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墨子白話今譯》(5)
三十一 非儒
儒者曰:「親親有術,尊賢有等(2)。」言親疏尊卑之異也。其《禮》曰:喪,父母,三年;妻、後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3);戚族人,五月。若以親疏為歲月之數,則親者多而疏者少矣,是妻、後子與父同也。若以尊卑為歲月數,則是尊其妻、子與父母同,而親伯父、宗兄而卑子也(4)。逆孰大焉?其親死,列屍弗斂,登堂窺井,挑鼠穴,探滌器,而求其人矣,以為實在,則贛愚甚矣;如其亡也必求焉,偽亦大矣! 取妻身迎,祗褍為仆(5),秉轡授綏,如仰嚴親;昏禮威儀,如承祭祀。顛覆上下,悖逆父母,下則妻、子(6),妻、子上侵事親。若此,可謂孝乎?儒者:「迎妻,妻之奉祭祀;子將守宗廟。故重之。」應之曰:此誣言也!其宗兄守其先宗廟數十年,死,喪之其;兄弟之妻奉其先之祭祀,弗散(7);則喪妻子三年,必非以守、奉祭祀也。夫憂妻子以大負累(8),有曰:「所以重親也。」為欲厚所至私,輕所至重,豈非大奸也哉! 有強執有命以說議曰:「壽夭貧富,安危治亂,固有天命,不可損益。窮達、賞罰、幸否有極(9),人之知力,不能為焉!」群吏信之,則怠於分職;庶人信之,則怠於從事。吏不治則亂,農事緩則貧,貧且亂,政之本(10),而儒者以為道教,是賊天下之人者也。 且夫繁飾禮樂以淫人,久喪偽哀以謾親,立命緩貧而高浩居,倍本棄事而安怠傲,貪於飲食,惰於作務,陷於饑寒,危於凍餒,無以違之。是若人氣(11),鼠藏,而羝羊視,賁彘起。君子笑之,怒曰:「散人焉知良儒!」夫夏乞麥禾,五穀既收,大喪是隨,子姓皆從,得厭飲食。畢治數喪,足以至矣。因人之家翠以為,恃人之野以為尊(12),富人有喪,乃大說喜,曰:「此衣食之端也!」 儒者曰:「君子必服古言(13),然後仁。」應之曰:所謂古之言服者,皆嘗新矣,而古人言之服之,則非君子也?然則必服非君子之服,言非君子之言,而後仁乎? 又曰:「君子循而不作。」應之曰:古者羿作弓,伃作甲,奚仲作車,巧垂作舟;然則今之鮑、函、車、匠,皆君子也,而羿、伃、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則其所循,皆小人道也。 又曰:「君子勝不逐奔,掩函弗射(14),施則助之胥車。」應之曰:「若皆仁人也,則無說而相與;仁人以其取捨、是非之理相告,無故從有故也,弗知從有知也,無辭必服,見善必遷,何故相?若兩暴交爭,其勝者欲不逐奔,掩函弗射,施則助之胥車,雖盡能,猶且不得為君子也,意暴殘之國也。聖將為世除害,興師誅罰,勝將因用儒術令士卒曰:"毋逐奔,掩函勿射,施則助之胥車。』暴亂之人也得活,天下害不除,是為群殘父母而深賤世也,不義莫大矣!」 又曰:「君子若鍾,擊之則鳴,弗擊不鳴。」應之曰:「夫仁人,事上竭忠,事親得孝,務善則美,有過則諫,此為人臣之道也。今擊之則鳴,弗擊不鳴,隱知豫力,恬漠待問而後對,雖有君親之大利,弗問不言;若將有大寇亂,盜賊將作,若機辟將發也,他人不知,己獨知之,雖其君、親皆在,不問不言。是夫大亂之賊也。以是為人臣不忠,為子不孝,事兄不弟,交遇人不貞良。夫執後不言,之朝,物見利使己,雖恐後言;君若言而未有利焉,則高拱下視,會噎為深,曰:"唯其未之學也。』用誰急,遺行遠矣。」 夫一道術學業仁義者,皆大以治人,小以任官,遠施周偏,近以修身,不義不處,非理不行,務興天下之利,曲直周旋,利則止,此君子之道也。以所聞孔某之行,則本與此相反謬也! 齊景公問晏子曰:「孔子為人何如?」晏子不對。公又復問,不對。景公曰:「以孔某語寡人者眾矣,俱以賢人也,今寡人問之,而子不對,何也?」晏子對曰:「嬰不肖,不足以知賢人。雖然,嬰聞所謂賢人者,入人之國,必務合其君臣之親,而弭其上下之怨。孔某之荊,知白公之謀,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幾滅,而白公僇(15)。嬰聞賢人得上不虛,得下不危,言聽於君必利人,教行下必於上(16),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明而易從也。行義可明乎民,謀慮可通乎君臣。今孔某深慮同謀以奉賊(17),勞思盡知以行邪,勸下亂上,教臣殺君,非賢人之行也。入人之國,而與人之賊,非義之類也。知人不忠,趣之為亂,非仁義之也(18)。逃人而後謀,避人而後言,行義不可明於民,謀慮不可通於君臣,嬰不知孔某之有異於白公也,是以不對。」景公曰:「嗚乎!貺寡人者眾矣,非夫子,則吾終身不知孔某之與白公同也。」 孔某之齊見景公,景公說,欲封之以尼溪,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順者也,不可以教下;好樂而淫人,不可使親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職;宗喪循哀(19),不可使慈民;機服勉容(20),不可使導眾。孔某盛容修飾以蠱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禮以示儀,務趨翔之節以觀眾;博學不可使議世,勞思不可以補民;累壽不能盡其學,當年不能行其禮(21),積財不能贍其樂。繁飾邪術,以營世君;盛為聲樂,以淫遇民(22)。其道不可以期世(23),其學不可以導眾。今君封之,以利齊俗,非所以導國先眾。」公曰:「善。」於是厚其禮,留其封,敬見而不問其道。孔某乃恚,怒於景公與晏子,乃樹鴟夷子皮于田常之門,告南郭惠子以所欲為。歸於魯,有頃,間齊將伐魯,告子貢曰:「賜乎!舉大事於今之時矣!」乃遣子貢之齊,因南郭惠子以見田常,勸之伐吳,以教高、國、鮑、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亂。勸越伐吳,三年之內,齊、吳破國之難,伏屍以言術數(24),孔某之誅也。 孔某為魯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孫,季孫相魯君而走,季孫與邑人爭門關,決植。 孔某窮於蔡、陳之間,藜羹不糂。十日,子路為享豚,孔某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號人衣以酤酒,孔某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哀公迎孔子,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進請曰:「何其與陳、蔡反也?」孔某曰:「來,吾語女:曩與女為苟生,今與女為苟義。」夫飢約,則不辭妄取以活身;贏鮑,則偽行以自飾。污邪詐偽,孰大於此? 孔某與其門弟子閑坐,曰:「夫舜見瞽叟孰然,此時天下圾乎?周公旦非其人也邪?何為舍其家室而托寓也?」 孔某所行,心術所至也。其徒屬弟子皆效孔某:子貢、季路,輔孔悝亂乎衛,陽貨亂乎齊,佛肸以中牟叛,漆雕刑殘,莫大焉! 夫為弟子後生,其師必修其言,法其行,力不足、知弗及而後已。今孔某之行如此,儒士則可以疑矣!
[注釋] (1)《非儒》上、中皆佚,此篇主要是批駁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的禮義思想。墨子反對儒家婚喪之禮,實則是反對「親有差」。又指責儒家的禮樂與政事、生產皆無益,又通過晏嬰等之口,諷刺孔子與君與民都是口頭上講仁義,實際上鼓勵叛亂,惑亂人民。本篇反映了儒、墨兩家在思想認識上的激烈鬥爭。(2)術:王引之認為即「殺」,差意。(3)其:通「期」,一年。(4)親:依王念孫當作「視」。卑子:庶子。(5)祗褍:即「緇袘」假借字。(6)則:當為「列」。(7)散:當為「服」。(8)憂:通「優」。(9)否:不幸。(10)本句依孫詒讓說「政之本」前脫一「倍」字。(11)人氣:當作「乞人」。(12)本句當作:「因人之家以為尊,恃人之野以為翠。」(13)服古言:當作「古服言」。(14)函:陷阱。(15)僇:通「戮」。(16)此句當作「教行於下必利上。」(17)本句中「臣」為衍字。(18)此句疑作「非仁義之類也」。(19)宗:當作「崇」。循:當作「遂」。(20)機服:依於省吾說為「異服」。(21)當年:壯年。(22)遇:通「愚」。(23)期:當作「示」。(24)言:為「億」之省誤。術:通「率」。 [白話] 儒家中的人說:「愛親人應有差別,尊敬賢人也有差別。」這是說親疏、尊卑是有區別的。他們的《儀禮》說:服喪,為父母要服三年,為妻子和長子要服三年;為伯父、叔父、弟兄、庶子服一年;為外姓親戚服五個月。如果以親、疏來定服喪的年月,則親的多而疏的少,那麼,妻子、長子與父親相同。如果以尊卑來定服喪的年月,那麼,是把妻子、兒子看作與父母一樣尊貴,而把伯父、宗兄和庶子看成是一樣的,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嗎? 他們的父母死了,陳列起屍體而不裝殮。上屋、窺井、掏鼠穴、探看滌器,而為死人招魂。認為還在,愚蠢極了。如果不在,一定要求,太虛假了。 娶妻要親身迎接,穿著黑色下擺的衣裳,為她駕車,手裡拿著韁繩,把引繩遞給新婦,就好象承奉父親一樣。婚禮中的儀式,就象恭敬地祭祀一樣。上下顛倒,悖逆父母,與妻子同位。妻子地位抬高了,如此侍奉父母,能叫作孝嗎?儒家的人迎娶妻子,「妻子要供奉祭祀,兒子要守宗廟,所以敬重他們。」答道:「這是謊話!他的宗兄守他先人宗廟幾十年,死了,為他服一年喪;兄弟的妻子供奉他祖先的祭祀,不為她們服喪,而為妻、子服三年喪,一定不是因為守奉祭祀的原因。」優待妻、子而服三年喪,有的說道:「這是為了看重親人。」這是想厚待所偏愛的人,輕視重要的人,難道不是大騙子嗎? 又頑固地堅持「有命」以辯說道:「壽夭、貧富、安危治亂,本來就有天命,不能減少增加。窮達賞罰,幸運倒霉都有定數。人的知識和力量是無所作為的。」一些官吏相信了這些話,則對份內的事懈怠,普通人相信了這些話,則對勞作懈怠。官吏不治理就要混亂,農事一慢就要貧困。既貧困又混亂,是違背政事的目的的,而儒家的人把它當作教導,是殘害天下的人啊。 用繁雜的禮樂去迷亂人,長期服喪假裝哀傷以欺騙死去的雙親。造出「命」的說法,安於貧困以傲世。背本棄事而安於懈怠傲慢。貪於飲食,懶於勞作,陷於饑寒,有凍餒的危險,沒法逃避。就象乞丐,象田鼠偷藏食物,象公羊一樣貪婪地看著,象閹豬一樣躍起。君子嘲笑他們,他們就說:「庸人怎能知道良儒呢!」夏天乞食麥子和稻子,五穀收齊了,跟著就有人大舉喪事。子孫都跟著去,吃飽喝足。辦完了幾次喪事,就足夠了。依仗人家而尊貴,依仗人家田野的收入而富足。富人有喪,就非常歡喜,說:「這是衣食的來源啊!」 儒家的人說:「君子必須說古話,穿古衣才能成仁。」答道:「所謂古話、古衣,都曾經在當時是新的。而古人說它穿它,就不是君子嗎?那麼則必須穿不是君子的衣服,說不是君子的話,而後才為仁嗎?」 又說:「君子只遵循前人做的而不創新。」回答他說:「古時后羿製造了弓,季伃製造了甲,奚仲製作了車,巧垂製作了船。既然如此,那麼今天 的鞋工、甲工、車工、木工,都是君子,而后羿、季伃、奚仲、巧垂都是小人嗎?」 又說:「君子打了勝仗不追趕逃兵,拉開弓不(對他們)射箭,敵車走人了岔路則幫助他推車。」回答他說:「如果雙方都是仁人,那麼就不會相敵,仁人以他取捨是非之理相告,沒道理的跟有道理的走,不知道的跟知道的走。說不出理由的必定折服,看到善的必定依從。這怎麼會相爭呢?如果兩方暴人相爭,戰勝的不追趕逃敵,拉弓不射,敵人陷了車幫助推車,即使這些都做了,也不能做君子,也許還是殘暴的國人。聖(王)將為世上除害,興師誅伐之,戰勝了就將用儒家的方法下令士卒說:"不要追趕逃敵,拉弓不射,敵車陷了幫助推車。』於是暴亂之人得到活命,天下的害不除,這是作為君主父母的還在深重地殘害這社會。不義沒有比這更大的了!」 又說:「君子象鍾一樣,敲了就響,不敲就不響。」回答說:「仁人事上盡忠,事親盡孝,有善就稱美,有過就諫阻,這才是做人臣的道理。現在若敲他才響,不敲不響,隱藏智謀,懶於用力,安靜冷淡地等待君親發問,然後才作回答。即使對君親有大利,不問也不說。如果將發生大寇亂,盜賊將興,就象一種安置好的機關將發動一樣,別人不知這事,自己獨自知道,即使君親都在,不問不說,這實際是大亂之賊。以這種態度作人臣就不忠,作兒子就不孝,事兄就不恭順,待人就不貞良。遇事持後退不言的態度。到朝廷上,看到有利自己的東西,唯恐說得比別人遲。君上如果說了於己無利的事,就高拱兩手,往下低頭看,象飯塞在嘴裡一樣,說:"我未曾學過。』用他雖很急,而他已棄君遠走了。」 凡道術學業都統一於仁義,都是大則以治人,小則以任官,遠的博施,近的修身。不義的就不居,無理的就不行。務興天下之利,各種舉動,沒有利的就停止。這是君子之道。從我所聽說的孔某的行為,從根本上與此相反。 齊景公問晏子說:「孔子為人怎樣?」晏子不答。齊景公又問一次,還是不答。景公說:「對我說孔某人的人很多,都以為是賢人。今我問你,你不回答,為什麼?」晏子答道:「晏嬰不肖,不足以認識賢人。雖如此,晏嬰聽說所謂賢人,進了別國,必要和合君臣的感情,調和上下的怨仇。孔某人到楚國,已經知道了白公的陰謀,而把石乞獻給他。國君幾乎身亡,而白公被殺。晏嬰聽說賢人不虛君主的信任,擁有民心而不作亂。對君王說話必然是對別人有利,教導下民必對君上有利。行義可讓民眾知道,考慮計策可讓國君知道。孔某人精心計劃和叛賊同謀,竭盡心智以行不正當的事。鼓勵下面的人反抗上面,教導臣子殺國君,不是賢人的行為啊。進入別國,而與叛賊結交,不符合義。知道別人不忠,反而促成他叛亂,不是仁義的行為啊。避人後策劃,避人後言說,行義不可讓民眾知曉,謀劃不讓君主知曉。臣晏嬰不知道孔某人和白公的不同之處,所以沒有回答。」景公說:「啊呀!你教給我的很多,不是您,則我終身都不知道孔某人和白公相同。」 孔子到齊國,拜見景公。景公高興,想把尼溪封給他,來告訴晏子。晏子說:「不行。儒家,傲慢而自作主張,不可以教導下民;喜歡音樂而混亂人,不可以讓他們親自治民;主張命而懶於作事,不可以讓他們任官;崇辦喪事哀傷不止,不可以使他們熱愛百姓;異服而作出莊敬的表情,不可以使他們引導眾人。孔某人盛容修飾以惑亂世人,弦歌鼓舞以招集弟子,紛增登降的禮節以顯示禮儀,努力從事趨走、盤旋的禮節讓眾人觀看。學問雖多而不可讓他們言論世事,勞苦思慮而對民眾沒什麼好處,幾輩子也學不完他們 的學問,壯年人也無法行他們繁多的禮節,累積財產也不夠花費在音樂上。多方裝飾他們的邪說,來迷惑當世的國君;大肆設置音樂,來惑亂愚笨的民眾。他們的道術不可公佈於世,他們的學問不可以教導民眾。現在君王封孔子以求對齊國風俗有利,不是引導民眾的方法。」景公說:「好。」於是贈孔子厚禮,而不給封地,恭敬地接見他而不問他的道術。孔某人於是對景公和晏子很憤怒。於是把范蠡推薦給田常,告訴南郭惠子,回到魯國去了。過了一段時間,齊國將伐魯國,告訴子貢說:「賜,現在是舉大事的時候了!」於是派子貢到齊國,通過南郭惠子見到田常,勸他伐吳;以教高、國、鮑、晏四姓,不要妨礙田常叛亂;又勸越國伐吳國。三年之內,齊國和吳國都遭滅國的災難,死了大約上億人,是孔某人殺的呀。 孔某人做了魯國的司寇,放棄公家利益而去侍奉季孫氏。季孫氏為魯君之相而逃亡,季孫和邑人爭門關,孔某把國門托起,放季孫逃走。 孔某被困在陳蔡之間,用藜葉做的羹中不見米粒。第十天,子路蒸了一隻小豬,孔某不問肉的來源就吃了;又剝下別人的衣服去沽酒,孔某也不問酒的來源就喝。後來魯哀公迎接孔子,席擺得不正他不坐,肉割得不正他不吃。子路進來請示說:「(您)為何與陳蔡時的(表現)相反呢?」孔某說:「來!我告訴你:當時我和你急於求生,現在和你急於求義。」在飢餓困逼時就不惜妄取以求生,飽食有餘時就用虛偽的行為來粉飾自己。污邪詐偽之行,還有比這大的嗎? 孔某和他的弟子閑坐,說:「舜見了瞽叟,蹙躇不安。這時天下真危險呀!周公旦不是仁義之人吧,否則為何捨棄他的家室而寄居在外呢?」 孔某的所行,都出於他的心術。他的朋輩和弟子都效法孔某。子貢、季路輔佐孔悝在衛國作亂;陽貨在齊作亂;佛肸以中牟反叛;漆雕開刑殺。殘暴沒有比這更大的了。 凡是弟子對於老師,必定學習他的言語,效法他的行為,直到力量不足、智力不及才作罷。現在孔某的行為如此,那麼一般儒士就可以懷疑了。
三十二 大取天之愛人也,薄於聖人之愛人也(2);其利人也,厚於聖人之利人也。大人之愛小人也,薄於小人之愛大人也;其利小人也,厚於小人之利大人也。 以臧為其親也(3),而愛之,非愛其親也;以臧為其親也,而利之,非利其親也。以樂為愛其子,而為其子欲之,愛其子也。以樂為利其子,而為其子求之,非利其子也。 於所體之中,而權輕重之謂權。權,非為是也,非非為非也,權,正也。斷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也。害之中取小也,非取害也,取利也。 其所取者,人之所執也。遇盜人,而斷指以免身,利也;其遇盜人,害也。斷指與斷腕,利於天下相若,無擇也。死生利若,一無擇也。殺一人以存天下,非殺一人以利天下也;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於事為之中而權輕重之謂求。求為之,非也。害之中取小,求為義,非為義也。 為暴人語天之為是也而性,為暴人歌天之為非也。諸陳執既有所為,而我為之陳執;執之所為,因吾所為也。若陳執未有所為,而我為之陳執,陳執因吾所為也。暴人為我為天之。以人非為是也,而性不可正而正之。利之中取大,非不得已也。害之中取小,不得已也。所未有而取焉,是利之中取大也。於所既有而棄焉,是害之中取小也。 義可厚,厚之;義可薄,薄之。謂倫列。德行、君上、老長、親戚,此皆所厚也。為長厚,不為幼薄。親厚,厚;親薄,薄。親至,薄不至。義厚親,不稱行而顧行。 為天下厚禹,為禹也。為天下厚愛禹,乃為禹之愛人也。厚禹之加於天下,而厚禹不加於天下。若惡盜之為加於天下,而惡盜不加於天下。 愛人不外已,已在所愛之中。已在所愛,愛加於已。倫列之愛已,愛人也。 聖人惡疾病,不惡危難。正體不動,欲人之利也,非惡人之害也。 聖人不為其室臧之故,在於臧。 聖人不得為子之事。聖人之法死亡親(4),為天下也。厚親,分也;以死亡之,體渴興利(5)。有厚薄而毋,倫列之興利為己。語經,語經也,非白馬焉。執駒焉說求之,舞說非也,漁大之無大,非也。三物必具,然後足以生。 臧之愛已,非為愛已之人也。厚不外己,愛無厚薄。舉己(6),非賢也。義,利;不義,害。志功為辯。 有有於秦馬,有有於馬也,智來者之馬也。 愛眾眾世與愛寡世相若(7)。兼愛之,有相若。愛尚世與愛後世(8),一若今之世人也。鬼,非人也;兄之鬼,兄也。 天下之利驩。「聖人有愛而無利,」俔日之言也(9),乃客之言也。天下無人,子墨子之言也猶在。 不得已而欲之,非欲之也。非殺臧也。專殺盜,非殺盜也。凡學愛人。 小圜之圜,與大圜之圜同。方至尺之不至也,與不至鍾之至,不異。其不至同者,遠近之謂也。 是璜也,是玉也。意楹,非意木也,意是楹之木也。意指之也也,非意人也。意獲也,乃意禽也。志功,不可以相從也。 利人也,為其人也;富人,非為其人也,有為也以富人。富人也,治人有為鬼焉。 為賞譽利一人,非為賞譽利人也,亦不至無貴於人。 智親之一利(10),未為孝也,亦不至於智不為已之利於親也。智是之世之有盜也,盡愛是世。智是室之有盜也,不儘是室也。智其一人之盜也,不儘是二人。雖其一人之盜,苟不智其所在,盡惡,其弱也。 諸聖人所先,為人慾名實。名實不必名。苟是石也白,敗是石也,盡與白同。是石也唯大,不與大同。是有便謂焉也。以形貌命者,必智是之某也,焉智某也。不可以形貌命者,唯不智是之某也,智某可也。諸以居運命者,苟人於其中者(11),皆是也,去之因非也。諸以居運命者,若鄉里齊荊者,皆是。諸以形貌命者,若山丘室廟者,皆是也。 智與意異。重同,具同,連同,同類之同,同名之同,丘同,鮒同(12),是之同,然之同,同根之同。有非之異,有不然之異。有其異也,為其同也,為其同也異。一曰乃是而然,二曰乃是而不然,三曰遷,四曰強。 子深其深,淺其淺,益其益,尊其尊(13)。次察山比因,至優指復;次察聲端名因情復,匹夫辭惡者,人有以其情得焉。諸所遭執,而欲惡生者,人不必以其請得焉。聖人之附也(14),仁而無利愛。利愛生於慮。昔者之慮也,非今日之慮也。昔者之愛人也,非今之愛人也。愛獲之愛人也(15),生於慮獲之利。慮獲之利,非慮臧之利也(16);而愛臧之愛人也,乃愛獲之愛人也。