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細節解密》之 妻子稱呼的秘密

《水滸細節解密》系列，本期第十二回！

妻子是《水滸傳》中的一個重要群體，很多劇情都是與妻子這個群體相關的。比如豹子頭林衝上梁山的源頭就是官二代高衙內看上了他的妻子，而霹靂火秦明被逼造反則是因為青州官府中了梁山好漢的反間計，殺了他老婆的頭。宋江花榮的清風寨造反行動也是因為宋江救了知寨劉高的老婆。等等。

根據大鎚的統計，《水滸傳》中對妻子的稱呼包括「妻子」、「妻」、「宅眷」、「渾家」、「老婆」、「寶眷」、「恭人」、「拙荊」、「荊婦」、「拙婦」、「姐姐」、「大嫂」、「大姐」以及「娘子」「老小」，一共15種。當然，我們今天要侃的，都是正常情況下對妻子的稱呼，那些《水滸傳》中出現的、因為妻子紅杏出牆而脫口而出的「賤人」「娼婦」「老豬狗」等罵街辭彙，不在我們今天的討論之列。在這裡大鎚補充一句，《水滸傳》的花式罵街博大精深，未來有時間，大鎚一樣會開專題來詳細介紹。

書歸正傳。從客觀角度來分析，一部《水滸傳》竟然出現了這麼多妻子的叫法，這也體現了《水滸傳》從宋元時代發展到明代成書這樣一個歷史過程。比如書中林沖等人稱呼妻子為「大嫂」、「大姐」共有18處，這是宋元時期丈夫對妻子較為常用的稱呼，帶有尊敬意味。

到了明朝以後，由於封建社會儒家思想中男尊女卑觀念進一步強化，這兩個稱呼就消失不用了。又比如書中出現「老婆」的稱呼共有40處之多，雖然「老婆」這個詞在南宋時代已經出現，但推廣開來要在金元時期，這是因為北方少數民族入主中原後，少數民族對女性態度的豪放習俗影響到了中原漢族，「老婆」這個稱呼才開始在民間大量使用。因此大鎚說，在《水滸傳》中描寫的北宋宣和年間，人們使用「老婆」這個稱呼的可能性很低。

如果我們刨去《水滸傳》在百年成書過程中的歲月印記，我們是不是可以抱怨一下，在一部書里出現這麼多妻子的別稱，累不累啊？折騰不折騰啊？這跟孔乙己知道「回」字四種寫法的窮酸炫耀，又有什麼分別呢？

當然是有分別的，《水滸傳》之所以成為古典名著，作者在妻子稱呼這方面也是體現之一，當初施耐庵絕對是下了功夫的。由於這十幾個關於妻子的稱呼之間是存在非常細微的差別的，因此當作者在不同場景和人物身上使用不同的妻子稱謂時，其實是能夠幫助後世的讀者們加深對《水滸傳》人物性格理解的。

今天，大鎚就給各位看官解剖一回，《水滸傳》中使用妻子不同稱呼帶來的文學威力。為了方便各位看官進行比較，我們這一回要用五角星的多少（）來表示效果的猛烈程度。

比如，《水滸傳》裡面什麼人會用「拙荊」、「荊婦」、「拙婦」這樣的既表示謙虛、又有點文鄒鄒的妻子稱謂方式呢？書中這樣說話的人，有豹子頭林沖、神醫安道全等人。這些人的相同之處就在於，有一點點社會教育，稍微受過一點基礎教育的人，身份上跟尋常農夫走卒是有區別的。

文化度： 親密度：

比「拙荊」差一些的妻子稱呼，就是「渾家」。這個詞用來稱呼妻子，大約是南宋中期出現的，使用階層比上面的更普及一些，意思就是謙虛的說辦事糊塗的老婆，類似於男人自稱「不才」。《水滸傳》中高俅用過這個詞，雖然他是太尉高官，但是畢竟是從市井流氓這個職業成長起來的，官階高而沒文化是他的畢生屬性，因此他用「渾家」就比較適合。類似的還有霹靂火秦明，他雖然是一州的軍事長官，但是明顯武功有餘腦子不足，文學修養估計是零，所以他也用「渾家」。

