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大水,是誰帶來了最優質的真相? | 深度

導讀

南方洪災已經成為近期媒體當之無愧的熱點頭題,傳統媒體、網路新媒甚至公民記者在這一輿論場上各展其長,新銳科技也紛紛投入災情一線報導,那麼到底是誰,帶來了優質真相?

by 劉晨陽 崔慧瑩 趙夢玫|採訪整理 少俠|審編

南方暴雨未停,長江干支流水位依舊徘徊在危險線上。這場洪災波及長江中下游沿線七省,滾滾洪水也變成了舉國上下關注的焦點。

在重重關注目光之下,媒體人們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奔赴一線,為十數億同胞帶去災情的一手訊息,同時也奮力書寫自己的職業篇章。

而在這場新聞人的戰役中,我們也能清楚看到時下媒體們最真實的一面。

拍客看豬,4G連線,VR全景

新媒體們的多樣「神通」

1、騰訊新聞:「拍客追洪」

在各大門戶網站中,騰訊新聞率先啟動了對於南方暴雨的專題報道,在不具備採訪權的限制下,另闢蹊徑的騰訊拉上拍客,組成「追洪小組」,自5日起就投入了直播當中。

刺蝟君在6日上午追洪小組的直播中看到,拍客駕駛著汽車在街道上尋找積水路段:

隨後下車「採訪」街道兩旁的商戶,對積水情況、生意影響等問題進行了詢問。

在現場情況呈現方面,在網路通信未受影響的情況下,居於第一現場的「拍客」們,利用手機攝像頭等便利終端,在第一時間完成了幾乎可以輻射全國的傳遞現場受災情況信息的任務。

雖然從專業角度來看,讓人頭暈目眩的長時間移動拍攝鏡頭,以及明顯缺乏經驗的對話提問都稍顯「業餘」,但從時效性角度來看,迅速信息傳遞對於後續專業記者的報道及搶險救災而言,都有重要價值。

由新京報派出的採訪團隊與騰訊新聞大楚網記者聯手,利用無人機航拍等多種手段,協同靈活機動的追洪小組推出了大量直播報道。

在專業記者的航拍鏡頭裡,對積水路段的地點及地勢,甚至積水原因給出更多描述與解讀,而特寫鏡頭也開始對準抗洪解放軍泥濘的鞋子、年輕士兵詢問記者「吃飯沒有」這樣的珍貴細節。

2、財新傳媒:啟用4G直播

財新傳媒派出兩位前線記者,在6日下午就推出了連線直播,他們走進了一處積水嚴重的小區,用手機刷著4G流量進行連線直播,從採訪提問中不難看出記者隊伍的訓練有素:

據刺蝟君了解,財新共派出了4位記者在武漢進行報道,拍攝這段直播的記者崔先康是第一次用直播方式進行報道,用手機刷4G流量,拍了幾段10分鐘到40分鐘左右不等的視頻直播。

他與攝影記者陳瑋曦一邊直播一邊趟進積水深處,採訪正在查看泡水車輛的居民。最深處的水深已經快要及腰。

攝影記者陳瑋曦在水裡拍攝淌水而行的老人。

在財新的視頻中,我們不難發現:從採訪技巧和細節故事兩方面,其直播都更加豐富而生動,雖然沒有電視台記者一樣的視頻直播採訪經驗,但是依然表現出了較高的專業素養與能力。

在媒介融合的大趨勢下,直播已經不再是電視媒體的獨家手段,在前線報道中運用這一手段的媒體越來越多,包括澎湃新聞及地方都市報等等,均採用了航拍、直播等多種直觀報道方式,這也值得我們對直播進行更專業深入的探討:

1)直播的確可以豐富傳統紙媒的報道形式,在呈現一線災難現場的情況方面,視頻有文字描述難以匹敵的巨大優勢。

2)在拍攝者的實時直播中,路程移動可能造成大量空鏡頭或無效內容,後方團隊控制多個拍攝點之間的轉換,並將精華直播內容及時編輯、剪輯上傳非常重要。

3)傳統紙媒的直播不及「現場拍客」迅速,在鏡頭語言、拍攝技法方面也不及經驗老道的電視媒體,可將其作為豐富報道的形式之一,但切忌捨本逐末,仍應該將更多採訪重心放在社會問題意識與追問責任反思上。

