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稱為「王家衛御用劇照師」，卻稱自己沒有所謂的好照片標準
娛樂
香港娛樂圈曾流傳過這樣的一種說法 ：「 沒被夏永康拍過照，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時尚明星」。
香港攝影師夏永康 11 月 7 日將在上海攝影藝術中心展出個人回顧展「Acting Out」，期間將展出他從事攝影 20 多年來的作品精選。
多年來，夏永康的鏡頭前面，走過了無數個明星，像是張國榮、梁朝偉、張曼玉、鞏俐等。以至於香港娛樂圈曾流傳過這樣的一種說法 ：「 沒被夏永康拍過照，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時尚明星」。
直到現在，人們還是習慣稱呼夏永康為 「王家衛御用攝影師」 ，儘管他已經沒為王家衛拍攝劇照許多年。
凱倫·史密斯（Karen Smith）是夏永康回顧展的策展人。她是英國藝術評論家，長期關注著中國當代藝術，「這個展覽就是試圖呈現夏永康作品的各種面向。」接受《好奇心日報》採訪時，她說道。
在他多年的攝影生涯中，夏永康練就了一種強烈的視覺風格，這種風格帶有電影感，卻難以被定義，尤其放在傳統的攝影流派來說。此前，美國電視媒體 CNN 曾以專文介紹夏永康，說明他的作品以一種非傳統美學的方式讓人記住，並且引發後續者的跟風。
「我認為用『類型模糊』 來形容夏永康的作品是更恰當的」，凱倫·史密斯說，「他的作品之所以令人驚喜，在於他的風格總是充滿流動性，但最讓人驚艷的是，他持續挑戰自己，嘗試不同的作法。」
由於夏永康在不同領域像是電影、時尚、廣告的經歷，使得他的作品有著一種鮮活的特質。對於凱倫·史密斯來說那正是夏永康的攝影美學所在。
你可能會在夏永康的照片里看見非常精緻的畫面，有如王家衛電影里的場景，但也可能看見非常隨性、自然的作品。這些作品時常令觀看者浮現出難得一見的感受，彷佛是不小心記錄下一閃而過的畫面。
若以傳統攝影標準來說，夏永康的作品有時會出現有失焦、模糊等技術上的問題，但他這並不足以判斷一張照片的好壞。「當你認為這樣拍是錯誤的，那才會是錯的 」，夏永康接受 CNN 採訪時說。
夏永康喜愛在攝影上嘗試不同技巧，他會研究如何應用底片以及不同的顯影方式，也會嘗試不同的曝光、燈光、敘事技巧以及相機角度，創作出有別以往的照片。
但在他所有創作當中，令不少人印象深刻的，其實更多的還是來自替王家衛的電影所拍攝的劇照。
今年 8 月，金馬影展公布的主視覺海報就是以《春光乍泄》的劇照作為設計，並以此紀念電影上映 20 周年。那一張梁朝偉與張國榮站在天台兩邊的照片。此前，我們訪問金馬影展海報設計師方序中，他說 「最後我選擇這張照片，是因為這讓我覺得有一種很微妙的關係」。
夏永康重視人物當下是處於怎樣的狀態，以及他們與所處的空間產生哪些難得的互動。比方說，今年二月夏永康為「M+」的「探索霓虹」網上展覽拍下一系列的照片《被遺下》，講述香港人與霓虹燈共處的情況，這些照片以黑暗的房間對比於街頭的霓虹燈，描繪居住在其中的小人物生活狀態。
夏永康的攝影職業生涯起步於張國榮。
「許多的第一次，都發生於 1997 年」，2013 年夏永康在回憶張國榮逝世 10 周年而出版的攝影集《Miss You Much》里的自序寫道，「我那第一個『咔嚓』的對象，正是張國榮。」
當我們請夏永康回顧創作生涯里意義最重大的事情，他毫不遲疑地回答《春光乍泄》。這是他與王家衛第一次的正式合作。夏永康說，現在看到王家衛，還是會感覺 「像見到爸爸一樣」。
1996 年的某天，經由友人葛民輝的介紹，夏永康認識了王家衛，經過一次的拍攝測試之後，王家衛問了夏永康，要不要飛到阿根廷，幫他拍攝《春光乍泄》的劇照。
當下，夏永康毫不猶豫地答應，他說自己答應的同時 「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劇照」。