去其愛而天下利,弗能去也。昔之知嗇,非今日之知嗇也。貴為天子,其利人不厚於正夫。二子事親,或遇孰,或遇凶,其親也相若,非彼其行益也,非加也。外執無能厚吾利者。藉臧也死而天下害,吾持養臧也萬倍,吾愛臧也不加厚。 長人之異,短人之同,其貌同者也,故同。指之人也與首之人也異,人之體非一貌者也,故異。將劍與挺劍異。劍,以形貌命者也,其形不一,故異。楊木之木與桃木之木也同。諸非以舉量數命者,敗之儘是也,故一人指,非一人也;是一人之指,乃是一人也。方之一面,非方也,方木之面,方木也。以故生,以理長,以類行也者。立辭而不明於其所生,妄也。今人非道無所行,唯有強股肱而不明於道,其困也,可立而待也。夫辭以類行者也,立辭而不明於其類,則必困矣。 故浸淫之辭,其類在鼓栗。聖人也,為天下也,其類在於追迷。或壽或卒,其利天下也指若,其類在譽石(17)。一日而百萬生,愛不加厚,其類在惡害。愛二世有厚薄(18),而愛二世相若,其類在蛇文。愛之相若,擇而殺其一人,其類在坑下之鼠。小仁與大仁(19),行厚相若,其類在申。凡興利除害也,其類在漏雍。厚親,不稱行而類行,其類在江上井。「不為己」之可學也,其類在獵走。愛人非為譽也,其類在逆旅。愛人之親,若愛其親,其類在官苟(20)。兼愛相若,一愛相若。一愛相若,其類在死也(21)。 [注釋] (1)本篇各段都是簡論。取即「取譬」,本篇不少段落以比喻的方法,論說了墨家的基本主張,涉及到「義」、「兼愛」、「節用」、「節葬」等很多方面。(2)薄:「溥」字之誤,溥,大。(3)臧:葬。(4)亡:通「忘」。(5)渴:盡。(6)舉:當作「譽」。(7)後一「眾」字衍。(8)尚:同「上」。(9)俔日:「儒者」之誤。(10)智:通「知」。(11)人:「入」字之誤。(12)鮒:同「附」。(13)尊:同「」,減少。(14):即「覆」。(15)獲:婢。(16)臧:奴。(17)譽,疑當作「礜」,礜石可染緇。(18)二:疑為「三」字之誤。(19)仁:通「人」。(20)官:公;苟:即「敬」。(21)也,「蛇」字之誤。 [白話] 上天愛人,比聖人愛人要深厚;上天施利給人,比聖人施利給人要厚重。君子愛小人,勝過小人愛君子;君子施利給小人,勝過小人施利給君子。 認為厚葬是愛父母親的表現,因而喜歡厚葬,這其實並不是愛父母親;認為厚葬對父母親有利,因而以厚葬為利,這並非有利父母親。認為教給兒子音樂是愛兒子的表現,因而音樂被兒子喜歡,這是愛兒子。認為教給兒子音樂有利兒子,因而音樂被兒子欲求,這並非有利兒子。 在所做的事體中,衡量它的輕重叫做「權」。權,並不是對的,也不就是錯的,權,是正當的。砍斷手指以保存手腕,那是在利中選取大的,在害中選取小的。在害中選取小的,並不是取害,這是取利。他所選取的,正是別人抓著的。遇上強盜,砍斷手指以免殺身之禍,這是利;遇上強盜,這是害。砍斷手指和砍斷手腕,對天下的利益是相似的,那就沒有選擇。就是生死,只要有利於天下,也都沒有選擇。殺一個人以保存天下,並不是殺一個人以利天下;殺死自己以保存天下,這是殺死自己以利天下。在做事中衡量輕重叫做「求」。只注重求,是不對的。在害中選取小的,追求合義,並非真正行義。 給暴戾的人說天的意志叫你這樣,而且這是天性,等於對暴戾的人歌頌天的意志是不對的。各種學說既已流傳天下,如果我再為它們陳說闡釋,那麼,各種學說必因我而更加發揚光大。如果各種學說沒有流傳天下,如果我再為它們陳說闡述,那麼,各種學說必因我而流傳天下。暴戾的人自私自利,卻說是天的意志。把人們認為錯誤的看作正確的,這些人的天性不可改正,但也要想法加以改正。 在利中選取大的,不是不得已。在害中選取小的,是不得已。在所未有的事中選取,這是利中選取大的。在已有的東西中捨棄,這是害中選取小的。 義理上可以厚愛的,就厚愛;義理上可以薄愛的,就薄愛。這是所謂無等差的愛。有德行的,在君位的,年長的,親戚之類,這都是應當厚愛的。厚愛年長的,卻不薄愛年幼的。親厚的厚愛;親薄的,薄愛。有至親的,卻沒有至薄的。(儒家的)義是厚愛至親的,不以那人的行為而厚愛或薄愛,而是由親到疏以類而厚愛到薄愛。為天下人而厚愛禹,這是為禹。為天下人厚愛禹,是因為禹能愛天下人。厚愛禹的作為能加利於天下,而厚愛禹並不加利於天下。就象厭惡強盜的行為能加利於天下,而厭惡強盜並不加利於天下。 愛別人並非不愛自己,自己也在所愛之中。自己既在所愛之中,愛也加於自己。無差等的愛自己,也就是愛人。 聖人厭惡疾病,不厭惡危險艱難。能保重自身,希望人們得到利益,並不是要人們畏避禍害。 聖人不以為自己的屋室可以貯藏貨物,就一心一意於貯藏。 聖人往往不能侍奉在父母身邊。聖人的喪法是父母死了,心已無知,就節葬短喪,為天下興利。厚愛父母,是人子應盡的本分;但父母死後,之所以節葬短喪,是想竭盡自己的力量為天下興利。聖人愛人,只有厚沒有薄,普遍地為天下興利,才是真正為自己。 語經,言語的常經,說白馬不是馬,又堅持認為孤駒不曾有母親,這是舞弄其說,說殺狗不是殺犬,也是不對的。這三件東西具備了,就足可以生 了。 臧的愛自己,並不是愛自己是一個人。厚愛別人並不是不愛自己,愛別人與愛自己,要沒有厚薄的區分。讚譽自己,並非賢能。義,就是利人利己;不義,就是害人害己。義與不義,應該依實際所做的事情來辨別。 有人有的是秦馬,有人有的是馬,我只知道來的是馬。 愛眾世與愛寡世相同。兼愛也要相同。愛上古與愛後世,也要與愛現世一樣。人的鬼,並不是人;哥哥的鬼,是哥哥。 天下的人都能蒙受利益而歡悅。「聖人有愛而沒有利」,這是儒家的言論,是外人的說法,天下沒有繼承墨學的人,但墨子的學說仍在世上。 不得已而想要它,並不是真正想要它。(想殺臧,)並不是殺了臧。擅自殺盜,就是不殺盜了。也不是殺盜。大凡要學會愛人。 小圓的圓與大圓的圓是一樣的,一尺地的不到與千里地的不到是沒有分別的。不到是一樣的,只是遠近不同罷了。 璜雖然是半璧,但也是玉。考慮柱子,並不是考慮整個木頭。考慮人的指頭,並不是考慮整個人。考慮獵物,卻是考慮禽鳥。動機和效果,不可以相等同。 施利給人,是為了那人;使那人富有,並不是為了那人,使他富有是有目的的。使那人富有,一定是他能夠從事人事,祭祀鬼神。 借著賞譽使一個人受利,並不是借賞譽施利給人,(賞譽雖然不能遍及於人,)但也不至於因此就不用賞譽。 只知道有利於自己的父母親,不能算是孝;但也不至於明知自己有利於父母親而不願做。 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強盜,仍然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知道這座房子里有強盜,不全都討厭這座房子里的人。知道其中一個人是強盜,不能討厭這所有的人。雖然其中一個人是強盜,如果不知他在何處,就討厭所有的人,那是志氣太弱了。 聖人首先要做的,是考核名實,有名不一定有實,有實不一定有名。如果這塊石頭是白的,把這塊石頭打碎,它的每一小塊也都是白的,白都相同。這塊石頭雖然很大,但不和大石相同,因為大石之中仍有大小的不同,這是各依其便而稱的。用形貌來命名的,一它要知道它反映的是什麼對象,才能了解它。不是用形貌來命名的,雖然不知道它反映的是什麼對象,只要知道它是什麼就可以了。那些以居住和運徙來命名的,如果進入其中居住的,就都是,離開了的,就不是了。那些以居住或運徙來命名的,象鄉里、齊國、楚國都是。那些以形貌來命名的,如山、丘、室、廟都是。 知道與意會是不同的,(同的種類很多,)有重同,具同,連同,同類之同,同名之同,丘同,附同,是之同,然之同,同根之同。有實際不同的異,有是非各執的異。所以有異,是因為有同,才顯出異。是不是的關係有四種:第一種是「是而然」,第二種是「是而不然」,第三種叫「遷」,即轉移論題,偷換概念,第四種叫「強」,即牽強附會。 你對於墨家的學說,深奧的就深入探求,淺近的就淺近研究,並體察節用節葬是否應當。其次明察墨家學說之所以成立的根由、學說中的比附、學說的原因,這樣,就可以掌握墨家學說的要旨。進一步再深察墨家聲教的端緒、借鑒名學的方法、證明它的終因,這樣,墨家學說的實情就能夠了解。一個平常的人,他的言詞雖然粗俗,但也是實情的論斷,人們從中還可以了 解實情。那些因自己的遭遇堅持一種成見,感情用事,產生好惡,妄下斷語的,人們從他的言詞中就不會了解實情了。聖人撫覆天下,以仁為本卻沒有愛人利人的區別。愛人利人產生於思慮。過去的思慮,不是今日的思慮。過去的愛人,也不是今日的愛人。愛婢這種愛人的行為,產生於考慮婢的利益。考慮婢的利益,不是考慮奴的利益;但是,愛奴的愛人,也就是愛婢的愛人。如果去掉其所愛而能利天下,那就不能不去掉了。從前講節用,不等於今日講節用。貴為天子,他利人並不比匹夫利人厚。二子的侍奉父母親,一個遇到豐年,一個遇到荒年,他們利自己的雙親是相同的,不會因豐年而增多,也不會因荒年而減少。外物也不會使我利親的心加厚。假使奴死對天下有害,我持養奴一定萬倍,並不是對奴的愛心加厚。 高的人與矮的人相同,是因為他們的外表相同,所以就相同。人的手指與人的頭是不一樣的,是因為人的身體,並不是一種形貌,所以不同。扶劍和拔劍是不相同的,因為劍是因形貌命名的,形貌不一,所以不同。楊木的木與桃木的木相同。有些不是以量數舉出命名的,舉出來的都一樣,所以一個手指,不能斷定是哪一個人的;一個人的手指,才能斷定是那個人的。一面是方的,不能算作方體,但方木的任何一面,都是方木。言詞因事故而產生,又順事理而發展,借同類的事物相互推行。創立言詞,卻不知道言詞產生的原因,一定是謬誤的。現在人不遵循道理,就不能做事,只有強壯的身體,而不知道做事的道理,就會遭到困難,這是立等可待的。言詞要依照類別才能成立,如創立言詞卻不明白它的類別,那麼,就必定遭受困難。 所以親附漸入的言詞,目的在鼓動人恐懼。聖人為天下謀利,目的在追正迷惑。無論長壽與夭折,聖人利天下的目的都是化民向善,如礜石可以染緇。一日之中,天下有成百上萬的生靈誕生,但我的愛不會加厚,正如為天下除害。愛上世、今世、後世有厚有薄,但愛其實相同,正如蛇身有文,文文都相似一樣。愛兩人相同,而殺其中一人,正如殺坑下的老鼠,是為天下除害。一般人與天子,德行厚薄是相同的,看他能否施展才能。舉凡興利除害,正如瓮是漏水,堵住漏,就得便利。厚愛自己最親的,不依他的行事而或厚愛或薄愛,而以類推由親及疏去厚愛、薄愛,正象江上井一樣,雖然利人,也很有限。「不為己」是可以學的,就象打獵時追逐、賓士一樣。愛人並非為了名譽,正象旅店一樣,是為了利人。愛別人的親人,好象愛自己的親人,自己的親人也在愛、敬之中。兼愛,和愛自己一個人一樣,能兼愛,就是自愛,蛇受到攻擊的時候,一定首尾相救,這也就是自救。
三十三 小取夫辯者,將以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同異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焉摹略萬物之然,論求群言之比。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以類取,以類予。有諸己不非諸人,無諸己不求諸人。 或也者,不盡也。假者,今不然也。效者,為之法也,所效者,所以為之法也。故中效,則是也;不中效,則非也。此效也。辟也者,舉也物而以明之也。侔也者,比辭而俱行也。援也者,曰:「子然,我奚獨不可以然也?」推也者,以其所不取之同於其所取者,予之也。「是猶謂」也者,同也。「吾豈謂」也者,異也。 夫物有以同而不率遂同。辭之侔也,有所至而正。其然也,有所以然也;其然也同,其所以然不必同。其取之也,有所以取之;其取之也同,其所以取之不必同。是故辟、侔、援、推之辭,行而異,轉而危,遠而失,流而離本,則不可不審也,不可常用也。故言多方,殊類,異故,則不可偏觀也。 夫物或乃是而然,或是而不然,或一周而不一周,或一是而一不是也。不可常用也,故言多方殊類異故,則不可偏觀也,非也。 白馬,馬也;乘白馬,乘馬也。驪馬,馬也;乘驪馬,乘馬也。獲,人也;愛獲,愛人也。臧,人也;愛臧,愛人也。此乃是而然者也。 獲之親,人也;獲事其親,非事人也。其弟,美人也;愛弟,非愛美人也。車,木也;乘車,非乘木也。船,木也;人船(2),非人木也。盜人人也(3);多盜,非多人也;無盜,非無人也。奚以明之?惡多盜,非惡多人也;欲無盜,非欲無人也。世相與共是之。若若是,則雖盜人人也(4);愛盜非愛人也;不愛盜,非不愛人也;殺盜人(5)非殺人也,無難盜無難矣。此與彼同類,世有彼而不自非也,墨者有此而非之,無也故焉,所謂內膠外閉與心毋空乎?內膠而不解也。此乃是而不然者也。 且夫讀書,非好書也。且鬥雞,非雞也;好鬥雞,好雞也。且入井,非入井也;止且入井,止入井也。且出門,非出門也;止且出門,止出門也。若若是,且夭,非夭也;壽夭也。有命,非命也;非執有命,非命也,無難矣。此與彼同類。世有彼而不自非也,墨者有此而罪非之(6),無也故焉(7),所謂內膠外閉與心毋空乎?內膠而不解也。此乃是而不然者也。 愛人,待周愛人而後為愛人。不愛人,不待周不愛人;不周愛,因為不愛人矣。乘馬,不待周乘馬然後為乘馬也;有乘於馬,因為乘馬矣。逮至不乘馬,待周不乘馬而後不乘馬。此一周而一不周者也。 居於國,則為居國;有一宅於國,而不為有國。桃之實,桃也;棘之實,非棘也。問人之病,問人也;惡人之病,非惡人也。人之鬼,非人也;兄之鬼,兄也。祭人之鬼,非祭人也;祭兄之鬼,乃祭兄也。之馬之目盼則為之馬盼(8);之馬之目大,而不謂之馬大。之牛之毛黃,則謂之中黃;之牛之毛眾,而不謂之牛眾。一馬,馬也;二馬,馬也。馬四足者,一馬而四足也,非兩馬而四足也。一馬,馬也(9)。馬或白者,二馬而或白也,非一馬而或白。此乃一是而一非者也。 [注釋] (1)這一篇與《大取》一樣,都是《墨子》的餘論。本篇主要探討辯論與認識事物方面的問題,有幾段以取喻的方法,解說認識事物時的「是而然」、「是而不然」、「不是而然」等幾種情況。(2)人:「入」字之誤。(3)一「人」衍。(4)、(5)同(3)。(6)罪:衍字。(7)也:同「他」。(8)盼:「眇」字之誤,眇,一目小。(9)一馬,馬也:衍文。 [白話] 辯論的目的,是要分清是非的區別,審察治亂的規律,搞清同異的地方,考察名實的道理,斷決利害,解決疑惑。於是要探求萬事萬物本來的樣子,分析、比較各種不同的言論。用名稱反映事物,用言詞表達思想,用推論揭示原因。按類別歸納,按類別推論。自己贊同某些論點,不反對別人贊同,自己不贊同某些觀點,也不要求別人。 或,是並不都如此。假,是現在不如此。效,是為事物立個標準,用它來作為評判是非的標準。符合標準,就是對的;不符合標準,就是錯的。這就是效。辟,是舉別的事物來說明這一事物。侔,是兩個詞義相同的命題可以由此推彼。援,是說「你正確,我為什麼偏不可以正確呢?」推,是用對方所不贊同的命題,相同於對方所贊同的命題,以此來反駁對方的論點。「是猶謂」是含義相同。「吾豈謂」,是含義不相同。 事物不可能在某一方面相同,但不會全都相同。推論的「侔」,有一定限度才正確。事物如此,有所以如此的原因,其然相同,其所以然就不必同。對方贊同,有所以贊同的原因;贊同是相同的,之所以贊同就不必同。所以辟、侔、援、推這些論式,運用起來就會發生變化,會轉成詭辯,會離題太遠而失正,會脫離論題進而離開本意,這就不能不審察,不能經常運用。所以,言語有多種不同的表達方式,事物有不同的類,論斷的根據、理由也不同,那麼,在推論中就不能偏執觀點。 事物有些為「是」而正確,有些為「是」而不正確。有些為「不是」而正確,有些為一方面普遍,而另一方面卻不普遍。有些為一方面是正確的,而另一方面卻是不正確的。不能按常理來推論事物,所以言詞有很多方面、很多類別、很多差異和緣故,在推論中不能偏執觀點,(偏執是)不正確的。 白馬是馬;乘白馬是乘馬。驪馬是馬;乘驪馬是乘馬。婢是人;愛婢是愛人。奴是人;愛奴是愛人。這就是「是而然」的情況。 婢的雙親,是人;婢事奉她的雙親,不是事奉別人。她的弟弟,是一個美人,她愛她的弟弟,不是愛美人。車是木頭做的;乘車卻不是乘木。船是木頭做的;進入船,不是進入木頭。盜是人;多盜並不是多人;沒有盜,並不是沒有人。以什麼說明呢?厭惡多盜,並不是厭惡多人;希望沒有盜,不是希望沒有人。這是世人都認為正確的。如果象這樣,那麼雖然盜是人,但愛盜卻不是愛人;不愛盜,不意味著不愛人;殺盜,也不是殺人,這沒有什麼疑難的。這個與那個都是同類。然而世人贊同那個自己卻不以為錯,墨家提出這個來非議他們,沒有其他緣故,有所謂內心固執、耳目閉塞與心不空嗎?內心固執,得不到解說。這就是「是而不然」的情況。 讀書,不是喜歡書。將要鬥雞,不是鬥雞;喜歡鬥雞,就是喜歡雞。將要跳入井,不是入井;阻止將要跳入井,就是阻止入井。將要出門,不是出門;阻止將要出門,就是阻止出門。如果象這樣,將要夭折,不是夭折;壽終才是夭折。有命,不是命;不認為有命,不是命,這沒有什麼疑難。這個與那個同類。世人稱讚那個卻不以為自己錯了,墨家提出這個來非議他們,沒有其他緣故,有所謂內心固執、耳目閉塞與心不空嗎?內心固執,不得其解。這是「不是而然」的情況。 愛人,要等到普遍愛了所有的人,然後才可以稱為愛人。不愛人,不必 等到普遍不愛所有的人;不普遍愛,因為不愛人。乘馬,不必等到乘了所有的馬才稱為乘馬;只要有馬可乘,就可以稱為乘馬了。至於不乘馬,要等到不乘所有的馬,然後才可以稱為不乘馬。這是一方面普遍而另一方面不普遍的情況。 居住在國內,就是在國內。有一座房子在國內,不是有整個國家。桃的果實,是桃。棘的果實,不是棘。慰問人的疾病,是慰問人。厭惡人的疾病,不是厭惡人。人的鬼,不是人。哥哥的鬼,是哥哥。祭人的鬼,不是祭人。祭哥哥的鬼,是祭哥哥。這一匹馬的眼睛一邊小,就稱它是眼睛一邊小的馬;這一匹馬的眼睛大,卻不能稱這一匹馬大。這一頭牛的毛黃,就稱它是一頭毛黃的牛;這一頭牛的毛多,卻不能稱這一頭牛多。一匹馬,是馬,兩匹馬,也是馬。馬四個蹄子,是說一匹馬四個蹄子,不是兩匹馬四個蹄子。馬有的是白色的,是說兩匹馬中有白色的,並不是一匹馬而有的是白色的。這就是一方面對而另一方面錯的情況。