文化度： 親密度：

跟「渾家」差不多級別的稱呼，還有一個就是「娘子」。這個詞是《水滸傳》中出現最多的對妻子的稱呼方式。「娘子」這個稱呼裡面，比「渾家」要多一點點尊重，一般都是為了取悅對方或者是感情豐富才會這樣稱呼。比如林沖得罪高俅被刺配滄州，要跟妻子告別，就一連用了三個「娘子」，其中的不舍、深情，用在這裡就非常貼切了。而楊雄妻子潘巧雲與和尚裴如海私通，兩人姦情火熱的時候，裴如海一連喊了五六次「娘子」，這就是充分表達姦夫裴如海有點文化，同時通姦得逞的得意心態。

文化度： 親密度：

再粗俗一點的稱呼，就是「大姐」「大嫂」。前文說了，這是宋元時代才有的稱呼。什麼時候用呢？在《水滸傳》里，這都是夫妻非常親密的辭彙，都是用在非常私密的場合，一般這個詞出現後，說的就是要命的、要緊的話了。比如，林沖聽說自己老婆被高衙內帶人搶走了，急忙追到案發現場，在屋外喊的就是「大嫂」，潛在的意思就是咱倆是最親的，老婆你要是被欺負了就跟我說。林沖發配草料場，陸虞侯帶人在小酒店裡密謀幹掉林沖，店小二發現情形不對，偷偷找老婆來商量，開口說的就是「大姐」，意思就是這事太機密，叫你一聲大姐，提醒一下，這是咱們夫妻倆你知我知的事情。

文化度： 親密度：

更粗俗一點的稱呼，就是叫「老婆」了。這個辭彙就比較尋常隨便了。比如西門慶和王婆討論潘金蓮的時候就頻繁使用這個稱呼。但是，在施耐庵那裡，「老婆」這個最尋常的稱呼一樣能用來刻畫人物形象。比如高衙內的市井無賴嘴臉，就是施耐庵用「老婆」這個詞配合「娘子」這個詞共同刻畫完成的。高衙內見到林沖老婆的時候，當時色迷心竅，有心佔便宜，裝成一副禮貌老司機的樣子，公開場合裝模做樣稱呼人家為「娘子」。轉過身回家以後，沒有了旁人在場，高衙內跟爪牙商量怎麼把林大娘子弄上手的時候，張口閉口說的全是「林沖老婆」。高衙內的一副下流嘴臉，就這樣躍然紙上。

文化度：☆ 親密度：

《水滸傳》里還有一個超級肉麻的辭彙，就是「姐姐」。這是上面「大姐」的加強版，只有在特別有求於對方、特別私密的場所，才會說出來這個詞，基本相當於現在的「親愛的」「小甜甜」。誰在《水滸傳》里用過這個肉麻的稱呼呢？宋江對閻婆惜說過。雖然閻婆惜理論上只是宋江的外宅，但是宋江沒有老婆，因此大鎚也姑且把閻婆惜納入妻妾行列。「姐姐」這個肉麻的稱呼被施耐庵用成了推動情節的關鍵詞。

當時，宋江被閻婆惜發現了梁山好漢私通的信件，這是要命的玩意，因此宋江不惜肉麻稱呼閻婆惜為「姐姐」，就是想最大限度取悅她，讓她趕緊把機密文件還給自己。這裡施耐庵安排宋江使用了「姐姐」這個稱呼，咱們讀者可是知道的，宋江是不近女色的，也就是說，逼得宋江能說出「姐姐」二字的時候，就代表著第一他已經做出最大讓步了，第二他知道左右沒有人，這如果再不答應他，宋江起殺心幹掉閻婆惜那就是順理成章分分鐘的事情。

可惜啊，閻婆惜光想著金條了，完全沒有想到施耐庵這個重要鋪墊，還是不肯交出信件，隨後，她就吃了宋江致命的一刀。

文化度：☆ 親密度： 殺意：