起先《春光乍泄》的劇組有三個攝影師，一個是阿根廷人、一個是英國人，另一個就是夏永康。沒想到開拍之後，由於拍攝過程太過辛苦，阿根廷與英國攝影師就提前離開了，而毫無經驗的夏永康就這樣成了主要的劇照師。
毫無經驗的夏永康，連拍攝時需要消音箱這件事都不知道，他拿膠片相機，只要按下快門，聲音會特別大聲，對於講求無聲的片場，簡直是大忌。「我在拍的時候，一拍就會給人罵」 夏永康說。
由於設備的限制，夏永康必須搶在王家衛喊 cut 的後一秒，或是喊 action 的前一秒按下快門。此外，為了預測到拍攝時間點，除了熟讀劇本，夏永康特別關注下戲時，演員的一舉一動。
事後夏永康回想起第一次拍攝劇照的經驗，說自己根本沒有思考什麼拍攝技巧，他說當時真的是 「亂拍」。先求有再求好，成了夏永康當時的原則，他得對王家衛交代，無論他今天是否能拍出好的照片。
正因為必須儘可能找到可拍攝的素材，這反倒為夏永康開啟另一種劇照風格。「有時候演員們在休息我都會拍，我怕我沒有東西給他（王家衛），我就什麼都拍」，夏永康說。
這種帶有幕後感的攝影風格，引起了張國榮的注意。
拍攝《春光乍泄》期間，張國榮曾被夏永康無所不在的快門聲，鬧得相當不愉快，但夏永康則對張國榮說 「其實，我不介意你罵我。我不會因為被你罵而晚上輾轉反側。可是我需要盡量拍好我的照片」。
此後，張國榮反倒對夏永康的工作態度印象深刻，並邀請夏永康也替他拍攝即將出版的攝影集《慶》。
如今，若翻開《慶》會發現，張國榮的照片與當年那些主流的明星寫真風格迥異。照片中，鮮少有張國榮的正面，反倒充斥大量幕後感，或是不太為人所知的張國榮的樣貌。
凱倫·史密斯在這次回顧展當中，看過夏永康幾萬張的作品，並從中挑選出一百張。其中有不少令她印象深刻的，包含張國榮的系列作品。「如今回頭看這些作品依然震撼，反映出張國榮是一位勇於自我突破、具爆發力與衝突性格的演員」。
夏永康說，自己在《春光乍泄》拍攝期間，習慣了捕捉演員們私下的樣貌，因此在拍攝時，他更專註於那些在鏡頭外，檯面下的畫面。「張國榮演唱會的時候我在後台，所以是演唱會的時候我花最多時間。我覺得前台外面很多攝影師都拍到了，沒有人在後台。」
夏永康的經紀人鄧業炘聊起他的拍攝風格，形容是 「像一隻鬼」一樣。意即夏永康永遠不會在固定的位置出現，或是刻意安排拍攝的場景，他更喜歡以一種接近「偷拍」、「突襲」 的方式拍攝，他認為這更能記錄演員或是明星的真實面貌。
與王家衛和張叔平等人的合作過程時，夏永康時常處於痛苦、迷惘的狀態，最大的原因在於這兩人都不是屬於會給出確切方向的人。幫王家衛拍攝《春光乍泄》時，王家衛只給了夏永康一本油畫的書，要他自己揣摩。
夏永康說這雖然痛苦，但同時又很享受這樣的痛苦。此外，「如果他（張叔平）說，我就會往那個方向，但如果不說，我就會有幾千個方向，這是對我比較好。」
當年為了製作《春光乍泄》海報的主視覺，夏永康挑選出一百多張劇照，把整個工作室貼滿讓王家衛來選擇，但他不是認為每張都是佳作才選出來，相反地，他只覺得王家衛可能一張都看不上眼。
跟王家衛合作的十幾年以來，夏永康從來沒當面聽過王家衛稱讚他，他無法得知王家衛對自己的真實評價。
某天，夏永康的助理去幫王家衛拍攝劇照時，王家衛突然對助理說 「你知不知道你老闆（夏永康）為什麼這麼好」。這話輾轉傳到了夏永康的耳中，多年後再次回憶此事，夏永康難掩開心並說了句：「我很感動，已經過了 10 年，原來我 OK 的 」。
直到現在，夏永康不時地就會遇到新手攝影師們問道「如何拍出好照片」，他會告誡他們捨棄所謂的 「標準」 ，他認為這會讓他們離拍出好照片越來越遠，「很多攝影師喜歡安全感，知道怎麼拍很安全，我覺得這樣是停下來」，夏永康說道。
夏永康說「如果拍攝當下覺得自己的照片很好，那結果可能恰恰是相反的」。
他不是第一次在媒體面前透露出自己對於迷惘與變動的迷戀，這次接受《好奇心日報》採訪時，他再次重申， 「我覺得迷惘是好東西」 。
題圖《春光乍洩》幕後照為夏永康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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