三十四 耕柱子墨子怒耕柱子。耕柱子曰:「我毋俞於人乎?」(2)子墨子曰:「我將上大行,駕驥與羊(3),子將誰驅?」耕柱子曰:「將驅驥也。」子墨子曰:「何故驅驥也?」耕柱子曰:「驥足以責。」子墨子曰:「我亦以子為足以責。」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鬼神孰與聖人明智?」子墨子曰:「鬼神之明智於聖人,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昔者夏後開使蜚廉折金于山川(4),而陶鑄之於昆吾;是使翁難雉乙卜於白若之龜(5),曰:"鼎成三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舉而自臧(6),不遷而自行。以祭於昆吾之虛(7),上鄉(8)!』乙又言兆之由曰:"饗矣!逢逢白雲(9),一南一北,一西一東,九鼎既成,遷於三國。』夏後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後殷周之相受也,數百歲矣。使聖人聚其良臣,與其桀相而謀(10),豈能智數百歲之後哉?(11)而鬼神智之。是故曰,鬼神之明智於聖人也,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 治徒娛、縣子碩問於子墨子曰:「為義孰為大務?」子墨子曰:「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12),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子兼愛天下,未雲利也(13);我不愛天下,未雲賊也。功皆未至,子何獨自是而非我哉?」子墨子曰:「今有燎者於此,一人奉水將灌之,一人摻火將益之,功皆未至,子何貴於二人?」巫馬子曰:「我是彼奉水者之意,而非夫摻火者之意。」子墨子曰:「吾亦是吾意,而非子之意也。」 子墨子游荊耕柱子於楚(14)。二三子過之。食之三升,客之不厚。二三子復於子墨子曰:「耕柱子處楚無益矣!二三子過之,食之三升,客之不厚。」子墨子曰:「未可智也。」毋幾何而遺十金於子墨子,曰:「後生不敢死,有十金於此,願夫子之用也。」子墨子曰:「果未可智也。」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子之為義也,人不見而耶(15),鬼而不見而富(16),而子為之,有狂疾。」子墨子曰:「今使子有二臣於此,其一人者見子從事,不見子則不從事;其一人者見子亦從事,不見子亦從事,子誰貴於此二人?」巫馬子曰:「我貴其見我亦從事,不見我亦從事者。」子墨子曰:「然則是子亦貴有狂疾也。」 子夏之徒問於子墨子曰:「君子有斗乎?」子墨子曰:「君子無斗。」子夏之徒曰:「狗豨猶有斗,惡有士而無斗矣?」子墨子曰:「傷矣哉!言則稱於湯文,行則譬於狗豨,傷矣哉!」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舍今之人而譽先王,是譽槁骨也。譬若匠人然,智槁木也,而不智生木。」子墨子曰:「天下之所以生者,以先王之道教也。今譽先王,是譽天下之所以生也。可譽而不譽,非仁也。」 子墨子曰:「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三棘六異(17),此諸侯之所謂良寶也。可以富國家,眾人民,治刑政,安社稷乎?曰:不可。所謂貴良寶者,為其可以利也。而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三棘六異,不可以利人,是非天下之良寶也。今用義為政於國家,人民必眾,刑政必治,社稷必安。所為貴良寶者,可以利民也,而義可以利人,故曰:義,天下之良寶也。」 葉公子高問政於仲尼曰:「善為政者若之何?」仲尼對曰:「善為政者,遠者近之,而舊者新之。」子墨子聞之曰:「葉公子高未得其問也,仲尼亦 未得其所以對也。葉公子高豈不知善為政者之遠者近也(18),而舊者新是哉(19)?問所以為之若之何也。不以人之所不智告人,以所智告之,故葉公子高未得其問也,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對也。」 子墨子謂魯陽文君曰:「大國之攻小國,譬猶童子之為馬也。童子之為馬,足用而勞。今大國之攻小國也,攻者(20),農夫不得耕,婦人不得織,以守為事;攻人者,亦農夫不得耕,婦人不得織,以攻為事。故大國之攻小國也,譬猶童子之為馬也。」 子墨子曰:「言足以復行者,常之(21);不足以舉行者,勿常。不足以舉行而常之,是盪口也。」 子墨子使管黔游高石子於衛(22),衛君致祿甚厚,設之於卿。高石子三朝必盡言,而言無行者。去而之齊,見子墨子曰:「衛君以夫子之故,致祿甚厚,設我於卿,石三朝必盡言,而言無行,是以去之也。衛君無乃以石為狂乎?」子墨子曰:「去之苟道,受狂何傷!古者周公旦非關叔,辭三公,東處於商蓋(23),人皆謂之狂,後世稱其德,揚其名,至今不息。且翟聞之:"為義非避毀就譽。』去之苟道,受狂何傷!」高石子曰:「石去之,焉敢不道也!昔者夫子有言曰:"天下無道,仁士不處厚焉。』今衛君無道,而貪其祿爵,則是我為苟陷人長也(24)。」子墨子說,而召子禽子曰:「姑聽此乎!夫倍義而鄉祿者(25),我常聞之矣;倍祿而鄉義者,於高石子焉見之也。」 子墨子曰:「世俗之君子,貧而謂之富則怒,無義而謂之有義則喜。豈不悖哉!」 公孟子曰:「先人有,則三而已矣(26)。」子墨子曰:「孰先人而曰有,則三而已矣?子未智人之先有後生。」 有反子墨子而反者(27),「我豈有罪哉?吾反後。」子墨子曰:「是猶三軍北,失後之人求賞也。」 公孟子曰:「君子不作,術而已。」子墨子曰:「不然。人之其不君子者(28),古之善者不誅(29),今也善者不作。其次不君子者,古之善者不遂(30),己有善則作之,欲善之自己出也。今誅而不作,是無所異於不好遂而作者矣。吾以為古之善者則誅之,今之善者則作之,欲善之益多也。」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我與子異,我不能兼愛。我愛鄒人于越人,愛魯人於鄒人,愛我鄉人於魯人,愛我家人於鄉人,愛我親於我家人,愛我身於吾親,以為近我也。擊我則疾,擊彼則不疾於我,我何故疾者之不拂,而不疾者之拂?故有我有殺彼以我,無殺我以利。」子墨子曰:「子之義將匿邪,意將以告人乎?」巫馬子曰:「我何故匿我義?吾將以告人。」子墨子曰:「然則一人說子(31),一人慾殺子以利己;十人說子,十人慾殺子以利己;天下說子,天下欲殺子以利己。一人不說子,一人慾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十人不說子,十人慾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天下不說子,天下欲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說子亦欲殺子,不說子亦欲殺子,是所謂經者口也(32),殺常之身者也。」子墨子曰:「子之言惡利也?若無所利而不言(33),是盪口也。」 子墨子謂魯陽文君曰:「今有一人於此,羊牛豢,維人但割而和之(34),食之不可勝食也,見人之作餅,則還然竊之,曰:"舍餘食(35)。』不知日月安不足乎(36)?其有竊疾乎?」魯陽文君曰:「有竊疾也。」子墨子曰:「楚四竟之田(37),曠蕪而不可勝辟,靈數千(38),不可勝,見宋、鄭之 閑邑,則還然竊之,此與彼異乎?」魯陽文君曰:「是猶彼也,實有竊疾也。」 子墨子曰:「季孫紹與孟伯常治魯國之政,不能相信,而祝於叢社曰:"苟使我和。』是猶弇其目而祝於叢社也,"若使我皆視。』豈不繆哉(39)!」 子墨子謂駱滑氂曰:「吾聞子好勇。」駱滑氂曰:「然。我聞其鄉有勇士焉,吾必從而殺之。」子墨子曰:「天下莫不欲與其所好(40),度其所惡(41)。今子聞其鄉有勇士焉,必從而殺之,是非好勇也,是惡勇也。」 [注釋] (1)本篇各段大多由對話組成,記述墨子與弟子等人的談話。全篇以談論「義」的言論最多,但各段的思想內容並不連貫。墨子認為義是天下的良寶,行義,可以安國、利民,所以他孜孜不倦地堅持行義。他反對背義向祿的人,主張大家一起行義,這樣,才可以實現「義」。(2)俞:通「愈」,勝過。(3)羊:疑為「牛」之誤。(4)夏後開:即夏啟,漢代人避景帝(劉啟)諱而改。折金:採金,指開發金屬礦藏。(5)雉字衍。白:百的錯字。(6)臧:通「藏」。(7)虛:同「墟」。(8)上鄉:即「尚饗」,祭祀之辭。(9)逢逢:通「蓬蓬」。(10)桀:同「傑」。(11)智:通「知」。(12)欣: 之假借字,此處用作動詞,指挖土。(13)云:有之意。(14)荊字衍。(15)耶:「助」字之訛。(16)「鬼」後「而」字衍。(17)三棘六異:即三翮六翼,九鼎之別名。(18)也:當作「之」。(19)是:當作「之」。(20)攻者:「守者」之誤。(21)常:通「尚」。(22):衍文。(23)商蓋:即「商奄」,古國名。(24)陷:疑為「啗」之娛,即「啖」。長:「粻」之省文,米糧。(25)倍:通「背」。鄉:通「向」。(26)三:「之」字之誤。(27)第一個「反」字當為「友」字之誤。(28)其:綦,極之意。(29)誅,當作「述」。也:「之」字之誤。(30)遂:疑為「述」之誤。(31)說:通「悅」。(32)經:「剄」之假借字。(33)不:衍文。(34)維人:「瓮人」之誤,掌宰割烹調的人。(35)舍:通「舒」,寬裕、充足之意。(36)日月:疑「甘肥」之誤。(37)竟:通「境」。(38)靈:疑為「澤虞」之誤,「澤」:古代掌川澤之官。「虞」:掌山林之官。(39)繆:通「謬」。(40)與:通「舉」,親附。(41)度:「斥」字本字「度」的形誤,疏遠的意思。 [白話] 墨子對耕柱子發怒。耕柱子說:「我不是勝過別人嗎?」墨子問道:「我將要上太行山去,可以用駿馬駕車,可以用牛駕車,你將驅策哪一種呢?」耕柱子說:「我將驅策駿馬。」墨子又問:「為什麼驅策駿馬呢?」耕柱子回答道:「駿馬足以擔當重任。」墨子說:「我也以為你能擔當重任。」 巫馬子問墨子:「鬼神與聖人相比,誰更明智呢?」墨子答道:「鬼神比聖人明智,就好象耳聰目明的人比聾盲明智一樣。從前夏啟派蜚廉到山川採金,在昆吾鑄了鼎,於是叫卜人翁難乙,用百靈的龜占卜,卜辭道:"鼎鑄成了,三足而方,不用生火它自己會烹,不用舉動它自己會藏,不用遷移它自己會行。用它在昆吾之墟祭祀。尚饗。』翁難乙又解釋卦兆,說:"鬼神已經享用了。那蓬蓬的白雲,一會兒南北,一會兒西東。九鼎已經鑄成功了,將要三代相傳。』後來夏後氏失掉了它,殷人接受了;殷人失掉了,周人又接受了它。夏後殷周三代互相接受九鼎,已經數百年了。假使一位聖人聚集他的賢臣,和他傑出的國相共同謀劃,又怎麼能知道幾百年以後的事呢?但是,鬼神卻能夠知道。所以說:鬼神比聖人明智,就好象耳聰目明的人比聾盲明智一樣。」 治徒娛、縣子碩兩個人問墨子說:「行義,什麼是最重要的事呢?」墨子答道:「就象築牆一樣,能築的人築,能填土的人填土,能挖土的人挖土,這樣牆就可以築成。行義就是這樣,能演說的人演說,能解說典籍的人解說典籍,能做事的人做事,這樣就可以做成義事。」 巫馬子問墨子說:「你兼愛天下,沒有什麼利;我不愛天下,也沒有什麼害。效果都沒有達到,你為什麼只認為自己正確,而認為我不正確呢?」墨子回答道:「現在這裡有個人在放火,一個人捧著水將要澆滅它,另一個人拿著火苗,將使火燒得更旺,都還沒有做成,在這兩個人之中,你看重哪一個?」巫馬子回答說:「我認為那個捧水的人心意是正確的,而那個拿火苗的人的心意是錯誤的。」墨子說:「我也認為我兼愛天下的用意是正確的,而你不愛天下的用意是錯誤的。」 墨子推薦耕柱子到楚國做官,有幾個弟子去探訪他,耕柱子請他們吃飯,每餐僅供食三升,招待他們不優厚。這幾個人回來告訴墨子說:「耕柱子在楚國沒有什麼收益!我們幾個去探訪他,每餐只供給我們三升米,招待我們不優厚。」墨子答道:「這還未可知。」沒有多久,耕柱子送給墨子十鎰黃金,說:「弟子不敢貪圖財利違章犯法以送死,這十鎰黃金,請老師使用。」墨子說:「果然是未可知啊!」 巫馬子對墨子說:「你行義,人不會見而幫助你,鬼不會見而富你,然而先生卻仍然這樣做,這是有瘋病。」墨子答道:「現在假使你有兩個家臣在這裡,其中一個見到你就做事,不見到你就不做事;另外一個見到你也做事,不見到你也做事,這兩個人之中,你看重誰?」巫馬子回答說:「我看重那個見到我做事,不見到我也做事的人。」墨子說:「既然這樣,你也看重有瘋病的人。」 子夏的弟子問墨子道:「君子之間有爭鬥嗎?」墨子回答說:「君子之間沒有爭鬥。」子夏的弟子說:「狗豬尚且有爭鬥,哪有士人沒有爭鬥的呢?」墨子說道:「痛心啊!你們言談則稱舉商湯、文王,行為卻與狗豬相類比,痛心啊!」 巫馬子對墨子說:「捨棄今天的人卻去稱譽古代的聖王,這是稱譽枯骨。好象匠人一樣,知道枯木,卻不知道活著的樹木。」墨子說:「天下生存的原因,是由於先王的主張教導的結果。現在稱譽先王,是稱譽使天下生存的先王的主張。該稱譽的卻不去稱譽,這就不是仁了。」 墨子說:「和氏璧、隋侯珠、三翮六翼的九鼎,這是諸侯所說的良寶。它們可以富國家、眾人民、治刑政、安社稷嗎?人們回答說:不能。之所以貴重良寶的原因,是因為它們可以使人得到利益。而和氏璧、隋侯珠、三翮六翼的九鼎,不能給人利益,所以這些都不是天下的良寶。現在用義在國家施政,人口必然增多,刑政必然得到治理,社稷必然安定。之所以貴重良寶的原因,是因為它們能利人民,而義可以使人民得利,所以說:義是天下的良寶。」 葉公子高向孔子問施政的道理,說:「善於施政的人該怎樣呢?」孔子回答道:「善於治政的人,對於處在遠方的,要親近他們,對於故舊,要如同新交一樣,不厭棄他們。」墨子聽到了,說:「葉公子高沒能得到需要的解答,孔子也不能正確地回答。葉公子高難道會不知道,善於施政的人,對於處在遠方的,要親近他們,對於故舊,要如同新交一樣,不厭棄他們。他是問怎麼樣去做。不以人家所不懂的告訴人家,而以人家已經知道了的去告訴人家。所以說,葉公子高沒能得到需要的解答,孔子也不能正確地回答。」 墨子對魯陽文君說:「大國攻打小國,就象小孩以兩手著地學馬行。小孩學馬行,足以自致勞累。現在大國攻打小國,防守的國家,農民不能耕地,婦人不能紡織,以防守為事;攻打的國家,農民也不能耕地,婦人也不能紡 織,以攻打為事。所以大國攻打小國,就象小孩學馬行一樣。」 墨子說:「言論可付之實行的,應推崇;不可以實行的,不應推崇。不可以實行而推崇它,就是空言妄語了。」 墨子讓管黔到衛國稱揚高石子,使高石子在衛國做官。衛國國君給他的俸祿很優厚,安排他在卿的爵位上。高石子三次朝見衛君,都竭盡其言,衛君卻毫不採納實行。於是高石子離開衛國到了齊國,見了墨子說:「衛國國君因為老師的緣故,給我的俸祿很優厚,安排我在卿的爵位上,我三次入朝見衛君,必定把意見說完,但衛君卻毫不採納實行,因此離開了衛國。衛君恐怕會以為我發瘋了吧?」墨子說:「離開衛國,假如符合道的原則,承受發瘋的指責有什麼不好!古時候周公旦駁斥關叔,辭去三公的職位,到東方的商奄生活,人都說他發狂;但是後世的人卻稱譽他的德行,頌揚他的美名,到今天還不停止。況且我聽說過:"行義不能迴避詆毀而追求稱譽。』離開衛國,假如符合道的原則,承受發瘋的指責有什麼不好!」高石子說:「我離開衛國,何敢不遵循道的原則!以前老師說過:"天下無道,仁義之士不應該處在厚祿的位置上。』現在衛君無道,而貪圖他的俸祿和爵位,那麼,就是我只圖吃人家的米糧了。」墨子聽了很高興,就把禽滑氂召來,說:「姑且聽聽高石子的這話吧!違背義而嚮往俸祿,我常常聽到;拒絕俸祿而嚮往義,從高石子這裡我見到了。」 墨子說:「世俗的君子,如果他貧窮,別人說他富有,那麼他就憤怒,如果他無義,別人說他有義,那麼他就高興,這不是太荒謬了嗎!」 公孟子說:「先人已有的,只要效法就行了。」墨子說:「誰說先人有的,只要效法就行了。你不知道人出生在前的,比更在其前出生的,則是後了。」 有一個先與墨子做朋友而後來背叛了他的人,說:「我難道有罪嗎?我背叛是在他人之後。」墨子說:「這就象軍隊打了敗仗,落後的人還要求賞一樣。」 公孟子說:「君子不創作,只是闡述罷了。」墨子說:「不是這樣。人之中極端沒有君子品行的人,對古代善的不闡述,對現在善的不創作。其次沒有君子品行的人,對古代善的不闡述,自己有善的就創作,想善的東西出於自己。現在只闡述不創作,與不喜歡闡述古代善的卻喜歡自我創作的人,是沒有什麼區別的。我認為對古代善的則闡述,對現在善的則創作,希望善的東西更多。」 巫馬子對墨子說:「我與你不同,我不能兼愛。我愛鄒人比愛越人深。愛魯人比愛鄒人深,愛我家鄉的人比愛魯人深,愛我的家人比愛我家鄉的人深,愛我的雙親比愛我的家人深,愛我自己勝過愛我雙親,這是因為切近我的緣故。打我,我會疼痛,打別人,不會痛在我身上,我為什麼不去解除自己的疼痛,卻去解除不關自己的別人的疼痛呢?所以我只會殺他人以利於我,而不會殺自己以利於他人。」墨子問道:「你的這種義,你將隱藏起來呢?還是將告訴別人。」巫馬子答道:「我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義,我將告訴別人。」墨子說:「既然這樣,那麼有一個喜歡你的主張,這一個人就要殺你以利於自己;有十個人喜歡你的主張,這十個人就要殺你以利於他們自己;天下的人都喜歡你的主張,這天下的人都要殺你以利於自己。假如,有一個人不喜歡你的主張,這一個人就要殺你,因為他認為你是散布不祥之言的人;有十個人不喜歡你的主張,這十個人就要殺你,因為他們認為你是散 布不祥之言的人;天下的人都不喜歡你的主張,這天下的人都要殺你,因為他們也認為你是散布不祥之言的人。這樣,喜歡你主張的人要殺你,不喜歡你主張的人也要殺你,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搖動口舌,殺身之禍常至自身的道理。」墨子還說:「你的話,恰恰是厭惡利。假如沒有利益而還要說,這就是空言妄語了。」 墨子對魯陽文君說:「現在有一個人在這裡,他的牛羊牲畜,任由廚師宰割、烹調,吃都吃不完,但他看見人家做餅,就便捷地去偷竊,說:"可以充足我的米糧。』不知道這是他的甘肥食物不足呢,還是他有偷竊的毛病?」魯陽文君說:「這是有偷竊病了。」墨子說:「楚國有四境之內的田地,空曠荒蕪,開墾不完,掌管川澤山林的官吏就有數千人以上,數都數不過來,見到宋、鄭的空城,還要便捷地竊取,這與那個偷竊人家餅子的人有什麼不同呢?」魯陽文君說:「這就象那個人一樣,確實患有偷竊病。」 墨子說:「季孫紹與孟伯常治理魯國的政事,不能互相信任,就到叢林中的廟宇里禱告說:"希望使我們和好。』這如同遮蓋了自己的眼睛,而在叢林中的廟宇里禱告說:"希望使我們都能看到。』豈不荒謬嗎?」 墨子對駱滑氂說:「我聽說你喜歡勇武。」駱滑氂說:「對了。我聽說哪個鄉里有勇士,我一定要去殺他。」墨子說:「天下沒有人不想親附他所喜愛的人,疏遠他所憎惡的人。現在你聽到那個鄉里有勇士,一定去殺他,這不是好勇武,而是憎惡勇武。」
三十五 貴義子墨子曰:「萬事莫貴於義。今謂人曰:"予子冠履,而斷子之手足,子為之乎?』必不為。何故?則冠履不若手足之貴也。又曰:"予子天下,而殺子之身,子為之乎?』必不為。何故?則天下不若身之貴也。爭一言以相殺,是貴義於其身也。故曰:萬事莫貴於義也。」 子墨子自魯即齊,過故人,謂子墨子曰:「今天下莫為義,子獨自苦而為義,子不若已。」子墨子曰:「今有人於此,有子十人,一人耕而九人處,則耕者不可以不益急矣。何故?則食者眾而耕者寡也。今天下莫為義,則子如勸我者也(2),何故止我?」 子墨子南遊於楚,見楚獻惠王,獻惠王以老辭,使穆賀見子墨子。子墨子說穆賀,穆賀大說(3),謂子墨子曰:「子之言,則成善矣(4)!而君王,天下之大王也,毋乃曰"賤人之所為』,而不用乎?」子墨子曰:「唯其可行。譬若葯然,草之本,天子食之,以順其疾,豈曰"一草之本』而不食哉?今農夫入其稅於大人,大人為酒醴粢盛,以祭上帝鬼神,豈曰"賤人之所為』,而不享哉?故雖賤人也,上比之農,下比之葯,曾不若一草之本乎?且主君亦嘗聞湯之說乎?昔者湯將往見伊尹,令彭氏之子御,彭氏之子半道而問曰:"君將何之?』湯曰:"將往見伊尹。』彭氏之子曰:"伊尹,天下之賤人也。若君欲見之,亦令召問焉,彼受賜矣。』湯曰:"非女所知也(5)。今有葯此,食之則耳加聰,目加明,則吾必說而強食之。今夫伊尹之於我國也,譬之良醫善葯也。而子不欲我見伊尹,是子不欲吾善也。』因下彭氏之子,不使御。彼苟然,然後可也。」 子墨子曰:「凡言凡動,利於天、鬼、百姓者為之;凡言凡動,害於天、鬼、百姓者舍之。凡言凡動,合於三代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者為之;凡言凡動,合於三代暴王桀、紂、幽、厲者舍之。」 子墨子曰:「言足以遷行者,常之;不足以遷行者,勿常。不足以遷行而常之,是盪口也。」 子墨子曰:「必去六辟(6)。默則思,言則誨,動則事,使三者代御,必為聖人。」 「必去喜,去怒,去樂,去悲,去愛,而用仁義。手足口鼻耳,從事於義,必為聖人。」 子墨子謂二三子曰:「為義而不能,必無排其道。譬若匠人之斫而不能,無排其繩。」 子墨子曰:「世之君子,使之為一犬一彘之宰,不能則辭之;使為一國之相,不能而為之。豈不悖哉!」 子墨子曰:「今瞽曰:"鉅者白也(7),黔者黑也。』雖明目者無以易之。兼白黑,使瞽取焉,不能知也。故我曰瞽不知白黑者,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今天下之君子之名仁也,雖禹、湯無以易之。兼仁與不仁,而使天下之君子取焉,不能知也。故我曰天下之君子不知仁者,非以其名也,亦以其取也。」 子墨子曰:「今士之用身,不若商人之用一布之慎也(8)。商人用一布布(9),不敢繼苟而讎焉(10),必擇良者。今士之用身則不然,意之所欲則為之,厚者入刑罰,薄者被毀丑,則士之用身,不若商人之用一布之慎也。」 子墨子曰:「世之君子欲其義之成,而助之修其身則慍,是猶欲其牆之 成,而人助之築則慍也。豈不悖哉!」 子墨子曰:「古之聖王,欲傳其道於後世,是故書之竹帛,鏤之金石,傳遺後世子孫,欲後世子孫法之也。今聞先王之遺而不為(11),是廢先王之傳也。」 子墨子南遊使衛,關中載書甚多(12),弦唐子見而怪之,曰:「吾夫子教公尚過曰:"揣曲直而已。』今夫子載書甚多,何有也?」子墨子曰:「昔者周公旦朝讀書百篇,夕見漆十士(13),故周公旦佐相天子,其修至於今。翟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難,吾安敢廢此?翟聞之:"同歸之物,信有誤者。』然而民聽不鈞(14),是以書多也。今若過之心者,數逆於精微。同歸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書也。而子何怪焉?」 