4)類似救豬直播,為了避免走上黃色新聞的歪路,在重災面前還是少推出一點吧。

3、網易再戰H5,「民間」開玩VR

一向以簡便易讀的可視化H5新聞策劃見長的網易,也在6日晚間推出了新作品,以地圖來呈現各省的受災情況,介紹暴雨洪澇讓「小半個中國都泡在了水裡」的嚴峻形勢。

剛剛融資3億的界面新聞,則是將H5和圖文直播融為一體,獨特的設計也能讓人眼前一亮。

而在洪災新聞報道的新科技使用上,來自「民間」的力量表現同樣亮眼。姚品是中國傳媒大學09級電視攝影專業畢業生,之前在媒體工作過的他,與自己創業公司斐渥傳媒的夥伴們並肩作戰,僅用兩小時間構思,利用無人機航拍和地拍三小時不間斷拍攝全景,熬夜製作了對武漢實時汛情的VR全景直播。

航拍是冒著細雨拍攝的,隨時有炸機的風險。

地拍則是實地赤腳涉水進行,拍攝過程非常艱難。

在他們看來,時新的VR全景技術能更加直觀地體現災情全貌,同時多為媒體人出身的團隊成員一致認為,技術也應該承擔起人文關懷的責任,更好地服務於新聞報道。目前團隊還在加班加點,不斷跟進汛情,計劃最終製作成完整的武漢洪水地圖。

戳文末閱讀原文查看這篇VR全景直播。

拼素養

傳統媒體——低調的社會公器

除了這些生力軍,傳統媒體的操作手法是新聞實戰教科書一般的存在。

通過觀察圖片新聞及新聞配圖能發現,現有的攝影作品大致可分為分三類,一為政府、官兵進行救援的必備類,二為利用航拍或廣角鏡頭等的災情寫實類,三為藉由個體遭遇傳遞情感溫度等的創作類(查看詳細相關圖片報道,請移步今日的二條文章)。

在內容上,傳統媒體報道較之立體、近距離、具象呈現洪災情況的新媒體,更多了對洪災原因的分析和人物形象的塑造。共同點是,二者都缺少了對相關責任方的追問以及對造成事故原因的反思。

在全國性媒體中,被大家熟知的新京報、南方都市報、中國青年報等都推出了相關報道。新京報連續四天在頭版導讀了洪災內容,且在6號當天推出了4個版面的系列報道,分別關注了李克強現場指揮救援、洪災給居民帶來的實際影響、以及災情八問(主要內容關於洪災原因、政府救援措施和政策等)。中青報則從自身定位出發,將關注點放在了突出表現的青年上。

除此之外,地方都市報的表現也各有特色。而從這些傳統媒體的報道中我們能看出,現有的內容主要集中在兩部分:

第一,災情如何、能否妥善安置災民;

第二,洪災發生的原因是什麼;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報道中也出現了對政府部門的追責與反問。集中體現在對重災區湖北武漢130億水利投資效果的追問。

(報道截圖 來源:荊楚網)

文章顯示,武漢曾在2011年耗資130億元人民幣,於此後的3年時間裡建設了水利工程。但此次重災區武漢水利系統的表現,顯然與這數額巨大的投資不相符。於是,這篇2013年6月4日的報道在這兩天被重新翻出。

不可規避的是,削弱負面消息,而通過正面事迹和人物的樹立來報道負面災情,依舊是目前媒體的做法,與上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新聞報道相比,並沒有根本性的提升和改變。災難中,人面對天災人禍自然流露的最本真的悲傷、痛苦和無助,依舊沒有被媒體通過理性的方式處理,也並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和呈現。

毫無疑問,科技帶來了報道方式和從業人員的更新,但除了以上提到的互聯網新媒體生力軍的新表現,傳統媒體中一線記者的力量與專業素養,更是人們永遠不能忽略的。

自成一派的自媒體們,在這場新聞輿論戰中也沒閑著,本次南方受災能迅速受到廣泛關注,自媒體的報道和社交媒體上的信息流動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雖然自媒體人沒有合法的採訪權,難以到達現場,但通過解讀險情、整合實時動態、關注受災公民的個人境遇等,更多災難現場的細節被前所未有的展現在了人們面前,這些生動又具象的內容是以往傳統媒體為中心的時代無法達到的,這樣的「議程設置」也較之從前更容易引起共情。

不過,一些自媒體和網路媒體為了迎合趣味、保有點擊量和關注度,把關注的方向轉移到了奇聞異事、或黃色新聞上。災情面前,樂觀心態和「看熱鬧」的心態有著本質的區別。為吸引眼球而進行的災難報道,是絕不應該出現的。數百億的經濟損失、萬人的舉家遷移、消逝的生命和他們可能永遠不為人所知的故事和喜怒哀樂,永遠不應該成為博眼球這種可恥做法的無辜道具。

