有活得純凈透明,我們的心才能夠永遠年輕。

然而,環顧四周,更多的夫妻貌合神離。來自《人民日報》的數據顯示,光是1999年,中國就有120萬對夫妻走進法院離婚。「那是實在忍受不下去的了,還有多少人因為需要面對孩子、物質、道德、親情、自我等壓力,而久久徘徊在離婚的邊緣呢?」

「應該有法律,不僅保護那些想結婚的人,還應該保護那些不想結婚的人,只有這樣,婚姻才能成為人們的自由選擇,而不是枷鎖。」石頭說。

3,選擇走出來,我相信沉默有時並不是金

從1995年開始,石頭開始接觸北京的同性戀圈子,「那是很偶然的機會進入的,沒想到,和自己有相同傾向的人會有那麼多,國外統計的數據是同性戀佔總人口總數的4%,在北京,最保守的估計應該也有幾十萬吧。這樣一個龐大的群體,無論怎樣都不應該被忽視。「石頭說。

從那時起,石頭開始做一些拋頭露面的工作,她組織了第一次中國女同性戀者藝術節,辦了一份油印的圈子內交流的刊物《天空》。在這個過程中,她開始感到,自己的命運是和群體的命運緊密相連的,在接觸更廣泛的人群後,豐富了她自己的人生。

這時候,她也考慮向公眾現身了。她相信自己陽光、健康、靚麗的形象坦露在公眾面前後,會改變公眾對同性戀者的偏見。總有些人應該站出來做這樣的工作,否則,公眾永遠是以神秘的心態猜測同性戀者。

2000年,香港鳳凰衛視的陳魯豫找到石頭,希望在自己的「兩岸三地一點通」欄目中,做一期關於同性戀者的談話節目。石頭和製片人談了很久。製片人坦誠地告訴她,希望這次節目,以真人亮相的形式出現,不做圖像處理,這就意味著她可能會被更多人認識,問她願不願意?

石頭想,自己為什麼要做圖像處理呢?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她爽快地答應了。

那是她第一次在電視節目中向公眾現身,節目播出後,產生了巨大的社會反響。有國外媒體報道說:這是中國的女同性戀者第一次公開亮相,它標誌著中國社會的寬鬆和進步。

2001年夏天,湖南衛視「有話好好說」欄目也找到了石頭,希望她和李銀河、崔子恩等人,做一期關於同性戀者的節目。比起在鳳凰衛視的亮相,這一次更需要勇氣。因為石頭知道,湖南衛視號稱三億觀眾的收視率,意味著她會被更多人熟知。

節目錄播時,儘管已經做了不少準備,但石頭還是有些緊張。以至於那天她講得並不多,倒象一個安靜的孩子,睜大一雙純凈的眼睛,默默地聆聽別人的發言。

但無論如何,石頭的亮相,還是引起了震動,有人事後對石頭說:「我本來不理解同性戀,但是認識了你以後,我覺得同性戀也很平常,並非什麼醜惡現象。」

正因此,石頭不但為公眾熟知,而且也受到了電影圈的關注。她主演的電影《今年夏天》,曾獲得2002年威尼斯電影節的艾爾維拉、娜塔麗獎,此片還是威尼斯電影節上的「驚喜推薦影片」。

石頭的父母早已經去世了,她一直沒有將自己的同性戀者身份告訴父母,她擔心父母不理解,並為此受到打擊。父母去世時,還在擔憂著女兒未來的幸福,擔心她沒有丈夫,一個人怎樣堅強地生活下去?那時,石頭不知道對父母說什麼好,她只能選擇沉默,在心裡默默地向父母說對不起。

直到後來的一天,她去父母的墓前,將真實的自己講給九泉之下的父母聽。她說:「爸爸,媽媽,也許你們看不到我今天幸福的生活,我想告訴你們,我過得並不孤獨,我很快樂。我知道這也是你們的心愿,不管女兒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方式,你們都祈願她幸福平安。」

她想父母肯定會聽見她的話,也許他們無法理解,但是,他們愛她,在愛的前提下,一切誤解和偏見終會被理解和寬容所代替。

(本文首發於<時代姐妹>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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