子墨子謂公良桓子曰:「衛,小國也,處於齊、晉之間,猶貧家之處於富家之間也。貧家而學富家之衣食多用,則速亡必矣。今簡子之家(15),飾車數百乘,馬食菽粟者數百匹,婦人衣文綉者數百人,吾取飾車食馬之費(16),與繡衣之財,以畜士,必千人有餘。若有患難,則使百人處於前,數百於後,與婦人數百人處前後,孰安?吾以為不若畜士之安也。」 子墨子仕人於衛,所仕者至而反。子墨子曰:「何故反(17)?」對曰:「與我言而不當。曰"待女以千盆』,授我五百盆,故去之也。」子墨子曰:「授子過千盆,則子去之乎?」對曰:「不去。」子墨子曰:「然則非為其不審也(18),為其寡也。」 子墨子曰:「世俗之君子,視義士不若負粟者。今有人於此,負粟息於路側,欲起而不能,君子見之,無長少貴賤,必起之。何故也?曰:義也。今為義之君子,奉承先王之道以語之,縱不說而行,又從而非毀之,則是世俗之君子之視義士也,不若視負粟者也。」 子墨子曰:「商人之四方(19),市賈信徙(20),雖有關梁之難,盜賊之危,必為之。今士坐而言義,無關梁之難,盜賊之危,此為信徙,不可勝計,然而不為,則士之計利,不若商人之察也。」 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21)。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於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聽,遂北,至淄水,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謂先生不可以北。」子墨子曰:「南之人不得北,北之人不得南,其色有黑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且帝以甲乙殺青龍於東方,以丙丁殺赤龍於南方,以庚辛殺白龍於西方,以壬癸殺黑龍於北方,若用子之言,則是禁天下之行者也。是圍心而虛天下也,子之言不可用也。」 子墨子曰:「吾言足用矣,舍言革思者,是猶舍獲而攗粟也。以其言非吾言者,是猶以卵投石也,盡天下之卵,其石猶是也,不可毀也。」 [注釋] (1)本篇各段以語錄體形式記述了墨子的一些言論,主要說的還是「義」的問題。墨子提出,萬事沒有比義更珍貴的了,人們的一切言論行動,都要從事於義。墨子自己就能夠自苦行義。他批評世俗君子,能嘴上道說仁義,實際上卻不能實行。(2)如:宜。(3)說:通「悅」。(4)成:通「誠」,確實。(5)女:通「汝」。(6)辟:通「僻」,邪僻。(7)鉅:疑「銀」字之誤。(8)布:古代錢幣。(9)後一「布」字當作「市」,購物之意。(10)繼:疑「縱」字之誤;讎:通「售」,以錢買物。(11)遺:「道」字之誤。(12)關中:指車上橫闌之內,即車中。(13)漆:「七」之借音字。(14)鈞:通「均」。(15)簡:閱。(16)吾:「若」字之誤。(17)反:通「返」。(18)審:疑為「當」字之誤。(19)之:往。(20)賈:通「價」;信:「倍」字之誤。(21)日者:古時候根據天象變化預測吉凶的人。 [白話] 墨子說:「萬事沒有比義更珍貴的了。假如現在對別人說:"給你帽子和鞋,但是要砍斷你的手、腳,你干這件事嗎?』那人一定不幹。為什麼呢?因為帽、鞋不如手、腳珍貴。又說:"給你天下,但要殺死你,你干這件事嗎?』那人一定不幹。為什麼呢?因為天下不如自身珍貴。因爭辯一句話而互相殘殺,是因為把義看得比自身珍貴。所以說:萬事沒有比義更珍貴的了。」 墨子從魯國到齊國,探望了老朋友。朋友對墨子說:「現在天下沒有人行義,你何必獨自苦行為義,不如就此停止。」墨子說:「現在這裡有一人,他有十個兒子,但只有一個兒子耕種,其他九個都閑著,耕種的這一個不能不更加緊張啊。為什麼呢?因為吃飯的人多而耕種的人少。現在天下沒有人行義,你應該勉勵我行義,為什麼還制止我呢?」 墨子南遊到了楚國,去見楚惠王,惠王借口自己年老推辭了,派穆賀會見墨子。墨子勸說穆賀,穆賀非常高興,對墨子說:「你的主張確實好啊,但君王是天下的大王,恐怕會認為這是一個普通百姓的主張而不加採用吧!」墨子答道:「只要它能行之有效就行了,比如葯,是一把草根,天子吃了它,用以治癒自己的疾病,難道會認為是一把草根而不吃嗎?現在農民繳納租稅給貴族,貴族大人們釀美酒、造祭品,用來祭祀上帝、鬼神,難道會認為這是普通百姓做的而不享用嗎?所以雖然是普通百姓,從上把他比於農民,從下把他比於葯,難道還不如一把草根嗎?況且惠王也曾聽說過商湯的傳說吧?過去商湯去見伊尹,叫彭氏的兒子給自己駕車。彭氏之子半路上問商湯說:"您要到哪兒去呢?』商湯答道:"我將去見伊尹。』彭氏之子說:"伊尹,只不過是天下的一位普通百姓。如果您一定要見他,只要下令召見而問他,這在他已蒙受恩遇了!』商湯說:"這不是你所知道的。如果現在這裡有一種葯,吃了它,耳朵會更加靈敏,眼睛會更加明亮,那麼我一定會喜歡而努力吃藥。現在伊尹對於我國,就好象良醫好葯,而你卻不想讓我見伊尹,這是你不想讓我好啊!』於是叫彭氏的兒子下去,不讓他駕車了。如果惠王能象商湯這樣,以後就可以採納普通百姓的主張了。」 墨子說:「一切言論一切行動,有利於天、鬼神、百姓的,就去做;一切言論一切行動,有害於天、鬼神、百姓的,就捨棄。一切言論一切行動,合乎三代聖王堯、舜、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的,就去做;合乎三代暴君夏桀、商紂、周幽王、周厲王的,就捨棄。」 墨子說:「言論足以付之行動的,就推崇它;不足以付之行動的,就不要推崇。不足以付之行動,卻要推崇它,就是空言妄語了。」 墨子說:「一定要去掉六種邪僻,沉默之時能思索,出言能教導人,行動能從事義。使這三者交替進行,一定能成為聖人。」(墨子說:)「一定要去掉喜,去掉怒,去掉樂,去掉悲,去掉愛,以仁義作為一切言行的準則。手、腳、口、鼻、耳,都用來從事義,一定會成為聖人。」 墨子對幾個弟子說:「行義而不能勝任之時,一定不可歸罪於學說、主張本身。好象木匠劈木材不能劈好,不可歸罪於墨線一樣。」 墨子說:「世上的君子,使他作為宰殺一狗一豬的屠夫,如果幹不了就推辭;使他作一國的國相,幹不了卻照樣去作,這難道不荒謬嗎?」 墨子說:「現在有一個盲人說:"銀是白的,黔是黑的。』即使是眼睛明亮的人也不能更改它。把白的和黑的東西放在一塊兒,讓盲人分辨,他就不能知道了。所以我說:盲人不知白黑,不是因為他不能稱說白黑的名稱, 而是因為他無法擇取。現在天下的君子稱說"仁』的名,即使禹、湯也無法更改它。把符合仁和不符合仁的事物混雜在一起,讓天下的君子擇取,他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說:天下的君子,不知道"仁』,不是因為他不能稱說仁的名,而是因為他無法擇取。」 墨子說:「現在士以身處世,不如商人使用一錢慎重。商人用一錢購買東西,不敢任意馬虎地購買,一定選擇好的。現在士使用自己的身體卻不是這樣,隨心所欲地胡作非為。過錯嚴重的陷入刑罰,過錯輕的蒙受非議羞恥。士以身處世,不如商人使用一錢慎重。」 墨子說:「當代的君子,想實現他的道義,而幫助他修養身心卻怨恨。這就象要築成牆,而別人幫助他卻怨恨一樣,難道不荒謬嗎?」 墨子說:「古時候的聖王,想把自己的學說傳給後代,因此寫在竹、帛上,刻在金、石上,傳留給後代子孫,要後代子孫效法它。現在聽到了先王的學說卻不去實行,這是廢棄先王所傳的學說了。」 墨子南遊到衛國去,車中裝載的書很多。弦唐子見了很奇怪,問道:「老師您曾教導公尚過說:"書不過用來衡量是非曲直罷了。』現在您裝載這麼多書,有什麼用處呢?」墨子說:「過去周公旦早晨讀一百篇書,晚上見七十士。所以周公旦輔助天子,他的美善傳到了今天。我上沒有承擔國君授予的職事,下沒有耕種的艱難,我如何敢拋棄這些書!我聽說過:天下萬事萬物殊途同歸,流傳的時候確實會出現差錯。但是由於人們聽到的不能一致,書就多起來了。現在象公尚過那樣的人,心對於事理已達到了洞察精微。對於殊途同歸的天下事物,已知道切要合理之處,因此就不用書教育了。你為什麼要奇怪呢?」 墨子對公良桓子說:「衛國是一個小國,處在齊國晉國之間,就象窮家處在富家之間一樣。窮家如果學富家的穿衣、吃飯、多花費,那麼窮家一定很快就破敗了。現在看看您的家族,以文彩裝飾的車子有數百輛,吃菽、粟的馬有數百匹,穿文繡的婦人有數百人。如果把裝飾車輛、養馬的費用和做繡花衣裳的錢財用來養士,一定可以養一千人還有餘。如果遇到危難,就命令幾百人在前面,幾百人在後面,這與幾百個婦人站在前後,那一個安全呢?我以為不如養士安全。」 墨子使人到衛國做官,去做官的人到衛國後卻回來了。墨子問他:「為什麼回來呢?」那人回答說:「衛國與我說話不合。說:"給你千盆的俸祿』,卻實際給了我五百盆,所以我離開了衛國。」墨子又問:「給你的俸祿超過千盆,你還離開嗎?」那人答道:「不離開。」墨子說:「既然這樣,那麼你不是因為衛國說話與你不合,而是因為俸祿少。」 墨子說:「世俗的君子,看待行義之人還不如一個背粟的人。現在這裡有一個人背著粟,在路邊休息,想站起來卻起不來。君子見了,不管他是少、長、貴、賤,一定幫助他站起來。為什麼呢?說:這是義。現在行義的君子,承受先王的學說來告訴世俗的君子,世俗的君子,即使不喜歡不實行行義之士的言論也罷,卻又加以非議、詆毀。這就是世俗的君子看待行義之士,還不如一個背粟的人了。」 墨子說:「商人到四方去,買賣的價錢相差一倍或數倍,即使有通過關卡那種艱難,碰見盜賊那種危險,也一定去做買賣。現在士坐著道說義,沒有關卡的艱難,沒有盜賊的危險,即使這樣還不實行。那麼士人計算利益,不如商人明察了。」 墨子往北到齊國去,遇到一個占卦先生。占卦先生說:「歷史上的今天,黃帝在北方殺死了黑龍,你的臉色黑,不能向北去。」墨子不聽,竟繼續向北走。到淄水邊,沒有渡河返了回來。占卦先生說:「我對你說過不能向北走。」墨子說:「淄水之南的人不能渡淄水北去,淄水之北的人也不能渡淄水南行,他們的臉色有黑的有白的,為什麼都不能渡呢?況且黃帝甲乙日在東方殺死了青龍,丙丁日在南方殺死了赤龍,庚辛日在西方殺死了白龍,壬癸日在北方殺死了黑龍,假如實行你的辦法,這是禁止天下所有的人來往了。這也是困蔽人心,使天下如同虛無人跡一樣。所以你的言論不能用。」 墨子說:「我的言論足夠用了!捨棄我的學說、主張而另外思慮,這就象放棄收穫而去拾別人遺留的谷穗一樣。用別人的言論否定我的言論,這就象用雞蛋去碰石頭一樣。用盡天下的雞蛋,石頭還是這個樣子,並不能毀壞它。」
三十六 公孟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君子共己以待(2),問焉則言,不問焉則止。譬若鍾然,扣則鳴,不扣則不鳴。」子墨子曰:「是言有三物焉,子乃今知其一身也(3),又未知其所謂也。若大人行淫暴於國家,進而諫,則謂之不遜;因左右而獻諫,則謂之言議。此君子之所疑惑也。若大人為政,將因於國家之難,譬若機之將發也然,君子之必以諫,然而大人之利。若此者,雖不扣必鳴者也。若大人舉不義之異行,雖得大巧之經,可行於軍旅之事,欲攻伐無罪之國,有之也,君得之,則必用之矣。以廣闢土地,著稅偽材(4),出必見辱,所攻者不利,而攻者亦不利,是兩不利也。若此者,雖不扣,必鳴者也。且子曰:"君子共己待,問焉則言,不問焉則止,譬若鍾然,扣則鳴,不扣則不鳴。』今未有扣,子而言,是子之謂不扣而鳴邪?是子之所謂非君子邪?」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實為善,人孰不知?譬若良玉,處而不出有餘糈(5)。譬若美女,處而不出,人爭求之;行而自衒,人莫之取也(6)。今子遍從人而說之,何其勞也!」子墨子曰:「今夫世亂,求美女者眾,美女雖不出,人多求之;今求善者寡,不強說人,人莫之知也。且有二生於此,善筮,一行為人筮者,一處而不出者,行為人筮者,與處而不出者,其糈孰多?」公孟子曰:「行為人筮者,其糈多。」子墨子曰:「仁義鈞,行說人者,其功善亦多。何故不行說人也。」 公孟子戴章甫,搢忽(7),儒服,而以見子墨子,曰:「君子服然後行乎?其行然後服乎?」子墨子曰:「行不在服。」公孟子曰:「何以知其然也?」子墨子曰:「昔者齊桓公高冠博帶,金劍木盾,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晉文公大布之衣,牂羊之裘,韋以帶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楚莊王鮮冠組纓,綘衣博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越王勾踐剪髮文身,以治其國,其國治。此四君者,其服不同,其行猶一也。翟以是知行之不在服也。」公孟子曰:「善!吾聞之曰:宿善者不祥(8)。請舍忽,易章甫,復見夫子,可乎?」子墨子曰:「請因以相見也。若必將舍忽、易章甫,而後相見,然則行果在服也。」 公孟子曰:「君子必古言服,然後仁。」子墨子曰:「昔者商王紂、卿士費仲,為天下之暴人;箕子、微子、為天下之聖人。此同言,而或仁不仁也。周公旦為天下之聖人,關叔為天下之暴人,此同服,或仁或不仁。然則不在古服與古言矣。且子法周而未法夏也,子之古,非古也。」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昔者聖王之列也,上聖立為天子,其次立為卿大夫。今孔子博於《詩》、《書》,察於禮樂,詳於萬物,若使孔子當聖王,則豈不以孔子為天子哉?」子墨子曰:「夫知者,必尊天事鬼,愛人節用,合焉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於《詩》、《書》,察於禮樂,詳於萬物』,而曰可以為天子。是數人之齒(9),而以為富。」 公孟子曰:「貧富壽夭,齰然在天,不可損益。」又曰:「君子必學。」子墨子曰:「教人學而執有命,是猶命人葆而去其冠也(10)。」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有義不義,無祥不祥。」子墨子曰:「古聖王皆以鬼神為神明,而為禍福,執有祥不祥,是以政治而國安也。自桀、紂以下,皆以鬼神為不神明,不能為禍福,執無祥不祥,是以政亂而國危也。故先王之書,子亦有之曰:"其傲也出,於子不祥。』此言為不善之有罰,為善之有賞。」 子墨子謂公孟子曰:「喪禮,君與父母、妻、後子死,三年喪服;伯父、叔父、兄弟期(11);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數月之喪。或以不喪之間,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若用子之言,則君子何日以聽治?庶人何日以從事?」公孟子曰:「國亂則治之,國治則為禮樂;國治則從事(12),國富則為禮樂。」子墨子曰:「國之治,治之廢,則國之治亦廢。國之富也,從事故富也;從事廢,則國之富亦廢。故雖治國,勸之無饜,然後可也。今子曰,國治則為禮樂,亂則治之,是譬猶噎而穿井也,死而求醫也。古者三代暴王桀、紂、幽、厲,為聲樂(13),不顧其民,是以身為刑僇(14),國為戾虛者,皆從此道也。」 公孟子曰:「無鬼神。」又曰:「君子必學祭祀(15)。」子墨子曰:「執無鬼而學祭禮,是猶無客而學客禮也,是猶無魚而為魚罟也。」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喪為非,子之三日之喪亦非也。」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喪非三日之喪,是猶倮謂撅者不恭也(16)。」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知有賢於人,則可謂知乎?」子墨子曰:「愚之知有以賢於人,而愚豈可謂知矣哉?」 公孟子曰:「三年之喪,學吾之慕父母(17)。」子墨子曰:「夫嬰兒子之知,獨慕父母而已,父母不可得也,然號而不止,此其故何也?即愚之至也。然則儒者之知,豈有以賢於嬰兒子哉?」 子墨子曰問於儒者(18):「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子墨子曰:「子未我應也。今我問曰:"何故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為男女之別也。』則子告我為室之故矣。今我問曰:"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是猶曰:"何故為室?』曰:"室以為室也。』」 子墨子謂程子曰:「儒之道足以喪天下者四政焉(19)。儒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天、鬼不說,此足以喪天下。又厚葬久喪,重為棺槨,多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後起,杖後行,耳無聞,目無見,此足以喪天下。又弦歌鼓舞,習為聲樂,此足以喪天下。又以命為有,貧富壽夭、治亂安危有極矣,不可損益也。為上者行之,必不聽治矣;為下者行之,必不從事矣。此足以喪天下。」程子曰:「甚矣,先生之毀儒也!」子墨子曰:「儒固無此若四政者,而我言之,則是毀也。今儒固有此四政者,而我言之,則非毀也,告聞也。」程子無辭而出。子墨子曰:「迷之(20)!」反,後坐(21),進復曰:「鄉者先生之言有可聞者焉(22)。若先生之言,則是不譽禹,不毀桀、紂也。」子墨子曰:「不然。夫應孰辭(23),稱議而為之(24),敏也。厚攻則厚吾,薄攻則薄吾(25)。應孰辭而稱議,是猶荷轅而擊蛾也。」 子墨子與程子辯,稱於孔子。程子曰:「非儒,何故稱於孔子也?」子墨子曰:「是亦當而不可易者也。今鳥聞熱旱之憂則高,魚聞熱旱之憂則下,當此,雖禹、湯為之謀,必不能易矣。鳥魚可謂愚矣,禹、湯猶雲因焉。今翟曾無稱於孔子乎?」 有游於子墨子之門者,身體強良,思慮徇通(26),欲使隨而學。子墨子曰:「姑學乎,吾將仕子。」勸於善言而學。其年,而責仕於子墨子(27)。子墨子曰:「不仕子。子亦聞夫魯語乎?魯有昆弟五人者,其父死,其長子嗜酒而不葬,其四弟曰:"子與我葬,當為子沽酒。』勸於善言而葬。已葬而責酒於其四弟。四弟曰:"吾未予子酒矣(28)。子葬子父,我葬吾父,豈獨吾父哉?子不葬,則人將笑子,故勸子葬也。』今子為義,我亦為義,豈獨我義也哉?子不學則人將笑子,故勸子於學。」 有游於子墨子之門者,子墨子曰:「盍學乎?」對曰:「吾族人無學者。」子墨子曰:「不然。未好美者(29),豈曰吾族人莫之好,故不好哉?夫欲富貴者,豈曰我族人莫之欲,故不欲哉?好美、欲富貴者,不視人猶強為之,夫義,天下之大器也,何以視人?必強為之。」 有游於子墨子之門者,謂子墨子曰:「先生以鬼神為明知,能為禍人哉福(30),為善者富之,為暴者禍之。今吾事先生久矣,而福不至,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乎?我何故不得福也?」子墨子曰:「雖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子亦聞乎匿徒之刑之有刑乎?」對曰:「未之得聞也。」子墨子曰:「今有人於此,什子,子能什譽之,而一自譽乎?」對曰:「不能。」「有人於此,百子,子能終身譽其善,而子無一乎?」對曰:「不能。」子墨子曰:「匿一人者猶有罪,今子所匿者若此其多,將有厚罪者也,何福之求?」 子墨子有疾,跌鼻進而問曰:「先生以鬼神為明,能為禍福,為善者賞之,為不善者罰之。今先生聖人也,何故有疾?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知乎?」子墨子曰:「雖使我有病,何遽不明?人之所得於病者多方,有得之寒暑,有得之勞苦。百門而閉一門焉,則盜何遽無從入?」 二三子有復於子墨子學射者,子墨子曰:「不可。夫知者必量其力所能至而從事焉。國士戰且扶人,猶不可及也。今子非國士也,豈能成學又成射哉?」 二三子復於子墨子曰:「告子曰:"言義而行甚惡(31)。』請棄之。」子墨子曰:「不可。稱我言以毀我行,愈於亡。有人於此(32):"翟甚不仁,尊天、事鬼、愛人,甚不仁』。猶愈於亡也。今告子言談甚辯,言仁義而不吾毀;告子毀,猶愈亡也!」 二三子復於子墨子曰:「告子勝為仁。」