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的天文學屬性
炎黃子孫自翊龍的傳人,而龍的影響幾乎波及所有神權和精神領域,它所象徵祥瑞、王權在中國文化史上具有至尊的地位,然而,龍為何物?中華民族對龍的崇拜意味著什麼?這些近似神話的文化理念和民俗信仰造就了一個千古之謎。作已經滅絕史前物種類比,並無「化石」的發現。馮時先生在深入研究古代先民的天文思想和天文活動中,運用考古學的資料和方法,從天文學角度對上古政治史、宗教史、哲學史和科學史做了綜合分析和全新探索,促進了天文考古學的發展,為我們明確天文學起源與文明起源的相互關係,解除閱讀古代天象觀測記載的障礙大有裨益。
二十八宿與四靈相匹配,是中國傳統天文學一大特點,四象體系遲於公元前二千紀已經形成,象是先民最早掌握的認星手段,諸星組合圖象類似何物、便以該物命名之。《尚書.堯典正義》稱:「是天星有龍、虎、鳥、龜之形之,四方皆有七宿,各成一形,東方成龍形,西方成虎形,皆南首而北尾;南方成鳥形,北方成龜形,皆西首而東尾」。東漢張衡在《靈憲》里寫道:「蒼龍連綣於左,白虎猛踞於右,朱雀奮翼於前,靈龜圈首於後」指的是春天黃昏時的星象。近代高魯先生著《星象統箋》據此而畫出四象圖形布局。
已故張汝周先生是近代從事古天文曆法研究學者中重考據研究流派的代表,他的星曆觀是「三證合一」,即紙上材料(歷史文獻),地下材料(出土文物),天上材料(實際天象),三證合一才算可靠,現在我們依「三證合一」觀點來解釋龍的天文學屬性。
一、原始龍的形象
一九八七年六月,中國考古學界發生一件大事,位於河南省濮陽市的西水坡發現一群屬於仰韶文化時期(公元前五千年左右)的墓葬遺址,墓主骨架左右兩側及腳端,分別用蚌殼精心擺塑的龍虎圖像和三角形圖案,蚌龍形像鱷魚,無角,位於東方,頭北向,背朝墓主作行走狀,表現了升天景象,比仰韶文化稍晚的紅山文化玉龍,卻首似馬而背有鬃,身尾捲曲成環狀,無角無足,華夏銀行把紅山玉龍作為行業徽標,與此相比,商周甲骨文和金文中龍字的形象顯得更有意義,從最逼真的「龍文」看,龍之角、首、身、尾俱全,尾上揚,無鬃無足。我們面對三個不同歷史時期,龍的形象從形態上看,自仰韶文化至殷商的三千年中有了不小的變異,這種差異一方面反映時代早晚的變化,另一方面重點體現了地域文化的差異,祭祀的需要總會要求古人把抽象的形象具體化,尤其是在文字產生之前,於是先民們把身邊事物同天上龍星合起來比附,黃河及長江流域的人們把鱷作為龍的世俗形象,但在內蒙古草原龍的形象被人們熟悉的馬所取代,而商周古文字的「龍」字卻完好的保存了蒼龍七宿自然本象。
二、東宮七宿星圖之「龍」形
蒼龍配屬東宮,七宿依次為角、亢、氐、房、心、尾、箕,如果我們以房宿距星(房宿一)作為連接點而把七宿諸星依次連綴,其所呈現的圖像與甲骨文及金文「龍」字形象完全相同,這種一致性所表證的事實是清楚的,不僅商周古文學的「龍」取象於東宮七宿,而且龍的原始形象也同樣源於此。蒼龍七宿中除箕宿之外,其它六宿的宿名都得自龍體,宿名的意義與蒼龍形象的位置亦一一對位,角宿指龍角,亢宿指龍咽,氐宿指龍首,房宿指龍腹,心宿指龍心,尾宿指龍尾(尾宿九星.從古文字「龍」的形象看當亦包括箕四星,四星相連呈簸箕之象,因而得名《爾雅.釋天》郭濮註:「箕.龍尾」,故而,甲骨文及金文的「龍」字本身就是一幅東方蒼龍七宿星圖之象形字。
東漢許慎著《說文.解字》釋:「龍鱗蟲之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許慎生活的東漢時代,他並不可能親見真龍,無法詳加描述就用天象釋字義,春分後蒼龍七宿每當黃昏橫亘南中天,到秋分後黃昏蒼龍七宿已入地了,民間諺語話「二月初二龍抬頭」是天文知識在民間時代相傳的佐證。
三、《周易.乾卦》所言之六龍
東宮蒼龍七宿在其形成過程中恐怕至少有六宿是先定的,因為在早期《周易.乾卦》記載六條爻辭所指的正是角、亢、氐、房、心、尾六宿。
爻辭分別為: 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四,或躍在淵,無咎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上九亢龍,有悔用九,見群龍無首,吉《篆傳》云:時乘六龍以御天
