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茶今猶在，素馨龍涎何處尋

取片龍涎安古鼎 香闔靜

橫窗寫出梅花影

龍涎香餅，是宋人比較喜歡調製的合香主題，當時最名貴的龍涎香餅源自宮中所制，《香乘》「諸品名香」條記載：

南宋光宗萬機之暇留意香品，合和奇香，號東閣雲頭香，其次則中興復古香，以占臘沉為本，雜以龍腦、麝香、薝葡之類，香味氤氳，極有清韻。

光宗皇帝和合的奇香就是龍涎香。《居家必用事類全集》「龍涎香」條中有小詩一首：

龍涎香名有多般，此物暗昧仔細看。

伏古雲頭並清燕，三朝修合最直錢。

伏古（復古）、雲頭、清燕為宮中所制龍涎香的名號，高宗、孝宗、光宗三朝時製作的最值錢。

宮中製作龍涎香用料主要是沉香、龍腦、麝香、薝葡等。其中薝葡是製作作龍涎香重要配料之一。薝葡既番梔子，《嶺外代答》：「蕃梔子，出大食國，佛書所謂薝葡花是也」。

番梔子並非梔子花，而是藏紅花。在宋代常叫作番梔子或大食梔子。《居家必用事類全集》「大石梔子」條：

合香梔子出大石，紅花色好最為奇。

黑者蒸孽不中用，貴人不愛定無疑。

有意思的是《居家必用事類全集》中說「此物除合龍涎香料之外別無用處」。在《陳氏香譜》收錄的古龍涎香方中，有一方就使用了番梔子。

占臘沉十兩、拂手香三兩、金顏香三兩、番梔子二兩、梅花腦一兩半（另研）、 龍涎香二兩。右為細末，入麝香二兩，煉蜜和勻，捻餅子爇之。

這款古龍涎香屬於龍涎香中的高檔香，用料奢華並以龍涎香真品入香。

從古至今龍涎香的價格都是諸香品最為昂貴的，在調香時加入一點就可讓香的氣味溫潤柔和，香氣擴散時間延長。

在《陳氏香譜》中還有檔次更高一級的「復古東閣雲頭香」，是「古龍涎香」的升級版。

占臘沉香十兩，金顏香、拂手香各二兩，番梔子（別研）、 石芝各一兩，梅花腦一兩半，龍涎、麝香各一兩，制甲香半兩。

右為末，薔薇水和勻（如無，以淡水和之亦可），用?石?之脫花，如常法爇。

復古東閣雲頭香也屬龍涎香系統。此方用料比古龍涎香多了甲香、石芝兩味香葯，揉合之劑為薔薇水。

薔薇水是蒸餾玫瑰花所得的香水，在調製上等合香時常會使用。李彭老《天香·宛委山房擬賦龍涎香》：

搗麝成塵，熏薇注露，風酣百和花氣。

宮中製作的龍涎香在民間頗為珍貴，常被當作藏品收藏。詞人周密的浩然齋就藏有各種名號的龍涎香，戚輔之《佩楚齋客談》載：

浩然齋有古龍涎香，自復古、睿思、東閣、瓊英、勝古、清觀、清燕、閱古以下，凡數十品。

在宋代民間也有製作龍涎香的高手，南宋葉寘《坦齋筆衡》記載：「有吳氏者以香業於五羊城中，以龍涎著名」。

吳家製作的龍涎香也稱為心字香，南宋《百寶總珍集》「龍涎香」條：「廣州心字香子細看驗，亦有假者」。

吳家製作的龍涎香在宋代文人之間最為出名，張元幹《青玉案》詞中有：「心字龍涎饒濟楚。素馨風味，碎瓊流品，別有天然處」。

詩詞中描寫熏焚龍涎心字香，是清芬的素馨花香調。這正是廣州龍涎香的最顯著的特徵。

素馨花香氣芬烈，是廣州地區重要的香花之一。《廣東新語》：「其為龍涎香餅、香串者，治以素馨，則韻味愈遠」。在《陳氏香譜》中收錄有使用素馨花調製的古龍涎香方：

沉香半兩，檀香、丁香、金顏香、素馨花各半兩(廣南有，最清奇)，木香、黑篤實、麝香各一分，顏腦二錢，蘇合油一字許。右各為細末，以皂子白濃煎成膏，和勻，任意造作花子、佩香及香環之類。