子墨子曰:「未必然也。告子為仁,譬猶跂以為長,隱以為廣(33),不可久也。」 告子謂子墨子曰:「我治國為政(34)。」子墨子曰:「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亂也。子不能治子之身,惡能治國政?子姑亡子之身亂之矣(35)!」 [注釋] (1)本篇記述墨子與弟子或與他人的對話,各段都是片斷的對話。墨子談話的內容,主要申明他「非命」、「明鬼」、「節葬」、「非儒」的主張。墨子雖然認為儒家的學說足以喪亂天下的有四種,但他也認為孔子也有不可改易的主張。可見墨子對儒家的態度,也有比較客觀的方面。從一些片斷可以看出,當時有一些人懷疑墨子的主張,而墨子總是力辯自己學說的正確,真是不勝辛勞。(2)共:讀為「拱」。(3)一:疑作「二」;身:「耳」字之誤。(4)著:當讀「賦」;偽:「」字之誤,古「貨」字。(5)糈:舊本作「精」,光澤。(6)取:同「娶」。(7)搢:插;忽:即「笏」字。(8)宿:停止。(9)齒:契之齒。(10)葆:包裹頭髮。(11)期:一年。(12)治:當作「貧」。(13):盛大之意。(14)僇:通「戮」。(15)祀:「禮」字之誤。(16)倮:通「裸」。(17)「吾」字後脫一「子」字,吾子:孩子。(18)「曰」字當在「問於儒者」後。(19)四政:四種學說。(20)迷:疑為「還」字之誤。(21)後:繁體為「」,當為「復」字之誤。(22)聞:應作「間」,指責。(23)孰:同「熟」。(24)議:舊本或作「義」,當從。(25)吾:通「御」。(26)徇:「侚」字之誤,疾速。(27)責:求。(28)未:勿。(29)未:「夫」字之誤。(30)能為禍人哉福:當作「能為禍福」。(31)「言」字前脫一「子」字。(32)「有人於此」後應補一「曰」字。(33)隱:疑「偃」之誤。(34)「治」字前似當有「能」字。(35)亡:「防」之音訛。 [白話] 公孟子對墨子說:「君子自己抱著兩手而等待,問到他就說,不問他就不說。好象鍾一樣:敲擊它就響,不敲就不響。」墨子說:「這話有三種情形,你現在只知其中之二罷了,並且又不知這二者所說的是什麼。如果王公大人在國家荒淫暴虐,君子前去勸諫,就會說他不恭順;依靠近臣獻上自己的意見,則又叫做私下議論,這是君子所疑惑的事情。如果王公大人執政,國家因而將發生災難,好象弩機將要發射一樣急迫,君子一定要勸諫,這是王公大人的利益。如此緊急,如鍾一樣,雖不敲也會發出聲音來。如果王公大人從事邪行,做不義的事,得到十分巧妙的兵書,一定會用於行軍打仗,想攻打無罪的國家並據有它。國君得到這樣的兵書,必定使用無疑。王公大人用戰事擴充領土,聚集貨物、錢財,但是出師卻一定受辱,對被攻打的國家不利,對攻打別人的自己的國家也不利,兩個都不利。象這樣,如鍾雖不敲,一定會發出聲音來。況且你說:"君子自己抱著兩手而等待,問到他就說,不問他就不說。好象鍾一樣:敲擊它就響,不敲就不響。』現在沒有人敲擊你,你卻說話了,這是你說的"不敲而鳴』吧?這是你說的"非君子的行為』吧?」 公孟子對墨子說:「真正行善誰人不知道呢。好比美玉隱藏不出,仍然有異常的光彩。好比美女隱住不出,人們爭相追求;但如果她自己進行自我炫耀,人們就不娶她了。現在您到處跟隨別人,用話勸說他們,怎麼這麼勞苦啊!」墨子說:「現在世間混亂,追求美女的人多,美女即使隱住不出,而人多追求她們;現在追求善的人太少了,不努力勸說人,人就不知道了。假如這裡有兩個人,都善於占卜,一個人出門給別人占卜,另一個人隱住不出,出門給人占卜的與隱住不出的,哪一個所得的贈糧多呢?」公孟子說:「出門給人占卜的贈糧多。」墨子說:「主張仁義相同,出門向人們勸說的,他的功績和益處多。為什麼不出來勸說人們呢?」 公孟子戴著禮帽,腰間插著笏,穿著儒者的服飾,前來會見墨子,說:「君子穿戴一定的服飾,然後有一定的作為呢?還是有一定的作為,再穿戴一定的服飾?」墨子說:「有作為並不在於服飾。」公孟子問道:「您為什麼知道這樣呢?」墨子回答說:「從前齊桓公戴著高帽子,系著大帶,佩著金劍木盾,治理國家,國家的政治得到了治理;從前晉文公穿著粗布衣服,披著母羊皮的大衣,佩著帶劍,治理國家,國家的政治得到了治理;從前楚莊王戴著鮮冠,系著系冠的絲帶,穿著大紅長袍,治理他的國家,國家得到了治理;從前越王勾踐剪斷頭髮,用針在身上刺了花紋,治理他的國家,國家得到了治理。這四位國君,他們的服飾不同,但作為卻是一樣的。我因此知道有作為不在服飾。」公孟子說:「說得真好!我聽人說過:"使好事停止不行的人,是不吉利的。』讓我丟棄笏,換了禮帽,再來見您,可以嗎?」墨子說:「希望就這樣見你,如果一定要丟棄笏,換了禮帽,然後再見面,那麼是有作為果真在於服飾了。」 公孟子說:「君子一定要說古言、穿古服,然後才稱得上具有仁德修養。」墨子說:「從前商紂王的卿士費仲,是天下有名的暴虐之人;箕子、微子,是天下有名的聖人。這是同說古言而或仁德或不仁德的例子。周公旦是天下有名的聖人;關叔是天下有名的暴虐之人,這又是同穿古服而或仁德或不仁德的例子。具有仁德修養,不在於古言古服!況且你效法周而沒有效法夏,你的古,其實並不古。」 公孟子對墨子說:「從前聖王安排位次,道德智能最高的上聖立作天子,其次的立作卿大夫。現在孔子博通《詩》、《書》,明察禮、樂之制,備知天下萬物。如果讓孔子當上聖,豈不是可以讓孔子作天子了嗎?」墨子說:「所謂智者,一定尊重上天,侍奉鬼神,愛護百姓,節約財用,合於這些要求,才可以稱得上智者。現在你說孔子博通《詩》、《書》,明察禮、樂之制,備知天下萬物,而認為他可以作天子。這是數別人契據上的刻數,卻自以為富裕了。」 公孟子說:「貧困、富裕、長壽、夭折,確實由天註定,不能夠增減它們。」又說:「君子一定要學習。」墨子說:「教人學習卻宣揚"有命』的觀念,就好象讓人包裹頭髮,(本來為了戴帽子,)現在卻拿去了他的帽子一樣。」 公孟子對墨子說:「人存在義與不義的情況,但不存在因人的義與不義而得福得禍的情況。」墨子說:「古代的聖王都認為鬼神是神明的,能帶來禍福,主張"因人的義與不義而得福得禍』的觀點,因此政治清明,國家安寧。自從桀、紂以來,都認為鬼神不神明,不能帶來禍福,主張"人的不義得不了禍』的觀點,因此政治混亂,國家一個個滅亡了。先王的書你也有,那書上講:"言行傲慢,對你不吉祥。』這話是對不善的懲罰,又是對從善的獎賞。」 墨子對公孟子說:「按照喪禮:國君與父母、妻子、長子死了,要穿戴三年喪服;伯父、叔父、兄弟死了,只一年;族人死了,五個月;姑、姐、舅、甥死了,也都有幾個月的服喪期。又在不辦喪事的間隙,誦《詩三百》,又配以舞蹈。如果用你的言論,那麼國君哪一天可以從事政治呢?百姓又哪一天可以從事事務呢?」公孟子答道:「國家混亂就從事政治,國家安寧就從事禮、樂;國家貧困就從事事務,國家富裕就從事禮、樂。」墨子說:「國家安寧,如果治理廢棄了,國家的安寧也就廢棄了。國家富裕,由於百姓從事事務才富裕;百姓的從事廢棄了,國家的富裕也就廢棄了。所以治國的事,必須勤勉不止,才可以治好。現在你說:"國家安寧就從事禮、樂,國家混亂就從事政治。』就如同吃飯噎住了才鑿井,人死了才求醫一樣。古時候,三代的暴虐之王夏桀、商紂、周幽王、周厲王大搞聲樂,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因而自身成了刑戮之人,國家也遭到了滅亡,都是由於這種主張造成的。」 公孟子說:「沒有鬼神。」又說:「君子一定要學習祭禮。」墨子說:「主張"沒有鬼神』的觀點卻勸人學習祭禮,這就象沒有賓客卻學習接待賓客的禮節,沒有魚卻結魚網一樣。」 公孟子對墨子說:「您認為守三年喪期是錯的,那麼您主張的守三日喪期也不對。」墨子說:「你用三年的喪期攻擊三日的喪期,就好象裸體的人說掀衣露體的人不恭敬一樣。」 公孟子對墨子說:「某人的所知,有勝過人家的地方,那麼,可以說他是智慧聰明的人嗎?」墨子答道:「愚者的所知,有勝過他人的地方,然而難道能說愚者是智慧聰明的人嗎?」 公孟子說:「守三年的喪期,這是仿效孩子依戀父母的情意。」墨子說:「嬰兒的智慧,唯獨希慕自己的父母而已,父母不見了,就大哭不止。這是什麼緣故呢?這是愚笨到了極點。那麼儒者的智慧,難道有勝過小孩子的地方嗎?」 墨子問一個儒者說:「為什麼從事音樂?」儒者回答說:「以音樂作為 娛樂。」墨子說:「你沒有回答我。現在我問:"為什麼建造房屋?』回答說:"冬天避寒,夏天避暑,建造房屋也用來分別男女。』那麼,是你告訴了我造房屋的原因。現在我問:"為什麼從事音樂?』回答說:"以音樂作為娛樂。』如同問:"為什麼建造房屋?』回答說:"建造房屋是建造房屋』一樣。」 墨子對程子說:「儒家的學說足以喪亡天下的有四種。儒家認為天不明察,認為鬼神不神明。天、鬼神不高興,這足以喪亡天下了。又加上厚葬久喪:做幾層的套棺,制很多的衣服、被子,送葬就象搬家一樣,哭泣三年,人扶才能起來,拄了拐杖才能行走,耳朵不聽外事,眼睛不見外物,這足以喪亡天下了。又加以弦歌、擊鼓、舞蹈,以聲樂之事作為常習,這足以喪亡天下了。同時又認為有命,說貧困、富裕、長壽、夭折、治亂安危有一個定數,不可增減變化。統治天下的人實行他們的學說,一定就不從事政治了;被統治的人實行他們的學說,一定就不從事事務了,這足以喪亡天下。」程子說:「太過分了!先生詆毀儒家。」墨子說:「假如儒家本來沒有這四種學說,而我卻說有,這就是詆毀了。現在儒家本來就有這四種學說,而我說了出來,這就不是詆毀了,是就我所知告訴你罷了。」程子沒有告辭退了出來。墨子說:「回來!」程子返了回來,又坐下了,他再告訴墨子說:「從前,先生您的言論有可以聽的地方。先生象這樣談論,還不是詆毀禹,連桀紂也都不詆毀了。」墨子說:「不是這樣。能用常習的言詞作回答,又切合事理,可見他的敏達。對方嚴詞相辯,我也一定嚴詞應敵,對方緩言相讓,我也一定緩言以對。如果平時應酬的言詞,一定要求切合事理,那就象舉著車轅去敲擊蛾子一樣了。」 墨子與程子辯論,稱讚孔子。程子問:「您一向攻擊儒家的學說,為什麼又稱讚孔子呢?」墨子答道:「孔子也有合理而不可改變的地方。現在鳥有熱旱之患就向高處飛,魚有熱旱之患則向水下游,遇到這種情況,即使禹、湯為它們謀劃,也一定不能改變。鳥、魚可說是夠無知的了,禹、湯有時還要因循習俗。難道我還不能有稱讚孔子的地方嗎?」 有一人來到墨子門下,身體健壯,思慮敏捷,墨子想讓他跟隨自己學習。於是說:「暫且學習吧,我將要讓你出仕做官。」用好話勉勵他而學習了。過了一年,那人向墨子求出仕。墨子說:「我不想讓你出仕。你應該聽過魯國的故事吧?魯國有兄弟五人,父親死了,長子嗜酒不葬。四個弟弟對他說:"你和我們一起安葬父親,我們將給你買酒。』用好言勸他葬了父親。葬後,長子向四個弟弟要酒。弟弟們說:"我們不給你酒了。你葬你的父親,我們葬我們的父親,怎麼能說只是我們的父親呢?你不葬別人將笑話你,所以勸你葬。』現在你行義,我也行義,怎麼能說只是我的義呢?你不學別人將要笑話你,所以勸你學習。」 有一個人來到墨子門下,墨子說:「何不學習呢?」那人回答說:「我家族中沒有學習的人。」墨子說:「不是這樣。喜愛美的人,難道會說我家族中沒有人喜愛美,所以不喜愛嗎?打算富貴的人,難道會說我家族中沒有人這麼打算,所以不打算嗎?喜歡美的人、打算富貴的人,不用看他人行事,仍然努力去做。義,是天下最貴重的寶器,為什麼看他人呢?一定努力去從事。」 有一個在墨子門下求學的人,對墨子說:「先生認為鬼神明智,能給人帶來禍福,給從善的人富裕,給施暴的人禍患。現在我侍奉先生已經很久了, 但福卻不到來。或許先生的話有不精確的地方?鬼神也許不明智?要不,我為什麼得不到福呢?」墨子說:「即使你得不到福,我的話為什麼不精確呢?而鬼神又為什麼不明智呢?你可聽說過隱藏犯人是有罪的嗎?」這人回答說:「沒聽說過。」墨子說:「現在有一個人,他的賢能勝過你的十倍,你能十倍地稱譽他,而只是一次稱譽自己嗎?」這人回答說:「不能。」墨子又問:「現在有人的賢能勝過你百倍,你能終身稱譽他的長處,而一次也不稱譽自己嗎?」這人回答說:「不能。」墨子說:「隱藏一個都有罪,現你所隱藏的這麼多,將有重罪,還求什麼福?」 墨子有病,跌鼻進來問他說:「先生認為鬼神是明智的,能造成禍福,從事善事的就獎賞他,從事不善事的就懲罰他。現在先生作為聖人,為什麼還得病呢?或許先生的言論有不精確的地方?鬼神也不是明智的?」墨子答道:「即使我有病,而鬼神為什麼不明智呢?人得病的原因很多,有從寒暑中得來的,有從勞苦中得來的,好象房屋有一百個門,只關上一個門,盜賊何門不可以進來呢?」 有幾個弟子告訴墨子,要從學,又習射。墨子說:「不能。智慧的人一定衡量自己的力所能達到的地方,然後再進行實踐。國士一邊作戰一邊去扶人,尚且顧不到。現在你們並非國士,怎麼能夠既學好學業又學好射技呢?」 有幾個弟子告訴墨子說:「告子說:"墨子口言仁義而行為很壞,』請拋棄他。」墨子說:「不能。稱譽我的言論而誹謗我的行為,總要比沒有毀譽好。假如現在這裡有一個人說:"墨翟很不仁義,尊重上天、侍奉鬼神、愛護百姓,行為卻很惡。』這勝過什麼都沒有。現在告子講話非常強詞奪理,但不詆毀我講仁義,告子的詆毀仍然勝過什麼都沒有。」 有幾個弟子對墨子說:「告子能勝任行仁義的事。」墨子說:「這不一定正確。告子行仁義,如同踮起腳尖使身子增長,卧下使面積增大一樣,不可長久。」 告子對墨子說:「我可以治理國家管理政務。」墨子說:「政務,口能稱道,自身一定要實行它。現在你口能稱道而自身卻不能實行,這是你自身的矛盾。你不能治理你的自身,哪裡能治國家的政務?你姑且先防備你自身的矛盾吧!」
三十七 魯問魯君謂子墨子曰:「吾恐齊之攻我也,可救乎?」子墨子曰:「可。昔者,三代之聖王禹、湯、文、武,百里之諸侯也,說忠行義,取天下;三代之暴王桀、紂、幽、厲,讎怨行暴,失天下。吾願主君之上者尊天事鬼,下者愛利百姓,厚為皮幣,卑辭令,亟遍禮四鄰諸侯,驅國而以事齊,患可救也。非此,顧無可為者。」 齊將伐魯,子墨子謂項子牛曰:「伐魯,齊之大過也。昔者,吳王東伐越,棲諸會稽;西伐楚,葆昭王於隨(2);北伐齊,取國子以歸於吳。諸侯報其讎,百姓苦其勞,而弗為用。是以國為虛戾,身為刑戮也。昔者智伯伐范氏與中行氏,兼三晉之地。諸侯報其讎,百姓苦其勞,而弗為用。是以國為虛戾,身為刑戮,用是也。故大國之攻小國也,是交相賊也,過必反於國。」 子墨子見齊大王曰:「今有刀於此,試之人頭,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多試之人頭,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刀則利矣,孰將受其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試者受其不祥。」子墨子曰:「並國覆軍,賊敖百姓(3),就將受其不祥?」大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 魯陽文君將攻鄭,子墨子聞而止之,謂陽文君曰:「今使魯四境之內,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殺其人民,取其牛馬、狗豕、布帛、米粟、貨財,則何若?」魯陽文君曰:「魯四境之內,皆寡人之臣也。今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奪之貨財,則寡人必將厚罰之。」子墨子曰:「夫天之兼有天下也,亦猶君之有四境之內也。今舉兵將以攻鄭,天誅其不至乎?」魯陽文君曰:「先生何止我攻鄭也?我攻鄭,順於天之志。鄭人三世殺其父(4),天加誅焉,使三年不全,我將助天誅也。」子墨子曰:「鄭人三世殺其父,而天加誅焉,使三年不全,天誅足矣。今又舉兵,將以攻鄭,曰吾攻鄭也,順於天之志。譬有人於此,其子強梁不材(5),故其父笞之,其鄰家之父,舉木而擊之,曰:吾擊之也,順於其父之志。則豈不悖哉!」 子墨子謂魯陽文君曰:「攻其鄰國,殺其民人,取其牛馬、粟米、貨財,則書之於竹帛,鏤之於金石,以為銘於鐘鼎,傳遺後世子孫,曰:"莫若我多!』今賤人也,亦攻其鄰家,殺其人民,取其狗豕、食糧、衣裘,亦書之竹帛,以為銘於席豆,以遺後世子孫,曰:"莫若我多!』其可乎?」魯陽文君曰:「然。吾以子之言觀之,則天下之所謂可者,未必然也。」 子墨子為魯陽文君曰(6):「世俗之君子,皆知小物,而不知大物。今有人於此,竊一犬一彘,則謂之不仁,竊一國一都,則以為義。譬猶小視白謂之白,大視白則謂之黑。是故世俗之君子,知小物而不知大物者,此若言之謂也。」 魯陽文君語子墨子曰:「楚之南,有啖人之國者橋,其國之長子生,則鮮而食之(7),謂之宜弟,美則以遺其君,君喜則賞其父。豈不惡俗哉?」子墨子曰:「雖中國之俗,亦猶是也。殺其父而賞其子,何以異食其子而賞其父者哉?苟不用仁義,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 魯君之嬖人死,魯君為之誄,魯人因說而用之(8)。子墨子聞之曰:「誄者,道死人之志也。今因說而用之,是猶以來首從服也。」(9) 魯陽文君謂子墨子曰:「有語我以忠臣者,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處則靜,呼則應,可謂忠臣乎?」子墨子曰:「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 是似景也(10);處則靜,呼則應,是似響也。君將何得於景與響哉?若以翟之所謂忠臣者,上有過,則微之以諫(11);己有善,則訪之上,而無敢以告。外匡其邪,而入其善。尚同而無下比,是以美善在上,而怨讎在下;安樂在上,而憂戚在臣。此翟之所謂忠臣者也。」 魯君謂子墨子曰:「我有二子,一人者好學,一人者好分人財,孰以為太子而可?」子墨子曰:「未可知也。或所為賞與為是也。釣者之恭,非為魚賜也;餌鼠以蟲,非愛之也。吾願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觀焉。」 魯人有因子墨子而學其子者(12),其子戰而死,其父讓子墨子(13)。子墨子曰:「子欲學子之子,今學成矣,戰而死,而子慍,而猶欲糶糴,讎則慍也。豈不費哉(14)!」 魯之南鄙人有吳慮者,冬陶夏耕,自比於舜。子墨子聞而見之。吳慮謂子墨子:「義耳義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子之所謂義者,亦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乎?」吳慮曰:「有。」子墨子曰:「翟嘗計之矣。翟慮耕而食天下之人矣。盛,然後當一農之耕,分諸天下,不能人得一升粟。籍而以為得一升粟(15),其不能飽天下之飢者,既可睹矣。翟慮織而衣天下之人矣,盛,然後當一婦人之織,分諸天下,不能人得尺布。籍而以為得尺布,其不能暖天下之寒者,既可睹矣。翟慮被堅執銳(16),救諸侯之患,盛,然後當一夫之戰,一夫之戰,其不御三軍,既可睹矣。翟以為不若誦先王之道,而求其說,通聖人之言,而察其辭,上說王公大人,次匹夫徒步之士。王公大人用吾言,國必治;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故翟以為雖不耕而食飢,不織而衣寒,功賢於耕而食之、織而衣之者也。故翟以為雖不耕織乎,而功賢於耕織也。」吳慮謂子墨子曰:「義耳義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籍設而天下不知耕,教人耕,與不教人耕而獨耕者,其功孰多?」吳慮曰:「教人耕者,其功多。」子墨子曰:「籍設而攻不義之國,鼓而使眾進戰,與不鼓而使眾進戰而獨進戰者,其功孰多?」吳慮曰:「鼓而進眾者,其功多。」子墨子曰:「天下匹夫徒步之士少知義,而教天下以義者,功亦多,何故弗言也?若得鼓而進於義,則吾義豈不益進哉!」 子墨子游公尚過於越。公尚過說越王,越王大說,謂公尚過曰:「先生苟能使子墨子于越而教寡人,請裂故吳之地(17),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公尚過許諾。遂為公尚過束車五十乘,以迎子墨子於魯。曰:「吾以夫子之道說越王,越王大說,謂過曰:"苟能使子墨子至於越而教寡人,請裂故吳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子墨子謂公尚過曰:「子觀越王之志何若?意越王將聽吾言,用吾道,則翟將往,量腹而食,度身而衣,自比於群臣(18),奚能以封為哉!