對這些文字,聞一多先生認為《乾卦》所言之六龍均指東方蒼龍之星,這與孔子的理解頗為一致「見龍在田」的「田」即為天田星,《漢書郊祀志》稱:「龍星左角曰天田」,當春分時節人們最先看到角星與天田星同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古人稱為「見龍在田的天象」。此後龍星逐日升高,終於有一天,蒼龍六宿在黃昏時全部出現在地平線上,古人形象的比作「龍躍在淵」的天象。而「飛龍在天」的天象是指蒼龍六宿橫跨南中天的位置;「亢龍」之「亢」字的訓話學意思為「極」或「過」,顯然「亢龍」是指過中天而龍體西流的天象,而「群龍」之「群」與「卷」古義古字相通,龍星持續西移,最終有一天,龍星六宿走近太陽,與太陽同出同入,人們看不到它們身影;古人稱這時的天象為「卷龍無首」。《說文.龍部》曰「龍……、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是東宮蒼龍景象回天之完整周期。《篆傳》所言六龍,自然是六宿之行移。
四、遠古授時主星「大火」的原始崇拜
在曆法產生以前,前人對時令的掌握,主要依靠觀象授時,觀測星象以四方及二十八宿為基礎,記述時令的昏旦中星。上古有「火正」之官,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的專職天文官,《左傳》中記載著關於堯時已設「火正」傳說。火正是一種掌管火的官職,是認識天上之火之運行變化,創造後來人們早已忘卻的原始星曆—火紀時曆法。
左傳.韶共二十九年》曰:「火正曰祝融……歂希氐有子曰梨,為祝融」又張守節《史記正義》:「火行之官,知天數「。歂希絕地通天之古老傳說中,他派南正重司掌天宇,派火正黎司掌下民,這樁事件是歷史上一次劃時代的變革。
《左傳.襄公九年》云:「古之火正或食於味,以出內火,是故味為鶉火,心為大火「杜預《集解》:「謂火正之官配食於火星。建辰之月,鶉火星昏在南方則令民放火,建成之月,大火星伏在日下,但不得見,則令民內火,禁放火」(味指柳星、大火東宮七宿之心宿二)、鄭玄《注》引鄭司農云:「以三月本時昏心星見於辰上使民出火,九月本時黃昏心星伏在戌上使民內火」皆以心宿之伏見指示農事,為此制之源。原始農事以焚田為第一要務,對焚田時間一定要有準確的把握。過早燒田,種子發芽後沒有雨水會枯死,燒田遲後又會受雨水干擾,古人在觀象中發現心宿二昏見東方最為適時,而心宿二恰恰是一顆紅色的一等亮星,其色猶焚田之火紅,故心宿二被古人名為大火星。
心宿二除稱大火星外,還有商星、辰星之稱,杜預《集解》曰:「商丘,宋地,主祀辰星。辰星大火也」《左傳.襄公九年》對參商離別故事有這樣的描寫:「陶唐氏之火正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閱其禍敗之釁,必始於火,是以曰知其有天道也」。大火星與黃道另一端的參宿兩個星象絕不同時現於夜空,是此起彼伏輪流指示半年的時間的授時標準星。
古人以大火為授時主星、先秦文獻所提供先民對大火星的祭祀與觀測資料相當豐富,從大火的出現到伏沒,幾乎周天運動每一個重要位置變化都進行了系統觀測,每一次觀測紀錄都涉及到它的授時作用,根本找不出二十八宿中還有哪顆星能像大火星那樣培受古人的重視。而且殷商甲骨文卜辭,大量紀錄商人主祀大火星,在全部卜辭中,有二條卜辭由殷王親自卜占: 壬申卜,王,徒火,黃,癸酉日《遺.九二二》王於口御火?一月《京津二五三七》這充分顯示了祭祀和觀測大火星的活動在殷商時期乃國之大事。
五、結論
作為中國傳統四神之一的龍,這一靈物之所以神靈,探索它的天文學意義顯然比泛論圖騰崇拜的文化含義更能深入心曲,當我們在現實世界萬物中不能找到龍的形象原型時,抬頭仰望星空,東方七宿自然本象所賦予人們藝術創造龍形的雛形,「龍」字的形象來源完好的保存了龍的原始含義和原始形態,蒼龍戲珠把「心宿二」的大火星表現為騰飛龍珠。論及天文、龍與東宮配屬,在漫長而沒有曆法的上古時代,東方七宿指示先民的祭祀和農事,成為觀象授時的主要星宿。
中華民族對龍的崇拜,本質上是對東方星宿的崇拜,緣於東方七宿及大火星對遠古先民之傳授天時、體天法道、布德行化,啟華夏民族天運之機,創東方文明天人之學。
隱者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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