此香即可作熏香之用的花子（花子既龍涎香餅的統稱），又可作隨身的佩香、香環。

在《陳氏香譜》中收錄有「廣州吳家軟香」的配方，龍涎心字香的配方未見記載。但通過古人的詩詞和筆記，也能大致了解龍涎心字香的製作方法。

宋人周去非《嶺外代答》中記載番禺人吳宅用素馨、茉莉，以蒸香的方式製作心字香及瓊香。其方法是：

以佳沉香，薄片劈，著凈器中，鋪半開花，與香層層相間，密封之。明日復易，不待花萎香蔫也。花過乃已，香亦成。

把素馨、茉莉與沉香片層層鋪疊，密封放置一夜。第二天更換新鮮的香花，這個工序要重複整個花期，待花期過後香就熏製成了。

不過龍涎心字香並非只是用香花熏蒸沉香片這麼簡單，龍涎心字香是多種香料配製的香餅子。武衍《謝芸居惠歙石、廣香》詩中有：

更配番禺心字餅，歸來喜歡舉廢典

春雨書樓閟深靜，手抄羲經誤未刋

周去非《嶺外代答》中記載的蒸香法，應該只是製作心字香中的一個環節，屬於炮製沉香的一種方法。目的是讓沉香沾染上素馨花香，再與其它香料配伍和香。

素馨花蒸制沉香的方法複雜且過程漫長。用素馨花油精製沉香可代替花蒸香的工序，效果也會比花蒸香法好。

吳曾《能改齋漫錄》中說：「今之龍涎香，以耶悉茗油為主也」，耶悉茗既素馨花，是最初傳入中國時的名字。

素馨花油與薔薇水一樣，是通過蒸餾香花所得的精油。在《居家必用》中記載有「經進龍涎香餅子」，調香時沉香要先入薔薇水中浸潤一宿，再與麝香、龍腦等香料調配製作。

想必用素馨花油調製龍涎香也大致如此，用素馨花油浸潤沉香，讓沉香染上花香後再其它香料和香。

除了用素馨花油精製沉香的方法外，還有用素馨花熏制香餅子的方法。洪适《素馨巷》：「水沉為骨麝為衣，剩馥三熏亦名世」，將配製龍涎香的香料製作成香餅子後，再用素馨花反覆熏制。

心字香在成型之後，香餅表面還有個掛衣的工序。《居家必用事類全集》中記載：「廣州心子香亦佳。香有白醭者，乃多年腦子走在面上」。掛衣可以讓香呈現不同的色澤，增加美觀，又兼具提升氣味的效果。

用素馨與茉莉調製龍涎心字香的方法，一直延續到明末。茉莉與素馨的香氣相近，也是常用作制香的香花。宋人陳善《捫虱新話》載：「制龍涎者，無素馨花，多以茉莉代之」。

明末清初學者屈大均就曾寫詩誇讚家鄉的心字香，詩中的心字香就是以茉莉調製而成。

多燒心字是心香，茉莉黃沈共作芳。

香是番禺心字好，紫煙一縷結鴛鴦。

素馨與茉莉都曾是古人生活中最重要的香花，人們用它制香、窨茶、熏酒......

如今，茉莉窨制的香茶隨處都可以買到，素馨製作的龍涎香卻只能在詩詞中感受它的「風味」了 ：

詩人自炷古龍涎，但令有香不見煙。

素馨欲開茉莉折，底處龍涎示旃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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