抑越不聽吾言,不用吾道,而吾往焉,則是我以義糶也。鈞之糶,亦於中國耳,何必于越哉!」 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見四方之君,子則將先語(19)?」子墨子曰:「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用、節葬;國家憙音湛湎(20),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即語之兼愛、非攻。故曰:擇務而從事焉。」 子墨子出曹公子而於宋。三年而反,睹子墨子曰:「始吾游於子之門,短褐之衣,藜藿之羹,朝得之,則夕弗得祭祀鬼神。今而以夫子之教,家厚於始也。有家厚,謹祭祀鬼神。然而人徒多死,六畜不蕃,身湛於病,吾未知夫子之道之可用也。」子墨子曰:「不然。夫鬼神之所欲於人者多:欲人之處高爵祿,則以讓賢也;多財,則以分貧也。夫鬼神,豈唯擢季拑肺之為 欲哉?(21)今子處高爵祿而不以讓賢,一不祥也;多財而不以分貧,二不祥也。今子事鬼神,唯祭而已矣,而曰"病何自至哉』,是猶百門而閉一門焉,曰"盜何從入』。若是而求福於有怪之鬼,豈可哉?」 魯祝以一豚祭(22),而求百福於鬼神。子墨子聞之曰:「是不可。今施人薄而望人厚,則人唯恐其有賜於己也。今以一豚祭,而求百福於鬼神,唯恐其以牛羊祀也。古者聖王事鬼神,祭而已矣。今以豚祭而求百福,則其富不如其貧也。」 彭輕生子曰:「往者可知,來者不可知。」子墨子曰:「籍設而親在百里之外,則遇難焉,期以一日也,及之則生,不及則死。今有固車良馬於此,又有奴馬四隅之輪於此(23),使子擇焉,子將何乘?」對曰:「乘良馬固車,可以速至。」子墨子曰:「焉在矣來(24)!」 孟山譽王子閭曰:「昔白公之禍,執王子閭,斧鉞鉤要(25),直兵當心,謂之曰:"為王則生,不為王則死!』王子閭曰:"何其侮我也!殺我親,而喜我以楚國(26)。我得天下而不義,不為也,又況於楚國乎?』遂而不為。王子閭豈不仁哉?」子墨子曰:「難則難矣,然而未仁也。若以王為無道,則何故不受而治也?若以白公為不義,何故不受王,誅白公然而反王?故曰:難則難矣,然而未仁也。」 子墨子使勝綽事項子牛。項子牛三侵魯地,而勝綽三從。子墨子聞之,使高孫子請而退之,曰:「我使綽也,將以濟驕而正嬖也(27)。今綽也祿厚而譎夫子,夫子三侵魯而綽三從,是鼓鞭於馬靳也(28)。翟聞之,言義而弗行,是犯明也。綽非弗之知也,祿勝義也。」 昔者楚人與越人舟戰於江,楚人順流而進,迎流而退,見利而進,見不利則其退難。越人迎流而進,順流而退,見利而進,見不利則其退速。越人因此若勢,亟敗楚人(29)。公輸子自魯南遊楚,焉始為舟戰之器,作為鉤強之備(30),退者鉤之,進者強之,量其鉤強之長,而製為之兵。楚之兵節(31),越之兵不節,楚人因此若勢,亟敗越人。公輸子善其巧,以語子墨子曰:「我舟戰有鉤強,不知子之義亦有鉤強乎?」子墨子曰:「我義之鉤強,賢於子舟戰之鉤強。我鉤強我(32),鉤之以愛,揣之以恭(33)。弗鉤以愛則不親,弗揣以恭則速狎,狎而不親則速離。故交相愛,交相恭,猶若相利也。今子鉤而止人,人亦鉤而止子,子強而距人,人亦強而距子,交相鉤,交相強,猶若相害也。故我義之鉤強,賢子舟戰之鉤強。」 公輸子削竹木以為鵲,成而飛之,三日不下。公輸子自以為至巧。子墨子謂公輸子曰:「子之為鵲也,不如匠之為車轄,須臾劉三寸之木(34),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為功,利於人謂之巧,不利於人謂之拙。」 公輸子謂子墨子曰:「吾未得見之時,我欲得宋。自我得見之後,予我宋而不義,我不為。」子墨子曰:「翟之未得見之時也,子欲得宋,自翟得見子之後,予子宋而不義,子弗為,是我予子宋也。子務為義,翟又將予子天下。」 [注釋] (1)本篇各段記載了墨子與諸侯、弟子等人的一些談話,其中比較重要的內容,有墨子提出的遊說諸侯,「必擇務而從事」的原則;文中多處申明「兼愛」、「非攻」的主張;也有幾處專門申說「義」的重要性。所有這些內容,體現出墨子嚮往國家富強、天下安寧、人民安居樂業的理想。(2)葆:通「保」。(3)敖:古「殺」字。(4)三世:數代,言其多。(5)強梁:凶暴,強橫。(6)為:通「謂」。(7)鮮:「解」字之形誤。(8)這二句當作:「魯人為之誄,魯君因說而用之。」說:通「悅」。(9)來:即氂,氂牛。(10)景:通「影」。(11)微:伺察。(12)學:讀作「敩」,教的意思。(13)讓:責備。(14)費:為「悖」之借字。(15)籍:通「藉」,假使。(16)被:通「披」。(17)裂:分。(18)比:列。(19)先:「奚」之訛。(20)憙:同「喜」。(21)擢:「攫」之形誤,攫:用手取;季:「黍」之形誤;拑:「拑」之形誤,抯:取。(22)祝:司祭人。(23)奴馬:駑馬。(24)此句應作「焉在不知來」。(25)要:古「腰」字。(26)喜:「嬉」之假借字,作弄。(27)濟:止;嬖:同「僻」。(28)靳:馬當胸的皮帶,這裡代指馬胸。(29)亟:屢次。(30)鉤強:即鉤、鑲,古兵器。(31)節:義同「適」。(32)後一個「我」字,為「義」之假借字。(33)揣:推拒之意。(34)劉「斵」之形誤。 [白話] 魯國國君對墨子說:「我害怕齊國攻打我國,可以解救嗎?」墨子說:「可以。從前三代的聖王禹、湯、文、武,只不過是百里見方土地的首領,喜歡忠誠,實行仁義,終於取得了天下;三代的暴王桀、紂、幽、厲,把怨者當作仇人,實行暴政,最終失去了天下。我希望君主您對上尊重上天、敬事鬼神,對下愛護、有利於百姓,準備豐厚的皮毛、錢幣,辭令要謙恭,趕快禮交遍四鄰的諸侯,驅使一國的人民,抵禦齊國的侵略,這樣,禍患就可以解救。不這樣,看來就毫無其他辦法了。」 齊國將要攻打魯國,墨子對項子牛說:「攻伐魯國,是齊國的大錯。從前吳王夫差向東攻打越國,越王勾踐困居在會稽;向西攻打楚國,楚國人在隨地保衛楚昭王;向北攻打齊國,俘虜齊將押回吳國。後來諸侯來報仇,百姓苦於疲憊,不肯為吳王效力,因此國家滅亡了,吳王自身也成為刑戮之人。從前智伯攻伐范氏與中行氏的封地,兼有三晉卿的土地。諸侯來報仇,百姓苦於疲憊而不肯效力,國家滅亡了,他自己也成為刑戮之人,也由於這個緣故。所以大國攻打小國,是互相殘害,災禍必定反及於本國。」 墨子對齊太公說:「現在這裡有一把刀,試著用它來砍人頭,一下子就砍斷了,可以說是鋒利吧?」太公說:「鋒利。」墨子又說:「試著用它砍好多個人的頭,一下子就砍斷了,可以說是鋒利吧?」太公說:「鋒利。」墨子說:「刀確實鋒利,誰將遭受那種不幸呢?」太公說:「刀承受它的鋒利,試驗的人遭受他的不幸。」墨子說:「兼并別國領土,覆滅它的軍隊,殘殺它的百姓,誰將會遭受不幸呢?」太公頭低下又抬起,思索了一會兒,答道:「我將遭受不幸。」 魯陽文君將要攻打鄭國,墨子聽到了就阻止他,對魯陽文君說:「現在讓魯四境之內的大都攻打小都,大家族攻打小家族,殺害人民,掠取牛、馬、狗、豬、布、帛、米、粟、貨、財,那怎麼辦?」魯陽文君說:「魯四境之內都是我的臣民。現在大都攻打小都,大家族攻打小家族,掠奪他們的貨、財,那麼我將重重懲罰攻打的人。」墨子說:「上天兼有天下,也就象您具有魯四境之內一樣。現在您舉兵將要攻打鄭國,上天的誅伐難道就不會到來嗎?」魯陽文君說:「先生為什麼阻止我進攻鄭國呢?我進攻鄭國,是順應了上天的意志。鄭國人數代殘殺他們的君主,上天降給他們懲罰,使三年不順利。我將要幫助上天加以誅伐。」墨子說:「鄭國人數代殘殺他們的君主,上天已經給了懲罰,使它三年不順利,上天的誅伐已經夠了!現在您又舉兵將要攻打鄭國,說:"我進攻鄭國,是順應上天的意志。』好比這裡有一個人,他的兒子凶暴、強橫,不成器,所以他父親鞭打他。鄰居家的父親,也舉起木棒擊打他,說:"我打他,是順應了他父親的意志。』這難道還不荒謬嗎!」是! 墨子對魯陽文君說:「進攻鄰國,殺害它的人民,掠取它的牛、馬、粟、米、貨、財,把這些事書寫在竹、帛上,鏤刻在金、石上,銘記在鍾、鼎上,傳給後世子孫,說:"戰果沒有人比我多!』現在下賤的人,也進攻他的鄰家,殺害鄰家的人口,掠取鄰家的狗、豬、食、糧、衣服、被子,也書寫在竹、帛上,銘記在席子、食器上,傳給後世子孫,說:"戰果沒有人比我多!』難道可以嗎?」魯陽文君說:「對。我用您的言論觀察,那麼天下人所說的可以的事,就不一定正確了。」 墨子對魯陽文君說:「世俗的君子,知道小事卻不知道大事。現在這裡有一個人,假如偷了人家的一隻狗一隻豬,就被稱作不仁;如果竊取了一個國家一個都城,就被稱作義。這就如同看一小點白說是白,看一大片白則說是黑。因此,世俗的君子只知道小事卻不知道大事的情況,如同這句話所講的。」 魯陽文君告訴墨子說:「楚國的南面有一個吃人的國家,名叫"橋』,在這個國家裡,長子出生了,就被殺死吃掉,叫做"宜弟』。味美就獻給國君,國君喜歡了就獎賞他的父親。這難道不是惡俗嗎?」墨子說:「即使中國的風俗也象這樣,父親因攻戰而死,就獎賞他的兒子,這與吃兒子獎賞他的父親有何不同呢?如果不實行仁義,憑什麼去指責夷人吃他們的兒子呢?」 魯國國君的愛妾死了,魯國人阿諛國君,為她寫了誄文,魯國國君看了很高興,就採用了。墨子聽到這件事,說:「誄文,說明死人的心志。現在因為高興採用了它,這就象用氂牛的頭來做衣服一樣。」 魯陽文君對墨子說:「有人把"忠臣』的樣子告訴我:叫他低下頭就低下頭,叫他抬起來就抬起來;日常居住很平靜,呼叫他才答應,這可以叫做忠臣嗎?」墨子答道:「叫他低下頭就低下頭,叫他抬起來就抬起來,這好象影子;日常居住很平常,呼叫他才答應,這就好象回聲,你將從象影子和回聲那樣的臣子那裡得到什麼呢?我所說的忠臣卻象這樣:國君有過錯,則伺察機會加以勸諫;自己有好的見解,則上告國君,不敢告訴別人。匡正國君的偏邪,使他納入正道,崇尚同一,不在下面結黨營私。因此,美善存在於上級,怨仇存在於下面,安樂歸於國君,憂戚歸於臣下。這才是我所說的忠臣。」 魯國國君對墨子說:「我有兩個兒子,一個愛好學習,一個喜歡將財物分給人家,誰可以作為太子?」墨子答道:「這還不能知道。二子也許是為著賞賜和名譽而這樣做的。釣魚人躬著身子,並不是對魚表示恭敬;用蟲子作為捕鼠的誘餌,並不是喜愛老鼠。我希望主君把他們的動機和效果結合起來進行觀察。」 魯國有一人因與墨子有關係,而使墨子教學他的兒子。他兒子戰死了,父親就責備墨子。墨子說:「你要讓我教你的兒子,現在學成了,因戰而死,你卻怨恨我;這就象賣出買進糧食,糧食賣出去了卻怨恨一樣,難道不荒謬嗎!」 魯國的南郊有一個叫吳慮的人,冬天制陶夏天耕作,拿自己與舜相比。墨子聽說了就去見他。吳慮對墨子說:「義啊義啊,責在切實之行,何必空言!」墨子說:「你所謂的義,也有以力量給人效勞,以財物分配給人的方面嗎?」吳慮回答說:「有。」墨子說:「我曾經思考過:我想自己耕作給天下人飯吃,十分努力,這才相當於一個農民的耕作,把收穫分配給天下人, 每一個人得不到一升粟。假設一個人能得一升粟,這不足以餵飽天下飢餓的人,是顯而易見的。我想自己紡織給天下的人衣服穿,十分努力,這才相當於一名婦人的紡織,把布匹分配給天下人,每一個人得不到一尺布。假設一個人能得一尺布,這不足以溫暖天下寒冷的人,是顯而易見的。我想身披堅固的鎧甲,手執銳利的武器,解救諸侯的患難,十分努力,這才相當於一位戰士作戰。一位戰士的作戰,不能抵擋三軍的進攻,是顯而易見的。我認為不如誦讀與研究先王的學說,通曉與考察聖人的言辭,在上勸說王公大人,在下勸說平民百姓。王公大人採用了我的學說,國家一定能得到治理;平民百姓採用了我的學說,品行必有修養。所以我認為即使不耕作,這樣也可以給飢餓的人飯吃,不紡織也可以給寒冷的人衣服穿,功勞勝過耕作了才給人飯吃、紡織了才給人衣穿的人。所以,我認為即使不耕作、不紡織,而功勞勝過耕作與紡織。」吳慮對墨子說:「義啊義啊,貴在切實之行,何必空言!」墨子問道:「假設天下的人不知道耕作,教人耕作的人與不教人耕作卻獨自耕作的人,他們功勞誰的多?」吳慮答道:「教人耕作的人功勞多。」墨子又問:「假設進攻不義的國家,擊鼓使大家作戰的人與不擊鼓使大家作戰、卻獨自作戰的人。他們的功勞誰的多?」吳慮答道:「擊鼓使大家作戰的人功勞多。」墨子說:「天下平民百姓少有人知道仁義,用仁義教天下人的人功勞也多,為什麼不勸說呢?假若我能鼓動大家達到仁義的要求,那麼,我的仁義豈不是更加發揚光大了嗎!」 墨子使公尚過前往越國出仕做官。公尚過勸說越王。越王非常高興,對公尚過說:「先生假如能讓墨子到越國教導我,我願意分出過去吳國的地方五百里封給墨子。」公尚過答應了。於是給公尚過套了五十輛車,到魯國迎取墨子。公尚過對墨子說:「我用老師的學說勸說越王,越王非常高興,對我說:"假如你能讓墨子到越國教導我,我願意分出來過去吳國的地方五百里封給墨子。』」墨子對公尚過說:「你觀察越王的心志怎麼樣?假如越王將聽我的言論,採納我的學說,那麼我將前往。或者越國不聽我的言論,不採納我的學說,如果我去了,那是我把"義』出賣了。同樣是出賣"義』,在中原國家好了,何必跑到越國呢!」 墨子出外遊歷,魏越問他:「如果能見各地的諸侯,您將說什麼呢?」墨子說:「到了一個國家,選擇最重要的事情進行勸導:假如一個國家昏亂,就告訴他們尚賢尚同的道理;假如一個國家貧窮,就告訴他們節用節葬;假如一個國家喜好聲樂、沉迷於酒,就告訴他們非樂非命的好處;假如一個國家荒淫、怪僻、不講究禮節,就告訴他們尊天事鬼;假如一個國家以欺侮、掠奪、侵略、凌辱別國為事,就告訴他們兼愛、非攻的益處。所以說"選擇最重要的事情進行勸導。』」 墨子讓曹公子到宋國做國,三年後返了回來,見了墨子說:「開始我在您門下學習的時候,穿著粗布短衣,吃著野菜一類粗劣的食物,早晨吃了,晚上可能就沒有了,不能夠祭祀鬼神。現在因為你的教育培養,家比當初富多了。家富有了,就謹慎祭祀鬼神。象這樣反而家裡人多死亡,六畜不繁盛眾多,自身困於病患之中。我還不知道老師的學說是不是可以用。」墨子說:「不對。鬼神希望人的東西很多:希望人處高官厚祿時可以讓賢,財物多了可以分給窮人。鬼神難道僅僅是想取食祭品嗎?現在你處在高官厚祿的位置上卻不讓賢,這是第一種不吉祥;財物多不分給窮人,這是第二種不吉祥。現在你侍奉鬼神,只有祭祀罷了,卻說:病從那裡來?這就象百門只閉了一 門一樣,卻問:盜賊從哪裡進來?象這樣向對你有責怪的鬼神求福,難道可以嗎?」 魯國的司祭人用一頭小豬祭祀,向鬼神求百福。墨子聽到了說:「這不行。現在施給人的少,希望人的多,那麼,別人就只怕你有東西賜給他們了。現在用一頭小豬祭祀,向鬼神求百福,鬼神就只怕你用牛羊祭祀了。從前聖王侍奉鬼神,祭祀罷了。現在用小豬祭祀向鬼神求百福,與其祭品豐富,還不如貧乏的好。」 彭輕生子說:「過去的事情可以知道,未來的事情不可以知道。」墨子說:「假設你的父母親在百里之外的地方,即將遇到災難,以一日的期限,到達那裡他們就活下來了,不到就死了。現在有堅固的車子和駿馬在這裡,同時這裡又有駑馬和四方形輪子的車,使你選擇,你將選擇哪一種呢?」彭輕生子回答說:「乘坐駿馬拉的堅固的車子,可以很快到達。」墨子說:「怎能斷言未來的事不可知呢?」 孟山讚揚王子閭說:「從前白公在楚國作亂,抓住了王子閭,用斧鉞鉤著他的腰,用直兵器對著他的心窩,對他說:"做楚王就讓你活,不做楚王就讓你死。』王子閭回答道:"怎麼這樣侮辱我呢!殺害我的親人,卻用給予楚國來作弄我。用不義得到天下,我都不做;又何況一個楚國呢?』他終究不做楚王。王子閭難道還不仁嗎?」墨子說:「王子閭守節不屈,難是夠難的了,但還沒有達到仁。如果他認為楚王昏聵無道,那麼為什麼不接受王位治理國家呢?如果他認為白公不義,為什麼不接受王位,誅殺了白公再把王位交還惠王呢?所以說:難是夠難的了,但還沒有達到仁。」 墨子讓弟子勝綽去項子牛那裡做官。項子牛三次入侵魯國的領土,勝綽三次都跟從了。墨子聽到了這件事,派高孫子請項子牛辭退勝綽,高孫子轉告墨子的話說:「我派勝綽,將以他阻止驕氣,糾正邪僻。現在勝綽得了厚祿,卻欺騙您,您三次入侵魯國,勝綽三次跟從,這是在戰馬的當胸鼓鞭。我聽說:"口稱仁義卻不實行,這是明知故犯。』勝綽不是不知道,他把俸祿看得比仁義還重罷了。」 從前楚國人與越國人在長江上進行船戰,楚國人順流而進,逆流而退;見有利就進攻,見不利想要退卻,這就難了。越國人逆流而進,順流而退;見有利就進攻,見不利想要退卻,就能很快退卻。越國人憑著這種水勢,屢次打敗楚國人。公輸盤從魯國南遊到了楚國,於是開始製造船戰用的武器,他造了鉤、鑲的設備,敵船後退就用鉤鉤住它,敵船進攻就用鑲推拒它。計算鉤與鑲的長度,製造了合適的兵器。楚國人的兵器適用,越國人的兵器不適用。楚國人憑著這種優勢,又屢次打敗了越國人。公輸盤誇讚他製造的鉤、鑲的靈巧,告訴墨子說:「我船戰有自己製造的鉤、鑲,不知道您的義是不是也有鉤、鑲?」墨子回答說:「我義的鉤、鑲,勝過你船戰的鉤、鑲。我以"義』為鉤、鑲,以愛鉤,以恭敬推拒。不用愛鉤就不會親,不用恭敬推拒就容易輕慢,輕慢不親近就會很快離散。所以,互相愛,互相恭敬,如此互相利。現在你用鉤來阻止別人,別人也會用鉤來阻止你;你用鑲來推拒人,人也會用鑲來推拒你。互相鉤,互相推拒,如此互相殘害。所以,我義的鉤、鑲,勝過你船戰的鉤、鑲。」 公輸盤削竹、木做成鵲,做成了就讓它飛起來,三天不從天上落下來。公輸盤自己認為很精巧。墨子對公輸盤說:「你做的鵲,不如匠人做的車軸上的銷子,一會兒削成一塊三寸的木頭,可以擔當五十石重的東西。所以, 平常所做的事,有利於人,可稱作精巧;不利於人,就叫作拙劣了。」 公輸盤對墨子說:「我沒有見到你的時候,我想得到宋國。自從我見了你之後,給我宋國,假如是不義的,我不會接受。」墨子說:「我沒有見你的時候,你想得到宋國。自從我見了你之後,給你宋國,假如是不義的,你不會接受,這是我把宋國送給你了。你努力維護義,我又將送給你天下。」
