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代知己:蘇東坡的名號原來出於白居易的詩作?

蘇軾在成才路上,有好幾個崇拜的達人,一個是莊子,一個是陶淵明,蘇軾行文寫詩,對這兩位前賢模仿頗多,或瀟洒縱橫,或恬淡高雅,都能充分顯示出他善於學習的優點。還有一位,就是唐朝大詩人白居易,而蘇軾「粉」白居易的最明顯證據就是他所謂「東坡居士」的稱號,和白居易有著很大的關係。

蘇軾像

證據一:自稱「東坡」,只因白居易詩中出現過多次

白居易的詩歌里屢次出現「東坡」,發現這個密碼的是南宋的著名學者洪邁,洪邁在其筆記《容齋隨筆》第五卷里提到,蘇軾被貶黃州的時候,開始自稱為「東坡居士」。這其中原因,洪邁進行了仔細地考證,「詳考其意」。他翻閱了白居易的詩集,以人工手段一條條檢索,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或者說是關鍵詞,白樂天老師涉及到「東坡」的詩句有以下這些:

其一是《東坡種花》,是這麼寫的:「持錢買花樹,城東坡上栽」,拿著錢買了一些花樹,親自種在城牆東邊坡上。這個「城」是指什麼城呢?是指當時的忠州城,即今天的重慶忠縣。

這首詩的背景是,白居易被貶江州,寫下名垂千古的《琵琶行》後不久,又被調到西南的忠州,從江州司馬變為忠州刺史。在這裡,他迷上了荔枝,還親手種植荔枝,不過他還沒等到荔枝樹能結果,又被調走了。在迷上荔枝的同時,他也頗有自然之趣,在住舍周圍種花,而且還特別突出「東坡」。

提到「東坡」何止這一處,我們再看。白樂天老師在東坡高地栽種花樹之後,還經常步行去那裡徜徉,欣賞,早上去了,晚上又去,「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步。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一天到晚念叨著的都是東坡上的這些個花草樹木,而且愛之心切,還憂心忡忡,焦慮它們的生長情況,「東坡春向暮,樹木今何如?」這果然是真愛啊,簡直像父母撫育孩子一般。

白居易在離開忠州的時候,一方面為自己能離開偏遠之地而高興,另一方面卻對自己的孩子——那些親自種下的樹木花草依依不捨,挂念的對象,有自己門前的荔枝樹,更挂念東邊坡地上的花樹,「何處殷勤重回首?東坡桃李種新成」。這句詩終於交待清楚了,他在城東邊高坡種下的是桃樹和李樹,一次次殷勤回望忠州東坡,但見東坡高地上新栽的桃李一片芬芳,令人多少有點傷感。

那麼,蘇軾的「東坡居士」稱號到底和白樂天老師詩句里的「東坡」有什麼關係呢?

白居易像

證據二:蘇東坡屢次提到自己和白居易的相通之處

洪邁不愧是大學者,他又對蘇軾的詩文集進行了人工檢索,也發現了證據。蘇軾和白居易有相似的遭遇,白居易當年被貶杭州、江州、忠州,蘇軾因為烏台詩案而被貶黃州。兩人雖然相隔兩個多世紀,然而境遇相同,心情也相同。這可不是洪邁亂猜疑的,人家是有證據的,證據就是蘇東坡老師自個的心跡表白,他在一篇文章里這樣提到:「樂天自江州司馬除忠州刺史……某雖不敢自比,然謫居黃州……出處老少,大略相似」,好一個大略相似啊,蘇軾發現自己似乎在重複白居易的人生道路,不由得大為感嘆。蘇軾還以白居易的歸宿作為自己的嚮往,白居易後來生活趨於穩定,安享晚年,「庶幾復享晚節閑適之樂」。蘇軾認為自己晚年應該能和白居易一樣安樂,高壽。白居易活了75歲,在古代詩人當中算是長壽了。蘇軾也很羨慕這一點,可惜蘇軾後來的人生模式繼續波折,客死在常州,也沒活到白居易的那個歲數。

蘇軾一直將自己的心態和精神思想往白居易那裡靠,這也不止一兩處。一會兒說自己很像白樂天,而且叮囑朋友一定要記住這一點,「我似樂天君記取,華顛賞遍洛陽春」;一會兒說自己和白樂天精神懷抱相通,「我甚似樂天,但無素與蠻」;一會兒強調自個沒忘記樂天前輩,「他時要指集賢人,知是香山老居士」。去杭州的時候,忽然想起白樂天在杭州當過地方官,於是又念念叨叨:「出處依稀似樂天,敢將衰朽較前賢」,也就是說我老蘇越來越覺得自己的人生軌跡與白老前輩高度重合,不得不冒昧地將自己和他相比較。還有一句話就是「平生自覺出處老少粗似樂天」。

你瞧瞧,這蘇軾一口一個白樂天前輩和我怎麼怎麼地,分明是超級粉絲的口吻,至於借用一個「東坡」的詞註冊一下,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反而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已。

不只是心境,思想和精神,在行事方面,蘇軾和前輩白樂天還真有高度重合之處。白居易疏浚西湖,蘇軾也疏浚西湖,將白老前輩工程的規模擴大,這簡直是繼承前者的事業啊。

蘇軾在黃州期間,生活困窘,每月生活費四千五百錢,一天耗費一百五十錢,於是想到開墾荒地貼補生計,「余至黃州二年,日以困匱。故人馬正卿哀余乏食,為於郡中請故營地數十畝」。歷史驚人的相似,蘇軾在住宅東邊買了五十畝地,種植草木莊稼,建了一個小型農莊,然後還建了一所小房子。在一場清新的雨後,人煙稀少,蘇軾拄著拐杖在東坡地上獨自散步,「雨洗東坡月色清,市人行盡野人行」,一時的安閑自在,讓他神接千古,於是白樂天前輩關於東坡的詩句自然而然地冒出來,自然而然地,他把自己當成了宋朝版白居易,成了「東坡居士」。未必刻意,但一定有相通相接之處。

異代知己:高明的詩人會有樂天派的一面

蘇軾其實對自己的偶像白居易也頗有輕視之處,並非盲目的膜拜。例如他就嘲笑白居易和元稹的詩歌太淺俗,不入流,「元輕白俗」,元稹輕佻,白居易俚俗,這個標籤挺難看的。其實,這只是詬病了白居易某些領域詩歌的藝術特色,而不是全部。其實白居易在古代最受推崇的還是《長恨歌》和《琵琶行》等。也由此可見蘇軾在崇拜偶像的同時,也保持了清醒的眼光和頭腦。

「東坡」這個關鍵詞溝通了不同時代的白居易和蘇軾,而這個關鍵詞所維繫的不只是巧合,暗合,而是這兩位大詩人樂觀積極的一面。他們的人生有過大波折,他們的精神狀態也有過沮喪、灰心,然而,貫穿他們思想境界的仍然是樂觀向上,隨遇而安。而大自然特意給他們騰出來的「東坡」,正好安放了他們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熱愛藝術的靈魂。二位前賢或在這裡種植桃李,或在這裡種植莊稼,都譜寫了中華詩歌史上美麗輝煌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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