不論如何,總結看來,在如何「報憂」的路上,傳統媒體和新媒體們依舊有很長的路要走。

對話陳傑

報道災難的正確姿勢是這個

陳傑:新京報首席記者,前新京報攝影部主任,第59屆世界新聞攝影大賽一般新聞類單幅作品獎項獲得者。從事媒體攝影工作17年,獲得國內外各類攝影獎上百次。

代表作:《沙漠之殤》《天津爆炸》

戳此回顧刺蝟君專訪:新京報首席攝影記者陳傑:我來教你拍出荷賽獲獎作品 | 重磅乾貨

在災害報道的情緒處理上,一般而言,國內媒體大致採取了「負面新聞正面報道」的方式,即在負面事件中媒體需營造積極的擬態環境,落腳在社會群體如何與災難做鬥爭、政府如何帶領群眾戰勝災難的限域內呈現災難新聞,以達到道德教化或正面宣傳作用。

而在西方,每年的普利策新聞獎大都頒給了「報憂」新聞。

整體看來,如今我國媒體對災害的報道,在某些方面和十年前、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改變,但如果輿論的表現永遠以同樣的姿態出現,在這樣一成不變的媒體環境中的公民和社會也難以成長。如何提升報道水平,講述真正有意義的新聞故事,依舊是橫亘在我國所有媒體人眼下的焦點問題。

【災難報道要注意情緒】

災難報道采寫不易,而在媒體實際操作中,陳傑表示,傳統的災難報道,大家會把關注的目標轉移到對個體主觀情緒的表達上,媒體帶入主觀情緒處理難情成為了一種慣例,甚至會採取過度的主觀的渲染來強化情感的表達,認為這樣可以吸引眼球,迎合了讀者、觀眾的審美習慣。

從報道的角度來講,這樣的渲染不是新聞,也不是資訊和消息。媒體應該在報道中惜字如金,傳遞信息的時候抓住重點。在災難事件中更應該用一種理性客觀的態度,起到引導的作用。

「這樣(情緒化表達)的方式其實本末倒置,更使得新聞報道建立在悲情和溫情基礎之上,淡化了災難本身的後果,對於災難本身是起不到正向的推動作用。」陳傑說到,「報道中一定要剋制克制再克制,更嚴肅的去面對問題,闡述事件。」

【人文關懷:難以把握卻要堅持】

報道中的人文關懷一直是極具爭議性的話題。任何報道,尊重逝者,幫助傷者,撫慰親歷者都是擺在前面的。不過在災難中,突出人們死亡的這一事實,是對於災難的一種正確認知。

陳傑表示,日本發生災難時,媒體會每天把受害者的名字寫在報紙中,美國911發生時,美國總統也將所有受害者的名字念了一遍——這是對逝者的尊重,對死亡的反思,以及對生命的敬畏。對比看來,國內對死亡人數和名單的少報、瞞報等情況,就不是那麼恰當了。

而另一個被人們普遍忽視的事實是,事故現場對記者自身的精神傷害。在記者是一種職業稱呼前,從事這一職業的首先是一個個體。面對慘烈的、危險的、極具衝擊力的現場,恐懼、悲傷、痛苦等,是人的本能反應。

拍攝著名的《禿鷲與小女孩》作品的記者凱文·卡特,在這幅作品為自己帶來普利策新聞獎的3個月後,因不堪忍受外界壓力和內心的創傷而自殺。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美國「達特新聞與創傷中心」(Dart Center for Journalism and Trauma)為新聞工作者準備了四個單元的自學課程,分別是「新聞與創傷」、「報道恐怖主義」、「攝影與創傷」、及「災難發生後24小時」。

【對災難的反思與追責】

在研究南方雪災的報道時,孫麗娟曾在《新聞傳播》上發文稱,在對災難的反思與追責中,西方媒介把災難性事件的受害者作為報道主體,兼顧其他;中國媒介以政黨、政府行為為報道的主體,兼及其他。中國報道塑造的是救災得力的政府形象,而在美國報道中有更大的比例會出現對政府的批判言語。

陳傑對刺蝟君表示,在核電站發生泄漏事件之後,他去日本採訪時了解到,90年代的日本對災難報道也如現在國內如出一轍。但後來日本媒體逐漸明白,抒情的內容對救援本身沒有任何意義,甚至是對生命的一種輕蔑。當災難再次發生的時候,他們依然恐慌。

所以在核電站泄露發生之後,日媒出現了這樣的變化:儘可能不出現抒情的主觀表達,提供科學的救援方法,報道救援和進度,不會報道個人以及企業的捐款情況。媒體記者可以出現在災難現場的任何地方。各單位應讓媒體第一時間報道現場,最接近現場,及時將消息傳遞給公眾。

寫在最後:

每一次災難的發生,都是檢驗一個民族是否成長的試金石。如果科技的進步、經濟的發展和在災難中無辜死亡的人,沒有給媒體、公民、社會帶來絲毫的成長,那麼他們的離去將變得毫無意義,這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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