三十八 公輸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於齊,行十日十夜而至於郢,見公輸盤。 公輸盤曰:「夫子何命焉為?」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者,願借子殺之。」公輸盤不說。子墨子曰:「請獻十金。」公輸盤曰:「吾義固不殺人。」子墨子起,再拜曰:「請說之。吾從北方聞子為梯,將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荊國有餘於地,而不足於民,殺所不足,而爭所有餘,不可謂智。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知而不爭,不可謂忠。爭而不得,不可謂強。義不殺少而殺眾,不可謂知類。」公輸盤服。子墨子曰:「然,乎不已乎(2)?」公輸盤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子墨子曰:「胡不見我於王?」公輸盤曰:「諾。」 子墨子見王,曰:「今有人於此,舍其文軒(3),鄰有敝輿,而欲竊之;舍其錦繡,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舍其粱肉,鄰有糠糟,而欲竊之。此為何若人?」王曰:「必為竊疾矣。」子墨子曰:「荊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荊有雲夢,犀兕麋鹿滿之,江漢之魚鱉黿鼉為天下富,宋所為無雉兔狐狸者也,此猶粱肉之與糠糟也;荊有長松、文梓、楩、枬、楠、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臣以三事之攻宋也,為與此同類。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王曰:「善哉!雖然,公輸盤為我為雲梯,必取宋。」 於是見公輸盤。子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4)。公輸盤之攻械盡,子墨子之守圉有餘(5)。公輸盤詘(6),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問其故,子墨子曰:「公輸子之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矣。」 子墨子歸,過宋。天雨,庇其閭中,守閭者不內也(7)。故曰:「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爭於明者,眾人知之。」 [注釋] (1)本篇記述公輸盤製造雲梯,準備幫助楚國進攻宋國,墨子從齊國起身,到楚國制止公輸盤、楚王準備進攻宋國的故事。全文生動地表現了墨子「兼愛」、「非攻」的主張,從故事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墨子不辭辛苦維護正義的品格和機智、果敢的才能。(2)第一個「乎」為「胡」之誤,胡:何。(3)文軒:彩車。(4)距:通「拒」。(5)圉:御。(6)詘:屈。(7)內:通「納」。 [白話] 公輸盤為楚國造了雲梯那種器械,造成後,將用它攻打宋國。墨子聽說了,就從齊國起身,行走了十天十夜才到楚國國都郢,會見公輸盤。 公輸盤說:「您將對我有什麼吩咐呢?」墨子說:「北方有一個欺侮我的人,願藉助你殺了他。」公輸盤不高興。墨子說:「我願意獻給你十鎰黃金。」公輸盤說:「我奉行義,決不殺人。」 墨子站起來,再一次對公輸盤行了拜禮,說:「請向你說說這義。我在北方聽說你造雲梯,將用它攻打宋國。宋國有什麼罪呢?楚國有多餘的土地,人口卻不足。現在犧牲不足的人口,掠奪有餘的土地,不能認為是智慧。宋國沒有罪卻攻打它,不能說是仁。知道這些,不去爭辯,不能稱作忠。爭辯 卻沒有結果,不能算是強。你奉行義,不去殺那一個人,卻去殺害眾多的百姓,不可說是明智之輩。」公輸盤服了他的話。 墨子又問他:「那麼,為什麼不取消進攻宋國這件事呢?」公輸盤說:「不能。我已經對楚王說了。」墨子說:「為什麼不向楚王引見我呢?」公輸盤說:「行。」 墨子見了楚王,說:「現在這裡有一個人,捨棄他的華麗的絲織品,鄰居有一件粗布的短衣,卻打算去偷;捨棄他的美食佳肴,鄰居只有糟糠,卻打算去偷。這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楚王回答說:「這人一定患了偷竊病。」 墨子說:「楚國的地方,方圓五千里;宋國的地方,方圓五百里,這就象彩車與破車相比。楚國有雲夢大澤,犀、兕、麋鹿充滿其中,長江、漢水中的魚、鱉、黿、鼉富甲天下;宋國卻連野雞、兔子、狐狸、都沒有,這就象美食佳肴與糟糠相比。楚國有巨松、梓樹、楠、樟等名貴木材;宋國連棵大樹都沒有,這就象華麗的絲織品與粗布短衣相比。從這三方面的事情看,我認為楚國進攻宋國,與有偷竊病的人同一種類型。我認為大王您如果這樣做,一定會傷害了道義,卻不能據有宋國。」 楚王說:「好啊!即使這麼說,公輸盤已經給我造了雲梯,一定要攻取宋國。」 於是又叫來公輸盤見面。墨子解下腰帶,圍作一座城的樣子,用小木片作為守備的器械。公輸盤九次陳設攻城用的機巧多變的器械,墨子九次抵拒了他的進攻。公輸盤攻戰用的器械用盡了,墨子的守御戰術還有餘。公輸盤受挫了,卻說:「我知道用什麼辦法對付你了,但我不說。」楚王問原因。墨子回答說:「公輸盤的意思,不過是殺了我。殺了我,宋國沒有人能防守了,就可以進攻。但是,我的弟子禽滑厘等二百人,已經手持我守御用的器械,在宋國的都城上等待楚國侵略軍呢。即使殺了我,守御的人卻是殺不盡的。」楚王說:「好啊!我不攻打宋國了。」 墨子從楚國歸來,經過宋國,天下著雨,他到閭門去避雨,守閭門的人卻不接納他。所以說:「運用神機的人,眾人不知道他的功勞;而於明處爭辯不休的人,眾人卻知道他。」
三十九 備城門禽滑厘問於子墨子曰:「由聖人之言,鳳鳥之不出,諸侯畔殷周之國(2),甲兵方起於天下,大攻小,強執弱,吾欲守小國,為之奈何?」子墨子曰:「何攻之守?」禽滑厘對曰:「今之世常所以攻者:臨、鉤、沖、梯、堙、水、穴、突、空洞、蟻傅、轒轀、軒車,敢問守此十二者奈何?」子墨子曰:「我城池修,守器具,推粟足(3),上下相親,又得四鄰諸侯之救,此所以持也。且守者雖善(4),則猶若不可以守也。若君用之守者,又必能乎守者,不能而君用之,則猶若不可以守也。然則守者必善而君尊用之,然後可以守也。」凡守圍城之法,厚以高;壕池深以廣;樓撕揗(5),守備繕利;薪食足以支三月以上;人眾以選;吏民和;大臣有功勞於上者,多主信以義,萬民樂之無窮;不然,父母墳墓在焉;不然,山林草澤之饒足利;不然,地形之難攻而易守也;不然,則有深怨於適而有大功於上;不然,則賞明可信而罰嚴足畏也。此十四者具,則民亦不宜上矣,然後城可守。十四者無一,則雖善者不能守矣。 故凡守城之法,備城門為縣門,沉機長二丈,廣八尺,為之兩相如;門扇數合相接三寸。施土扇上,無過二寸。塹中深丈五,廣比扇,塹長以力為度,塹之末為之縣,可容一人所。客至,諸門戶皆令鑿而慕孔。孔之,各為二慕二,一鑿而繫繩,長四尺。城四面四隅皆為高磨,使重室子居其上候適,視其態狀與其進左右所移處,失候斬。 適人為穴而來,我亟使穴師選本,迎而穴之,為之且內弩以應之(6)。 民室杵木瓦石(7),可以蓋城之備者(8),盡上之。不從令者斬。 昔築(9),七尺一居屬,五步一壘(10)。五築有銻。長斧,柄長八尺。十步一長鐮,柄長八尺。十步一斗(11),長椎,柄長六尺,頭長尺,斧其兩端。三步一大鋌(12),前長尺,蚤長五寸。兩鋌交之,置如平,不如平不利,兌其兩末。 穴隊若沖隊,必審如攻隊之廣狹,而令邪穿其穴,令其廣必夷客隊。 疏束樹木,令足以為柴摶,毋前面樹,長丈七尺一,以為外面,以柴摶從橫施之,外面以強塗,毋令土漏。令其廣厚,能任三丈五尺之城以上,以柴木土稍杜之,以急為故。前面之長短,豫蚤接之,令能任塗,足以為堞,善塗其外,令毋可燒拔也。 大城丈五為閨門,廣四尺。為郭門,郭門在外,為衡,以兩木當門,鑿其木維敷上堞。為斬縣梁,穿斷城,以板橋邪穿外,以板次之,倚殺如城報(13)。城內有傅壤(14),因以內壤為外(15)。鑿其間,深丈五尺,室以樵,可燒之以待適。令耳屬城,為再重樓,下鑿城外堞,內深丈五,廣丈二。樓若令耳,皆令有力者主敵,善射者主發,佐皆廣矢(16)。 治裾(17)。諸延堞高六尺,部廣四尺,皆為兵弩簡格。 轉射機(18),機長六尺,貍一尺。兩材合而為之轀,轀長二尺,中鑿夫之為道臂,臂長至桓。二十步一,令善射之者(19),佐一人,皆勿離。 城上百步一樓,樓四植,植皆為通舄,下高丈,上九尺,廣、喪各丈六尺(20),皆為寧。三十步一突,九尺,廣十尺,高八尺,鑿廣三尺,表二尺,為寧。城上為攢火,夫長以城高下為度,置火其末。城上九尺一弩、一戟、一椎、一斧、一艾,皆積參石、蒺藜。 渠長丈六尺,夫長丈二尺(21),臂長六尺,其貍者三尺,樹渠毋傅堞五 寸。藉莫長八尺,廣七尺,其木也廣五尺,中藉苴為之橋,索其端;適攻,令一人下上之,勿離。 城上二十步一藉車,當隊者不用此數。城上三十步一灶(22)。 持水者必以布麻斗、革盆,十步一。柄長八尺,斗大容二斗以上到三斗。敝裕、新布長六尺,中拙柄,長丈,十步一,必以大繩為箭(23)。城上十步一鈂。水缻,容三石以上,小大相雜。盆、蠡各二財。 為卒乾飯,人二斗,以備陰雨,面使積燥處(24)。令使守為城內堞外行餐。置器備,殺沙礫、鐵(25)。皆為坯斗。令陶者為薄缻,大容一斗以上至二斗,即用取,三秘合束(26)。堅為斗城上隔。棧高丈二,剡其一末。為閨門,閨門兩扇,令可以各自閉也。 救闉池者,以火與爭,鼓橐,馮埴外內,以柴為燔。靈丁,三丈一,火耳施之(27)。十步一人,居柴,內弩;弩半,為狗犀者環之。牆七步而一。救車火(28),為煙矢射火城門上,鑿扇上為棧,塗之,持水麻斗、革盆救之。門扇薄植,皆鑿半尺一寸,一涿弋,弋長二寸,見一寸相去七寸,厚塗之以備火。城門上所鑿以救門火者,各一垂水,火三石以上(29),小大相雜。門植關必環錮,以錮金若鐵鍱之。門關再重,鍱之以鐵,必堅。梳關,關二尺,梳關一莧,封以守印,時令人行貌封,及視關入桓淺深。門者皆無得挾斧、斤、鑿、鋸、椎。 城上二步一渠,渠立程(30),丈三尺,冠長十丈,辟長六尺。二步一荅,廣九尺,袤十二尺。二步置連梃,長斧、長椎各一物;槍二十枚,周置二步中。二步一木弩,必射五十步以上。及多為矢,節毋以竹箭(31),楛、趙、、榆,可。蓋求齊鐵夫(32),播以射及櫳樅。二步積石,石重千鈞以上者,五百枚。毋百以亢,疾犁、壁皆可善方。二步積苙(33),大一圍,長丈,二十枚。五步一罌,盛水。有奚,奚蠡大容一斗。五步積狗屍五百枚,狗屍長三尺,喪以弟(34),瓮其端,堅約弋。十步積摶,大二圍以上,長八尺者二十枚。二十五步一灶,灶有鐵鐕容石以上者一,戒以為湯。及持沙,毋下千石。三十步置坐候樓,樓出於堞四尺,廣三尺,廣四尺,板周三面,密傅之,夏蓋其上。五十步一藉車,藉車必為鐵纂。五十步一井屏,周垣之,高八尺。五十步一方,方尚必為關籥守之。五十步積薪,毋下三百石,善蒙塗,毋令外火能傷也。百步一櫳樅,起地高五丈;三層,下廣前面八尺,後十三尺,其上稱議衰殺之。百步一木樓,樓廣前面九尺,高七尺,樓居(35),出城十二尺。百步一井,井十瓮,以木為系連。水器容四斗到六斗者百。百步一積雜稈,大二圍以上者五十枚,百步為櫓,櫓廣四尺,高八尺,為沖術。百步為幽,廣三尺高四尺者千(36)。二百步一立樓,城中廣二丈五尺二,長二丈,出樞五尺。城上廣三步到四步,乃可以為使斗。俾倪廣三尺,高二尺五寸。陛高二尺五,廣長各三尺,遠廣各六尺(37)。城上四隅童異,高五尺,四尉舍焉。 城上七尺一渠,長丈五尺,貍三尺,去堞五寸;夫長丈二尺,臂長六尺半植一鑿,內後長五寸(38)。夫兩鑿,渠夫前端下堞四寸而適。鑿渠、鑿坎,覆以瓦,冬日以馬夫寒,皆待命,若以瓦為坎。 城上千步一表,長丈,棄水者操表搖之。五十步一廁,與下同圂。之廁者不得操。城上三十步一藉車,當隊者不用。城上五十步一道陛,高二尺五寸,長十步。城上五十步一樓,勇勇必重(39)。土樓百步一,外門發樓,左右渠之。為樓加藉幕,棧上出之以救外。城上皆毋得有室,若也可依匿者, 盡除去之。城下州道內百步一積薪,毋下三千石以上,善塗之。城上十人一什長,屬一吏士(40)、一帛尉。 百步一亭,高垣丈四尺,厚四尺,為閨門兩扇,令各可以自閉,亭一尉,尉必取有重厚忠信可任事者。二舍共一井爨,灰、康、秕、杯、馬矢,皆謹收藏之。 城上之備:渠譫(41)、藉車、行棧、行樓、到(42)、頡皋、連梃、長斧、長椎、長茲、距、飛沖、縣□、批屈。樓五十步一,堞下為爵穴,三尺而一為薪皋,二圍,長四尺半,必有潔(43)。瓦石重二升以上(44),上城上。沙,五十步一積。灶置鐵鐟焉,與沙同處。木大二圍,長丈二尺以上,善耿其本,名曰長從,五十步三十。木橋長三丈,毋下五十。復使卒急為壘壁,以蓋瓦復之。用瓦木罌,容十升以上者,五十步而十,盛水且用之。五十二者十步而二(45)。 城下里中家人,各葆其左右前後,如城上。城小人眾,葆離鄉老弱國中及他大城。寇至,度必攻,主人先削城編,唯勿燒。寇在城下,時換吏卒署,而毋換其養,養毋得上城。寇在城下,收諸盆瓮耕,積之城下,百步一積,積五百。城門內不得有室,為周官桓吏(46),四尺為倪。行棧內閉,二關一堞。 除城場外,去池百步,牆垣樹木小大俱壞伐,除去之。寇所從來,若昵道、傒近(47)若城場,皆為扈樓,立竹箭天中(48)。 守堂下為大樓,高臨城,堂下周散道;中應客,客待見。時召三老在葆宮中者,與計事得先(49)。行德計謀合,乃入葆。葆入守,無行城,無離舍。諸守者審知卑城淺池,而錯守焉。晨暮卒歌以為度,用人少易守。 守法:五十步丈夫十人、丁女二十人、老小十人,計之五十步四十人。城下樓卒,率一步一人,二十步二十人。城小大以此率之,乃足以守圉。 客馮面而蛾傅之(50),主人則先之知,主人利,客適(51)。客攻以遂,十萬物之眾,攻無過四隊者,上術廣五百步,中術三百步,下術五十步。諸不盡百五步者,主人利而客病。廣五百步之隊,丈夫千人,丁女子二知人,老小千人,凡四千人,而足以應之,此守術之數也。使老小不事者,守於城上不當術者。 城持出必為明填(52),令吏民皆智知之(53)。從一人百人以上,持出不操填章,從人非其故人乃其稹章也(54),千人之將以上止之,勿令得行。行及吏卒從之,皆斬,具以聞於上。此守城之重禁之(55)。夫奸之所生也,不可不審也。 城上為爵穴,下堞三尺,廣其外,五步一。爵穴大容苴(56),高者六尺,下者三尺,疏數自適為之。 塞外塹(57),去格七尺,為縣梁。城陝不可塹者勿塹。城上三十步一聾灶(58)。 人擅苣,長五節。寇在城下,聞鼓音,燔苣,復鼓,內苣爵穴中,照外。 諸藉車皆鐵什。藉車之柱長丈七尺,其貍者四尺;夫長三丈以上至三丈五尺,馬頰長二尺八寸,試藉車之力而為之困,失四分之三在上(59)。藉車,夫長三尺(60),四二三在上(61),馬頰在三分中。馬頰長二尺八寸,夫長二十四尺,以下不用。治困以大車輪。藉車桓長丈二尺半。諸藉車皆鐵什,復車者在之(62)。 寇池來(63),為作水甬,深四尺,堅慕貍之(64)。十尺一,覆以瓦而 待令。以木大圍長二尺四分而早鑿之(65),置炭火其中合慕之,而以藉車投之。 為疾犁投,長二尺五寸,大二圍以上。 涿弋,弋長七寸,弋間六寸,剡其末。 狗走,廣七寸,長尺八寸,蚤長四寸,犬耳施之(66)。 子墨子曰:「守城之法,必數城中之木,十人之所舉為十挈,五人之所舉為五挈,凡輕重以挈為人數。為薪樵挈,壯者有挈,弱者有挈,皆稱其任。凡挈輕重所為,吏人各得其任(67)。」城中無食則為大殺。 去城門五步大塹之,高地三丈(68),下地至(69),施賊其中(70),上為發梁,而機巧之,比傳薪土(71),使可道行,旁有溝壘,毋可逾越,而出佻且比(72),適人遂入,引機發梁,適人可禽。適人恐懼而有疑心,因而離。 [注釋] (1)《備城門》是墨子研究城池攻防戰術的主要篇章之一。春秋戰國時期,由於諸侯割據分裂,互相兼并,戰爭頻繁,給人口帶來極大的殺傷。因此,研究戰爭中的戰略戰術是當時社會的迫切需要,特別是當時的中小國家,面臨大國的進攻和威脅,首先考慮的便是如何利用高城深池,在劣勢的情況下以抵禦敵人的進攻,保護自己的城邑和國家。即使是大國,有時也面臨同樣的問題。《備城門》便是墨子針對當時實際需要而做出的研究成果之一。(2)畔:通「叛」。(3)「推」應作「樵」。(4)「且守者雖善」下應加「而君不用之」五字。(5)「撕揗」應作「修」。(6)「且」應作「具」。(7)「杵」應作「材」。(8)「蓋」應作「益」。(9)「昔」應作「皆」。(10)壘:「」。(11)「斗」應作「斫」。(12)「鋌」應作「 」。(13)「報」應作「勢」。(14)(15)「壤」應作「堞」。(16)「廣」應作「厲」。(17)治裾,即「作薄」。(18)轉射機,一種能旋轉的機弩。(19)「者」後應加「主之」二字。(20)「喪」應為「袤」之誤。(21)「夫」為「矢」字之誤。(22)「」應作「壟」。(23)此句末詳。(24)「面」應作「而」。(25)殺:散。(26)三秘:即為「壘施」之誤。(27)「火耳」應作「犬牙」。(28)「車」應作「熏」。(29)「火」應作「容」。(30)「程」應作「桯」。(31)「節」應作「即」。「竹箭」前「以」字應移至「楛」前。(32)「夫」應作「矢」。(33)「苙」應作「苣」。(34)「弟」應作「茅」。(35)「」應作「」。「」應作「坫」。(36)「干」應作「十」。(37)「遠」應作「道」。(38)「後」應作「經」,「長」字疑衍。(39)「勇勇必」應作「樓撕必再」。(40)「一」當作「十」。(41)「譫」應作「襜」。(42)「到」應作「斫」。(43)「潔」應作「絜」。(44)「升」應作「斤」。(45)「十二」應作「斗以上」。(46)「官」應作「宮」。「桓」應作「植」。(47)「傒近「應作「近傒」。(48)「天」應作「水」。(49)「先」應作「失」。(50)「面」字衍。(51)「適」應作「病」。(52)「持」應作「將」。(53)「智」應作「習」。(54)「稹」應作「填」。(55)「之」應作「也」。(56)「苴」應作「苣」。(57)「塞」應作「穿」。(58)「聾」應作「壟」。(59)「失」應作「夫」。(60)「尺」應作「丈」。(61)「二」應作「之」。(62)復:當為「後」。(63)「」應作「」。(64)「慕」應作「冪」。(65)「分」應作「寸」。「早」應作「中」。(66)「耳」應作「牙」。(67)「吏」應作「使」。(68)「三」字疑衍;「丈」後應加「五尺」二字。(69)「下地至」後應加「泉三尺」三字。(70)「賊」應作「棧」。(71)「傳」應作「傅」。(72)「比」應作「北」。 [白話] 禽滑厘問墨子說:「從聖人的說法來看,現在鳳鳥沒有出現,諸侯背叛王朝,天下兵爭方起,大國攻打小國,強國攻打弱國。我想為小國防守,應怎麼做呢?」墨子說:「防禦什麼方式的進攻呢?」禽滑厘回答說:「現在世上常用的進攻方法有:築山臨攻、鉤梯爬城、衝車攻城、雲梯攻城、填塞城溝、決水淹城、隧道攻城、穿突城牆、城牆打洞、如蟻一般密集爬城、使用蒙上牛皮的四輪車、使用高聳的軒車。請問防守這十二種攻城方式應怎麼 辦?」墨子說:「我方城池修固,守城器具備好,柴禾糧草充足,上下相親,又取得四鄰諸侯的救助,這就是用來長久守御的條件。而且,守城的人雖有本事,而國君不信任他,那麼仍然不可防守。如果國君用來防守的人,一定是有能力防守的人;如果他沒有能力而國君信任他,也是不能防守的。既然如此,那麼守城的人必須有能力,而國君又信任他,這才可以防守得住。」 凡守城的方法共有:(城牆)厚而高,濠溝深而寬,修好望敵之樓,防守器械精良,糧食柴草足以支持三月以上,防守的人多而經過挑選,官吏和民眾相互和睦,為國家建立功勞的大臣多,國君講信義,萬民安樂無窮。或者,父母的墳墓就在這裡;或者,具備富饒的山林草澤;或者,地形難攻易守;或者,(守者)對敵人有深仇大恨而對君主有大功;或者,獎賞明確可信,懲罰嚴厲可怕。這十四個條件具備,那麼民眾就不會懷疑君主,這以後城池才可以守住。這十四者一個沒有,那麼即使防守的人善於防守也守不住。 所以凡守城的方法:在城門上準備好懸門和左右懸門的機關。懸門長二丈,寬八尺,兩扇相同,兩扇間有三寸重疊銜接;門扇上塗上泥土,不要厚於二寸。濠溝有一丈五尺深,寬度相當於門扇的長度,長短以人才為度,濠溝邊修一管理懸門的房間,大概可以容納一人。敵兵到了,各門都叫人鑿開兩個洞;一個洞繫上繩子,繩長四尺。城牆的四邊和四角都建高高的望敵樓,使貴家子在樓上瞭望敵人,觀察敵人的勢態,進(退)及左右移動的地方。失職者處以斬刑。 敵兵打隧道來進攻,我方立即派穴地之師確定穴地之處,迎頭穴地以待,準備好短弩射擊敵人。 民家的木材瓦石,凡可用來增加城池守備的,全部上繳。不服從命令的處斬。 準備各種築城工具:每七尺一把鋤頭,五步一筐,五築有一鐵鋤,一柄長八尺的斧頭,十步一把長鐮刀,柄長八尺。十步一斫,一長錐,柄長六尺,頭長一尺,用斧削其兩端。三步一短矛,長一尺,刀尖五寸。兩矛尖交叉安上,放得很平,不平不方便,兩頭要鋒利。 用打隧道的方法來抵禦敵方的隧道進攻,我方所打隧道必要恰好相當敵方隧道的寬狹,使它斜穿敵方隧道,使之可以填平敵方的隧道。 把木柴捆紮起來,使之能成為一捆捆的柴摶,穿前面樹連起來,長一丈七尺一,作為外面,把柴摶橫放在內面,外面塗上粘土,不要讓土脫漏。柴摶推積的寬度和厚度,要足以充當三丈五尺高的城牆的屏障,用柴摶、樹木、泥土來加固城牆,越堅固越好。柴摶前面的長短,要預先弄好,以便塗上泥土,可充城堞之用,妥善塗好外面,使敵方無法燒掉或拔掉。 大城,要在一丈五尺之外做閨門,寬四尺。做一郭門,在閨門之外。做好兩根橫木,以關閉郭門。橫木上鑿孔,穿上繩子,牽到城堞上。做好懸樑,用木板做成,讓它從城坎處向外斜著伸出。懸樑的斜度,符合城牆的形勢。城牆內修傅堞,作為外堞的輔助。在其中鑿穴,深一丈五尺,放柴草於內,可以焚燒禦敵。連著城牆修築令耳,令耳是兩重的樓房。在城牆外堞下鑿穴,深一丈五尺,寬一丈二尺。城樓與令耳,都派有勇力的人負責殺敵,善於射箭的人放箭,輔佐的人勇敢善射。 編造樊籬,與城堞相連,高六尺,各寬四尺,都設置兵弩弓箭,格殺敵人。 轉射機,機身長六尺,埋入土中一尺。用兩根木頭合為車轀,轀長二尺, 在中間鑿之為道,插入橫臂,臂長至趺足。二十步放一機,令善射的人主之,派一人輔助,都不要離開。 城上百步築一樓,樓有四根柱子,柱子安在基石上。下面高一丈,上面高九尺,長寬都一丈六尺,都安上窗戶。三十步一個突門,長九尺,寬十尺,高八尺,鑿一窗,寬三尺,長二尺。城上設置火捽,火捽長短以城牆的高下為度,置火於末端。城上每九尺置一弩、一戟、一椎、一斧、一鐮。各處都貯備礌石、蒺藜。 (用以防守的)渠長一丈六尺,箭長一丈二尺,臂長六尺,埋在地下三尺,豎立渠柱不要附著城堞,要離開五寸。藉幕長八尺,寬七尺。它的木架寬五尺。在藉幕中部,設立一橋,橋端繫上繩索,以便牽拉上下。敵方來攻,派一人上下牽拉,不得離開。 城上隔二十步安置一藉車,當攻隧道時不按此數,城上每三十步設置一壟灶。持水的必須用布麻斗、皮盆,十步一件。斗柄長八尺,斗的大小可以容納兩斗到三斗水。舊布、新布長六尺;麻斗中間安上柄,長一丈,每十步放一件。必以粗大的繩子為箭。城上隔十步有一支鈂。水缸要能裝三尺以上,大小相雜。盆、蠡各二具。 做好士卒的乾糧,每人二斗,以防備陰雨天,而使之積貯於乾燥處。派遣士卒為守衛內外城堞的人送餐。設置器備,撒放沙礫、鐵屑。各處都準備好粗製陶斗。使陶工做小罐,大小為裝一斗至二斗水,用時即取,壘著捆在一起。堅固地做好鬥城上的隔棧,高一丈二尺,削其一端。造好閨門,閨門由兩扇組成,使之可以各自關閉。 搶救敵方填濠溝,用火攻與之爭奪,鼓動風箱,在牆內外堆著木柴,以之焚燒。隔三丈安一個靈丁,犬牙交錯地安放。每十步有一人管理柴摶和弩箭,弩邊用狗犀環繞。 搶救薰火,若敵人用燃著煙火的箭射到城門上,我方要鑿門扇,安上木棧,塗上泥,拿盛水的麻斗、皮盆救火。門扇上安木樁的地方都鑿上一寸深的穴,每穴安一根木樁,木樁長兩寸,有一寸露在外面。木樁間隔七寸,厚厚地塗上泥巴來防火。城門下鑿下救火的地方,各備一缸水,裝三石以上,大小相雜。城門的直木和橫栓,一定要完好堅固,用堅韌的鋼鐵包裹著。門的橫栓要上下兩根,用鐵包裹,必須堅固。門楗長兩尺,鎖一把,加上封條,蓋上守印。經常派人察看封條的情況,並視察門楗插入的深淺。守門的人都不得挾帶斧、鑿、鋸和椎子。 城上每兩步設立一渠柱。渠是立著的木柱。丈三尺,頂長十丈,臂長六尺。每兩步設立一排竹答,寬九尺,長一丈二尺。每兩步設立連梃,長斧、長椎各一件,槍二十支,在兩步範圍內分開放置。每兩步設一弓弩,射程在五十步以上。多做些箭。如果沒有竹箭,楛木、挑木、柘木、榆木也可以做箭桿。再求齊鐵為箭頭。弩箭分布城上,用以射敵人的沖梯和櫳樅。每二步堆積石頭,石頭重達半鈞以上的,共五十塊。如果沒有石頭可用來抗擊敵人,蒺藜、磚瓦也可用作好的防備工具。每二步堆積火炬,大一圍,長一丈,共二十根。每五步一罈子盛水。罈子旁有葫蘆瓢,葫蘆瓢可盛一斗水。每五步堆積狗屍五百條。狗屍長三尺,用茅草覆蓋,削其尖端,牢牢捆好。每十步堆積柴摶,大二圍以上,長八尺,共二十捆。每二十五步修一座灶,灶上有鐵甑一個,可盛水一石以上,準備著燒熱水。還要儲備沙石,不下一千石。每三十步共建一座候樓。樓伸出女牆四尺,寬三尺,下面寬四尺,三面圍上 木板,密密塗泥,夏天蓋住上面。每五十步一個藉車,藉車必用鐵作車軸。每五十步一座廁所,周圍的圍牆,高八尺。每五十步一房,房上必須安置門柱和鐵鎖,以便住守。每五十步堆積柴木,不下於三百尺,好好用泥土封蓋,使城外放的火不能燃燒它。每百步建一木樓,樓寬前面九尺,高七尺,樓窗安在城牆上,伸出城牆外十二尺。每百步挖一口井,每井安排十瓮,用木製造提水的桔槔。貯水器可容納四斗到六斗水,共一百個。每百步堆積一堆禾稈,大於二圍以上的五十捆。每百步樹立一塊木盾牌,寬四尺,高八尺。做好衝鋒的大路。每百步要開暗溝,寬三尺高四尺的十條。每兩百步建一座立樓,寬二丈五尺,其中五尺伸到女牆外。城牆上寬三步到四步,才可以使士兵活動戰鬥。俾倪(之牆)寬三尺,高二尺五寸。階陛高二尺五,寬廣各三尺,路寬六尺。城上四角為重樓,高五尺,四個尉官駐紮於此。 城上每七尺建一渠柱,長一丈五尺,埋在地下三尺,離開城堞五寸;露在外者長一丈二尺,臂長六尺。在中部鑿一孔,內徑長五寸。外露部分鑿兩孔,渠柱頂端比女牆低四寸為宜。鑿渠、鑿坎,以瓦覆蓋,冬天以馬草覆蓋。都待命而行,或以瓦為坎。 城上每千步立一表,長一丈。要向城下頌倒廢水的人,拿表搖動。每五十步一廁所,與城下的廁所同一糞坑。上廁所的人不準手拿武器。城上三十步一藉車,當攻打隧道時不按此數。城上五十步一道台階,高二尺五寸,長十步。城上五十步一樓,樓必多層。每百步一座土樓,外面安上懸門,左右開渠。建樓加上藉幕,有棧道出城以救外面。城牆上都不能蓋房屋,或其他可隱匿的處所,若有則必須全部拆除。城下道路每百步堆積柴薪,不少於三千石以上,用泥土好好塗上。城上每十人任命一名什長,管理十名士卒。 每百步一座亭。牆高一丈四尺,厚四尺,做兩扇閨門,使兩扇門可以各自開關。每亭一尉,尉必須選穩重忠信能勝任的人擔任。兩舍共一井灶。灰、糠、秕谷、穀皮、馬尿都要小心收藏。 城上的守備工具:渠答、籍車、行棧、行樓、斫、桔槔、連梃、長斧、長椎、長鋤、鉤鉅、飛沖、懸(梁)、批屈。樓五十步一座,城堞下挖掘「爵穴」。每三尺設立一個桔槔,大二圍,長四尺半,必須有挈。瓦石重二斤以上,搬上城。沙土,五十步一堆。灶上安放鐵甑,和沙堆放在一起。木大二圍,長一丈二尺以上。把它的底部好好連在一起,叫作「長從」。每五十步放三十個。木橋長三丈,不下五十個。再派士卒急造壘壁,以瓦覆蓋起來。用陶制或木製的罈子,能裝十升以上的,每十步放十個,盛水時將使用它們。能盛水五斗的十步放兩個。 城牆下里巷中的人家,各保衛其左右前後,像城上一樣。如果城小人眾,就保護老弱離鄉到國中的其他大城去。敵人來了,估計他們必定進攻,主方必定先拆除城外附屬物,只是不燒毀。敵人在城下,我方應不時更換吏卒防守,但不要更換給養人員,給養人員不能上城。敵方在城下,我方收集盆、罐,堆在城下,百步一堆,堆五百堆。城門內不可有房子,只築周宮派吏駐守。四尺為倪,行棧內閈,二關一堞。 清除城外離開護城河百步內的牆垣,大小樹木都伐毀,除掉。敵人從來之處,如便道、近道,或城場,都修建扈樓,並在水中插上竹箭。守官堂下造大樓,高可臨視全城。堂下四往有路。在堂中應客,客等待接見。不時召見在有保護的室中的三老,與之計議事之得失。行事有得,計謀相合,就回入保護之屋。保者入屋,不要逃城,不要離開房屋。各個擔負守衛的人要詳 知卑城淺池,而措意防守。早晚士卒歌以為度,用人少有變換。 守衛之法:每五十步男子十人,成年女子二十人,老小十人,共計五十步四十人。城下守樓士卒,一步一人,計二十步二十人。按城的大小以此為標準,才足以守御。 如果敵人附城如蛾進攻,主人預先知道,主人有利,進攻者不利。如果敵方以隊進攻,十萬之眾,進攻不會超過四隊,最大的排路五百步,中等三百步,下等五十步。各種不到百五十步寬的,主人有利而客方不利。防禦寬五百步的隊伍,需男子一千人,成年女子二千人,老小千人,共四千人,就足以應付,這是防守道路之數。使老小不能任事,在城上不當路的地方防守。 城中將軍出城,必須持「明填」,要使官民都了解「明填」。將軍率一百人以上出城,不帶「明填」,或不是由本人持有「明填」,千夫長以上的官可以制止他,不讓他通行。如果出行或吏卒放縱他出行,都要殺頭,要把具體情況報告給上級。這是守城的重大禁令。姦細往往出在這裡,不能不詳細考察。 城上建爵穴,在城堞下三尺之處,它的外口要大,每五步建一穴。爵穴的大小能放得下火炬,高的有六尺,低的有三尺,它的密度可視情況而定。 於城外挖壕溝,離「杜格」(柵欄)七尺遠,溝上作弔橋。城外狹窄不能作壕溝處可以不挖。 城上每三十步建一個壟灶。 守城的人都備有火炬,有五個竹節長。敵人到了城下,聽到鼓聲後,點燃火炬;再次聽到鼓聲後,將火炬放入爵穴中,照亮城外。 各種藉車皆用鐵。藉車的柱子長一丈七尺,埋於地下部分長四尺;車座長三丈至三丈五尺,馬頰長二尺八寸,根據所測試的籍車的力度而製作車困,車座四分之三在地面上。籍車,車座長三丈,四分之三在地面上,馬頰在地面以上部分正中間。馬頰長二尺八寸,車座長二丈四尺,更短的不用。用大車輪作車困。藉車的車桓長一丈二尺半。各種藉車都用鐵包裹,後面的車輔助它。 敵人填塞護城河來進攻,我方就製作水甬,深為四尺,封固,埋於地下。每十尺一個,蓋上瓦待命而用。用圍長二尺四寸的木頭,鑿空中間,把炭火放進去再封上,然後用藉車投向敵軍。制「疾犁投」,長為二尺五寸,粗兩圍以上。門上釘小木樁,長七寸,木樁間距為六寸,末端削尖。「狗走」寬為七寸,長一尺八寸,鉤長四寸,犬牙交錯地安設。 墨子說:「守城的方法,一定要計算城中的木頭,十人所能舉起的便是十挈,五人所能舉起的便是五挈,挈的輕重與守城人數相符。把木柴捆成挈,強壯的人用重挈,弱小的人用輕挈,與他們的力量相稱。總之,挈的輕重要使每個人各自能勝任。」城中缺乏糧食就要大大減輕挈的重量。在離城門五步遠的地方挖掘大壕溝,地勢高的地方挖一丈五尺深,地勢低的地方挖到有地下水之後再向下挖三尺即止。在壕溝上架設棧板,棧板上設置懸樑,裝置機關,棧板表面鋪上草木泥土,使人可以行走,兩旁有溝牆不能翻越。然後派兵出城挑戰,並假裝戰敗逃回,引誘敵人走的棧板,開動懸樑的機關,敵人便可以擒到。若敵人恐懼生疑,就會因此撤離。
四十 備高臨禽子再拜再拜曰:「敢問適人積土為高,以臨吾城,薪土俱上,以為羊黔,蒙櫓俱前,遂屬之城,兵弩俱上,為之奈何?」 子墨子曰:子問羊黔之守邪?羊黔者,將之拙者也,足以勞卒,不足以害城。守為台城,以臨羊黔,左右出巨,各二十尺,行城三十尺,強弩之(2),技機藉之,奇器口口之,然則羊黔之攻敗矣。 備臨以連弩之車,材大方一方一尺(3),長稱城之薄厚。兩軸三輪,輪居筐中,重下上筐。左右旁二植,左右有衡植,衡植左右皆圜內,內徑四寸。左右縛弩皆於植(4),以弦鉤弦,至於大弦。弩臂前後與筐齊,筐高八尺,弩軸去下筐三尺五寸。連弩機郭同銅(5),一石三十鈞。引弦鹿長奴(6)。筐大三圍半,左右有鉤距,方三寸,輪厚尺二寸,鉤距臂博尺四寸,厚七寸,長六尺。橫臂齊筐外,蚤尺五寸,有距,搏六寸,厚三寸,長如筐有儀,有詘勝,可上下,為武重一石,以材大圍五寸。矢長十尺,以繩□□矢端,如如戈射(7),以磨卷收(8)。矢高弩臂三尺,用弩無數,出人六十枚(9),用小矢無留。十人主此車。 遂具寇,為高樓以射道(10),城上以荅羅矢。 [注釋] (1)《備高臨》是墨子研究城池防守戰術的篇章之一。主要闡述如何對付敵人採用居高臨下攻城方法的戰術。(2)「強弩」後應加「射」字。(3)「尺」字前疑重「方一」二字。(4)「縛」字應作「縛」。(5)「同」字應作「用」。(6)「長奴」應作「盧收」。(7)「戈」應作「弋」。(8)「磨」應作「磿」。(9)「人」應作「入」。(10)「道」應作「適」。 [白話] 禽滑厘一再謙拜後說:「請問:如果敵人堆積土古築成高台,對我城造成居高臨下之勢,木頭土石一齊上,構築成名叫羊黔的土山,兵士以大盾牌做掩護從高台土山上一齊攻來,一下子就接近了我方的城頭,刀箭齊用,該怎麼對付呢?」 墨子先生回答說:你問的是對付「羊黔」進攻的防守辦法么?「羊黔」這種攻城辦法,是帶兵打仗者的蠢辦法,只會將自己的士兵弄得疲勞不堪,不足以給守城一方造成危脅。守城的一方只要在城頭上繼續加高做所謂「台城」,依然對羊黔保持居高臨下之勢,台城左右用大木編連起來,兩旁各橫出二十尺。這種臨時做成的台城又叫行城,高度為三十尺。在上面用強勁的弓箭射擊敵人,憑藉「技機」和精妙的武器對付敵人,這樣一來,用羊黔之法進攻就失敗了。 對付築台居高臨下的進攻,還可以使用一種連弩車。造這種車的木材,要大小一尺見方,長度與城牆厚度相等。兩根車軸,三個輪子,輪子裝在車箱當中,車箱上下兩個,左右各做兩根立柱,還有橫樑兩根,橫樑的左右兩頭都是圓榫頭,榫頭直徑四寸,把有把的箭都捆在左右兩邊的柱子上,弓弦相鉤,連到大弦上。弓把前後與車箱齊平,車箱高度為八尺,弓軸距下面的車箱三尺五寸。連弩的「機括」用銅做成,重一百五十斤。用轆轤收引弓弦。車箱周長為三圍半,左右兩邊裝有「鉤距」,「鉤距」三寸見方,車輪厚一尺二寸,鉤距臂寬一尺四寸,厚七寸,長六尺。橫臂與車箱外緣齊平,臂端一尺五寸的地方裝有叫做「距」的橫柄,柄寬六寸,厚三寸,長度與車箱相 應。還裝有一種瞄準儀,有出入時可以上下伸縮調整。再用大小一圍五寸的木料做一個弩床,床重一百二十斤。箭長十尺,用繩子栓住箭尾,就象用細絲繩系住射空中飛鳥用的箭一樣,以便將箭收回,不過這裡是用轆轤卷收。箭高出弩臂三尺,用箭沒有固定數,但至少要保證出入有六十枚,小箭就不必收回了。象這樣的連弩車,十人掌管使用一輛。 為了成功地抵距敵人的進攻,築了高樓射擊敵人,還得在城上用草編成厚厚的遮掩物來遮擋和收取敵方射來的箭。
四十一 備梯禽滑厘子事子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役身給使,不敢問欲。子墨子其哀之(2),乃管酒塊脯(3),寄於大山,昧葇坐之(4),以樵禽子。禽子再拜而嘆。 子墨子曰:「亦何欲乎?」禽子再拜再拜曰:「敢問守道?」 子墨子曰:「姑亡,姑亡。古有其術者,內不親民,外不約治,以少間眾,以弱輕強,身死國亡,為天下笑。子其慎之,恐為身姜。」 禽子再拜頓首,願遂問守道。曰:「敢問客眾而勇,煙資吾池(5),軍卒並進,雲梯既施,攻備已具,武士又多,爭上吾城,為之奈何?」 子墨子曰:問雲梯之守邪?雲梯者重器也,其動移甚難。守為行城,雜樓相見,以環其中。以適廣陝為度,環中藉幕,毋廣其處。行城之法,高城二十尺,上加堞,廣十尺,左右出巨各二十尺,高、廣如行城之法。 為爵穴、煇鼠,施荅其外,機、沖、錢(6)、城,廣與隊等,雜其間以鐫劍,持沖十人,執劍五人,皆以有力者。令案目者視適,以鼓發之,夾而射之,重而射(7),披機藉之(8),城上繁下矢、石、沙、炭以雨之(9),薪火、水湯以濟之,審賞行罰,以靜為故,從之以急,毋使生慮。若此,則雲梯之攻敗矣。 守為行堞,堞高六尺而一等,施劍其面,以機發之,沖至則去之。不至則施之。 爵穴,三尺而一。 蒺藜投必遂而立,以車推引之。 裾城外(10),去城十尺,裾厚十尺。伐裾(11),小大盡本斷之,以十尺為傳(12),離而深埋之,堅築,毋使可拔。 二十步一殺,殺有一鬲,鬲厚十尺。殺有兩門,門廣五尺。裾門一,施淺埋,弗築,令易拔。城希裾門而直桀(13)。 縣火,四尺一鉤樴。五步一灶,灶門有爐炭。令適人盡入,火燒門,縣火次之。出載而立,其廣終隊。兩載之間一火,皆立而待鼓而然火,即具發之。適人除火而復攻,縣火復下,適人甚病,故引兵而去,則令我死士左右出穴門擊遺師,令賁士、主將皆聽城鼓之音而出,又聽城鼓之音而入。因素出兵施伏,夜半城上四面鼓噪,適人必或,有此必破軍殺將。以白衣為服,以號相得,若此,則雲梯之攻敗矣。 [注釋] (1)《備梯》是墨子研究城池防守戰術的篇章之一。主要講如何對付敵人以雲梯攻城的戰術方法。在此篇中,墨子指出守城的戰術方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外交戰略。(2)「其」應作「甚」。(3)「塊」應作「槐」。(4)「」應作「茅」。(5)「煙資」應作「堙茨」。(6)「錢」應作「棧」。(7)「射」字後疑漏一「之」字。(8)「披」應作「技」。(9)「炭」應作「灰」。(10)「裾城外」三字前疑漏一「置」字。(11)「伐裾」後疑漏「之法」。(12)「傳」應作「斷」。(13)「城」後漏一「上」字。 [白話] 禽滑厘事奉墨子三年,手腳都起了老繭,臉曬得黑黑的,干僕役的活聽墨子使喚,卻不敢問自己想要問的事。墨子先生對此感到十分憐憫,於是備了酒和干肉,來到泰山,墊些茅草坐在上面,用酒菜酬勞禽滑厘。禽子行了 再拜禮之後,嘆了口氣。 墨子問他:「你有什麼要問的嗎?」禽滑厘又行了兩次再拜禮,說道:「請問守城的方法。」 墨子回答說:「先不要問,先不要問。古代也曾有懂得守城方法的人,但對內不親撫百姓,對外不締結和平,自己兵力少卻疏遠兵力多的國家,自己力量弱卻輕視強大的國家,結果送命亡國,被天下人恥笑。你對此可要慎重對待,弄不好,懂得了守城的辦法反為身累。」 禽滑厘行再拜禮後又伏地叩頭行稽首禮,希望能弄清防守的辦法,說:「我還是冒昧地問問,如果攻城一方兵士眾多又勇敢,堵塞了我方護城河,軍士一齊進攻,攻城的雲梯架起來了,進攻的武器已安排好,勇敢的士兵蜂湧而至,爭先恐後爬上我方城牆,該如何對付呢?」 墨子回答說:你問的是對付雲梯的防衛辦法嗎?雲梯是笨重的攻城器械,移動十分困難。守城一方可以在城牆上築起「行城」和「雜樓」,將自己環繞起來。行城和雜樓之間要保持適當的距離,兩者之間的部分要拉上防護用的遮幕,因此距度不宜過寬。築行城的方法是:行城高出原城牆二十尺,上面加上鋸齒狀的矯牆,這種矯牆稱作「堞」,寬十尺,左右兩邊所編大木橫出各二十尺,高度和寬度與行城相應。 矯牆下部開名叫「爵穴」、「鼠」的小孔,孔外用東西遮擋起來。供投擲的技機,抵擋衝撞的衝撞車,供出外救援用的行棧,臨時用的行城等器械,其排列的寬度應與敵人進攻的廣度相等。各器械之間挾進持鐫和持劍的士兵,其中掌衝車的十人,拿劍的五人,都應挑選力大的軍士擔任。用視力最好的兵士觀察敵人,用鼓聲發出抗擊號令,或兩邊向敵人夾射,或重點集射一處,或藉助技機向敵人擲械,從城上雨點般地將箭、砂石、灰土傾泄給城下之敵,加上往下投擲火把、傾倒滾燙的開水,同時賞罰嚴明,處事鎮靜,但又要當機立斷,不致發生其他變故。象這樣防守,雲梯攻法就得被打敗了。 守城一方在「行城」上築起臨時用的矯牆「堞」,一律高六尺,在牆外安裝劍,用機械發射,敵方的衝撞器來了就撤發射機,沒來就使用它。 矯牆下部開的名叫「爵穴」的小洞,每三尺一個。「蒺藜投」一定要針對敵方進攻的範圍擺放,用車推下城牆然後又用車再拉上來,以便反覆使用。 在城外十尺遠的地方安置斷樹,這稱之為「置裾」。裾的厚度為十尺。採伐斷樹「裾」的方法是,無論大小,一律連根拔起,鋸成十尺一段,間隔一段距離深埋於地中,一定要埋牢實,不能讓它被拔出來。 城牆上每隔二十步設置一個「殺」,備有一個儲放投擲物的「鬲」,鬲厚十尺。「殺」安有兩個門,門寬五尺。裾也可設有門,不過要淺埋才成,不要埋牢實,要讓它能容易被拔出來。城上對著裾門的地方放置「桀石」,以供投擲。 城上懸掛有火具,叫懸火,每隔四尺設置一個掛火具的鉤樴。五步設一口灶,灶門備有爐炭。讓敵人全部進入就放火燒門,接著投擲懸火。排出的作戰器具,根據敵人的進攻範圍相應擺放。兩個作戰器械之間設置一個懸火,由一個兵士掌執,等待出去的鼓聲。鼓聲一響就點懸火,敵人接近隨即投放。敵人如將懸火打滅,就再次投放不絕。如此反覆多次,敵人必定疲憊不堪,因此就會領兵而去。敵人一旦退出,就命令敢死隊從左右出穴門追擊潰逃之敵,但勇士和主將務必依照城上的鼓聲從城內出去或退入城內。再趁著反擊時布置埋伏,半夜三更時城上四面擊鼓吶喊,敵人必定驚疑失措,伏兵乘機 能攻破敵軍軍營,擒殺敵軍首領。不過要用白衣做軍服,憑口令相互聯絡。如此一來,用雲梯的攻城方法就失敗了。
四十二 備水城內塹外周道,廣八步。備水謹度四旁高下。城地中徧下(2),令耳其內(3),及下地,地深穿之,令漏泉。置則瓦井中,視外水深丈以上,鑿城內水耳(4)。 並船以為十臨,臨三十人,人擅弩,計四有方,必善以船為轒轀。二十船為一隊,選材士有力者三十人共船,其二十人擅有方,劍甲鞮瞀,十人人擅苗。 先養材士,為異舍食其父母妻子以為質,視水可決,以臨轒轀,決外堤,城上為射,疾佐之(5)。 [注釋] (1)《備水》是墨子研究城池防守戰術的篇章之一。主要講如何防備敵人以水攻城的戰術方法。(2)「地中」應作「中地」;「徧」應作「偏」。(3)「耳」應作「巨」,即「渠」之省。(4)同(3)。(5)「」應作「機」。 [白話] 城內壕塹外設周道,寬八步。防備敵人以水灌城,必須要仔細地審視四周的地勢情況。城中地勢低的地方,要下令開挖渠道,至於地勢更低的地方,則命令深挖成井,使其能互相貫通,以便引水泄漏。在井中置放「則瓦」,測量水位高低。如發現城外水深已有一丈以上,就開鑿城內的水渠。 每兩隻船連在一起為「一臨」,將船共組成「十臨」,每一臨備三十人,人人都擅長射箭,每十人中四個還須帶有鋤頭。必須善於用這種船作沖毀敵方堤防的「轒轀」(撞車)。每二十隻船為一隊,挑選勇武力大的兵士三十人共一條聯合船,其中二十人每人備有一把鋤頭,穿戴盔甲皮靴,其餘十人手拿長矛,人人擅使。 當然預先供養勇武之人,另供給房子,安排供養他們的父母、妻子兒女,作為人質。發現可以決開水堤時,用兩隻船並聯組成的「轒轀」衝決外堤,同時城上趕緊用射擊機向敵人放箭,以掩護決堤的船隊。
四十三 備突城百步一突門,突門各為窯灶,竇入門四五尺,為其門上瓦屋,毋令水潦能入門中。吏主塞突門,用車兩輪,以木束之,塗其上,維置突門內,使度門廣狹,令之入門中四五尺。置窯灶,門旁為橐,充灶伏柴艾(2),寇即入,下輪而塞之,鼓橐而熏之。 [注釋] (1)《備突》是墨子研究城池防守戰術的篇章之一。主要講如何防備敵人從城牆「突門」攻入的戰術方法。(2)「伏」應作「狀」。 [白話] 城牆內每百步設置一個「突門」,各個「突門」內都砌有一個瓦窯形的灶。灶砌在門內四五尺處。突門上裝蓋瓦可讓雨水流入門內,安排一軍吏掌管堵塞突門,方法是:用木頭捆住兩個車輪,上面塗上泥巴,用繩索將其懸掛在突門內,根據門的寬窄,使車輪掛在門中四五尺處。設置窯灶,門旁再安裝上皮風箱,灶中堆滿柴禾艾葉。敵人攻進來時,就放下車輪堵塞住,點燃灶里的柴火,鼓動風箱,煙薰火烤來犯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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